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森泽不说话,车厢里安静得只听到林予昕喘气的声音。他直直地看着林予昕,等他平息了下来,才开口说道:“你还要懦弱到什么时候,不就是一个打击,你还想逃避一辈子么?”
“你懂个屁!”林予昕擦擦不经意留下来的眼泪,横着脖子吼他。
川森泽继续用深不见底的眼眸看他,林予昕受不了车里的压力,推开门就走,他也不追,直接就开车走了。
晚春的夜晚还是很凉,林予昕只穿了薄外套,看川森泽真的开车走远,他又气又恼,干脆就赌气跑到附近的酒吧。他摸了摸口袋,里面放着他的钱包,川森泽给他办的银行卡也在,还有几张百元大钞。
酒吧里放着舒缓的歌曲,宝红跟明蓝的灯光交错照射,他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有酒保问他要什么。他想不出要喝什么,就要了冰镇啤酒。舞台上面有人在弹吉他,伴随着沙哑的歌声。他看得出神,想起几年前的事情。
进军娱乐圈并不是他的梦想,他刚上高中那年他母亲傍上大款,做了续弦,跟着移民加拿大。他英语不好,性子又野,怎么都不愿意过去。等他母亲一走他就逃学,他喜欢敲敲打打,跟着地下乐队的鼓手学了架子鼓。后来看演出遇到一个年轻人的乐队,对方主唱兼吉他手见他长相不错,技术也过关,便邀请他加入。那段时间他没事做,就跟着跑场子。后来乐队被一家唱片公司看中,便签了约。因为乐队面貌良好,主唱Jue很有作曲实力,第一张专辑他们就创了销售新高,成为乐坛第一天团。他是乐队里年龄最小的那个,出道的时候刚满十六岁,平时其他人也纵容他,每次惹事都是Jue帮他跟经纪人求情。乐队几个人都是闪闪发光的人物,他觉得自己即使被歌迷忽视,只要能和他们在一个舞台便好,就算没有人会注意到站在舞台角落里,躲在架子鼓后面的自己。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他执意要开车,或许就不会发生那场车祸。明明还没满十八岁,连驾照都没有,还逞强要试试。Jue拗不过他,便坐到副驾驶座,他左右方向感不好,转弯的时候直直撞在卡车上面,车毁人亡。
他现在闭上眼睛还能看到Jue满脸是血扑在他身上的样子,那画面太血腥,强迫着回想的恐惧感要把他湮灭。他被掌声召回神,才发现自己额头都是冷汗,一旁酒保调了杯鲜红的鸡尾酒,像血一样,他忍不住就吐了起来。
服务生过来问他要不要紧,他摆摆手,把酒水费和小费放在吧台便往外走。没了酒吧的浑浊,外面的凉风一吹他才觉得清醒很多。他不知道他要去哪,他似乎很久之前就失去了人生的方向,活着也像行尸走肉。哪天他死了,或许什么都不会留下,也不会有人记得他。
夜里实在太冷,他埋怨着男人的绝情,居然真的抛弃他。他有点茫然,如果川森泽真的不要自己了,那他该何去何从。
第5章
第二天他在酒店醒来,身上还是酒味,自己都受不了。落地窗的帘子拉着,屋里很暗,没有一点声音。他便打开电视去卫生间洗漱,顺便叫了客房服务。
他出来的时候电视里真放着昨晚AK十五周年庆典的盛况,过后有记者开玩笑一样提到他,说昔日天团实力唱将重现舞台,作怪暖场。然后就是他唱歌跑调的录像,记者说不知道AK这么做要卖什么关子。
林予昕也不知道川森泽要干嘛,他关了电视,一会有人敲门,是送餐的。他用电脑上网,弹出来的新闻资讯都是Fboys,说他们怎么耀眼怎么有实力,还跟这几年乐坛出现的组合比较。有人提到IF,说他们还是逊色,然后就被Fboys的脑残萝莉饭抨击,说也不看看林予昕现在的样子,每天混日子上八卦最带劲,连歌都不会唱,可见IF实力也不过如此。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没什么人记得,也没有多少人出来帮他们说话。
他关了新闻,碗里的砂锅粥也不好吃,如同嚼蜡。他心里烦躁,点了烟,闭上眼都是论坛上粉丝对他们的诋毁。
“我也不想这样的,Jue哥我对不起你们,我果然是个废柴,没了你们我什么都不是。都是我的错,为什么死的那个不是我,如果你们还活着,哪里有其他人的出头之日。”他双手抱头,愧疚将他的脑袋撑爆。
那时候林予昕还小,Jue他们都已经是大人,成熟的魅力吸引了一大批女粉丝,他的声音沙哑性感,低头弹吉他唱歌的样子很认真,仿佛世界只剩下音乐。林予昕把他当成偶像,却不知道自己身上也有亮点,或者是被其他人埋藏。直到后来第二张专辑,Jue跟公司提出由他来主唱主打曲,他经验不足,录音的时候出了很多错误,还是乐队里其他成员陪他没日没夜地练习。
《singasong》就是他的第一首歌,由Jue操刀,他自己也有参与创作。是一首摇滚节奏强烈的歌曲,架子鼓部分是他自己演奏。那时候的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里,忘情到只有他自己存在。然后就真的只剩下他自己,他们都已经不在。
他从医院醒过来,距离车祸已经过去一周,经纪人恨他,公司也不想再收容他,乐队其他人的亲人几乎要把他逼死。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最后事情怎么摆平的他也不知道,那段时期他迷迷糊糊的,像是一场虚幻的梦。等他从唱片公司解约出来,他才认清这下他什么都没有了。他有想过从公司顶楼跳下来,跟着乐队其他人一起走,到地下还能一起做个伴,可是他害怕,他其实是个胆小鬼,不敢面对现实,连死都做不到。
那段时间他都在街头流浪,跟没遇到Jue之前一样,天桥下有卖唱的,他就蹲在那边看一整天,搞得自己也像个流浪汉。娱乐新闻都在哀悼逝去的IF,却忘记他还活着,不,他并没有活着,那个青涩却张扬的林予昕也跟着一起走了,活下来的不过是个胆小鬼。街上放着IF的歌,歌迷们自发地办了哀悼会。他听着他们之前的歌,却始终找不到原来的感觉,一个字唱不出来。
这些记忆从脑子里跑出来,让他头疼让他悔恨。他干脆打开音乐软件,找到那首《singasong》,自虐一样单曲循环。
他抽着烟,跟着曲调一遍遍找乐感,唱得断断续续磕磕碰碰。
“I’m here,I sing a song,for you,with you,until the world into a deep sleep……”
林予昕没有去公司,中午退了房就在外面流浪,他实在想不出他可以去哪。别墅那边没人,他也不想面对川森泽,不想看别人笑话他的眼光。
他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春日的阳光很暖,晒在他身上才让他有了活着的感觉。明明姐给他打电话,问他现在在哪。他回答得神神秘秘,说他正在享受人生,让她不要打扰,然后就挂了电话关了机。他在公园坐到日暮,渐渐地人多起来,附近的一些老人过来散步跳舞,他就看,时不时随着节奏晃动小腿。
等他厌倦,便拿着外套拦了一辆的士,说他要去人间天堂。如名字一样,那个会所真是人间天堂,你想要的里面都有,只要你有钱,你就是上帝,谁都要为你服务,在里面没有忧愁没有烦恼,自由得像是天使。
林予昕是这里的会员,十八岁那年他用川森泽的身份来办的。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川森泽很宠他,虽然他们的年龄足够做父子,却没有一点代沟。川森泽很会玩,心里还是年轻的样子,那段日子去哪他都带着林予昕,酒吧夜总会娱乐会所都去过。林予昕很快就把他当成自己的新偶像,对他几乎是膜拜。少年对成熟的中年男人心里总是仰慕的,林予昕没有父亲,也不知道心里那份到底是孺慕之情还是单纯把他当成一种信仰。
但是不管怎么说,川森泽在林予昕那段阴深的日子里就是一道光,给他照亮了前方,指明了方向。他的出现把他带出了人生低谷,林予昕不能想象,如果那一晚他没有接受川森泽的邀请,现在他会是个什么样子。
这样想着他心里有点愧疚,川森泽给了他一切,他却这么不识好歹。回想起那天在车里的争执,林予昕其实还有气,他也知道那个男人生气了,因为以前不管他怎么闹,他都不会抛下他自己走了的。所以他打算在外面玩几天,再回去讨好他。
他刚进去,有认识他的司仪看到他,就笑着迎了过来:“林仔你好久没来,姐姐们可想你了。”天上人间的老板也是香港人,跟川森泽家是世交,用的也都是那边的人,按他们的喊法,林予昕是后辈,就变成了林仔。
林予昕见到她,做出平常的痞样,勾着她的香肩就亲上去,“好久不见我也想着姐姐们啊。”
司仪看了看他后面,没人,就问:“你家老板呢,怎么不一起来,谢哥前几天还念叨他。”
林予昕装出可怜的样子,说:“我跟老板吵架,他不要我了,我过来投靠你们。”
司仪媚笑一声,说川哥怎么舍得抛弃你。林予昕也笑,说他今天要找雅姐睡。司仪说他不正经,但也吩咐下去。
包厢没整理出来,林予昕也不急,就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他打开手机,没有一条来电和短信。他玩了一下,就听到有人叫他。
他抬头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再往上是一张有魅力的面孔。林予昕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只觉得他眼熟。对方看他愣愣的样子,就自我介绍道:“我是宁海,我们一个经纪公司的。”
林予昕还是不记得对方,他在公司的时间不多,平时也见不到几个艺人,但对方那么热情地介绍自己,他不给面子有点说不过去,他可不想明天被爆出走调歌耍手大牌,与公司艺人相处不好。于是他也笑着自我介绍。
宁海裂开嘴笑了,他长得好看,不像林予昕那种雌雄莫辩的漂亮。他说我知道你,前天在公司庆典上听过你唱歌。
林予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让你们见笑了。”
宁海却摆摆手,说道:“我觉得你也是个人才,能把一首歌唱下来却一个音都不对,走调得像原创的歌手大概就你一个了。”
林予昕被他惹笑,一会有个中年男人叫宁海,宁海对他说他今天是陪剧组来的,待会有安排,又说以后再请他聚聚。林予昕知道这个圈子的规矩,就让他先去忙。
离开前两人还交换了电话号码。林予昕能联系的人不多,通讯录上面就只有几个常用的号码,川森泽在第一,接着是明明姐,阿哲,然后就是宁海了。
他又坐了一会,就看到一个身材婀娜的女人走过来,她身上穿着红色低胸连衣裙,踩着十厘米高的鞋子,大波浪的褐色头发挽起来,充满女人成熟的性感魅力。见到林予昕,她就走过来,坐到他旁边,把他的脑袋抱住往胸前搂。林予昕闻着她身上香甜的味道,被她胸前两颗堵得要呼吸不得,连忙求饶:“雅姐求放过,小的还想多活几年。”
叫雅姐的女人闻言捏他脸,娇声道:“你小子还记得我叫雅姐,多久没来了?”
林予昕嘿嘿笑,伸出手摸她细腻的脸,说:“我也不想啊,最近老板管得严,都不能出来玩。现在还是老板嫌弃我,我才能跑出来的。”
雅姐拍开他不老实的手,嗤笑道:“我有看新闻,你小子唱歌真有一手,几年前跟现在简直两个模样,怪不得没人愿意鸟你。”
林予昕笑得没心没肺,说:“他们鸟不鸟我不管,只要雅姐还愿意陪我就好。”
雅姐笑了,她是这里有资历的小姐,面子很大,以前是这里老板的情人,后来上了年纪就当了领事。平时不接客,做的事用林予昕的话来说,就是拉皮条。林予昕十八岁那天川森泽带他过来,说给他开荤,就向谢烈要了雅姐陪他睡。谢烈觉得他脑子犯抽,自己的小情人供自己用后面就好了,还管他会不会用前面。川森泽也笑,说好歹林予昕也是个男孩子,就算变成他的人,也不能剥夺他的男人天性。
第6章
川森泽跟谢烈是老友,在香港的时候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们两都玩得开,情人不停换,还相互换着玩。川森泽玩腻AK里的艺人就过来找谢烈的小姐少爷,谢烈玩腻了小姐少爷就让川森泽牵线找小明星来玩。不过川森泽护着林予昕,谢烈至今没能得手,对此他颇有微言,几次私下问川森泽是不是真的看上林予昕。川森泽没正面回答,就说林予昕年纪小,跟别人不一样,让他不要带坏孩子。林予昕也在场,谢烈虽然看起来不正经,长相也邪气,但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川森泽说不让他就不碰。以后林予昕来这边,谢烈都把他当亲弟弟招待,川森泽看重他,谢烈也不敢带坏他。天上人间很乱,嗑|药滥|交都有,每年体检也有检出字母病的。所以林予昕玩归玩,吃的喝的都是干净的东西,能接近他的人只有雅姐一个,让其他人来他们都不放心。
雅姐是林予昕那么多年来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人,连她自己都抱怨,说她降级,从老板的情人变成林予昕这小鬼头的床|伴。不过话是这么说,林予昕是川森泽的心头肉,把他伺候好钱就像自来水一样来。这两年下来她也搞不懂川森泽对林予昕的心思,按理说,一个供着玩乐的小玩意,不应该是关在笼子里只属于主人一个人观赏。可川森泽却整天带他抛头露面还纵容他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有染,每天闹事也不管,事后默默给他擦屁股。
她想起她第一天陪林予昕睡,刚脱了衣服他就像受惊的兔子,拍着门喊川森泽。让她觉得这事情像是反过来,好似她要强迫他一样。那时候的林予昕单纯得像张白纸,还会脸红心跳,她没办法,只好给谢烈打电话,他正陪着川森泽在楼下玩乐。听她说完就要笑岔气,最后还是川森泽亲自上来。林予昕见到他死活搂着他不让他走,任男人怎么哄都不听。到后面他还是被逼无奈,由川森泽手把手教他怎么进|入。那场面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诡异和尴尬,林予昕那时候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川森泽抱着他哄着,很快他就泄了。那哪里像是金主跟小情人的架势,如果不是先前知道他们的关系,她都要以为林予昕是川森泽的私生子。
不过这两年下来,林予昕的确变了很多,也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么青涩害羞,玩的时候也放得开。但雅姐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们俩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林予昕平时过来都是跟川森泽,或者之前川森泽都吩咐过来,像现在这种他没打个招呼就跑过来的情况很少见,于是她问:“川哥没跟你过来,你们是不是吵架,还是你又惹事被赶出来了?”
他笑,说:“老板不要我,嫌弃我不会唱歌,说不定他现在跟会唱歌的人在一起呢。”
雅姐哈哈笑,林予昕又问他谢哥去哪了。雅姐问他找谢哥有什么事,他又不说话。
有时候林予昕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第六感很强,因为第二天八卦报纸上就写了“Fboys主唱深夜赴约XX酒店”,还附了一张模糊的照片,林予昕看得出车牌号,虽然不是川森泽常用的车,但那的确是他的车。
雅姐也看到,她刚洗完澡,身上都是沐浴露的香味,靠在林予昕身上笑得不怀好意:“你看,川哥找到新情人,你现在有危机感了么?”
林予昕却不以为意,淡定地翻了页,说:“他的情人多了去,难道每一个我都要拿出十二分警惕去应付,那我岂不是累死。”
雅姐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不想跟他多说话,她还有其他事,换了衣服便出去,问他要不要吃饭。林予昕看了看时间,决定先走。
中午饭他在公司附近的粤菜馆吃了,跟相识的服务员聊了好一会,出来后他在公司门口逗留。AK这栋写字楼很高,他抬头看着顶层,遥远得无法触摸。他想他现在进去说不定又被冷嘲热讽,便打算在外面等着,看看川森泽是不是真的不要他。
他在路边花圃站了半个下午,累了就干脆蹲在上面,如果往面前放个破碗,简直就是个乞讨的流浪汉。走过的衣着光鲜的人看他,然后嫌弃地走远。林予昕想起他颓废的那段日子,他在天桥下面睡觉,他不想回到公寓,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都已经不在,可是他又觉得他们还在身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他。或许就会从门后,窗外,窗帘里,电视机里跑出来,他怕,虽然他喜欢他们,但是人一死,变成冰冷的尸体,那一切都不一样了。那天夜里他在岸上看香江,有跳下去的冲动,然后他就被川森泽捡到,强制把他带回家,给他洗了热水澡,问他要不要签入AK。那时他已经没有依靠,遇到一个对他好的,他恨不得把自己都给对方。之后他就跟着川森泽来到千里之外的京城,签了A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