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停在这里吧,他下定决心,试探地跨出了一步,前行的脚尖轻飘飘地点在地上,轻松得如在云端。于是,他大着胆子,再尝试。他轻轻地一跳,居然象一个芭蕾舞演员一样高高跃起,然后又轻盈地落下,这感觉太让爷爷我爽了!
我再试试、我再试试,阿洛兴奋了。有一句老话,乐极生悲。果然一声哎哟惊醒了阿洛小爷的芭蕾舞梦,他撞到了门板。
阿洛趴在门上,再一次确认造事者是一块门板。
“谁在外面?”一个平淡的声音在门内说道。
有人,有救了!阿洛喜出望外地大喊道:“我叫阿洛,快开门。”
门开了,阿洛一个箭步地冲了进去,没有留意到,门在他身后自动地关上了。
这是一间清雅的房舍,瑶琴、棋盘、卷书、水墨画一样不少。屋中的少年,菊纹上裳、竹色长裤,眉目疏淡,清得象一湾绿水,别俱一番风韵。
那少年道:“我叫未央,是这里的旧侍者,你是捉进来的新侍者吧?”
什么新侍者、旧侍者?阿洛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云间啊,进来的时候,苏嬷嬷没有告诉你?”未央诧然。
什么云间?什么苏嬷嬷?阿洛茫然不解。
未央道:“这是长信侯的一个结界,专门用来藏我们这样的美人,苏嬷嬷是教我们的教养嬷嬷。”
什么乱七八糟的?长信侯、教养嬷嬷?阿洛可爱地问道:“教养嬷嬷是做什么的?”
“是教我们琴棋书画的,也是教我们怎样对待男人的。”
天啊!阿洛激情地喊了一嗓子。我怎么落到红袖招一类的地方,他的手握成拳头:“不行,我要离开这里!”
第十九章:惊怵的云间
“只要进了这里,根本就没有逃走的机会。”对于阿洛的反应,未央表现得十分淡然。他回到了榻边,抱起榻上的一只琵琶,尖尖的五根指甲一拔,琵琶声便如流水般一泻而出。
于是,阿洛在琵琶声的伴奏下,东奔西窜地开始寻找出路。方才的那道门,任凭他如何亲密接触就是打不开。
这欠抽打的门!阿洛用力地踢了一脚,和缓的琵琶声中立即冒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未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一分也未停。
算了吧,看看其它地方,阿洛朝四下里张去。房间里有另一扇门,太好了!阿洛奔向了那道门,轻轻一拉,门开了。
这是……
房子外面是一条长长的密封的走廊,走廊的两边都是房间,阿洛目测了一下加上自己身后的这间,大概有二十间的样子。他打开了第一间房子,同那个未央的房间一模一样。他再打开一间,还是如此……
他一口气,全打开了,每个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最惊奇的是,所有的房间都没有窗户!照明居然用的是夜明珠!
等一下,挖两颗夜明珠带走,再在旁边写上某到此一游。阿洛对着墙上镶嵌的夜明珠没有形象的流口水,之后他重新回到了未央的房间。
未央埋着头专心地弹着琵琶,对于他的回归可以说面无表情。
阿洛站在房间里对着未央说道“喂,这里能出去吗?”
一声破帛,未央手停在了琵琶上,指头的一滴血落下在竹色的长裤上开出了血色之花。未央淡淡地抬头道:“别嚷,苏嬷嬷快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婆婆的声音在外道:“孩子们,今天都乖吗?”
门锁响动,紧接着门开了一个老婆婆站在门口。头上顶着一顶很大的假发,假发上插戴满了各色闪闪发光的宝石,跟着是一张硕大的涂满脂粉的脸,然后下面是小小的身子。
这是那个苏嬷嬷,她的身子承受得起她的头?阿洛发懵。
事实很快证明了他的想法,苏嬷嬷迈步走了进来。
未央站了起来,他象一个孩子一样垂着头。
苏嬷嬷看向未央时点了点头,然后她看向了阿洛。阿洛吊儿郎当地站在榻边,一只手还非常不规矩地拉扯榻顶上垂下来的丝绦。这个孩子不乖,苏嬷嬷立即下了定论:“都站到屋子中间。”
未央立即站到位了。我为什么要听她的?她谁啊?阿洛瞥了苏嬷嬷一眼,保持原地不动。
于是苏嬷嬷脸上抹的茉莉花粉在气愤地抖动下簌簌而落。这个孩子太不听话!一根黑色的教棍唰地一下出现在苏嬷嬷的手中:不听话,就只有打!
她这时要做什么?阿洛惊悚地看着教棍抽向了自己。他象一只猴子一样灵敏地窜到了榻底:好险啊!居然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榻底太矮、太深,苏嬷嬷的教棍失去了用武之地。她做了几十年的老训导头一会碰到了硬骨头。
她要?她要奋斗!于是身材娇小的老年人苏嬷嬷以力拔山河兮之势,两只手将榻举了起来。
榻底的阿洛眼前一亮了,他发现了什么?又一项纪录诞生了!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年老体弱的苏嬷嬷举起了重达……
她做什么不去当搬运工,好浪费人材啊!阿洛对着苏嬷嬷嘻嘻一笑:“你老人家体能好,继续保持哦。”随后,他一溜烟地闪到了走廊里。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事实证明苏嬷嬷确实是一名出色的运动健将。在经历了长达十分钟的猫捉老鼠游戏之后,阿洛这只小老鼠被拎着耳朵捉了回来。
一下、两下、三下……教棍高高扬起,重重落下,阿洛的眼睛象拧开的水笼头一样没停过。这一下,他老实了,他和未央站成了一排。
打是必须的,苏嬷嬷满意于自己的教导。她昂首挺背地在学生们面前迈步。
她说道:“云间是个好地方,你们在我们这里有吃有喝有衣有房……”
阿洛默默补充:是啊,好好的福利啊,跟监狱一个待遇。
她说:“云间是个好地方,你们在这里要好好练习技能,这是你们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阿洛默默:说得多好听啊,去了包装就是卖身的技能。
她说:“云间是个好地方,你们到了外面,个个都是顶尖的……”
阿洛默默:说得多好啊,其实就是标高价的优伶。
苏嬷嬷终于过足了嘴瘾。她的学生垂着头,一副聆听教悔的表现。苏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说:“现在开始传授了。”
我站了半个小时,原来仅是课前总动员嗦:亲,你难道就不嫌嘴累吗?可是,我的腿麻了,阿洛继续内心的独白。
苏嬷嬷问道:“未央你的琵琶弹的如何了?”
于是,未央的一曲琵琶行让苏嬷嬷微微点了个头,算是过关了。苏嬷嬷看向了阿洛,除了样子还行外,琴、棋、书、画他会什么?她省略了一个一个地问,直接问道:“你会什么?”
琴,乱弹是可以的。
画,教课书上的涂鸦算吗?
书,我学的是数理化说了你也不懂。
棋,如果五子棋算的话,就是入门的水平。
阿洛摇头摇头再摇头。
这小子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如果时间长一些的话,倒可以在琴棋书画里选一样教他。可惜,只有十日,十日后黑山就要人,那么就只有用别的法子了。
苏嬷嬷教棍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两只眼睛上下打量阿洛,象在考虑将一件假货怎样包装得跟真的一样完美。
她这又是要做什么,难道我今天跟教棍结仇了?阿洛默然中做好了闪避的准备。
“未央,你什么最出色。”
未央没有回答,却开始了动作,他身子转了个圈,开始了舞蹈。他的身子是如此的软、如此的柔,每一个手势、每一个抬腿都充满了惑然的味道。
他这是……小伙伴阿洛被惊呆了。
未央转身一个动作,抬腿一个动作,弯腰一个动作,旋转一个动作。
这是要表演什么舞的节奏……阿洛眼神紧张了。
“未央跳舞最出色了。”未央在舞蹈中突然平淡无波地说道。
“你,好好看。”苏嬷嬷用教棍点着阿洛,表情十二分的严肃,好象在进行一件神圣的事业。
阿洛冏了。
未央的音调平淡,画面却是如此的激情,这是冰与火的纠结,禁忌之后狂欢,勾魂摄魄。我这是在现场观摩什么舞的表演?
阿洛闭上了眼睛,虽然我刚才有过那么点想看他跳舞,但是我还是要做一个纯洁的人。
“睁开眼睛,好好看!”苏嬷嬷的教棍落到了阿洛身上。
没想到有一天会沦落到被迫看这种节目的地步。阿洛伤心地捂着被打红的手背,痛苦地望向苏嬷嬷:这样的福利我能不接受吗?但是,还有惊悚的事业等着他。
长达半个时辰的表演结束了,苏嬷嬷点评道:“好,实在是好,腰软、腿柔、身姿纤细,真是从头美到脚。”
“未央,你可以出师了。”
未央没有说话,他站得笔直。
苏嬷嬷立即用教棍止住了他的动作。
“别忙,未央。你还要教新侍者。”苏嬷嬷一扭头,教棍指向阿洛道:“你赶紧地站到屋子中间去。”
什么?这简直是一个爆炸的消息,我就是踩到地雷也没有这么惨!我的纯洁啊!阿洛紧张地抓紧了衣领口。
新侍者如此上道,他听话了。苏嬷嬷两眼发光,然而事实有力地给了苏嬷嬷一记耳光。
阿洛紧了紧衣服,跳到门边。他象一个烈女一样坚强不屈地说:“打死我,我也不跳!”然后唰的一下他跑到了走廊里。
新侍者要造反,她的权威一再受到了挑衅,苏嬷嬷重重地哼了一声。
还没有那个新侍者能逃得过她的五指山,你等着,我要好好、重点地调训你!她的脸因为生气变得恶煞。她拎着教棍冲了过去,难为她一大把年纪,全身上下跟打了鸡血似的,快成了一道闪电。
这一次毫无悬念,可怜的阿洛作为残兵被抓了回来。
“还跑不跑,还跑不跑。”在教棍的滛威之下,阿洛将威武不能屈这条硬真理扔掉了,他举起了双手投降了。
于是教棍下课,苏嬷嬷命令道:“老实听话,站到未央身边去。”
阿洛不动,还是不动,她这是迫害我啊。不,我做不到,就让她打死我吧!阿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奇迹总是在最后一刻发生,大门外突然传来几声玲声。结界外的卖主来了!于是苏嬷嬷停止了一切工作。她恶毒地看了阿洛一眼,说:“在我回来之前,你最好让我看到你改了主意!”
苏嬷嬷匆忙地走了,阿洛吁了一口气。好险差一点就成了那啥啥的了,他万分感慨地说:“平安了。”
未央脸色苍白地将一件件衣裳穿好,他站起来说道:“你会屈服的。”
第二十章:无可奈何的命运
阿洛回过头瞪了未央一眼。
未央给了他一个苍白的微笑,随后平静地说道:“苏嬷嬷有很多手段,即便你刚烈若火。”
他朝他走来,一面走一面说:“谁都是这样过来的,有一种毒药叫逍瑶散,吃了之后你就会这傻,然后乖乖地听话,做所有的事情。”
最后他停在了阿洛面前,一只手搭到了阿洛的肩膀上:“这种事,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阿洛退后肩膀一斜甩掉未央的手,坚决地反击道:“我可以死,死了也不听她的!”
倏然表情平淡的未央爆发出惊悚的笑声,他清淡的眉宇变得狰狞,眼睛审视着阿洛说:“就是死了变成冥灵,也会被送去黑山侍候黑山妖王的。”
死了都不成,这该死的世界!阿洛的可爱小嘴惊怵地张大了。
未央冷冷地笑着,他似乎从对方惊惶的表情中获得了某种满足,他的心扭曲了:凭什么就我该死!大家作伴多好。
他恢复了平静的声调说:“十日之后我们就会被杀死,作为冥灵送往黑山。好好留恋一下人世间的阳光、空气、水以及所有的一切吧。”
未央不再说话,他的眼睛看向门,好象那扇门是开着的一样。好象门外就是家乡的松林,太阳正从树林后面袅袅升起,好象松林边有一位少年,正用鼻尖去感受那金绡碎箔的晨光,好象抬脚,就可以回到门外的世界里。那一刹间,他泪流满面。
夕阳如血染红了天际,也染就了屋内一地的华美,绿腰负手立在窗边。
我真是傻啊,就这样苦苦地等着你的来到。
“胡小公子,你不能私闯琅阛阁。”咚咚……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一并响起。
绿腰回过头,他看到了他,那一刹间,千言万语都默了。
“把阿洛交出来!”胡虞臣疾言厉色地走了过来。
这样的场景他早有准备,然而还是心口一凉。他定定地看着对方,露出准备好的惊讶的表情说道:“他失踪了?”
“绿腰,你还要装吗?”
“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装?”绿腰一步步地从窗前走到屋子中间。他停在他的正前方,神视着他的眼睛痴情地说:“已经隔了好久,你又叫我绿腰了,那晚上你喝高了也是这般唤我的。”
阿洛是在早间离开琅阛阁的路上失踪的,若非自己被伏兵引开,阿洛也不会失踪,而最有可能做案的就是绿腰。胡虞臣审视着绿腰,然而对方满眼的水光中都是自己的影子,这是何等的……
那一刻他的眼光错乱了,跟着他长久的缄默了。
绿腰轻轻地道:“阿臣,我有东西让你看。”他的手一挥,葵园夜宴的壁画在高大的墙面浮现出来。
鲜亮的色彩一下扑满了胡虞臣的眼眶。
绿腰挨近他,在他耳朵私语道:“阿臣,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念那一晚。”
他倏然抓住了他的双手道:“那一晚我们喝了很多酒,说了许多话,我们很投缘不是吗?可为什么之后就一直躲着我?”
胡虞臣将绿腰的手扳开,侧头撇开绿腰的视线低低地说道:“那一晚,我们说的都是疯话、酒话作不得真。”
绿腰笑得如同在春风里,他走到了木榻边慢慢地靠在细花软枕上,他含着笑说:“阿臣,我实在欢喜你,我们成婚吧。”
绿腰穿着深紫开叉的长袍,一条玉色的宽缎带将腰身束得极窄,露在长袍外的一双小腿象雪那么白。绿腰长得并不是很美,然而他的妖娆无人能及,他笑得象怒放的花儿就等人来采撷。
胡虞臣闭上眼睛一声叹息就默在了心中,数十息后他睁开说道:“绿腰,我不能同你成婚的。”
“为什么?”
“那一晚我们说的都是错话。”
“我美吗?”一刹间,绿腰站了起来,妖蛊的气息从他的体内里散发出来,美美的甜香扩满了一室。玉色的腰带不知因何有些松了,衣袍也微微有一点歪。
他将手放在自己心口说道:“阿臣,你快过来,我们一起去找人来庆祝我们的婚礼”这时的绿腰简直就是一个勾魂摄魄的小妖儿。
胡虞臣运起全身的灵力,晦然地朝后退了一步,他无情地道:“绿腰,我不欢喜你的。”
“为什么不欢喜我?”绿腰直起腰身:“是因为那个阿洛?”
胡虞臣摇头。
“因为我有许多男人作伴?”
胡虞臣沉默。
“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再不招惹那些男人了。”绿腰朝胡虞臣飞扑过去。
胡虞臣一闪
绿腰僵硬地停了下来,他幽幽地看着对方。
“我欢喜阿洛、不欢喜你,与阿洛无关,因为我从未欢喜过你。”胡虞臣顿住似乎想把事情说得明白些:“那一晚上的事,只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