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轻佻的拂去蕳清的鬓角,抚摸着他眼角下的泪痣,只吃吃笑道:“要是想联姻,还是祭司这般模样,合我的口味。”他便是不动声色,侵略感也极强了,更别提现在两人如此之近,蕳清几乎下意识就想逃离,满心慌乱恐惧,只将身子绷得紧紧的,不敢看他。
“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蕳清微微皱眉,避开了折丹看似亲热的凑近,单手推开他的肩膀,眸色暗沉,“不妨直言,我不喜与他人靠的太近。”
折丹咂咂舌,只将蕳清压制在地上,倒没有起身,薄唇微微勾起:“有趣,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不过你的习惯可以改改,毕竟来日方长……”话虽这么说着,但他倒也没有再做什么,只是饶有兴趣的抚摸着那颗小小的泪痣,轻声问他,“你似乎对那三个外来者很有兴趣,那个小女孩跟拿剑的倒没什么,但那个道士恐怕不是什么善了的人,蛋蛋对他很有兴趣。玉英宗什么时候也出了这样的人物?”
“这次恐怕是你走眼了,拿剑的那个人,叫白将离。”蕳清冷冷一笑,支起身来,眸光闪烁,“引起神魔之争,挖你心的人,就是他母亲。”
折丹一愣,随即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然后慢吞吞的站起身,看着坐在地上的蕳清半晌,才快活的往外头走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按下折丹与蕳清不提,但说白玉英初来乍到,只觉得处处新奇,与地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情。她为人憨直可爱,倒也惹得许多人喜欢,好心提点了她不少事情,又贪新奇——这海底下难得来几个陌生面孔,便都拿出东西纷纷接待她。许多吃食玩物,竟是地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海底城居民虽算不上热情,但也并不排斥外人,知白玉英是想为师兄留一些吃食,便又准备了些许让她拿着。白玉英拿着细细的薄纱裹着的食物,手上挂着一串贝壳珊瑚制作的风铃,随意挑了个地方,蹦蹦跳跳的往那处去了,风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叮当当的响了许久。
除了生物模样,海底城与之前的阆天相差不远,白玉英好奇的绕过两个美貌的鲛人附近,虽然都很漂亮,但非常容易分清楚男女。男鲛人要更英俊一些,女鲛人则柔美许多,除了尾巴与普通女子相差无几。
那蕳清呢……
白玉英微微一顿,她心里是觉得蕳清应当是姐姐一样的,所以才特别亲近。可是蕳清似乎也不大像女子,虽语言温和,但眉宇间却是英气十足,正气凛然。自然英气的女子白玉英也不是不曾见过,但男子与女子,总是有些许差距的。
但是他,却比任何一个人都好看,又有气质,又漂亮……
这样的人,会是男子吗?
白玉英一边抱着小包裹,一边咬下一口海藻包包,嚼得脸颊鼓鼓的。虽然也不是说男女就有差别,但是男子的话,就不能像对姐姐或者徐悦那样了,一起说悄悄话,讲心事什么的了吧。当然,荀师兄就不一样了,荀师兄就跟哥哥一样,而且他跟将离师兄也熟,就算有什么事,将离师兄也不会误会……
算了算了,不要管了!这种事情,还是师兄操心比较好啦。现在要先把风铃拿给将离师兄跟荀师兄看。
想不出头绪的白玉英把海藻包“啊呜”一口全部塞进嘴巴里,高高兴兴的弯着眼睛蹦蹦跳跳着走远了。只是白玉英走了许久,待风景也看得厌倦了,才茫然的看着四处的珊瑚屋子与海底生物,发现自己大概是迷路了。
等……等一下QAQ,师兄你们在哪里……玉英好像不认识路。
正在白玉英茫然无措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女音。
第七章
“你便是祭司大人领来的客人?”
白玉英转过身抬头望去,只看到一名高挑的冷艳女子站在她面前,她很高,大约是与将离师兄也差不了多少的,额上生着两只小小的龙角,只穿着件单薄的龙纱,身材玲珑有致,雪白修长的大腿裸露在外,隐约可见些许散着莹光的鳞片。这样露骨的打扮,一下子就叫白玉英红了脸。
“嗯……不过不是我,蕳清想找的,其实是我师兄。”白玉英红着脸低下头去,对着手指嗫喏道。她有点怕这个人,加上没有师兄在身边,便显出了怕生的怯懦与小心翼翼的模样来,只敢偷偷抬头瞄着她。
女子听罢却冷冷一喝:“放肆!谁准你直呼祭司大人的名讳!”她双眸如明珠生辉,此刻却暗藏怒火,两道柳叶弯眉紧皱,气势惊人。白玉英被吓得跌坐在地上,风铃叮叮当当的响了一会没入了细沙粒之中,只下意识抱住了怀中留给师兄们的吃食,眨眨眼,有些畏惧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小声的道着歉。
女子复又端详了她一会,半晌才皱着眉头叹气道:“哪来胆子这么小的姑娘家,半点没有我海中儿女的爽快利落,罢了,你起来吧。”她半倾着腰将手伸了过去,雪白柔腻,白玉英只觉得像握住了一块温凉的羊脂暖玉,单手抱着吃食,小心翼翼的握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女子见她站稳了才抽回手,拂了拂额发,神色严厉至极,“不可再直呼祭司大人名讳,明白吗?”
“嗯……玉英知道了。”白玉英急忙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抱着吃食,见那陌生女子望过来的眼神,急忙拿出一块蚌肉干,“那个,你要不要吃?是虾雷小哥送我的。”大概是她神色太过小心翼翼了,女子竟忽然莞尔一笑,伸手捏过她掌心的蚌肉干一咬,红唇轻启,白齿好似珠贝一般秀美,只是咬肉时的果断凶狠,叫白玉英不禁缩了缩身子。
“原来你叫玉英啊,我叫石夷,不用怕我。”自称石夷的女子极快的吃完了蚌肉干,伸舌舔舐了下纤长的手指,她这样的动作倒没什么可爱可言,只看得白玉英头皮一炸,觉得像是看到了什么凶狠美丽的野兽在进食一样。
白玉英脸上飞起红云两朵,只低下头窘迫道:“对……对不起,失礼了。”
石夷嗤笑一声,倒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头看了看无尽的海水,淡淡移开了话题:“你是祭司大人的客人,不用妄自菲薄。还有,既然我受了你的礼,那咱们便是朋友了,若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扒了天王老子的皮,我也会帮你的。所以不用怕我。”她神色从容,透出一股极端的自信骄傲来,让白玉英不由有些羡慕。但很快石夷又变了一张脸,看起来分外恐怖,“但你若敢对祭司大人不敬,我便……”
“不会不会。”白玉英不敢再想后面是什么,急忙打断道,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石夷的第一句话是说自己第一次回她的那句话,心里又有些莫名的担心跟高兴,交了个朋友是很好啦,但是这个朋友看起来好凶的样子……而且,扒了别人的皮,不就是大事吗?
这时石夷才缓和下脸色,美艳的脸庞上平添几分轻松:“你怎么是独身一人的,不与你的师兄在一起吗?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听到石夷提起师兄们,白玉英顿时去了紧张,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拨弄着怀里的小包裹:“玉英就是要去找师兄,不过……好像迷路了。”她窘迫的又红起了脸,羞涩的用手指戳了戳一个做成小章鱼模样的海藻包,只戳得它在布中一滚,咕噜噜的翻过身去,露出了触手底下的腹部,“这个是什么啊,看起来好奇怪,都没有见过。”
“这是八爪鱼。”石夷瞥了一眼,毫无迟疑的伸手捏起那个章鱼海藻包往嘴里一塞,“看起来你是被丢下了?”听罢,本来急切的伸手准备拿回海藻包的白玉英忽然脸色一黯,手松散的握成拳头模样收了回来,只是咬着嘴唇摇头。
勉强笑起来的白玉英将吃食收了起来:“没有啊,只是……只是玉英……”她半晌也没有说出下文来,便低下头去嗫喏道,“因为玉英什么也不会,就算跟着也是添乱。师兄好像也比较喜欢玉英乖乖待着,他们做完事情,就会来找玉英了。也不是丢下,师兄是怕玉英乱跑会受伤……玉英是不是又麻烦又笨,哈,你看,现在就迷路了。”
“不会可以学,迷路可以自己走回去,添了麻烦也可以弥补,既然是师兄妹,总该学着互相信任吧。”石夷轻轻巧巧的咽下了最后半口海藻包,远远就看见了从祭坛结界里出来的折丹,还有不知从何处跑出来的蛋蛋,眼神一暗,“好了,我有事先走了,你自己想想吧,要不就跟你师兄说说,委屈自己算个什么事儿。你们地上的人就是麻烦,所以说,低眉顺眼的女人我可当不来。”她伸手一拍白玉英的头,干脆利落的离开了。
不会可以学,迷路可以自己走回去,添了麻烦也可以弥补,既然是师兄妹,总该学着互相信任……
白玉英坐在沙地上,双指捏着一个小小的贝壳模样的包包,想起了那一天在孔府里白将离的神色跟初到阆天时的恐惧,下手不自觉就重了一些,包子立刻被捏得扁了起来:玉英也想跟师兄们在一起,去哪里都好,就算都是鬼……玉英也不怕,只要不会被丢下,不要只剩下玉英一个人。
“我从来没有想过,玉英的心思会这么重。你说的果然没错,太过保护,对玉英有益无害。”徐岫背过身去,靠着柱子叹了一口气,神色满是赞赏,“不过她自己竟也能意识到这点,更为难能可贵。”他们两人藏在一块沉寂在海底的巨大礁石后头,白玉英一时半会倒也没有发现。
白将离轻哼一声,从怀中拿出手帕轻轻拭擦玉吟剑锋:“知道却放任,也算难能可贵么。她太过于依赖了。”他虽这么说道,神色却浮现出一点温和来,灿若繁星的双眸里印着浅浅的笑意,“但她既然肯有一个进步,自然也是好的。”
傲娇。
徐岫撇过头闷笑出声。
第八章
似乎是因为近日来祭祀大典之事,海底城热闹了许多,一下子什么奇形怪状的海底生物都出来了,甚至有些连徐岫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而且大约在数天之前,蕳清执着法杖上了祭台,引天地之清、水华之精,结起一个半圆形的巨大结界。既是为了拒绝他人进入,也是为了避免海底城的居民不小心乱跑出去。结界看起来有点像泡泡,会随着光晕转出斑斓色彩,且极度柔软,即便不小心撞上也不伤人,只会将人反弹回来,当然譬如说巨鲸这类身躯庞大还狠狠撞过去的除外。
徐岫有幸围观过一起“巨鲸撞结界”的不幸事故,事后他对巨鲸公子(姑娘)的行为进行了评价:难道你就找不出更好的自杀方式了么。
不过万幸的是蕳清就在旁边,及时的将那头蠢萌蠢萌的据说还在幼年期的小巨鲸给救了下来,没造成被小巨鲸被弹飞出去的惨况。而之后小巨鲸也用自己的方式感谢了蕳清,它用硕大的头亲昵的蹭了蹭蕳清的手,徐岫当时看这出撒娇感激的戏码时,分外担心蕳清这么个美人会不会像小猪拱白菜一样,一下子就被拱翻过去了。
事实证明,担心是多余的。
除了这一出令人记忆深刻的小插曲以外,徐岫他们还在海底城之中遇到了四个人,而且这四个人还都是白将离的熟人。
方斯羽、于肃、林胜雪、雀影仙。
据说这四个人是当旅游观光团来的,而且本来还该有个慕青华,但是被惜才的言二姑娘截走了,所以就没跟来。比较值得在意的是,九宗大会结束后,这三个人于师门处领了一模一样的任务,于是在去同一目标的路途上结伴而行,结果被在云上泛舟的方斯羽看上,当即云做束,灵做结,把三个人捆上了云舟,带回去给那五个老鬼炫耀……
说实话这么寂寞又麻烦的事儿,徐岫觉得除了方斯羽应该也就没什么人能干得出来了。
重逢这件事也比较狗血。起源是因为白玉英自从听了石夷的话,就一直把自己闷在屋子里不知道干什么,连白将离都开始担心玉英会把自己闷坏了。加上那天天气还不错,虽说海底城也不存在什么阴天,但是那天的清光亮的特别舒服,不会太刺眼但也不阴沉。所以师兄弟俩合计了一下,打算带着玉英这个熊孩子出门玩玩,让她明白一下她那俩闷骚师兄内心不得不说的关怀……
当时他们打算去清露瑶台散散心,因为那里不时有贝壳女与鲛人在跳舞,偶尔也有海螺吹个唢呐跟年纪大的龟爷爷拉个二胡什么的……
哪知道等到了清露瑶台的时候徐岫才发现自己可能今天起的太早没算一卦,所以也不知道今天黄历贴着“不宜出门”四个字。
虽说徐岫从来没有见过方斯羽跟于肃,但这并不妨碍他认出这两个人。于肃常年月牙袍,出门必带紫骨扇,他的腰间还挂着方斯羽给他雕的流花玉莺配;方斯羽就更好认了,穿青衫,满脸笑意,看着一副懒洋洋模样却气度非凡的就是。
当然,徐岫也不能否认他真的认出这两个人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于肃玩了会扇子,忽然温良一笑,抬头对方斯羽喊了一声:“斯羽,你瞧,那可不便是你的小友。”
白将离认识的人里叫方斯羽的人只有一个;更何况,能叫方斯羽名字的人不多,方斯羽的朋友里看起来温厚的人也不多。
这两个人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方斯羽本坐在瑶台边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女鲛人们在跳舞,听于肃的声音便转过了头来,伸手抄过紫骨扇一展,遮去半张风流容貌,软骨般靠着于肃笑道:“哎呀呀,我道是谁呢,原是某这许久不见的小友。上回匆忙,倒只管匆匆将你送回去,直叫忘了怎生联系的事儿,实在令某对小友思之如狂啊。今日一见,果真缘分缘分……”
彼时初见方斯羽还没有这般轻狂孟浪,白将离一下子怔住了神,有几分不知所措起来,竟低头去与徐岫说:“师兄,他与我认识的一人长得好生相像。”还未等徐岫回答,于肃与方斯羽便听着笑起来,方斯羽直往于肃怀里跌去,半晌才抹着眼泪,被于肃推着好不容易坐正了身子。
“他不过是学学师三爷的语气,怕是吓着你了。”于肃温厚笑道,“你倒也是老实,不过,委实不必管他,他不过是个闹个玩笑。只是日后见着,也当没见着便是了,总归不比我被他绑着可怜。”
“真是不识情趣的坏朋友。”方斯羽倒也不在意于肃的话,只笑回了一句,然后悠闲的摇了摇扇子,也不知道是说于肃还是说白将离。
徐岫觉得于肃说白将离那句老实,应该是读做“呆萌”写做“蠢萌”,总结了就是又呆又蠢。
这一段话落,方斯羽便邀三人一同落座,白玉英有几分局促,只贴着徐岫一起,眼睛却巴巴的看着白将离,只轻声问道:“师兄,他们都是将离师兄的朋友吗……好像跟将离师兄很熟的样子。怎么,玉英都没有见过呀。”徐岫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后心想:你以后不认识的可海了去了,什么做梦认识的神交认识的水乳交融(不对)认识的,偷情估摸着都没花招那么多。
白玉英听罢后似乎有些诧异,只低声嘀咕了一句:“连荀师兄也不知道啊。”
这句话其实很小声,但架不住在场的耳聪目明,方斯羽见她可爱,便笑眯眯道:“我们与你将离师兄神交许久,你荀师兄又不是与他双修的人,自然是不晓得的。”白玉英“啊”了一声,捂着通红的脸往后坐了一些,只低下头去对手指。于肃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手,只啐他小姑娘脸皮薄,哪里经得起这样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