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听他接话道:“见我一面?看来你也存了和我打一场的心思,甚好,甚好。”
我支手扶了扶下巴,耳边传来铉寺的话,老气横秋的:“老祖宗,朕知道,他这是被含蓄地调戏了。”
王上一听,遂低眸往我怀里瞧了一眼,眉尖微蹙,似要抬袖,顿了顿,又不动了。
我一时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想多做琢磨,遂朝铉叶笑笑:“你情商还行。”
我俩说话间,王上眉目一动,竟开口了,带了点纵容无奈,“虞黛,若想打,出界打去。”
围观的众鬼抖抖索索瞧了王上一眼,自动避到五步之外,满眼愤怨又不敢发作。无聊了甚久,难得有场打架可看,可偏偏又不让看!王上您如此残酷,以后还能不能一起好好玩耍了?!
比之众鬼,我心态尚可,只觉这架瞧不瞧都无碍,瞥了一眼神色冰冷且进入战斗状态的虞黛,刻意拔高了声音道:“虞黛殿主,来者是客。渊止贵为天界战神,可谓鬼界的贵客了。何况,他这是慕你的名而来,万万不可动手,坏了鬼界的名声。”
“不如你们在别的地方切磋切磋?听闻你最近又有琢磨不透的问题了。这样吧,打打杀杀多伤和气,你与他谈论人生理想诸如此类的也未尝不好。”
这明显是虞黛的七寸,瞧准打下去必出效果。且,对于一个能将太阳神为何不烤死自己不喜的同类思索上一百年还得出结论的鬼来说,我这个建议想必很中用。
然,我万万没有想到,王上竟也来了兴致。他抬手挥袖,数枚彼岸花飘飘零零,纷纷浮在血河池上,似与那血腥的池水融入其中。
只听他眉眼欢喜道:“面团的提议甚好。这样吧,本王做证人,你们以彼岸花为题。虞黛你可有什么想问渊止的?若渊止答不出,他便输了。”
众鬼皆默。虞黛自是愿意,抬眉望向渊止,嚣张到了极点的挑衅。渊止略微犹豫了一下,方重重点头。
王上满意:“那好,虞黛你可想到了什么问题?”
虞黛沉吟,片刻,微微弯眸,一破先前清冷模样,竟带了活泼,青泓剑光洒上他的容颜,隐隐剑光流转在他眉眼,似碎了的月光,清华素然。
若他出现这幅模样,定不会是什么好预兆。
故而,我与王上齐齐后退两步,围观众鬼齐齐后退数步,血河池里冒头的女鬼唰唰没了影,全数钻入了池底。
池中,渊止昂首而立,傲气冲天。池边,虞黛神似冰山,表情冷凝。
清淡目光粘了一枚飘来飘去的彼岸花,他问渊止:“敢问战神,这彼岸花,为何这般的红?”
……
……
我狠狠打了个冷颤,王上神色一怔,唯有铉寺颇有骨气,语气板正且自责着问我:“老祖宗,朕也不晓得,是否有辱皇家颜面?”
我呐呐摇头,兴许西天如来能做一解答。王上怜悯的瞧了一眼渊止,难得自省且略微愉悦道:“难道本王作孽了?”
良久,王上良心大发,正欲挥手作废时,那边传来渊止的答话。
低沉缠绵的调子,似将虞黛扯入自己心窝处好好捂着,又似小虫般钻入围观者的皮肤,激起一溜的鸡皮疙瘩。
他答:“因为,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七:
虞黛PK渊止场合:
虞黛:敢问战神,这彼岸花,为何这般的红?
渊止:卧槽!作者你玩谁呢!这是要东京巴比伦的节奏吗!当我是昂流还是星史郎啊!我严重抗议!
面团:可你不是答出来了吗?简直要秒杀虞黛啊。
虞黛:秒个毛啊秒!作者你脑回路才是真的新颖别致吧啊哦草!
面团:唔,这么一说,我总觉作者这几个小剧场充分暴露了一个问题。
渊止:什么?
面团:作者的笑点萌点……有点猎奇……几乎不在大众水平线上……
第9章:蒂灵池推心置腹
此话一出,众鬼未回神之际,虞黛冰山脸已碎了一角,神情又惊又喜,似是在说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池中那人已上身湿透。
平心而论,若虞黛真心想找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渊止许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且不说那打架的本事,他们的思想境界也称得上毁天灭地的绝配了。
而渊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可谓初战告捷。战神果然是战斗力极强的生物。他许是很擅长玩扮猪吃老虎此等戏码,连我都被坑了。
无心去看后事如何,我瞄了瞄身边静立的王上,打了声招呼环着铉叶出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鬼圈,一心往蒂灵池赶去。
将走了几步,铉叶扯了扯我的袖口,回头的目光有些不舍。他正色道:“老祖宗,这有趣得紧,朕喜欢。”
“嗯,寡人也喜欢。”我忧心他的魂魄,步子急躁了点,嘴里解释着:“这些稍后再瞧也不迟。寡人先领你去蒂灵池养养魂。”
“多谢祖宗。朕不急。”他许是做国君做得了,虽是个稚嫩少年,却故作老成。除了黄泉路上他初开口时那点哭腔之外,他脸色就一直板着,说话也老气横秋的,想必装得很辛苦。
虽做过一世国君,但我兴许恣意惯了,纵被一群大臣逼着注重君威顾忌皇家颜面,我也不曾如他般小心谨慎惴惴不安。
可怜一世帝王家,无奈叹了口气,我将他环得更紧了,步步向蒂灵池走去。
鬼界有两池一河,蒂灵池,血河池,往生河,其中属血河池最热闹。
往生河在奈何桥左方,属纠伦殿,由镯礼掌管。它是渡鬼投胎之路,往生船由红老头掌舵,其河下掩埋的多是被镇压的恶灵,稍有不慎,便酿成大祸。
血河池在奈何桥右方,女鬼集中地,属普明殿,是虞黛的地盘。池水虽血腥幽深,但因池边生长着清新淡雅的碧落树,吸引了多数众鬼在那里溜达,可谓凑热闹的最佳场地。
而蒂灵池与前两者委实不同。它偏离了鬼界中心,位于西南角落,临近彼岸花海,归神华殿孤梵掌管,用来供众鬼养其魂魄,尤其是铉叶这般初入鬼界一不小心就会魂飞魄散的新鬼。
去的途中,路过彼岸花海,目光所及之处,漫天妖红,泣血惊艳。花枝缭绕似巨兽的獠牙,带着撕裂猎物的张狂恣虐。花瓣硕硕,如美人撩开的水眸,意欲勾起一股股缠绵的冥风。
冥风乍起,吹皱一波波的彼岸花,似一望无际的血海,惊涛骇浪,卷起千层花瓣,轰轰烈烈,不死不休。
红艳艳的波涛翻滚中,压低的繁盛花枝上突现一抹矫健的雪影。浑身纤尘不染,如一团漂浮天际的白云,极为扎眼突出。
“狐!是狐!老祖宗!”铉叶瞪大了眼,挣脱开我的怀抱,脚步一动,向前近了两步。
血海层层翻浪中,那只雪狐悠悠然踏步而来,姿态优雅漂亮。步步逼近间,它挑高的狐眼撩向了我,带了点慵懒,又裹了些许的困意。
雪狐孤梵,神华殿殿主。
鬼界唯一的妖。
半响过后,孤梵雪白的狐身落于铉叶身前,狐眼一吊,飘出了点媚意,也倨傲得紧。他轻轻掀起唇角,声音温润如玉:“少年,新来的?”
铉叶许是头次瞧见能口吐话语的生物且还如此优雅漂亮,病弱的脸带了几分的仓促无措,瞧着分外青涩稚气,刻意板起的面色明显浮现出了抑制不住兴奋激动:“朕,朕,你,适才在偷吃花吗?”
啧,这孩子的智商怪愁人的。
孤梵狐狸脸僵然如石,雪白的爪子刨了刨地,吊高的眼尾方淡淡瞥向我,夹着嗖嗖的凉气:“哪来的傻孩子?”
我不厚道地哧一声笑了,眼尾含了浓浓的笑意,抬袖以表歉意:“扰了你的清梦,委实对不住。这孩子将来,自小体弱,魂不太好,寡人想让他在蒂灵池泡一下。”
孤梵喉咙眼里咕哝了一声,身后白团团毛绒绒的尾巴扫了扫,沾了几片彼岸花的尾尖腾地扬起,嗖一声刮过我的鼻尖。
羽毛般轻柔的触觉,只是一瞬,痒痒的暖暖的,撩得心尖一颤。我不由动了动鼻子,听他道:“本殿新琢磨出来,可用来调戏他。你觉着如何?他可会喜欢?”
重点错了好么!调戏你爷爷奶奶的狐狸毛!连他是公的母的寡人都不知又怎知这些!你堂堂一鬼界殿主如此的风骨绝姿!趴在花海里缅怀几百年也罢了何苦闹得全鬼界瞧见你都远远逃开!争点气好么!敢不敢让那个谁永远都埋在这花海里来一场第二春!
腹诽完毕,我咬牙一笑,和煦如风,细细思付道:“殿主这个法子,委实不错,挺撩心尖的。”虽不乏恭维,但亦是一片真心。
他果然很受用,睡意弥漫的狐眼里唰唰亮了,又矜持一颔首,细细打量起了铉叶,最后总结:“这孩子魂虽不好养,但也无大碍,多泡几回便好了。”
我眉开眼笑,得了他的同意,便道了声谢。将想拉着铉叶往蒂灵池走,他却丝毫不动,一双脚如钉在地上。他俩眼粘在孤梵身上,吞了吞唾沫,犹豫道:“朕,朕能否揪你一把毛以作观赏?”
孤梵狐狸脸一抖,浑身雪白的毛像是要炸起来,声音里倒像来了兴致:“少年,公平交易,拿你身上的毛换。”
铉叶皱眉,苦了一张脸,拿眼瞧我,没了刻意的严肃:“祖宗,这可有损皇家颜面?”
我算心疼死了他,真心实意为他着想,道:“若你成了秃头,铉氏几百年的里子面子都与那打了狗的肉包子无二了。这毛不要也罢。”
他一听很心伤,围着孤梵转了好几圈,虽一脸的不舍,可依旧端起了国君的架子,眉眼矜贵道:“朕虽喜你的毛,可终究不过是个玩意。”
“比之江山社稷皇家颜面,这毛委实不太重要。不要便是了。不过,你若执意送给朕,那朕就勉为其难的接受,每日瞧上几眼乐乐。”
我一听,乐了,这孩子,可比我做国君像样多了。哈哈笑了笑,我在孤梵抖着狐狸脸一尾巴拍上他的脸之前一把抱起他往蒂灵池冲去,险险闪了我的老腰。
待到蒂灵池,扑鼻一阵清幽,一团水汽缭绕中,隐隐可见一两只小鬼在池里游来游去,极为欢畅快活。周围也极其清静寂寥,比之血河池倒也别有一番情致。
一把将铉寺扔进池里,我让他在池里多游几圈,方撩起衣摆坐在池边。心中将琢磨起鬼后的事儿,耳边徒地传来一道声音:“你果然将他带来了。”
转头瞧了一眼神出鬼没的王上,我敛起面上的惊讶神色,忙地起身抬袖一拜,道:“王上怎有空到这里?”
王上瞥了瞥池水里泡着的铉叶,竟沉着脸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莫名其妙不悦了:“坐下吧。面团,本王的鬼后什么能寻到?”
既然他发话了,我只得慢吞吞坐在他边儿上,心道你与那红杏都是一个毛病,对象不好找啊不好找,嘴上悠悠回道:“王上,寻鬼后是大事,自是急不得,急不得。”
岂料他更不悦了,随口斥了我一声:“不是你寻鬼后,自是不急了。”斥罢又兴许觉着自己操之过急失了鬼王的面子,冷下脸嗤笑:“本王倒不是急,只是不相信你的能力罢了。”
这比你急更让我上火!看来出了一趟界真有什么惹住了他!连素日里与他形影不离的雪隼都没了影!莫非是因他瞧上了铉叶不好意思与我说?!
压下心头的困惑,我暗暗瞄了他一眼,心思斟酌来斟酌去,觉着还是问清楚较好,遂认真道:“敢问王上,你喜欢何种类型的?”
他收回搁在池上的冰冷视线,也认真道:“本王不知。”
我心尖噗地冒出了血丝,咬着牙眯眼回想了良久,方笑道:“以寡人来看,若男女不限,大致上分为几类。不如,寡人以虞黛他们为例,与王上说说?”
他矜持又矜贵的颔首,一派理所当然,道:“如此甚好。”
我心尖上的血丝冒得更快了,不由缓了缓心情,慢慢道:“先说镯礼吧,五位殿主中唯一的女性。此类女子,一向大胆活泼又俏皮,可爱得紧。虽不识情爱,但也无大碍……”
王上猝然打断:“太闹腾!”
我无奈,心道就你这性子合该找个能闹得,以后不至于让整个玄冥宫寂寥如雪,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将话题转到孤梵身上:“那咱说孤梵。他温润如玉,温煦如风,可骨子里犟得很,喜欢个谁也是千儿八百年的事儿,寡人总觉着他是要当情圣。不过,并不是所有都这般,有些面相温和,气质温润,脾气也好得很,性子跟小白似的,纵着你宠着你……”
“停!”王上挥手,面色颇为诡异。他幽幽瞥了我一眼:“你觉着本王需要被纵着宠着?!!”
“倒也不是。何况这样的不太好寻,不要也罢。”我忙安抚他,心道你这脾气可不就是让一群鬼给宠出来!鉴于他的脸色,我只好急急补充:“寡人也觉着此类不适合王上。你觉着清珞那型的怎样?多好的一个书生啊他!”
“清珞?那类的本王委实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与他说个话,他都能扯到书里去。”王上又不悦了,悠悠睨了我一眼,“虞黛那类的,本王也不喜欢。”
纵喜欢也不好找了,现成的都快成你兄弟媳妇儿了!我惆怅得紧,撩了撩眼皮子又阖起来,慢悠悠道:“王上,寡人问你,你心中难道没有特别想要的?”
“王上,你可遇见过这么个主儿?”
“瞧不见时,抓心挠肺的,脑子里一浮现他的影儿,只觉若能远远瞧上一眼便是好的。”
“一旦瞧见了他,又忘了初衷,忍不住想要亲近他,想呆在他身边,想要更多。”
“他对你笑笑,你就云里来雾里去的,好似整个踩在了云端,飘忽忽傻乎乎的。”
“王上,你,可遇着过?”
“若没有,可否请你思量思量瞧见了什么样的会有此种情绪?”
他默了,半响,冷然的目光缓缓探入我无意撩开的眸,幽深暗邃,藏着灼灼的光。
他道:“你这么一说,本王觉着,你倒像遇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八:
孤梵和面团聊天。
孤梵伤心脸:五百年过去了,说好的再与他相遇呢?
面团笑眯眯:许是时机未到,你且耐心候着吧。
孤梵不满:要候到什么时候?再候个五百年吗?!
面团冷哼:你堂堂一殿殿主,如此风骨绝姿,难道就这么想被压?!
孤梵炸毛:压个毛压!劳资要当攻!攻你知道吗?劳资要当攻!呸,当毛当!劳资就是攻!!
面团:╭∩╮(︶︿︶)╭∩╮
第10章:王上心思你别猜
他默了。半响,冷然的目光缓缓勾入我无意撩起的眼皮,幽深暗邃,藏着灼灼的光。
他道:“你这么一说,本王觉着,你倒遇着过。嗯?”
心尖徒地一颤,似落入蛛网的飞虫,仓惶无措。片刻之后,我轻轻一哂,撩起眼皮迎上他的目光,道:“王上,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
“情爱之事,若搁到了自己身上,寡人本不擅长。纵侃侃而谈,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为国君时,寡人倒也向往过,可终究没能如愿以偿。入了鬼界,寡人在这方面的心思竟淡了许多,兴许是瞧着成双成对打情骂俏的有情鬼便满足了罢。”
他闻言,竟莞尔一笑,如一汪春江水暖,没了往日的冷漠高贵。缓缓收回搁在我身上的视线,他望向了蒂灵池:“你所答的与本王所问的并不一致。你这谎扯得并不怎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