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天狠狠的眨了下眼,凶狠道:“你是不是要死了?还是你那天就是在试探我!说!”
任平生惨然一笑,道:“可惜,如今说什么都太迟了,有一句话我一直都没有说出口,现在我想把它告诉你……”
“不,我不要听,我不要你死!”孽天固执的阻止着任平生说出那句话,仿佛只要任平生没有说出那句话,他们之间就还没有结束。不要爱,不要喜欢,他只要任平生好好活着!
孽天心中血气翻滚,怨恨就像海底的浪一样,翻滚上来,奔腾不息。差一点冲乱了他的血脉。平生,我真想剖开你的心脏,看一看你里面究竟装着怎样一颗凶狠的心!你有没有想过,你突然这样去了,我该怎么办?
“平生,我恨你!我恨你!我好恨你啊!”
他颤抖着想要捉住任平生的右手,然而在他还没有捏住的时候,任平生的右手也化为了星星点点,消散在了空中。失去支撑的任平生向后倒去,然而下一刻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孽天你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不要忘记我!”
孽天惨笑一声,任平生,你好自私,到现在你还要逼迫我!什么都要依你所想,什么都得随你所愿,却从来不曾想过我的感受!对不起,平生,唯独这件事情我办不到。
“平生,你想要我记住你,休想!”孽天愤恨的说着,孽根也从任平生的身下抽了出来,带出了触目一片的红色。然而孽天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就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任平生。这样,才能不让平生看见他脸上的脆弱。
生命在一点点消逝,任平生绝望的看着孽天的背影,想要呼喊他,声音却噎在了喉咙里,只有两行清泪不断的从眼角流下。终于,身躯变得越来越透明,一双眼却还是定定的看着孽天,多希望那个人,能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然而终究没有,直到他最后化作了一片虚无的时候,那个男人也未曾回头。
孽天能感受到任平生生命的消逝,然而他不敢转过身,怕一回头,就会忍不住随他而去。平生要他活着,那么他就活着。
就算是行尸走肉,他也会活着。原来你我之间的对决,到头来只是一场孽缘。
碧绿的小草上沾着水珠,掉落在地。许久,孽天终于回过头。伸手点一滴露珠,轻轻的放在唇边。微涩微苦,他知道这是那人的泪,而他竟然在最后,连为他擦干眼泪的勇气都没有。
孽天长叹一声——
平生,我会如你所愿——
活着——
记着你——
才不负你为我坠落的这滴相思泪。
孽天理了理衣裳,这才慢步朝魔界走去。
世人都只道妖魔无相,却不知道世事更加无常,多少爱恨,到最后,也只是枉做笑谈——
——正文完——
番外一
天界,依旧是一片祥云,这秩序,千百年来无人能破。
蓬莱尊者和天帝杀得难解难分——当然是指象棋。
“陛下何故心不在焉?”蓬莱尊者笑道。天帝闻言一愣,反问道:“如今你的大徒弟灰飞烟灭,你这个做师傅的,怎么一点忧伤之色也无啊?”
蓬莱尊者豁达的笑道:“各人命数乃天定,强求不得。我已看穿,怎么反到是陛下看不穿?”这老狐狸!天帝暗骂一声,笑道:“将君抽车!”蓬莱尊者淡然一笑,将兵往前拱上一步,道:“陛下,未到最后关头,一切都是未知数。”果然,天帝定睛一看,只是这小小的一招,蓬莱尊者便轻易地化解了他的攻势,反而将他逼至进退维谷。
“不玩啦,不玩啦,谁玩得过你这一万年的老头子啊?”说罢袍袖一挥,将桌面上剩余的棋子都装入了棋盒里面,道:“朕要回去了,仙君就不必再送。”心下却道,看来此事须重新想个办法来旁敲侧击。
待得天帝离去以后,蓬莱那一脸悠闲的神色,才褪了下来。心中叹道,这天帝与孽天之间的父子缘终究还是太淡薄。只是天帝之事不宜太过追究,否则天地也将遭受浩劫。长叹一声后,蓬莱从袖中取出一物道:“哎,你呀你呀,你这个痴儿!”
随后便将手上的光团收入了锦囊之中,却听门外有人道:“师尊,弟子求见。”两人正是杏盈和明志。这二人早已情投意合,如今眼见着大师兄惨死,心中也不免感叹人世无常,更坚定了彼此要互相珍惜的决心。蓬莱早已料到二人的来意,也无意阻止,只是问道:“你二人可想好了?”其实当初也怪他,明知道这两人注定是生生世世的纠缠,却还是妄图引领他们走出情障,点化他们成为了天神。只是这二人终究还是抵不过宿命,又纠缠在了一起。
杏盈、明志郑重的点了点头。蓬莱叹道:“罢了罢了,都是天命!”
第一世,她是尚书千金,他是她的护卫。他因她殒命,她为他哀度余生;
第二世,她是江边的浣纱女,他是村里的放牛郎,他出征未归,她命丧湘江;
第三世……
每一世,他们都堪堪错过,不得善终。到如今,成神了,却依旧放不下执念。就算褪去神籍,也要做一对一世相守的夫妻。两人一听师尊这样一说,心里已然明白了师尊是答应了二人之事,心中也不禁一阵感慨,道:“徒儿就此拜别师傅,还望师傅珍重!”
蓬莱从袖中取出一物,道:“还有一事需要你等去办。”
二人忙道:“但凭师尊吩咐。”
蓬莱道:“你二人第一世的那处宅院我已替你们买了下来,你们就去那儿居住吧。只是这物——”蓬莱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道:“你二人将此中物放入那门前那棵千年老树里面,须得每日早晚三柱香的虔诚祭拜,待五百年后,若那树还能重新开花的话,也算是造化。”
明志和杏盈却没有追问,只道师尊既不愿说,那么他们也不必追问。自是领命去了。
话说这清河县有一奇观,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清河县里有一株千年老梅,树身宽丈许,占地极广。每到花开时节芳香馥郁,引来各种奇珍异兽徘徊不去。一时皆奉为祥兆。凡在此方圆百里居住者,莫不鱼跃龙门,飞黄腾达,其入朝为仕,官至士大夫者,不知凡几。
是以其周围的土地,当真是寸土寸金。然而一日,这棵祥云笼罩的梅树瞬间枯萎,而它周围也笼上了一层隐隐的煞气。从这出去的官员,也因为各种原因,或被驱逐,或被笞杀,皆未得善终。
故人惧,夜合而欲除之,然此树却朽而不死,屠者皆有去无回。遂人不敢近,周围百里尽成荒芜。
直到有一天这里来了一对夫妻,虽是粗布葛衣,然气质风华,见之忘俗。男子一张英挺国字脸,两道粗黑卧蚕眉,身量颀长,双目炯炯有神;女子雪肤花貌,目光盈盈欲诉,行动之间,娇俏如弱柳扶风。这二人正是明志和杏盈。
很快,一间温馨的小屋就这样建成了。两人对四周的阴森气息毫不畏惧,心中满满都是能长相厮守的喜悦。二人想起了师尊的嘱咐,遂将锦囊取出,忽见一团浅白色的光团从锦囊里面钻了出来,径直附着在了梅树上面。瞬间耀眼的光芒从树中向四周照射而去,层层浓雾散开,周围又恢复了山清水秀。然而细看梅树,却并无什么变化,依旧是焦黑枯烂。二人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上了三柱香才进了屋。
这颗梅树,正是三千年前的那一棵,那时候,杏盈和明志尚在人间,只是没想到二人还有机缘重新在一起。
其后百年,明志入仕,官拜司马大将军,北逐匈奴,西征勉変,盖世功勋,一时无人能及。其身侧常有一貌美如花的女将军相伴。后两人无疾而终。英雄佳人,引为美谈。明家,亦成当地望族。然而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明家世代未曾搬迁,庭院外的一棵老梅树不死也不活,明家人却世代供奉。便有人传言说,明家的声望,都是靠这颗梅树的保佑得来的,当然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五百年后
孽天斜斜的靠在椅子上,饮着坛中的酒。然而下一刻,他却愤怒的将酒坛摔在了地上,怒道:“这是什么酒,淡得像水一样!”
“哎哟喂,客官,这话可乱说不得啊,这几坛酒可都是七十年的女儿红啊!”
“放屁,这明明就是水,你再重新给我拿几坛来!”小二想据理力争,然而在看见孽天凶神恶煞的表情之后就瞬间没了声音。其实男人长得并不凶恶,甚至可以用十分英俊来形容,然而脸上带着半分落寞半分煞气,却足以叫人望而却步。
忽然门外走进来几个人,瞧这打扮应该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只听见一人神神秘秘的道:“朱兄,你可听闻一件奇事?”
“哦?”姓朱的公子显然是被他挑起了兴趣,连忙将耳朵凑了过去。
“我们刚才正好经过清河县,你可听说过清河的明家?”
“如何不曾听过,听我父亲说,那明家可是几百年的名门望族,这朝代都换了两代了,偏只有他们明家世代辉煌。”
“可不是,我听人说啊,这明家之所以辉煌,是因为有梅花仙子的庇佑。”
“梅花仙子?这从何说起……?”
于是先前说话的少年便凑到了那姓朱的耳边,如此这番的说了一通。直听得姓朱的少年两眼圆瞪道:“真有此事?”
“那还有假,我表弟前儿夜里亲眼所见!”
“那梅花树既然化作了肉身,难道明家就没有一点动静么?”姓朱的少年又问道。
“可不是,听说那梅花树前几日莫名其妙的就开了一树灿烂的花。可第二天明家就说已经将这棵梅花树砍了,你说怎么可能?”男子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道:“我看啊,多半是明家的人把这仙子藏了起来。你想啊,那么大的一棵树,怎么可能说砍就砍了,连块木头都没留下?再说了,那棵树可是让那明家整整供奉了五百年啊!”
又是一个山精鬼怪的故事,孽天百无聊赖的听着,倒产生了去会一会这个‘梅花仙子’的念头。哼!什么梅花仙子,不就是五百年的一株梅花精罢了!
自从任平生死后,孽天也没有兴趣再呆在魔界,索性晃荡在人世间,再顺手除掉些作恶的小妖小怪。任平生生前一心除魔卫道,如今他去了,便轮到孽天来接任了。若不找些事做,孽天真怕他有一天会再次疯掉,而不管不顾的去陪着任平生。
五百年了,距离那个人的死亡已经整整五百年了,心中的伤痛并没有化去,反而随着时间酿成了一杯越来越苦的酒。
说动就动,孽天很快便打听到了清河县的地址。
是夜,孽天悄悄的潜入了明家,树影摇动,果然孽天看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然而身影显然是感觉到了他的煞气,连忙一闪,就想趁着夜色逃脱,孽天哪会给他这个机会。他也并非是想捉拿这个小妖,然而对方问也不问的逃跑却让他相当火大。
“何方妖孽,还不现出原形!”孽天故意大声怒喝。
“你喊我现我就现啊,那我多没面子,还有我可不是什么妖孽,我可是正宗的神仙!”
孽天一听见对方的声音就痴了,等到那人转过身来,两人都僵在了原地。漫天飞花落下来,然而这一刻,他们眼中,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五百年的思念,一夕被击溃,这一刻,孽天不知道自己是欣喜多一些、还是委屈多一些,然而他脑中再也不能思考其他了,对着那张完好无缺的俊颜艰难的挤出两个干涩的字:“平生——”
番外二
冷无言很烦恼,其实任何人碰到一颗牛皮糖都会烦恼,尤其是他还碰到了天下最黏的那一颗。
这不,又来了——
“无言小亲亲,来亲一个——”
冷无言真想装作不认识,然而对方还是那样锲而不舍。
“无言小亲亲,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是我不够美么?——”
美,当然很美,可你一个大男人一天这么自恋够了没有,而且你现在好歹是鼎鼎大名的魔界之王啊!
冷无言决定了,他要离家出走!
于是,当夜他背上包袱,揣上任平生的灵位,悄悄的逃了出去。
呼呼——异常顺利的逃跑让冷无言也有点不信,然而此时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虽然作为侍卫不保护主人反而逃跑是叫人不齿,但是冷无言相信,换了任何一个人,做法都会和他一样的,不,是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却没有料到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在一直跟着他,直到看见他住进了一家小客栈,这才露出属于捕猎者的笑容出来。
然而事情却远远不止如此,很快冷无言便发现了异常的动静。但这动静虽是从隔壁传来,冷无言却极度熟悉。想当年他还是魔界花花公子的时候,哪天晚上不是伴着这种声音入眠的?不错,这种声音就是床板摇动的声音,而且还不是一个人能制造出来的那种。标准的‘嘎吱、嘎吱’声。不知哪里的野鸳鸯,忍不住就在这山村小店中干上了?
然而一个压抑的声音传来,却让冷无言大吃一惊。他连忙从床上翻了起来,迅速的攀上屋顶,就这样揭开了一个瓦片。而借着这个缝隙,冷无言刚好能窥到房中的景色,虽然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上面之人的背部,然而,两人的对话却一丝不漏的溜进了冷无言的耳朵里。不是不知道房顶上有人,而且孽天也很快就判断出了那个人的身份。其实孽天虽然按住不发,这些年却一直喝着冷无言的干醋。不为其他,只因为那个家伙居然在替平生立下灵位之后,天天的将灵位揣在胸前。
他的平生,就算灵位也不容别人染指,然而他却没有立场阻止,因为他知道冷无言在平生心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一角,虽然无关爱情,却也令他相当不爽,不如趁此机会,让他彻底死心,明白到底谁才是平生的知心爱人!
压抑的低呼自任平生口中逸出,孽天调笑道:“平生,怎么样,相公伺候得你舒服不?”
“勉强,要不我也来伺候你一下?”任平生反问道。
开玩笑!怎么可能,他只想将平生都剥皮拆骨的吃进肚子里面,哪里能忍受被平生压在下面,而不能将平生拥在怀里的感觉!能在这一刻,拥住平生真好,美好得就像梦一样。
“平生,答应我,以后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傻瓜,”任平生翻过身来蜻蜓点水的亲吻了一下孽天的嘴唇道:“应该是我说:孽天,以后你都陪着我好不好?”
“好,我陪着你,我哪也不去!”
“真乖,哎呀!你轻一点!”
“我轻了你又说痒,你可真难伺候啊。”孽天笑着说道,身下却忽然停止了动作。
“你现在是我的人,不伺候我伺候谁啊?喂,你动一动!”
“叫声相公听听!叫了我就动。”
“喂!孽天,都五百年了,你怎么还在盗窃我的台词啊?”任平生笑嘻嘻的道:“该不会这五百年你都没有找别人做过吧?”
“闭嘴!”孽天恼羞成怒,显然是证实了任平生的猜测。任平生心中瞬间就变得更加柔软了,安慰道:“放心,你技术再差,我也不会去找别人的。”
“到底是谁技术差,我可听说有些人上了别人自己却下不了床的,平生,你有没有见过这种人啊?”这个坏孽天显然是以当初的事来影射任平生那一日上了孽天之后却下不了床的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