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份清静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彻底打破了。
看着拿着书本突然跑进来的几人,迅速地将徐思远围了起来,然后争先恐后地让徐思远帮忙,完全将自己晾在了一边,徐陵远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缺乏存在感了。
听着他们说了一会,徐陵远才明白他们来找徐思远的目的。原来这些孩子都是在书院读书的,可是都是些贪玩厌学的,明天就要去书院了,端午节放假前布置的功课却还没有做,正好趁着到这里来过节,让徐思远帮忙解决了。
说起来也挺奇怪的,徐父似乎把整个徐家的好运气都占完了。他们兄妹六人,徐父是最有出息的,到了下一代,这么多孩子里,起码论起读书来,也就只有徐陵远和徐思远是优秀的,而正是在兄弟俩的激励下,兼着家里又都不缺钱,才让他们怀着希望把孩子都送进了书院。
“你们小声点,别吵到大哥了。”徐思远一边耐心地听他们说话,一边有些不满地提醒他们道。
“咦,你也在啊?”其中的一个往徐陵远这边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地说。
自己果然是没有什么存在感吧,徐陵远一边在心里感叹着,一边晃了晃手里的书,就当是跟他们打招呼了。
“你怎么还能看书啊?娘明明跟我们说你没有读书的命,以后都只能让家里白养活着了的。”另外一个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孩子疑惑地问。
“笨蛋!娘说这话不能乱说的。”又有一个用书拍了一下他的头,严肃地提醒他道。
“你们不准在这里胡说,我大哥明明好好的!”徐思远听了他们的话,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徐陵远,气愤地反驳道。
“又不是我们说的,大娘她们都是这么说的嘛。还说幸亏他命好,徐家供养的起他,否则以后恐怕连碗饭都吃不上。”可能是没料到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徐思远会这么生气,那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有些不服气地说。
“你们胡说!婶娘她们才不会这么说。”徐思远一副全是他们胡说八道的神情,根本就不相信她们会这么说。“大哥你别听他们胡说,婶娘她们人很好的,才不是这种人。”
“他们也许只是说这玩的呢,我不会在意的。”徐陵远冲他笑了笑,不在意地说。她们对于徐思远来说,当然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亲人了,而对于他来说,这些人则根本就没有必要去理会。“你跟他们在这里吧,我先到自己屋里去了。”
“哦,我跟他们说完就去找大哥。”徐思远听了他的话,见他果然没有生气,又看了看另外几个人,他们也都没有再说什么,就真的以为是开玩笑的了,于是皱着眉想了想对他说道。
徐陵远站起来,也没有和他们打招呼,就往自己的住处躲清闲去了,他甚至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着,下次再过节的时候用什么理由拒绝回来,除了徐思远,这个家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可是他刚走到门口,就发现今天自己似乎是注定躲不了清闲了。
徐陵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从屋里传出来的嬉闹声,还来不及好奇,他就一眼看到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本由于徐陵远没有来住而锁上的房门大开着,门上的帘子也被扯掉了大半,歪靠在门框上,站在门口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屋内的情景。
徐陵远的住处和徐思远是一样的,都是书房连着卧室的布置,此时没有进去的徐陵远看到的是书房的情景,原本放的好好的东西,大多都跑到了地上,有五六个孩子正在空无一物的书桌上玩折纸,至于纸的来源,看一下书架上少了大半的书就知道是哪里来的了。
徐陵远站在门边看着他们,他们感觉到有人来,抬头看了徐陵远一眼,见他只是在那里站着,就又接着玩了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徐陵远一时间也没有动,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考虑着自己该怎么去阻止他们。
他之所以没有立即行动,是因为这些孩子都是有前科的。以前原主还在的时候,他们就经常进来胡闹,原主是不会说什么的,但是看不过眼的老奶娘总是会赶他们出去玩,可是每当这个时候,这些孩子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跑去向他们的母亲哭诉了,结果可想而知,房间被糟踏了不说,还落下了一身的埋怨。
就在他还没有想好对策的时候,突然从里屋传来“嗵”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去了,随即就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外屋的孩子们听见了,便一边嚷着问怎么了,一边跑了进去。
听着里面的惊呼声,徐陵远也走了进去。结果屋里的情景让徐陵远的情绪更加的复杂了。
原本收拾的好好的床铺,被子有一大半拖在地上,床上的帷幔也被扯的歪歪斜斜的,还有几个孩子穿着鞋子站在上面,柜子里的东西更是被扒的到处都是,当然现在的重点是,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正脸朝下趴在地上,很明显声音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
小男孩已经哭花了的脸上,被磕破的嘴唇还在流血,其余看不出有什么伤,但是一屋子的人都围着他看,问他是怎么弄的,可是他只顾着哭,而且嘴摔破了,根本就不说话。徐陵远看到屋里的情形本来是很生气的,但是一看他那样,就先抱着他去找人去了。
徐陵远想也没想,就把他抱到徐母那里去了,果不其然,她们仍然在徐母房里坐着。一见小孩的情况,来不及细问,就抱着去处理伤口去了。徐陵远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就先回去了,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跟着徐陵远一块进来的那些孩子总比他清楚的多了。
徐陵远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只剩下了一片狼藉。他一边自己先收拾着,主要是整理好被祸害的书本,一边在想着要不要讨回一个公道,毕竟这次不说,说不定就还有下次,虽然他以后可能都用不着这里了,但是被这样对待还是很令人恼火的,而且从这件事上,也可以看出她们对他的态度。
虽然他不是原主,也不打算理会她们,但是好歹占用了原主的身体,置之不理他是做不到的。
在原主的记忆里,在他的家里,当着他的面,屋里被人肆意乱翻,还要遭到她们颠倒是非的指责,身边却一个替他说话的人都没有。徐父是没空管这些的,徐母只会劝她们不要生气,老奶娘根本就说不上话,而且只会一遍一遍地唠叨着让他争气,根本没有人能体会他内心的委屈。
想着这些,徐陵远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决定保持原状,一会过去跟她们讨个说法,反正他们算是彼此不待见,没有什么好忌讳的,反倒是说开了大家都好。
可是徐陵远这边还没有行动,反倒是有人来找他了。
原本拿着房子钥匙的下人小跑着来到门边,见徐陵远坐在书桌前,屋里的东西全乱了套,有些心虚地缩了缩头,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见徐陵远注意到他,就把他的来意说了,说是徐母她们叫他快点过去,有话要问他。
“她们叫我过去干什么?”徐陵远也不忙着走,仍然坐在那里,打量了一下他,淡然地问了一句。不是说他想法黑暗,没有往她们是要感谢他上面想,而是来人一脸惊慌的表情,以及躲躲闪闪的眼神,怎么也让人觉得不是好事,可是坏事他又的确是没有干过,所以就打算先问清楚了。
“不太清楚,听说是二姑奶奶家的小少爷的嘴磕破了,怪严重的。”小厮见徐陵远没有生气,犹犹豫豫地说道,“二姑奶奶很是生气,说是叫您去问个清楚。”
“这屋里的门是谁打开的?”来不及消化他说的话,徐陵远又问他道。
“是小的打开的。但是小少爷们吵着要进来玩,大奶奶也是应了的,我也是没办法。”看着屋里的情景,小厮也有些过意不去。
“嗯,你去跟她们说,我这里很忙,就不过去了,她们有什么事还是过来找我吧。”徐陵远用一副不容反驳的语气对他说道。
“这……那小的先走了。”他先是有些为难,可是见徐陵远不再理会他,就无奈地回去了。
徐陵远很不明白她们叫自己是为了什么事,但是听来人的话,她们明明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难不成自己抱小孩过去还有错了?要真是这样的话,徐陵远就不得不冷笑了。
至于到底是为什么,他也懒得想太多,一会她们过来了自然就清楚了,顺便让她们看看屋里的状况,把这个问题也给解决了。
第35章:端午(三)
不一会,以二姑姑为首的一群人就来了,那个磕破嘴的孩子被她抱在怀里,原本在屋里乱来的孩子也都跟着来了,这种阵势更是让徐陵远觉得没有好事。
“徐陵远你来给我说说,轩远的嘴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果不其然,二姑姑一见着徐陵远,就气冲冲地质问到,边说边把小孩的脸部给他看,但是一看到徐陵远就扭过头去的小孩很不配合。
“你更应该去问他们吧?我进去时他已经趴在地上了。”徐陵远有些不明所以,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是他干的吗?
“你不知道?难道他们这么多人冤枉你一个不成?”二姑姑一见他这个态度,瞪着他,用更加尖细的嗓音说,“我说那么多人在,怎么就是你把他抱过去的,你也算是个半大的人了,欺负自己弟弟不说,竟然还敢抵赖。”
“凌远,到底是怎么回事?轩远他们都说是你把他推倒的,你自己说说,是不是这样?”徐母看了一眼恨不得上去掐徐陵远几下的二姑姑,温和地询问道。
“若是你干的,你尽管说出来,好在伤的也不是多严重,我们只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会难为你的。”大娘瞅了徐陵远几眼,近乎慈爱地说道,仿佛真的是一位明智而宽厚的长辈,只是那张呆板而刻薄的脸让她的话没有多少可信度。
“谁说他的伤是我造成的?”徐陵远听完她们的话,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屋里那么多人中,最不可能的就是他了吧?
“轩远你说,是谁把你推倒的?”二姑姑见他仍然拒不承认,冷笑了一下,然后问怀里的孩子道。
“他。”小孩看了一眼她,然后用手指着徐陵远,小声地说道,只是说完后立即把脸又扭了过去。
“这下你还怎么说?”她以一副看你还怎么狡辩的口气问道。
“你们都看见是我吗?”看着在她怀里的小孩此时乖顺而可怜的模样,徐陵远一时间都没有想到要怎么问他,他的目光在后面一群人的身上扫了一圈,然后问那些一起在屋里玩的孩子到。
“我们在外屋没有看到。”
“等我们进屋时,他也在。”
“就是他弄的。”
“……”
一群孩子中除了保持沉默的以外,竟都把过错推给了他。这让徐陵远十分想不通。
“这么多孩子都说是你,总不会都看错了吧?”二姑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推他呢?”徐陵远此时却越来越平静了,真的就是因为人善被人欺吗?
“这该是我问你的才对!”二姑姑简直快受不了他了,估计耐心也没剩下多少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徐陵远近乎喃喃自语地说。
“我说你这孩子,跟我们在这绕什么圈子,我们知道你平日里和这些兄弟姐妹也不亲热,可他们不过是在你屋里玩闹了一会,你不喜欢他们,让他们别处玩就是了,我们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怎么竟下的去这样的狠手,赶紧认个错也就是了,还非得让你爹知道了才好吗?”大娘继续劝导他道。
“就是,虽然不算太严重,嘴都疼肿了,受几天罪是免不了的了,你二姑姑心里有火也正常,你认个错也就算了。”一直在旁观的三婶插了一句道,说完见没有人反驳她,很是高兴地继续旁观着。
“你们真的都看见是我做的?”徐陵远也不理会她们,对着一群孩子又问了一遍,这次只有几个小孩子还坚持着,大多数人保持了沉默。
“本来我们只是来问个明白的,怎么倒像是我们合起伙来欺负你一般。”二姑姑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了一边的奶娘,咄咄逼人地问道。
“要不就算了吧,想来他也是无心的,小孩子闹起来有个磕碰也是常事,你也知道这孩子性子古怪。”淡然地站在一边的徐母拉着二姑姑的手劝解道。“正好我这里有些好药,待会你都拿回去。”
“哼,我生气难道是为了讨医药费?你倒是心宽,他今天敢这么对我的轩远,谁知道他往后会不会对思远怎么样,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压根就没把我们当成一家人看,人家心气高着呢。”二姑姑越发口不择言地说。
“既然你们都说是我,那你们来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吧。”徐陵远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那些孩子听他这么说,都有些惊慌地互相看着。
“你们几个先别说话,待会一个一个进来说,在这之前谁敢说话就是谁做的。”徐陵远在他们打算交头接耳前阻止了他们,让声称看到了的几人分散地站在门口,然后他靠门内坐着,一边问进来的孩子,一边看着外面的孩子。几个孩子都被他整的紧张起来,根本就不敢相互沟通。
“你们不是相信他们的话吗?那到底该信哪一个的呢?”几个人虽然都口径一致地说是他推的,但是具体的原因却大不相同,听的屋里的几个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但是徐陵远的心情却是越来越好了。
“轩远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姑姑仍然很是生气,只不过这次对象变成了她的儿子。
“我……呜呜……我害怕挨骂……是他们……呜呜……我害怕就掉下来了,呜呜……”小孩一见大人生气了,立马吓得哭了起来,在奶娘怀里一边哭一边说,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徐陵远终于是清白了。
“哭什么?又没有骂你。”二姑姑见小孩哭的稀里哗啦的,怒气立马烟消云散了,语气柔和了不少地说,然后就去给他擦眼泪去了。
“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徐母见众人都不说话,对那些说谎的孩子说道。
经过几个人和小孩的相互补充,事情终于真相大白了。
由于徐陵远屋里的大半东西都搬乡下去了,所以屋里靠床约半米的地方,只有一个略比床高一些的木柜子,他们中的一些就先爬到柜子上,然后往床上跳着玩。小孩也想玩,可是又有点害怕,于是另外几个人就把他抬了上去,然后在床上怂恿他跳的时候,就看见他一个不稳摔了下来,万幸的是柜子真的不算高。
而他们为什么都要冤枉徐陵远呢?小孩是因为自己受了伤,本来就吓到了,又害怕大人责骂,还有徐陵远是第一个上去抱他的人,所以他一慌张就顺口撒了谎;而屋里的人则是因为是他们把他抬上去的,所以同样害怕挨骂的他们见受害者撒了谎,就顺水推舟了;至于外屋里的人,这个游戏是他们最先发明并怂恿的,所以嘛……责任由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担,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真是一场好戏,会读书的人就是主意多。”看戏般地看完这些后,小姑姑玩味地总结到。
“你到哪里去了,怎么不看着他?不然的话怎么会这样,要你来干什么!”二姑姑这时开始责怪奶娘道。
“这……是夫人您让我去取布匹的,我……”奶娘抱着小孩,有些为难地说。原来先前二姑姑见思远身上的衣服料子挺好的,就随口称赞了一句,徐母便说库房里还有,喜欢的话就送些给她们,二姑姑生怕走时给忘了,见他们在一处玩,就让奶娘跟着人去取了,当然不止她一个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