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崖的眼里,世上分两种人——明斐,明斐以外的人。
不过这个情况,似乎在近来被打破了。他遇到了一个特别的家伙,明明该是和他一样大的年纪,却总是被明斐特殊对待,另眼相看的人。
严欢那小子,究竟有什么本事?
好吧,他有一个不错的乐队,不过那多是沾了付声的光吧。再说,就算他有一副好嗓子又怎样,最起码在吉他上面,自己可是被明斐认证过了的天才,他能和自己比?
对于严欢,沙崖心里升起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心情。一般来说,我们可以称之为竞争心理,不一般的说,这就是天生的不对盘,冤家对头,命中注定的相杀。
当然,这都是沙崖一头热。严欢这个记性不好的,说不定至今连他名字都没记住呢。
“阿明,我们还要待到什么时候,不能回去吗?”
心情不好的时候,沙崖就喜欢对明斐直呼其名。
明斐笑一笑,对他道:“不,留下来,应该还会有好戏看。”
周围的乐迷们也在躁动,他们似乎不满意今晚的演出就此结束,如果是在演唱会上的会,现在就应该是安可时间了。不过对于粗鲁直接的摇滚乐迷们来说!
他们竖着中指,直喊。
“我们要下一个!”
似乎被勾引出了情绪,乐迷们不打算就此退去。本来,许允也对此早有准备,是打算让来自欧洲的乐队KD再次出场的。可是谁知道KD的主吉他手不仅水土不服,他还宿醉!要不是有付声客串,他们连预定好的表演都无法进行下去。
喊了很久,台上都没有反应,乐迷们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有些理智的人似乎是准备离开,不理智的家伙们,那就不堪设想了。
啪——!
舞台的灯光再次暗下来,不仅如此,整间演出厅的灯全都熄灭了,没有一处光源。
乐迷们没有惊讶,而是大声欢呼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这是有戏了!
“怎么回事,是有哪支乐队返场了吗?”沙崖困惑着,看向舞台。
“是啊,究竟会是哪支呢?”明斐微笑。
舞台上的灯光迟迟没有再亮起,但是仅凭肉眼所能见到的景物,还是能看见有人走上了舞台。
下一轮的演出即将开始了!乐迷们如此期待着,欢呼震天。
在一旁的舞台后方,许允叹息一口气。
“我是不是做了件傻事?”他自言自语地问。
“说不定。”蓝翔在他身后笑道:“不过也有可能,今天你的决定是一个开始。”
一个传奇的开始,见证新的历史的开始。
“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还不亮灯吗?”
乐迷们都看到乐手都已经上了舞台,舞台的灯光却迟迟不亮起,这是在搞哪一出?
正当他们怀疑的时候,前奏的吉他毫无预兆地响起。
令人毛骨悚然,像是要一刀戳进心脏的旋律,节奏的掌控,情感的渲染,无人能及的控制力。吉他在他手中就像是一个听话温婉的恋人,愿意为他奏鸣出任何音调。
“听他的吉他,不管几次,还是不得不感叹啊。”许允唏嘘道。
付声的吉他有非常显明的特点,就像是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看见的一个人,在无数种旋律中也一定能发现的只属于他的吉他。这是一个恐怖的吉他手,因为他可以用手中的吉他制造出迷惑任何人的旋律。
而这一次,他弹奏的是什么曲子呢?
听出是付声的吉他的人不再少数,稍微有些了解的人都在第一时间发觉了。
沙崖皱眉,“又是他,难道是KD乐队返场吗?”
“那可不一定。”明斐意有所指道:“难道你忘了,付声原本是属于哪一支乐队吗?”
“哎?”
在明斐再次出声前,答案已经出来了。因为沙崖接着听到的是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声音,只听过一次,就被他牢牢记住的——严欢的声音。
“我总在做一个梦。”
一个无法实现,难以捉摸,却永远无法放弃的梦。
黑暗中,无法看到台上乐手们的身形,这也让声音更加凸显了出来。无论是那嚣张夺神的吉他,沉稳的鼓点,如幽魂般时隐时现勾人心弦的贝司,还是,那个属于年轻人的沙哑声线。
在这一夜,一个新的乐队的歌声乐声,传进了人们耳中。
分毫不差地,他们将属于自己的声音传递到世人耳里——悼亡者乐队!
他们所演奏的第一首歌《奔跑》,这是属于严欢自己的,带有他印记的歌曲。
这一刻,他才真正地踏上这条路,这条——长而无尽的路。
一个普通的夜晚,工作的人们回家歇下,属于游乐的人们的夜生活也才刚刚开始。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都在发生着大事或小事,死亡或者是新的生命。
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在一个城市的不起眼的角落。一支犹如雏鸟般的乐队,刚刚发出他们的初啼。
世界从此多了一道歌声。
“还发什么呆,回去了。”
肩上传来了一道大力,将沙崖从失神中唤醒。他抬起头,这才发现演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台上的乐手已经散去,台下的乐迷们也散的无几。
“阿明!刚刚那个是——!”
明斐伸出手,轻轻靠在沙崖的嘴畔。
“嘘,我知道。”
看着沙崖眼中的不甘与沮丧,他轻轻道:“他们已经开始了,沙崖。那我们还等什么呢?”
“回去吧。”
回去,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开始。
在这世上,下一分,下一秒,又会有哪一支乐队开始属于他们自己的传奇,踏出他们的第一步?
谁都,无法预料。
仅知道的是,在三个一流乐队演出过后的舞台,同一个地方,同一段时间,严欢,他们上路了。
“我说过,这是一个开始。”
蓝翔从靠着的墙上站起身,对着许允笑一笑。
“他们的表现超出了我的预料,你认为呢?”
“谁知道。”许允撇撇嘴,四处看了一眼。“话说,那几个家伙跑哪去了?”
刚结束初登台,严欢他们却似乎不见了。
64.我们的天空
“呼,呼呼——啊!”
黑夜中,几个人影飞快狂奔着,像是疯了一样奔跑,不顾偶尔经过的路人惊讶的注目,在大街小巷间穿梭着。
直到最后精疲力尽,才在一个角落里停了下来。
“我快、喘、喘不过气来了。”
因为奔跑时用嘴呼吸,现在嗓子嘶哑疼痛,严欢一边咳嗽着,一边道:“水,水……”
这几个刚刚结束疯一般的奔跑的家伙,正是悼亡者的四位成员。
带头的是严欢,凑热闹的是向宽,在一旁打酱油的是付声和阳光。
刚刚结束表演的那一刻,从舞台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原本一直愣在原地的严欢像是突然发疯一样跑出后台,跑出LIVEHOUSE,到大路上狂奔起来。
付声他们原本是担心他所以才跟在后面,可是到了后来,不知不觉间也跟在后面跑了起来。尤其是向宽,和严欢两个一起大呼小叫,不知吵醒了多少个半夜睡得正香的人家。
要不是最后跑累了,严欢还不知道要在这个城市里钻多久。说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像是发神经一样狂奔,只是觉得……
恩?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额头,严欢抬起头一看,视线内看到一个瓶底,瓶子里的水微微晃动着,诱惑着一个干渴的人。
严欢连说声谢都来不及,一把接过水大口大口地牛饮起来。半瓶水下肚后,他才抬起头看,见到不远处付声也拿着一瓶水慢慢喝着。
在他旁边,向宽靠着电线杆子喘气,阳光点起烟,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
莫名地,严欢觉得有些内疚。
“抱歉,我刚刚突然就跑了出来。”
付声跟没有听见似的,对着矿泉水瓶子一直看。
向宽哈哈一笑,“我知道,我理解你!就是那种感觉,是吧?”他对着严欢眨了眨眼。
这让严欢回想起之前在台上和他们一起表演时的感觉,其实在黑暗中,不仅是台下观众的脸,就连周围伙伴们的表情他都是看不清的。
但是那一刻,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绳将他们联系起来。
付声的吉他,阳光的贝司,还有向宽的鼓声。即使身边的这些伙伴们没有说话,但是严欢却感觉到他们用自己手中心爱的乐器,与自己共同在舞台上奋斗着。
奋斗,似乎就应该用这样的词。那种感觉就像是在不见天日的泥沼中挣扎着前进,而踏出每一步,你都能感觉到身边的伙伴的存在。
他们无需言语,音乐就是最好的纽带,在每一道节奏中,将四个人紧紧系在一起。
而严欢始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结束表演之后就突然疯狂地奔跑出来。明明在台上时他还很冷静,似乎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掌控舞台的感觉,掌握着台下乐迷们的每一分呼吸,与付声他们的心心相系。就像是无声的潮水一样,渐渐将他淹没,让他不能呼吸。那是一种精神沸腾的感觉,好像下一刻就要自燃起来。
严欢此时明白了,自己不是冷静,那团无色的火焰一直在心中燃烧着。为了这与伙伴们的第一次演出,也意味着他们踏上这条路的第一步。
再也不能后退了,再也不用回头去看!
此时已经是半夜,街上除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开着,其他店都已经关门。四个人刚刚从许允那里没出声地就跑出来,此时也不好意思再回去。
几人商量了一下,就在便利店里买了泡面,坐在那里吃了起来。
今晚值班的是个瘦小的小伙子,看见四个青壮年猛地钻进店里狼吞虎咽地吃着泡面,他十分担心这几个像是强盗一样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就动起手来。而浑然不知自己被看做是强盗的严欢几人,都像饿了十几年一样吃着面。
“唔,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泡面。”
向宽一边吸溜一边发表意见。
“那是因为你饿着了。”严欢道。
天天吃泡面,最有发言权的阳光点了点头。“有时候心理因素的确会对味觉产生一定的影响。”
他刚说完,就见其他几人都停下不吃,看着自己。
阳光皱眉,“干嘛盯着我?”
“没有。”严欢失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这样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题。因为阳光你平时就不怎么说话,和我们聊天也都只是说些与乐队有关的事情,像是这样闲聊好像还是第一次呢。”
第一次?阳光诧异,他想自己什么时候会给人留下这种严谨死板的感觉了?
他不是一直都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么,记得以前还被人嫌弃过毒舌。阳光突然愣住了,他才想起自己刚才回想起的以前,似乎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而现在……
见阳光突然不说话,严欢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道:“其、其实这样很好啊,大家都是伙伴,就应该互相多多交流嘛。什么生活里的烦恼啊,感情上的挫折啊,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找我们来谈的……呃……”
严欢越说越觉得自己嘴笨,这种照本宣科的说法,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很没有说服了。真是,太丢脸了。
脑袋上突然被轻轻敲打了一下,付声吃着泡面不看他。
“闭嘴,吃面。”
严欢憋屈得很,只能像是松鼠一样将泡面都塞进嘴里,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着,时不时还哀怨地看付声一眼。
阳光看着这幅情景,一扫之前的郁闷,轻声笑了出来。这还是他遇到严欢以后,第一次像是这样发自心底地笑。
严欢其实很惊讶,只是鉴于刚才付声的威慑,只能悄悄地和向宽一起围观起阳光的笑容。
不过阳光的笑脸只存在了两三秒,很快就恢复成平时的模样。
可惜啊,严欢心里感叹着,要是阳光平日里多这样笑笑,一定会很和他的名字相符的。
四人吃完了泡面,就开始了另一个严肃的话题。悼亡者乐队这是算正式在地下摇滚界出场了,接下来要怎么发展,还是需要一步步计算的。
严欢只能旁听,在一边听着三个经验丰富的人讨论。
最后,还是由付声出来总结。
悼亡者乐队要发展,必须要完成以下三点。
一,确保固定的演出场次,以打响自己的名气。
二,乐队属于自己的歌还很少,每个人都要为此出一份力。
三,尽快地将严欢的吉他技术提升上来,比起大家的平均水平,严欢的吉他实在是……不说了。
对于最后一点,严欢表示很无辜。他也想提高,可不是前几天被拉着专门练习怎样成为一个好主唱了吗?这一不留神,吉他就耽搁下来了。
在店里值班小哥哀怨的眼神下,这四个人一直坐到天蒙蒙亮才离开,总算送走这四座大佛的店员松了一口气。
而走到外面,看着东边刚刚泛白的天空,严欢突然诗兴大发,对着朝阳高歌道:
“看!我们就像那初升的朝阳,普照着这黑暗的大地!啊!太阳!”
他即兴表演完,转过头去看三个队友的反应。
向宽脸色古怪,表情扭曲,在拼命地忍耐笑意。
付声很直接,一个字。“俗。”
严欢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最后一个人,阳光。
“你作诗的天赋……”阳光说。
严欢满怀期待地等待着。
“和你吉他的天赋不相上下。”
严欢捂着心口,觉得那里被刺痛了一下下,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阳光,但是阳光表情正常,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阳光从不开玩笑的,严欢不由反思,难道自己真的没有成为一名诗人的天赋?不,不对,难道自己吉他真的那么糟糕?
作诗和吉他,究竟他在哪一方面才更悲催?似乎无论是哪个更悲催,他都很悲剧。
看着陷入纠结中的严欢,阳光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不经意地勾起唇角。
天色全亮起来的时候,悼亡者乐队的四个人在车站买了回小城的票。四个人坐着车子,又嘟嘟嘟地回去了。
车上路了,他们离开了这个带来变化的城市,离开了这精彩的一夜。
“啊!那四个家伙究竟跑哪里去了!”
在被四人遗忘的某个角落,许允还在独自烦恼着,而严欢几人则是完全忘记自己是不打招呼就跑出来了。
不过,相信许允很快会再次遇见他们,悼亡者乐队。
——在更大的舞台上。
65.让你认可
回到小城的几天后,严欢除了定时回学校上课,保持出勤率以免被开除外,就是和付声他们一起练习。
似乎是下定决心要提高严欢的吉他水平,付声最近一直用斯巴达式的方法严格督促他练习,就在这一天天紧迫而又充实的日子中,不知不觉大半个月过去了。
时间已近初夏,这几天,严欢正在为晚上的演出做准备,突然就收到一个消息。
听到消息的时候,他手里的吉他都差点掉落到地上,要不是付声眼疾手快地接着,这吉他可就遭殃了。不过严欢此时完全没有心思注意到这点,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着付声。
“你你你,你刚才说什么?”
“你父亲打了电话给我。”付声道:“你母亲刚刚在医院里顺产下一个男孩,也就是说,你有了一个弟弟。”
“弟、弟弟?”严欢呢喃,似乎还没有回过魂。“我妈生了?我有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