由于阿启不常回来,阿姆也没有再给他收拾一间屋子,便让他们两个这么凑合了,而这对于他们来说,原本也是求之不得的,可自从过了年之后,却变得越来越微妙了起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可又的确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背对着阿启,听不到任何的响动,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睡着,可徐凌远此时却是无比的清醒,随着阿启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徐凌远终于意识到自己把问题想得太过简单了。当初他答应的时候,虽然也喜欢对方,可更多的是,他不想让对方失望,对于他来说,阿启更像是一个相互扶持的好朋友,走过那一段之后,也许终有一天会再遇到一个比自己重要的人,他们会组成一个家庭,而自己会是他永远的朋友。
可是现在呢?对于这份越发深厚的感情,对于依然执着的阿启,他突然有些犹豫了。并不是不能接受,从一开始到现在,如果没有他的认可和纵容,他们肯定也发展不到现在这种程度,可是就这样下去真的好吗?虽然他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些,可也明白,无论是在前世还是在这里,这条路都不是那么容易走的。他自己是无所谓的,只是阿启呢?让阿启为了自己,失去正常的生活,忍受别人的不理解,甚至是鄙夷嘲讽,他还是会觉得不忍心。
所以,此时的他想要给彼此一些空间,各自冷静的想一想,尤其是阿启,如果他真的有了别的选择,自己应该也能够衷心的送出祝福吧?
也许他的想法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心慌意乱的他,似乎忘了去考虑,他这么一声不吭的疏远,阿启是否能够体会得到他的苦心。不过从被他推开的阿启的反应来看,两个人在这个问题上显然没有什么默契。
保持着被他推开的姿势,在黑暗中,阿启一动不动的盯着屋顶,他先是反思了一下,最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以至于惹恼了对方,可思来想去也没得出个结果之后,眼神就越发的迷茫了起来,难道真的如阿姆所说的那般,就是傻子也会想娶媳妇么?可是徐凌远说过喜欢他,而且连那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怎么可能反悔呢?
可如果不是那样,为什么最近他总是拒绝自己的亲近呢?而且自己说喜欢他,也得不到像以前那样,令人安心和满足的回应了。他知道他们这样在一起很不容易,可要他放弃,就是这么想一想,就觉得无比的绝望,他没有什么野心,可只有徐凌远,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所有,只要有他在,他真的什么都不怕。
可是徐凌远呢?他知道徐家肯定也和村里人一样,着急徐凌远的亲事,虽然对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一句,可阿姆总是会不经意的提起,只是对方不说,他也不好去问,生怕对方觉得不受信任,而他原本也想着,是不是徐凌远根本就没有那种心思,所以才不屑于对他提起,可是为什么要疏远他呢?为什么在每次他保证不会再要别人,只喜欢他的时候,都不能说一句“我也是。”呢?
这样想着,阿启的眼神突然又悲凉了起来?他屏住呼吸感应了一下,觉得对方已经入睡了,便又忍不住靠了过去,在对方脖子上轻轻蹭了蹭,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以后更加的努力,然后对他更好,这样也许他就舍不得离开了。
可还没等他彻底的从失落中走出来,便又被打入了绝望的深渊。
“阿远走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么?”隔了好几天才回来一趟的阿启,仍然没有见到徐凌远的身影,有些不安的问道。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晚?早些回来说不定还能碰到送信的人呢。”阿姆满脸喜气的说道,“这下可要替大少爷高兴了,听来送信的人说,是留在城里商量亲事呢,总算有个让我放心的了。我……”
“是他让人来这么说的?”阿启觉得自己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呼吸不畅,眼前也发起黑来,于是在出意外之前,打断阿姆的话问道,就像她的回答就能让他恢复正常一般。
“那倒不是,大少爷只是说最近有事,学堂要耽误一些时日,让我们不要担心。他脸皮那么薄,怎么好意思说这些,这是来人私下里跟我说的。”阿姆十分肯定的说道,“我说阿启啊,大少爷都开窍了,你也……”
不是他亲口说的,也许是书店里有事,而来传话的人误会了吧?怀着这样的想法,阿启也没有心情听阿姆唠叨了,艰难的迈着步子来到两人休息的屋里,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想着每次自己回来时,对方那温暖的笑容,突然眼前就模糊了起来。
可是他很快就又振作了起来,收拾好情绪之后,出去和阿姆说,既然徐凌远不在家,他就回镇里去了,然后不顾天已经很晚了,以及阿姆的挽留,便匆匆的离开了。
只是隔了一日之后,他便被医馆里的伙计又送了回来,看着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变得呆呆傻傻的,阿姆急的当场就和那个伙计争吵了起来,以为是被医馆害成这个样子的,可伙计却也是一肚子的苦水,说是自从那次回去之后,他便成了这副模样,师傅百般诊断,也查不出病因来,只当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受了打击,便将人送了回来。
而且蹊跷的是,阿启明明当天夜里就回去了的,可伙计却说他第二天傍晚才失魂落魄的回去,所以才以为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了。那么,在这中间,他都到哪里去了呢?
第92章:离合(一)
看着像游魂一般的阿启,不管伙计怎么解释,阿姆是不肯轻易相信的,又怕对他的家不好交代,便拦下了急于回去的伙计,并让红英赶紧到村里去找他的家人过来。
“阿启,我们平日里可都没有亏待过你,你可要为我说句话啊!”一听阿姆要去找人过来,伙计一下子急了起来,抓着阿启的胳膊恳求道。他在医馆里的时间较长,自然见过各种前来闹事的,双方纠缠起来时有个误伤实在是太平常了,可现在就他一个人在,若是来人真的蛮横起来,也只有他吃亏的份,怎么能不着急呢。
“你们若是当真没有做过亏心事,这会心虚些什么?幸亏没有被你糊弄过去,要不可就是我的罪过了。”见他这般慌乱,阿姆更加怀疑了,边催着红英赶紧去,边把紧大门怕他趁机溜了。
“这位婶子,真的跟我们没关系啊,阿启虽然去的最晚,可却是最受师傅喜欢的,怎么会舍得害他呢?他昨日回来时,我们就觉出不对了,师傅可是仔细的诊断了一番,还搭了不少药钱呢,可就是没有丝毫的效果,这才让我送他回来的,您可不能这么冤枉我们啊!”伙计差点都要指天发誓了。
“既然都来了,还是把话说明白的好,也不差这一会的功夫,谁还会诬赖了你们不成?可也别当我们好欺负,不巧我们家少爷有事回去了,不然非让他将你们送去官府审个明白不可。”阿姆看了一眼神不附体的阿启,毫不动摇的说道。
“阿姆,让他走吧,我没事,跟他们也没有关系。”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阿姆的话音刚落,阿启突然平静的对阿姆说道,好像刚才只是暂时不在状态而已,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随后又看向送他回来的伙计:“麻烦你了,回去替我跟师傅说一声,让他老人家操心了。”
“婶子,你听到了吧?他亲口说的,肯我们没有关系,这下我可以走了吧?”伙计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激动的冲阿姆说道,然后边往门口蹭去,边回头对阿启说道:“你没事就好,放心吧,我肯定会回去跟师傅说的,你在家好生养着啊。”
阿姆见阿启似乎真的恢复了常态,惊喜的同时,也不知该拿伙计怎么办了,于是这么一犹豫,便让对方得着了机会,拉开了半扇门便窜了出去。
“阿启,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不是当晚就回去了么,怎么会是他说的那样呢?难不成你中间又回家了,家里真的出了什么事了?”见人都跑了,阿姆索性打开了大门,只等着他的家人赶紧过来了,至于医馆,反正是搬不走的,她也并不是很着急,于是便关心起阿启来。
“阿姆,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阿启勉强的朝她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说道。
“唉,我看你这副模样都累,赶紧去屋里躺着吧。你说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让人省心呢?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别把人给憋坏了。”阿姆边把他往屋里推,边心疼的唠叨道。
也许是真的累坏了,刚一躺好他便安然的闭上了眼睛,阿姆无声的叹了口气,便又走了出去。
红英去了大半天,才带着一群人回来,而阿启家的人,只来了他爹一个,来时还带着锄头,很明显是直接从田里过来的,其余的村里人都是跟过来看个究竟的。
只是众人围着阿启问了一圈,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一个老人,见阿启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说多半是走夜路的时候撞到什么邪物,被勾走了魂了。而众人经他这么一点拨,也都恍然大悟了,可不是么,问了这么半天,阿启都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而且连医馆都诊断不出病来,可不就是被什么东西给迷住了么?
这样一来,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反而纷纷感叹起他的命大来,竟然被迷了这么久还能跑回来,若是躲过了这一劫,肯定是个有福气的,于是便又都将话题转移到如何驱邪上去了。
毕竟各自家里都有事要忙,不久便陆续散去了,最终只剩下了阿启的爹一个人。父子两个一个发愁,一个发呆,倒像是在赌气谁先开口一般,又明显只是各怀心思而已。
“跟我回去吧,学个医也能这么不太平,看来是没这个命了,今后安安生生的在家里也好,一年连粮食带卖菜,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还是那句话,你也这么大了,别整天里还想着那些有的没的,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才是正经。”最终,徐父站了起来,背对着床上的阿启说道。
对于他的话,阿启恍若未闻,自然也没有出声。
“当初就不该让你和徐少爷走这么近,什么没学会,心气倒是高了起来,这么的来回折腾,图什么!你看看阿贵他们,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日子,哪个不比你明白?就这样吧,起来收拾收拾跟我回去,再赖下去像个什么话。”他爹见阿启不搭理他,有些生气的说道,随后便率先走了出去。
等他走了之后,阿启突然慢慢的动了动,天已经快黑了,屋里昏昏暗暗的,周围的东西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他将整个屋子环视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在床尾的木箱上,那里面有一个盒子,而盒里的东西,让他的眼神又稍微有了一丝光彩,他暗暗的握紧双手,久久没有松开。
他爹出来之后,便将他的打算跟阿姆说了,却遭到了阿姆的拒绝。一来,阿姆刚才已经从红英那里得知,红英到阿启家的时候,只有他娘在家,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便立即冷下脸来,连说着真是晦气,这么折腾了半天,还是要回来喝他们的心血……气的红英只能托别人去找他爹过来,照这个情形,阿启回去能安心休养才见鬼了;二来,他素来和徐凌远要好,这会让他回去,恐怕等徐凌远回来之后,也是不好交代的。于是好说歹劝,终于达成了共识,一切等阿启好了再说。
只是阿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却差点将她吓出个好歹来。原来没过几天,阿启就又突然消失了一次。那天天刚亮,起来做饭的阿姆发现院子的大门竟然只是虚掩着,可昨天晚上是她亲自插好的,这么一大早的,也没听见什么动静,怎么就开了呢?这时她还没多想什么,可等到吃饭的时候,叫了阿启好几遍,都不见有人应声,进去一看,果然连个人影都没有,阿姆这时心里才咯噔的一下,觉得是要坏事了。
果然,匆匆跑到了阿启家,对方也是一头的雾水,除了他娘的冷嘲热讽之外,别无收获。可就在大家将村里村外、沟沟坎坎的都搜寻了一遍,仍然毫无头绪的聚集在院子里的时候,他却又失魂落魄的从外面回来了。
“你这混小子,一声不吭的,这是要吓死我啊!”阿姆一见到他,比众人都要激动,跑上前去抓住他之后,连急带气的说道。
“我就是出去走走,对不起。”他恍惚的对阿姆说了一句,“以后就不在这里麻烦您了,我还是回去住吧。”说完也不顾众人疑惑的眼神,径直到屋里收拾东西去了。
“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啊?你看,好好的一个孩子,都没个人形了。”
“可别是被狐狸精什么的精怪给迷住了吧?要不怎么老是往外跑呢?”
“可不是,我们刚才找了那么多地方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怎么突然就这么冒出来了呢?”
“你们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毛毛的,还是让他六叔去找高人看一看吧,总这么闹也不是个事。”
“哼,只怕是这头安生了,那头又闹了起来,有人闹的是心鬼。”
“你就不怕她闹到你家去?”
“我又没有指名道姓,怕什么?”
“好了,既然人已经回来了,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都回去吧。”
说到这里,众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离开了。
这一次阿姆也不敢再说什么了,眼见着阿启迅速的收拾好东西,向她道了声谢后,便跟着他爹离开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但愿大少爷回来后不要怪我们才是。”见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阿姆边关门,边和红英说道。
“阿姆,你说阿启到底去了哪里呢?会不会去找大少爷了?”红英若有所思的问道。
“胡说八道!去见大少爷用的着这么神神秘秘的吗?再说了,大少爷能把他吓成那个样子的话,这么长时间,他还不早就没命了。我看啊,八成是真的让什么精怪给迷住了,这么大个小子,家里也不给张罗门亲事,自然就容易着了邪道了。”阿姆头头是道的分析了起来。
红英见她又歪到了亲事上,便毫无兴趣的走开了,任她一个人在院子里自说自话着。
事实上,在阿启去了医馆之后,他们家里还是建了两间屋子,就在原屋的前面,大概离着二三十步的距离,阿启回去之后就住在了新屋里,虽然一开始遭到了他娘的抗拒,可他爹却难得的强硬了一会,即便是被威胁着回娘家,也没有让出半步,而他娘见以往的手段不见效了,竟也忍了下来,只是日常说话时,难免含沙射影,夹枪带棒的,而好似有满腹心事的阿启,就像完全没有听见一般,日子倒也算得上安稳。
村里的孩子到了他这个年纪,只要不是家里太困难的,都已经定下了亲事,有些甚至已经成亲了,只有他,跟村里脱节了这么久,即使再回来,也终是不能像以前那样的亲近了,而他本人似乎也没这个意愿,因此,每天除了休息就是干活,倒是惹得长辈们连连夸赞,直说不知道谁家的姑娘有这个福气。
只是这些对于他来说,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天除了休息干活之外,早中晚都要在村口张望一次,至于在等什么,他自己似乎都有些不清楚了,仿佛只是一个习惯而已,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般。
已经快一个月了,那个人始终没有回来过,一切对他来说,都太过突然了,他们之间甚至连个告别都没有,便就这么匆匆的结束了,有时想想,真的像是在做梦一般,醒了之后,就算记得再清楚,也绝无重温的可能。
那时,当他像往日里一样,从镇里赶回去的时候,得知对方又进城去了,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因为对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回去是很正常的。可隔了几日,当他怀着思念和期盼又赶回去的时候,却得知对方要定亲了,而那日他之所以回去的比较晚,是因为半路被他爹拦了下来,劝说他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别将自己看的太高了,忘了本分,他和对方始终不是一路人,总不能一辈子赖着人家,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这些是不是他们预先商量好的,不然的话,怎么就那么凑巧呢?可他真的不忍心去怀疑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