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实在不好说什么了,夏锦就只好道,“若是侯爷有什么需要的古玩,无论是自己赏玩还是送人,皆可来同我说一声,我会代为寻找。”
赵致礼脸上带着笑,点了点头。
夏锦不好再多停留,一会儿之后就起身要告辞。也不知道赵致礼这一去广州又是多少年,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抬头看了赵致礼一眼,赵致礼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道了一声,“保重。”
夏锦咽下喉间的哽咽,拱了一下手,“侯爷也请珍重,草民告退了。”
然后转身赶紧走了。
夏锦离开了,赵致礼坐回椅子里发呆,少年时候的事情,此时想来,就像是前世一般渺远了。
不等他多想,管事进来,并且将夏锦送来的礼单呈给了他,上面是一尊玉佛,还有一些土特产,然后竟然还有一盒画。
管事还说道,“侯爷,奴才将这玉佛拿来给您看看吧,乃是上好的白玉,上好的雕工,一尊慈悲观音。”
赵致礼道,“将放出来供奉上吧,那画,拿来我看。”
管事去将那装画的画盒子拿来了,因为盒子封着,那管事是不会打开来看的,赵致礼让了管事出去,自己才将盒子打开了,拿出画来打开,里面正是一副荷花图,荷叶和荷花都画得很好,只有一朵含苞菡萏,别别扭扭,赵致礼想起来,这是夏锦刚学画不久画的,夏锦有天分,画得不错,不过那含苞菡萏,却是他画的,他没有什么绘画上的天分,不过是出于贵公子的教养学了一下而已,所以那菡萏才画得那般别扭。
画边上还是当年夏锦提的那首诗,钤着一方“夏日清谈居士”的印章。
赵致礼将画放回了盒子里,然后亲自放进了柜子里。
一会儿,就有人来请他,“夫人请侯爷到内院里去,不知侯爷可方便。”
赵致礼过去了,侯夫人就笑着道,“让先运到广州去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要带的人也选好了,侯爷可要过目看看。”
就拿着单子要给赵致礼看,赵致礼说道,“夫人你定下就是了,我看了和没看,可没有什么区别,我也看不出个什么来。”
侯夫人道,“那到时候差了什么,再添置便好了。”
六岁的小儿子跑来要赵致礼抱,赵致礼笑着把儿子托到自己的肩膀上,侯夫人就说道,“你别把他惯坏了,不然总要坐肩膀上玩。”
赵致礼说,“站得高才看得远。”
又拍了儿子的屁股一巴掌,“是不是?”
一会儿赵云铣回来了,来给父母请安,赵致礼看赵云铣板着脸一点表情都没有,不由就说,“你在宫里上值,到皇上跟前回话,也是这般板着脸!”
赵云铣道,“我已经被派到太子爷跟前了。”
赵致礼道,“那你就好好护着太子爷。”
赵云铣说道,“儿子知道。”
赵致礼道,“你知道,那你回来了怎么还这幅死样子。做给谁看!”
赵云铣只好憋了个笑来,侯夫人就说,“这才刚回来,怎么又训起来了。”
赵云铣赶紧到他娘跟前讨了一下好,“娘,没事。”
赵致礼瞥了他一眼,说,“跟我来。”
在书房里,赵致礼让儿子坐下后,才开始了长谈的架势,“我和你母亲就要下广东了,你要在京里支撑起门户,凡事三思而后行,万万不可冲动和意气用事。皇上身体健康,正直盛年,还会在皇位上很多年。从小被封为太子,最后却能稳稳登上皇位的,又有多少?太子乃是最难做的位置。你在太子身边做事,更是要十分小心谨慎。最主要是不要忘了,太子也是皇上的臣子。先会做臣子,以后才能做得了皇上。你凡事也要提点着太子,毕竟你从此就算是太子的人了,要是太子出了什么事,你也是保不住的,咱们家恐怕也会受牵连。”
赵云铣面色郑重起来,“儿子谨记父亲教导。”
赵致礼又说道,“不过你也要一心为太子好,皇上皇后都很重视喜爱太子,你凡事以太子为重,他们也会看在眼里。一身不侍二主,这也是需要谨记的。”
赵云铣又说,“儿子会的。”
赵致礼叹了一声,道,“为父相信你,你好好做事。照顾着你二弟一些,他就是太老实了些。”
说到这里,又问,“三皇子的婚事,定下了吗?”
赵云铣道,“还没有,皇后之前一心在四皇子的身体上,四皇子现下身体也没有大好,故而三皇子的婚事皇后殿下便也没有定下。太子殿下说,说还没有定。皇子妃未定,故而婚期也没有定。不过说是已经拟好了封号,还要将余杭给三皇子做封地。”
赵致礼这么多年了,之前一直没有想明白过皇帝的儿子们是哪里来的,也猜测过是找季衡的表妹所生,但是后来却渐渐猜测也许季衡是阴阳人来,不过他也没有证据。
季衡待几个皇子都极好,那种感情,非亲生的不能有,赵致礼始终这么觉得。
赵致礼又问,“四皇子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太子有说吗?”
赵云铣摇了摇头,“只说是病了,却不知是什么病,想来很严重,之前太子也一直愁眉不展。”
赵致礼点点头,又沉吟了一会儿才又说道,“要是太子做了什么错事,你可一定要劝诫着,劝诫不成,也不要自己去同皇上和皇后说,要动脑子,知道吗?”
赵云铣垂了一下眼,点头应了,心里却想到了太子在外面养着人的事情,不知道要是皇帝皇后知道了,结果会怎么样,自己这个帮忙的,怕是也得不到好,他犹豫了一番,还是没有将此事告诉父亲。
赵致礼这次回京,又去拜见过皇帝皇后几次了,看到季衡一直圣宠不衰,皇帝对他十分好,两人恩爱和睦,他心中也是为季衡欢喜的。季衡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心中自有丘壑,雄才大略,当年他入宫为后,赵致礼心里便很难过,现在看他过得幸福,他也就不再介怀。
只是皇家毕竟事多,他只希望季衡能够一生顺遂幸福。
赵致礼离京前让人给夏府送了一份礼过去,赵家离京那一天,早上正在下小雨,夏锦早早起来,和儿子们一起用了早膳,看着儿子们上了马车去了私塾,他便也去了铺子里,在铺子里坐了一天。
番外之三皇子大婚
昭元三十三年。
三皇子杨奉豫于十月大婚,娶的是礼部侯大人的千金侯湘禾,侯家乃是书香清贵之家,家教严格,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故而从小教养得知书达理,又会管家,季衡和皇帝一番讨论之后,就定下了他家的这位女儿。
此女比三皇子还大了半岁,正是因为受诏可能会选他家女儿为王妃,故而才一直等着没有说亲。
京城人从帝后为太子选妃便已经看出了帝后选儿媳妇的标准,必须要是书香之族的女儿,贤惠大度温柔,长相还在其次。
那些公侯之家的闺秀,似乎帝后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侯湘禾不是特别漂亮的闺秀,不过也算是清秀可人,只是三皇子似乎并不太在乎自己的妻子的长相,只要性格好就行了。
大婚之前,三皇子已经给定下了封地余杭,这里乃是大雍十分富庶之地,可见帝后对这个儿子的喜欢。
大约还有一个原因,乃是这里是江南一带军事中心,希望三皇子能够好好震住江南一带。
定下封地的同时,三皇子也加封了亲王爵位,用了他的名,称为豫王。
因帝后舍不得儿子此时去封地,便直接将他留在了京中,而且在京城里赐了一座很大的王府豫王府,甚至还在蘅兰宫中给赏赐了一个不小的宅院让他和王妃住下。
由此可见,帝后对这个儿子有多么宠爱。
帝后对豫王便没有对太子那么严格,不过依然给他找了事情做,让他经常去勤学馆里上课也就罢了,而且让他去了翰林院跟着一帮文人修书,这份工作季衡也曾经做过,不过豫王可没有季衡那样的底子,所以过去也就是打杂,但是翰林院的一帮大人们可没有胆子让他打杂,故而他也就成了个监工样的人。
豫王长相俊美,不过小小年纪便沉默寡言不苟言笑,颇有威势,翰林院的一帮大臣也不敢小瞧了他。
朝廷这两年在编一部《蘅兰大典》,乃是昭元朝的百科全书。
里面兼容并包,甚至一些外国的典籍,都会在其中有所记录。
蘅兰大典,以最德高望重的宋太傅为主编撰官,下面再有七位副编撰官,其他人员则有上千之多,太学里的学生也是主力,皇后便是这部大典的监管,豫王前来翰林院,算是为皇后分忧,而且也能学习很多东西。
十一月。
天气已经挺冷了。
季衡最近身体些微不好,皇帝怕他累着了,就让他务必在兰芷楼里休息,并不要他忙事情。
季衡也点头应了。
四皇子杨笙儿已经十四岁,做了手术的他,之后身体就好多了,他现在已经完全能够又跑又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也不易长胖,不过不知是不是他身体本就有缺陷的缘故,他完全没有变声,男性器官也没有发育的样子。
前一天晚上下了一阵小雪,园子里地上和树枝花木上点缀着白色,杨歆儿穿着天蓝色金线暗绣四爪金龙的锦袍,外面披着一件宝蓝色的厚披风,头上是紫金冠,没有戴皮帽,只是把披风帽子戴了上去,披风和锦袍上的雪貂毛的风毛衬着他玉白的面庞,目似朗星,唇若施朱,即使神色平淡,眼神冷淡幽深,也显出俊美不凡,让人一见只觉此人只当天上有。
豫王妃侯氏在一般人跟前还是个清秀佳人,站在他旁边,就硬生生被比得如幽幽兰花旁边的一株杂草了。
不过小两口感情还挺不错的样子,从蘅兰宫里裕佳阁出来,沿着曲廊往兰芷楼而来,因为下了小雪,便有不少宫侍在扫雪,远远看到两人便跪下了行礼。
侯氏虽然也是大家闺秀,而且在此前已经被皇家派去的嬷嬷教导过三个月宫廷礼仪,此时看到这些宫人跪在冰冷的地上还是觉得不忍心,杨歆儿一向心思深沉细腻,自然看出了新婚妻子的心思,便吩咐身边太监,说因地面太冷让扫雪宫侍行屈膝礼就罢了,不必行跪拜礼。
侯氏对豫王回以赧然一笑,杨歆儿看看她,就道,“心眼好是好的,不过你这般可管不住奴才。”
侯氏便微微垂了头,些许赧颜,杨歆儿本来走在她侧前面的,此时则慢了一步,等了她在自己旁边,侯氏知道自家王爷就是嘴硬,其实对她很好,不由心里十分温暖。
三皇子因一直在宫中读书,和大臣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侯氏在要嫁给他之前,完全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父亲也不大清楚。
本来就是修了八辈子福分才被选上做王妃,侯家也是战战兢兢,但毕竟这个女儿是独女,家里收到圣旨时,完全是喜忧参半,怕女儿入了皇家以后受苦他们也帮不上忙。侯大人专门悄悄去一位在勤学馆里给皇子和伴读们上课的同年处旁敲侧击地打探了一下三皇子的人品。
那位大人直接笑了,说道,“依老夫看,三皇子不愧是皇室血脉,长相酷似皇后,一等一的美男子不说,性情也是极好的,严谨勤勉聪慧端方,只是不大爱言语。”
侯大人还是怕他太好色,到时候姬妾太多,女儿也不好管理王府,便又吞吞吐吐地问了这方面的问题。
在皇家已经准备下聘的情况下,侯大人这样来询问皇子的情况,是对皇家不敬的,毕竟帝王家要娶你家女儿做儿媳妇,你只需感恩戴德就行了,哪里由得着你来挑呢。
所以侯大人是问得有些战战兢兢的,但是不问,他和他老伴又不放心。
那位大人便道,“倒没听闻他有这方面的传闻,不过看三皇子性情,也不是好色之人。”
说到这里,他就又是一笑,“等你以后见到这位三皇子,你便明白,就是美艳佳丽,站在他旁边,也只有黯然失色的。”
侯大人回家将此事对老婆女儿说了,当时侯氏既有期盼也有忐忑,真正成婚之后,坐在婚床之上,那一只白玉雕琢而成一般的漂亮的手,捏着称杆挑起了她的红盖头,她微微抬起了头来看他,只见他一身大红,面白如玉,目似点漆,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中带着一丝温柔,侯氏瞬间就闹了个大红脸。
侯氏本来就觉得自己是高攀,看到他后就更觉得自己是高攀了,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做他的王妃。
这么成亲了一月了,两人也稍稍熟悉了,豫王在之前是有两个侍寝的宫女的,但是成婚后也遣掉了,侯氏看王爷居然能为她做到这一步,更是感动,满腔爱意只差想要将豫王淹没。
两人要拐上到兰芷楼的大路了,杨歆儿看侯氏走得慢,只能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她,两人也没说话,从另一边,太子和太子妃太子良娣便过来了,杨歆儿只好带着老婆站在旁边等,太子前来后,两人便行了礼,太子笑着上前从暖手筒子拿出手来,一把抓住了杨歆儿的胳膊,杨歆儿已经成婚了,他也不好叫他小名了,便道,“三弟,你成婚了,就变得这般懂礼客气了?”
杨歆儿道,“这是臣子应该的。”
杨麒儿不喜欢他说这话,觉得好好的一家人,好好的兄弟,突然之间就生分了,他蹙了一下眉,将杨歆儿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拉着他两人走到了前面去。
陶氏管氏便和侯氏走在了后面,三人也说起一些话来。
杨麒儿说道,“三弟,有闲的时候,我约你出去玩。”
杨歆儿道,“嗯,好。”
杨麒儿就笑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搂着他说道,“你以前就是个假正经,现下娶妻了,便更是无趣了。”
杨歆儿道,“我可没有假正经,现在也不是无趣。”
杨麒儿道,“好,本宫不和你争。”
杨歆儿毕竟年纪还小,要比杨麒儿矮一点点,他侧头看了杨麒儿一眼,说,“哥哥,你成婚也有两年了,为何嫂嫂肚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杨麒儿低头凑到他耳边去说,“嘿,你倒管到我床上来了?”
杨歆儿道,“这可不是管到你床上,前两天,我听到父皇在和阿父说此事,虽然阿父说并不着急,但我看还是着急的。”
杨麒儿将眼睛往别处看了看,没有回话。
几人到了兰芷楼,杨笙儿已经一大早给季衡请了安,然后乘着轿子上学去了。
杨笙儿虽然被养得娇气,毕竟是皇帝和季衡的种,性格倒是坚毅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他自己也养病养得烦闷,故而就亲自提出要回勤学馆上学去,季衡便也没有反对,让他回去上学了。
数九寒天的,他也不赖床,该什么时候起床便什么时候起床,除了季衡生病第一天,他告了假陪在季衡身边外,之后就再也没有旷过课。
他依然是住在兰芷楼主楼里,作为帝后的小儿子,得到的宠爱的确是要多很多,即使现在十四五岁了,他也敢直接扑到皇帝怀里撒娇,而杨麒儿七八岁就不这般做了,杨歆儿则是从不主动这般做,不过被皇帝抱在怀里的事情,最后一次也是六七岁之早。
因为这一日不用早朝,皇帝陛下为了陪爱妻,这一日上午也没有去玉恒殿书房里处理政务,求见和召见的大臣,都安排在了下午。
他上午则留在了兰芷楼里,季衡靠坐在床上,他就坐在床边椅子里,然后让奴才搬了一张案桌来放在前面,在这里翻看奏折。
儿子带着儿媳妇前来的时候,他便正在边看奏折,边和季衡说些轻松的话题。
儿子和儿媳妇们都没想到这般早父皇已经在办公,行了跪拜之礼后,皇帝便让他们起了身又赐了坐。
季衡虽然是婆婆类的角色,但是他是个男人,他便也不好和儿媳妇们多相处多说话,故而每次就是几句家常万用问候句型,说完就让儿媳妇们去自己做自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