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腰唤了一声:当康开始。那兽便闭着眼睛开始击鼓。
红花从绿腰手中开始朝下传,一个接着一个,鼓声一声密似一声。北冥怪、赤蛇妖、蝮子怪、寅将军……
灵龟老小气,最怕红花落到自己身上。来了、来了!红花飘来的一瞬间,他用铁拐一点,红花顺利地朝下家飘去,下家是……
鼓声戛然而止。他的上家是绿腰,这分明是……
胡虞臣拿着红花面无表情。
绿腰妖邪地笑道:“胡兄,我可以说要求了?”
胡虞臣生硬地将红花朝案上一抛道:“阁主请说。”
“好。”绿腰脸上的笑意益深了,他指着阿洛说:“我要你的小仆人。”
胡虞臣笑了,戏耍地回道。“不行哦。”
绿腰眼中闪过一道隐约的寒光,他身子微倾向前皮笑肉不笑地说:“胡兄不遵守规则。”
胡虞臣回道:“阿洛不是家仆,所以我做不了主。”
他们两个一来一回的对战,于是阿洛又被众妖行了侧目礼。
赤蛇妖小眼睛笑得非常无耻,他瞥了一眼绿腰,瞥了一眼阿洛,偷偷地扒在蝮子怪耳朵边说:“一个牡丹花,一朵芍药花,都是受,怎么做夫妻?他们要笑死我。”
绿腰瞄了阿洛一眼,一个凡人有什么好的,然而对方却让他嫉恨得发痛了。他忍住杀虐的冲动,袖子中的左手死死地抓住榻上的扶手,笑得越发春风荡漾。
“既然不是胡兄之物,那么我有机会亲近啰。”
这是什么情况?我又被坏人们瞄上了?这该死的异界,专门对男人下手?阿洛很想冲出去发表宣言:我不是你们的那杯茶。
胡虞臣站了起来,将手按到阿洛的肩头,凤眼一挑对着绿腰说:“行啊,等他做完我四十年的仆人,阁主再来寻他不迟。”
我凭什么要给你当四十年的仆人,我疯了?阿洛很想将胡虞臣按住肩膀的手推开。
绿腰突地一下也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变得阴戾。抬手间,榻上的扶手被劈成两半,他咬牙说道:“胡兄调侃我!”
胡虞臣脸色一变道:“阁主要跟我兵戈相见?”
这就要打起来了,这是两男争什么的节奏?堂上气氛怪异而紧张。
好嘛,原来不关我们的事。北冥怪默默地瞟了身边丑得厉害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雉鸡妖一眼,审美观唰地一下就崩溃了,坏了,亏了!一晚上都在挨着丑鬼坐,早知道就不来了,还是寻凤璎宝珠要紧。
灵龟老背着包袱,拄着拐杖一副准备逃跑的架式。
赤蛇妖抱着蝮子怪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余者……
“哈哈哈……”长信侯忽然笑起来,他越众而出,对着上首的绿腰一点头,对着下首的胡虞臣一点头,然后说:“两位都是玩笑,都是玩笑,切莫为了玩笑而伤和气。”
可惜颇为冷场,绿腰忿恨地盯着胡虞臣。胡虞臣不甘示弱同样回瞪过去。
于是,长信侯继续卖力地劝和道:“一切以和贵,其实大家……”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蠹妖哼得一声打断。蠹妖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你们要打就打,找凤璎宝珠要紧,恕我不奉陪各位。”跟着蠹妖象一阵旋风刮到了门口。一瞬间,他又象一阵旋风刮了回来,应该是摔了回来。
众妖眼前一花,黑山的暗夜使荀末已然站到了大厅之内。
荀末冷着一张脸瞥向众妖。如果说蠹妖是一张僵尸脸,那么暗夜使就是一张冰山脸。只是这张冰山脸,五官长得秀气绝伦,十分标致,是与绿腰、阿洛不同的美。
黑山是一个传奇,三百年前于妖界崛起,一直以古怪、强大、神秘而着称。
据说,黑山妖王的灵力非常强大,强大到修仙门每次号召清剿妖界都会自动无视掉黑山。向黑山妖王挑战过的人族、妖族几乎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就连黑山派出来的冥灵、虫怪等也是轻易对付不了的。
据说,黑山妖王很会享乐,黑山有着世上最美的冥灵、夜姬。黑山每隔十年,便会到人界、妖界挑选美人,凡是选中的没有一个能抗拒的。
据说,只能通过声音来辩认黑山妖王,没有谁见到过他的真面目,去朝拜的妖怪、服侍的侍者、冥灵,欢好的美姬,他们都看不清他的脸。
据说,去黑山的路是一条迷径,即便去过的也说不清。
有些是通过水路过去的,只记得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水路无边无岸,耳边只是一片欸乃的桨声,在以为没有尽头时便会听到船舷触岸的声响。
有些是从陆路过去的,穿过无数空旷的只容一人行走得狭窄巷子,两边皆是无人烟的高高的空房子,唯一能听到的声音便是一股股从地狱深处传来的阴戾风声。
有些是从空中过去的,不过所见的并不是蓝天白云,四周都是苍然的灰色,压抑的气流从身边掠过,无边无际的悲凉。飞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失了心智,从高空下落摔成碎片。
据说黑山的暗夜使非人非鬼非妖非仙,是个十足的怪物……
于是众妖默然、默然。
别人怕暗夜使,我可不怕!绿腰打破厅中的肃静,他的一双睛睛变得非常幽深,盯着暗夜使荀末道:“暗夜使来我琅阛阁何事?”
荀末冷冰冰地回道:“凤璎宝珠之事。”
“宝珠不在我处,它与我琅阛阁有什么相关?”
“想一观亟酃镜。”
早有传闻,琅阛阁中的亟酃镜能窥测玳山和茫市以及周边的灵力波动。既然黑山的暗夜使都想一观,想来果然如此。
那么我们来茫市,不都在他监测之下?那么凤璎宝珠若使用灵力,不也会被它查到?众妖看向绿腰的眼神变得大为深奥。
突然间,绿腰换了一幅神情,对着荀末妖异地一笑:“久闻暗夜使,为世间少有之绝色,今日一见果真如是。”
面对着绿腰的赞词,冰山荀末不说话,冰山的脸上毫无表情。
绿腰跟着笑道:“暗夜使来我琅阛阁,我当扫榻相迎。”他对着荀末做了一个请的姿式。
荀末没有理会邀请,他冷森森地凝视着对方重复说:“借亟酃镜一观。”
绿腰的眼睛瞟向胡虞臣、阿洛,瞟到胡虞臣按在阿洛肩头的手。那一息间,隐忍的怒火突地一下窜出来。他的眼睛发红。我要的东西绝不放手!但在到手前,我得冷静,于是他对荀末说:“你不能白看,即使你是黑山的暗夜使也不成,你得拿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
绿腰笑了,笑得满身的风华。他指着阿洛说:“我要玩他,你把他抢过来送给我。”
荀末顺着方向,望向墙边的阿洛,一刹间,他看到了……
第十八章:夜宴之镜碎迷局
烛龙将阿洛的身影拖到墙上,那清晰的剪影,像足了他童年的偶人。他的偶人同真人一般大小,会说、会笑、会照料他的生活,陪着他在一所废弃的夏宫住了好些年。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外面世界是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凡人的新生儿同他是不一样的。凡人的新生儿是从妈妈肚子里孕育出来的,而他是被黑山妖王造出来的,可是他一直很快活。
那个时候他和偶人一起坐在夏宫的池塘边等着太阳落山,等到太阳的余辉同时照耀到他们的脸上,等到之后凉风习习的夜晚。
然而那一天还是来了,黑山妖王毫无征兆地驾临夏宫。他的偶人被黑山妖王一脚踏在了地上,象许多用旧的工具一样,碎了一地。他的偶人死了,后来他被黑山妖王带回了黑山。
有什么东西,骤然敲碎了他坚冰般的防线,他的眼神变得犀利,手上的寒月剑就要出手。然而就在此际,一队咚咚咚……的脚步声止住了他的动作。
赵亥带着一队小妖匆忙奔入大厅,他快步走到绿腰身边垂首道:“阁主,今夜有人私入琅阛阁,杀了赵及、打碎了亟酃镜!”
亟酃镜是琅阛阁传世之宝。宝物碎,绿腰的眼神变得益加阴霾,他带着疑惑朝在座的每一位瞄去。
是席上的哪知妖做的?还是另外的?他的目光停顿下来说道:“今夜谁都不能离开!”
“啊?”北冥怪第一个反驳道:“我等一直待在宴席上,亟酃镜碎了关我等鸟事!”
众妖的脸色不一。
赵亥低头插言道:“这不好说,难道你们中不会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北冥怪的手重重地拍向近前的桌案,案上的碗碟震响了一片,随后他怪声怪气地道:“琅阛阁还想强留我们?”
绿腰将修罗夜叉执在手中,恼怒交加地喝道:“琅阛阁今夜是留定了诸位!”
赤蛇妖小眼睛瞥了一眼绿腰,冷冷地问道:“嘿嘿、阁主想扣留我们多久?”
“洗掉了嫌疑就可离开,暗夜使不是想看亟酃镜,现在就随我们到镜室。”
绿腰当先而行,荀末瞅了众妖一眼跟上绿腰的步伐。既然暗夜使都没多话,于是众妖只好愤愤不平地随后。
琅闤阁,楼呈环形,共有十二层之高,镜室在最高之处。
连个电梯都没,让爷爷我爬楼梯!阿洛一面默默地抱怨,一面蹬蹬地迈着他的小腿爬楼梯。
镜室没有门,整个十二层就是镜室。
阿洛忽视掉胡虞臣从上面伸过来的友谊之手,他的小腿一用力,最后一个爬上十二层。
镜室的一切一揽无遗,赵及的尸体躺在不远处,身子下面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原木地板。正中央搁着一张很大的方桌,镜片在方桌上及周围散了一片。
这些破片片是他们说的那个亟酃镜?怎么象黄金一样亮晃晃的迷人眼球,阿洛蹲在最外围捡了一块残片,拿到手里端详之后,他决定揣几块残片回去骗百灵这只傻鸟,就当抵之前的债吧。
“捡这个做什么?”胡虞臣弯下腰问道。
“拿出卖钱。”阿洛随口答道。
胡虞臣被他的直白逗笑了:“亟酃镜是法宝,碎了后灵气也就散了,残片连废铁块都不如,没人会要的。”
阿洛已经揣好了几片,他瞥了胡虞臣一眼,啪地一下将手上的这一块摔飞了。
一群妖都围着绿腰说话,暗夜使荀末背靠在窗台上冷眼旁观。突然他的视线移向了阿洛,其后的几十息时间内,他可以说是目不转睛。
阿洛因为无聊,在地板上来回走动,而胡虞臣则抱臂守在一旁。倏然胡虞臣发现了敌情,他抬头望向荀末。
荀末一点头道:“荀末。”
胡虞臣冷冷地点头回道:“胡虞臣。”
荀末问得好似云淡风轻:“你挑的夫郎?”
胡虞臣挑衅地一笑:“看出来了。”
你象母鸡孵蛋一样守着他,我能不看出来吗?荀末笑了,他跟着揶揄说:“不错的夫郎,只是好象表里不一。”
胡虞臣回瞟了一眼阿洛,阿洛这个二货因为无聊,正在模仿走钢丝的动作:他双手平伸,左脚尖挨右脚跟一步步地艰难前行,不时还抽风地晃动两下。
于是胡虞臣内心默默道:我的果子小美人,你能表现得再弱智些吗?
这时,围着绿腰的灵龟老突然暴发出一声惊呼:“老朽年迈体弱,明日必要赶回鹤顶山的甘露池内修养,若是阁主不让我离开,老朽岂不是要命殒于此!”说完了话,白胡子的灵龟老满脸老泪横流。
随后身形魁伟的北冥怪振臂高呼:“是啊,我们来茫市找凤璎宝珠,若非阁主相邀,谁会跑琅阛阁来。”
赤蛇妖小眼睛闪啊闪,他接着说道:“亟酃镜能窥测灵力的变动,但凡动用灵力者莫不被其发现行踪,那么凤璎宝珠也不例外。我们都要寻凤璎宝珠,这面镜子是最大的助力。若是我们做的,做什么不偷走这面镜子,反而将他砸碎?”
赵亥低头陪在绿腰身边,再次自觉地插言道“兴许在逃走时,慌乱摔碎了宝镜。”
闲闲地靠着窗台的荀末突然遥遥地对着诸妖朗声说道:“镜子中间部份的碎片都在方桌之上,如果是摔谁会摔得这么巧。”
绿腰转身问道:“暗夜使是什么意思?”
荀末脊背一挺,两只手肘随之离开了窗台,他望着诸妖说道:“血迹从方桌边一直沿伸到守镜人的尸体旁,守镜人是在方桌边被杀死的,其后被拖到现在的地方。是问一个急着偷镜子的会有功夫来做这件事?”
众妖望着荀末都没有说话。
于是,荀末继续:“所以这件事,应当不是寻凤璎宝珠者做的。”
绿腰问道:“暗夜使再指凶手另有其人?”
“是。”
绿腰问道:“暗夜使打算帮我找凶手?”
“不,我没有时间。”荀末回绝了绿腰,他跟着问道:“我现在关心的是阁主准备留我们到什么时候?”
“今夜彻查阁内,明早就放诸位离开。”亟酃镜虽然宝贝,但绿腰的心沉迷于情中,纵然赵亥想要阻止也只能看着阁主做出这样白痴的决定。
荀末遥遥地颔首道:“好。”
“赵亥,带诸位下去休息。”
纷乱的脚步声后,镜室一片阒寂。
“长信侯为何独自留下?”绿腰眼睛斜瞟向留在镜室的长信侯。
长信侯上前两步,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有事。”
“何事?”
“想与阁主合作。”
“合作什么?”绿腰恢复了他满身的风情,一只手慵懒地伸向长信侯。
长信侯握着他的柔胰,轻轻一带就将绿腰揽入了怀里:“传闻阁主比女人还女人,身边常常有许多男子坐陪,就不知是真是假?”
绿腰媚眼如丝,靠在长信侯的怀里好象没有一根骨头,他的一只手侧向长信侯的脸部:“长信侯卿卿,久住琅阛阁便知。”
“我这个老男人你也喜欢?”
“卿卿的云间养了无数的美男,想必各种讨好的手段了得,我为什么不用这样的老男人来陪伴我呢?”绿腰拉住了长信侯的手。
长信侯的手一挣而开,他说:“不急这一下,我要与阁主说云间的事。”
绿腰贴在长信侯的身上,咬着他的耳朵吹气道:“长信侯卿卿,说吧。”
长信侯一笑,扳开绿腰抱住自己的另一只手,笑道:“阁主,正事要紧。”
绿腰朝后一退,离了长信侯的怀里,他收了魅色再次道:“但请直言。”
长信侯是文明人,他又整理一番仪容这才道:“阁主讨要胡虞臣小下人的事,我可以帮忙。”
“长信侯为什么帮我?”
长信侯笑得意味深长,他说:“阁主并非真要那小下人,我的云间新近送了十名侍者离开,现在空了,正是需要进新货的时候。阁主帮我得小下人,我帮阁主得胡小公子,此为两全其美。”
“好主意,要我如何行事?”
“明早诸位离开后,阁主可设法让胡小公子离开小下人片刻,我就可行事。”
“长信侯,让我如何拖?”绿腰笑着看向长信侯。
“阁主的本事,还需我来教吗?”
“那么,就算成交。”
“如此,阁主得胡小公子。”
“如此,长信侯得小下人。”
话一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入眼之处皆是一片云雾缭绕,阿洛上瞄下看,发现通身上下都罩在云朵里。他的心呯呯而跳,紧张而急促: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是我在做梦,还是一步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