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声音轻的如同自言自语:“遗憾……有生之年遇上的、喜欢过的人,最终都只是过客……”
秦亦转头看他:“你呢?”
“……大概,是还没拍到最完美的作品吧。”说这话的时候,男人脸上的冰冷似有细微的破裂,不过很快又消弭于无形了。
秦亦没有功夫思考太多他的话,他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需要男人的配合。
“你要我怎么做?”
“跟着我做就行了。这些绑匪色厉内荏,心里有鬼,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疑神疑鬼,是我们的机会。”
秦亦突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引起了周围好几个人质的注意,他脸上露出惊喜交集的神情,歪着头拧着脖子往仓库破烂的窗外死死盯着,仿佛看见了什么能拯救他们的英雄,已经到了门外。
他旁边的中国男人立刻会意,也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过去,只是显得非常隐晦,还提醒似的轻轻撞了秦亦一下。
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交汇,另外几名人质都露出了不可置信地期待神情,同样扭着脖子偷偷往外瞥,虽然他们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可是“有人来救援”这个信号很快从他们的眼神动作扩散到了全部的人质。
虽然没有一个人看见外面是否真的有这个“救援英雄”存在,但是绝望中随便一点虚无的希望,他们都会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哪怕明知是自欺欺人。
人们总是对自己所看见的一叶障目,以为自己的动作和目光隐蔽而偷偷摸摸,但其实就像课堂上拿书挡着偷偷讲小话的学生一样,还以为老师看不见。
绑匪很快就注意到了人质们的不对劲,他们第一时间揣紧了手里的枪,虽然这个仓库很隐蔽,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经过发现了他们,干下这样大的案子,他们内心的害怕紧张恐怕比人质也不遑多让。
三个人相互看了看,决定派出一个去外面查看一番,剩下两个在这里看守人质。
“听好了,外国佬,休想玩什么花样,一会你们就死定了,别以为会有人来救你们!”
持枪大汉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举着枪,用枪口对着人质扫了一周,看到他们惊恐地躲避,嘴里发出响亮的笑声。
“喂,那个家伙死了!”秦亦突然开口大声地吼了一句。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黑人大汉眼光尖利地把枪口对准了他,阴狠地往前走了两步:“你说什么?想耍花样?你也想死吗!”
“听着,他是说,那个被你开过一枪的男人,已经没气了,这血腥味会引来一些鼻子特别灵的大家伙,我听说这个国度,野生动物的食肉动物非常多吧?”
秦亦身边的男人立刻用一口流利地英文替他解释了一遍,大汉的枪口顿时转过来对准了他的眉心,男人面不改色地冷声道:“你已经开过几枪了,枪声也容易引来一些……”
“你闭嘴!”大汉浓眉倒竖,大喝了一声,又准备给他一枪,却被另外一个同伴喝止了。
“别,他说的有道理,过一会老大要回来了,这个时候少生点事。你去看看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另外一个带着头套的魁梧汉子不耐烦地用枪指了指倒在地上的白人男子,眼神示意他过去看看。
看着大汉的脚步越来越近,秦亦面上看来冷静,实际上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面对枪口,谁能真的做到完全心如止水、泰然自若?
秦亦已经坐在地上变成了蹲姿,他微微低着头,刘海自然地垂落下来,像是在害怕那冰冷的枪管,害怕得卷缩在一边。
他的眼睛虚眯着,紧盯着地上的影子,余光锁定了大汉的双脚。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这个距离还不够近,不够……
“喂!你给老子醒醒!不要以为装死老子就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再不起来,信不信我打烂你下面那玩意!”黑人大汉大声喝骂几句,嘴里不干不净粗话不断,手里的枪谨慎而小心地朝委顿在地的男人递过去,他手里的不是手枪,枪管很长,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随时防止那人装死乍起。
“妈的!”
就在大汉准备弯腰,把手伸过去试探他鼻息的时候,旁边的秦亦突然暴起,弹腿重重抽在大汉的膝盖弯上!
秦亦蓄力已久的动作快的不可思议,他腿上的力道之大,落脚又是人体相当脆弱的地方,当场就把那大汉抽得摔趴在人质堆里!
那些人质也不都是被吓傻的,濒临死亡的绝望让他们爆发出一阵疯狂地报复和攻击,朝着大汉死命的脚踢踹踏,尽往致命要害招呼!
这还不算完,他一脚又踩在绑匪右手背上,左右一撵,手骨仿佛都被踩碎的剧烈疼痛当大汉当场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尖叫,枪跌落出去,被另外那个中国男人迅速地俯身用嘴叼住,然后送到手里。
一切的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具无人敢碰的尸体上,这措手不及的一出让另外一个匪徒突然间慌了手脚,失控的场面和内心的恐惧让他下意识里就像开枪。
“我杀了你们!”
他红着眼睛、发疯一般朝着人群扣动扳机——
“砰!!”
中国,某市郊外机场。
飞往肯尼亚最快的一班航班至少还要等两个小时,裴含睿坐在贵宾候机室里,桌上的咖啡已经换了一杯又一杯,他双腿交叠着坐在单人沙发里,他轻合着眼,原本梳得整齐的黑发略略有些散开。
他指间夹着的香烟,缭绕的烟雾也无法缓解他的疲惫,星红的光亮已经快要燃到烟蒂,落下的烟灰烫到他的手上,也无知无觉。
他看上去依然沉稳依旧,好像一如既往的将一切掌握在手里,只有时不时扫向手机的目光,晦暗地流露出一丝反常的焦躁。
这样的情绪,本不该出现在他的心里。
第33章
“砰——”
尖锐的枪声夹杂着人质惊恐的尖叫声在仓库里回荡,头顶上的吊灯晃得更加厉害了,黄色的灯光把人们的影子杂乱地印在地面上,时深时浅。
这枚子弹洞穿了持枪的手臂,瞬间炸开一个血洞,惨叫声随之响起,带着头套的黑人绑匪跌倒在地上,枪抛飞到一边,强烈的恐惧让他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捡枪。
那个中国男人此刻竟然异常地冷漠而狠辣,第一时间又往他身上补了一枪!
“啊!!救——”
这样近的距离,正好打在躯干上,绑匪结结实实的又挨了一枪,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着,终于不动弹了,也不知是陷入了昏迷还是没了气。
“发生了什么事?!”之前被派出去探查情况的绑匪听到声音立刻飞奔回来,一进仓库门就被眼前混乱的情况吓得大骇,可惜此时想补救已经晚了,思维尚未反应过来,迎接他的又是一颗夺命的子弹!
这可怜的家伙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打爆了脑袋,血浆飞溅地满地都是,吓得胆小的人质又是一阵惊嚎。
之前被秦亦踹到在人群里的汉子已经被踢得昏了过去,眨眼之间,三名绑匪死了两个,还都是同一人杀的。
“把手尽量挪开一点。”男人飞快地对秦亦说道,他的声音比之前还要更加冰冷一些,他脸上面无表情,似乎方才死在他手上的不是两条人命而是两只鸡。后者尚还残留着一些亲眼见证血腥场面的不适,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不发一言地依言照做。
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两人手上的手铐应声而断。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在他们准备去依样画瓢解救其他人质的时候,仓库外由远而近的面包车发动机的声音让所有人顿时心下一沉——那个首领回来了!
大起大落的境地叫人应接不暇,心理承受力差的人质直接哭出声来,颤抖着几乎崩溃发疯。
黑人首领可不像这几个收下那样毫无经验呆傻蠢笨,他下车的时候已经发现了不对,仓库门竟然是开着的!
他谨慎地示意另一个收下绕到门边,自己则摸到窗口,缓缓地举起手里的枪。
“趴下!”男人只来得及示警一声,顾不上其他人,拉着秦亦猛地扑倒在地,他话音未落,但听“砰砰砰——”一阵激烈的扫射,把窗口的玻璃打得稀巴烂,有几个倒霉的没有反应过来的人质,当即被射中,有的当场死亡,还有的惊叫着跌在地上苟延残喘。
一轮扫射完,外面的两个绑匪开始换弹夹。
“停手!”仓库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吼,秦亦从地上捡起绑匪的枪,枪口竟然转头对准了铁柱上固定绑好的炸药!
“帮我翻译给他们听!”秦亦厉声对旁边的男人喊了一句,后者一愣,沉着脸点点头。
“外面的人给我听着,我手里的枪瞄准的是你们安装的炸药,倘若你们敢踏进来一步,或是敢再往里面开一枪,我就打爆炸药,大家一起死!”
“别告诉我你们豁出性命了,要是你们真的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录像的时候就不会戴头套,也不会用变声器,更加不会多此一举给炸药弄个15分钟的倒计时,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们能够从容地逃脱布下地后路!”
“现在,选吧,是一起死,还是一起活!”
在用这番话吓唬绑匪的时候,秦亦枪口对着炸药,一边警惕地看着门口和窗口,一边蹲下身来在绑匪地尸体上摸手机和钥匙,摸到之后,把两样东西飞快地踹向人质,几个年纪大点的白人男人顿时会意,迅速用钥匙开手铐,还有人从昏迷的黑人大汉身上摸到通讯器和手机,马上开始拨打急救电话。
获救的曙光让所有人激动地开始颤抖,他们强忍住恶心和呕吐的欲望,很快让大部分人质都拜托了手铐的束缚。
听到了男人的翻译,外面的绑匪果然投鼠忌器不敢再开枪,虽然他们内心根本不相信里面的人会跟自己同归于尽,但是正如秦亦所说——他们终究是怕死的。
没有人真的敢拿自己的命做赌注,万一里面真的有失去理智的疯子呢?
虽然人质这一方缴获了三把枪,可是除了刚才连杀两人的冷酷中国男人,没有人学过射击,秦亦拿了一把吓唬绑匪,还有一把给了一个自称在野外狩猎过的美国大叔。
“现在怎么办?”那大叔脸色发白,喘着粗气,不过还能保持着理智和镇定。
“拖延时间。”男人简短地回了一句。
“已经联系到警方了,他们已经搜索到了附近,相信很快就会上来,我们失踪的消息几个小时前就已经有人报警了,现在我们要堤防地是外面那两个家伙的疯狂反扑,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有同伙。”
秦亦补充了一句,为了防止剩下的绑匪换个位置朝里面打暗枪,他们全部贴靠在墙角。
眼下的情形陷入了僵持,外面的人不敢进来,里面的人也不敢出去。
而外头的天色早已亮了。
六点刚过,他们事先潜伏在电视台的同伙果然想办法把录像播了出来,现在整个城市的主要频道电视新闻都被这卷录像霸屏,惊惶的人群纷纷上街游行示威抗议当局的无能。
此时此刻,警方的警车终于开到了山下,逐渐往山上包围,不断有谈判专家通过扩音器向山上试图说服绑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过这种时候,警铃声和扩音器往往只会起到让歹徒鱼拼个死网破的反作用。
果然,绑匪首领听见警笛声就按耐不住了,现在想逃跑也完了,他焦躁地往里大吼:“你们敢打爆炸药就开枪啊!正好等那些蠢货上来一块儿炸死吧!”
说着他就准备冲进去,如果这时候他手上还有人质的话,还可以拿来要挟警方放他们离开。否则的话,就真的是百死无生的下场了!
就在他就要一脚踹开仓库门的时候,一个黑色的大盒子猛地从窗口被抛飞了出来!飞溅的玻璃碎片掉落地满地都是。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群人震耳欲聋地齐声大吼:“炸药!快跑!”
要爆炸了?!
两名绑匪吓得魂不附体,根本来不及分辨,本能地转身就想逃跑——
“砰砰!!”
从门缝里射来的两记冷枪,瞬间洞穿了他们的身体!
同一时间,全副武装地警察这时候终于姗姗来迟,一大群人扑上来,把痛苦哀嚎的两人捆得跟粽子似的抓了起来。
紧接着,在他们警惕的注视下,一干外国人质心惊胆战、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仓库的门,缓缓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哦上帝啊,我还活着!”
几个不堪压力的女人当场痛哭出声,男人们脸色也一个比一个苍白疲倦,警方确认几名犯人已经全部落网失去反抗之后,立刻有医护人员上来为人质做简单的检查和急救包扎。
最后的统计,十多名人质全部都是今天刚刚来到当地的外国人,死了两人,伤了三个,剩下的基本都是皮外轻伤,还有人奇迹般得毫发未伤活了下来。
那些绑匪就是潜伏在机场到酒店着附近,用着黑市里弄来的枪弹把落单的外国人一个个捉起来,企图制造一起恐怕事件来威胁当局下台,还有剩下几个同伙正在追捕中。
几乎每一位人质在离开之前,都来到两位如同英雄般的中国人面前,郑重地感谢他们救了自己的性命,其中那个拿猎枪的白人大叔还非常激动地务必请他们交换联系方式,以便将来好好答谢。
“这是我的名片,我叫乔恩,在旧金山做服装生意,如果你们有机会再见的话,一定请联系我!我的妻子和女儿都非常想亲自感谢你们。”
秦亦无奈地收下名片,同他握了握手——自从逃出来他已经握了n次手了。
不过他可不觉得将来还能再会,他现在疲惫地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再次见到闻讯赶来的纪杭封和这趟户外拍摄的负责人岚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秦亦正坐在警局走廊上的长椅上睡觉,他实在是太困了,两天一夜没有合眼,还渡过了和危险的匪徒斗智斗勇的数个小时。
滴水未进,又累又饿。
一旦从死亡的威胁中放松下来,整个人就累成狗了似的,在安全的环境里,不知不觉就歪着头睡了过去。
然而这并不是令纪杭封和岚镜惊掉下巴的事——他们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脸上充满了震惊,尤其是岚镜。
她张大着嘴,瞪着秦亦,准确地说,她是瞪着被睡梦里的秦亦靠着的男人——这个男人穿着深蓝色的条纹西装,因为在肮脏的仓库呆了一晚上而沾满了灰尘,甚至还有零星地血迹。
他生性冷漠排外,原本并不喜欢被陌生人触碰,不过眼下或许是才共患难的关系,又或许是实在累的不想动的关系,秦亦无意识倒过来的脑袋只是令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把他扒到一边去。
“柏寒!你……你怎么……”岚镜结结巴巴地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脑筋有点不够用,眼前的情景完全想象不能。
他睡得很浅,听到声音便立刻睁开了眼,看见岚镜,总算把紧拧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脸色依然不好看:“你们总算来了。回头告诉裴含睿,下次再不给我买保险,我就要他好看。”
“裴……含睿?”脑袋下的“枕头”一动,秦亦也渐渐转醒,迷糊中听见熟悉的名字,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柏寒转过来头,奇怪地皱眉问:“你也认得他?”
秦亦此刻还处在半梦半醒地发傻状态,翻着死鱼眼莫名其妙地环视一周,就差没问出那三个经典的问题——我是谁?你们是谁?这里是哪儿?
直到一个修长而高挑的身影从后面拨开岚镜,走到他们俩面前,目光掠过柏寒那张万年冰块脸,最后落在秦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