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
海伦看了眼茂密的悄寂无声的树林,不禁想:吓,这是要杀人灭口的节奏吗?但很快她又吐槽了一句‘我是侦探小说看多了吧’,为什么会平白无故扯到杀人灭口上去。但宋夏把她拉进树林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发现我发现他的感情秘密了?
发现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妈蛋,这还不是杀人灭口的推论?!
海伦一下子陷入了自己的思维迷宫,而等她终于破困而出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密林之中,远离了营地。
“呃……宋上校,你是想跟我说什么吗?”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海伦反倒放开了,主动挑起了话题。
宋夏也干脆利落,“你说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海伦一愣,“你的手受伤了啊……”
“是你看错了。”
宋夏这样的回答,却更激起了海伦的疑惑。然后忽然间,海伦的脑中电光一闪,顾不上其他,她猛地冲前一步,抓起宋夏的胳膊,捋起袖管。
没有!刚刚的伤口呢?!
怪不得她刚才觉得有点奇怪,宋夏拉着她一路过来,手就像没事人一样,而且也没看见有任何包扎过的痕迹!可是,这怎么可能?!半个小时前还是一副血流不止的模样,现在怎么可能完好如初???
“怎、怎么会这样?”海伦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有违常理的一幕让她的心海陡然间掀起了巨浪,久久不能平息。
“我说了,是你看错了。”
“不,不可能!我刚才明明看见你的手受伤了,我的眼睛绝不可能出错。”似乎从自己的话里找到了凭依,海伦稍稍让自己平静一下,“我刚刚在拍摄你们胜利回营的画面,关于你的特写就在我的摄像机里存着,如果想要证明,我现在就可以找给你看。”
宋夏沉默,眼睛里似有挣扎,整个人的气息时而阴沉时而可怖。但海伦却顾不上心悸,这件事实在是太诡异了,她一定得把它弄清楚!想着,她急切的问:“宋上校,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不是生什么怪病了?宁少尉他知道吗?他给你看过了吗?”
宋夏仍旧沉默,海伦一心急,就要拉着宋夏回去找宁夭,“不管你的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宁少尉医术那么好,一定有办法的,你跟我回去,我们去找他……”
然而海伦的话说不到一半就被宋夏打断,她的脖子蓦地被宋夏掐住,痛苦的难以呼吸。而后宋夏手一甩,把她牢牢的抵在旁边的树干上,欺身压近,低哑着嗓子,一字一顿的说:“不、可、以。”
海伦看着近在咫尺的宋夏的脸,看着那双被杀气浸染的眸子,死亡的恐惧逐渐攀上心头。她奋力挣扎着,不光光呼吸困难,宋夏力道太大,让她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被他拧断了。
她喊不出话来,然而慌乱中踹了宋夏一脚。宋夏吃痛,然而猛然清醒,那杀意便仿佛融雪般瞬间消散,掐着海伦的手也下意识的松开。
“咳、咳……”终于死里逃生的海伦捂着自己的脖子,顺着树干跌坐在地上,猛烈的咳嗽着,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而宋夏却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手,脸色煞白,眼睛里含着痛苦的神色,后退了一步。
又失控了,刚刚差点就失手杀了她……她明明是在关心我,我却……
海伦很快就发现了宋夏的异样,也马上就想到刚刚也许不是出于宋夏的本意,而且宋夏那种痛苦的表情,莫名的……就让她有些揪心,让她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冲动,从地上爬起来,劝慰道:“你别自责,我不怪你,真的。”
海伦从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苦口婆心的安慰一个差点杀了自己的人,可是看着这样的宋夏,她却怎么也恨不起来。而接下来宋夏说的话,更让她有种心被针刺了的痛感。
“我……求你,你别告诉他……别告诉他。”宋夏一边说,一边摇头。那原本应该属于少年的清澈眼眶,泪水,忽然断了线一样流淌而下。可他的脸仍旧是木然的,也许是太久没有做出过其他的表情,以至于他忘了该怎么正确的笑,正确的哭。
海伦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新鲜空气,只有浓郁的酸涩回荡。那个被人说做杀人如麻的宋夏在哭啊,老天爷啊老天爷,你到底是揭开了怎样一个故事给我看?
可是面对宋夏的祈求,海伦却没有立刻答应。她不能就这么答应,宋夏的身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她想帮他,对,帮他!
“宋夏,你先跟我说,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就算不找宁少尉,我们还可以找别人……”
宋夏却漠然说道:“没用的。”
“为什么?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没用?”海伦不死心,想继续劝,但却看到宋夏忽然用目光四处搜寻着什么,看准一个方向之后,走过去,狠狠一拳,打在一棵大树上。
海伦不知道宋夏这古怪的举动是想表示什么,直到看到那被宋夏拳头击中的树干上出现了一个窟窿,才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棵树,里面已经空了。
同时,宋夏幽幽的声音响起,“我就像这棵树,内部已经坏死了,所以,没用的。”
被药物强行改造的身体,被赋予了强悍的恢复能力,可那却是一次又一次透支生命力换来的。每一次受伤,然后快速的恢复,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事,但其实就像一个破损的布娃娃,虽然次次都补好了,但是那拙劣的针脚让布娃娃身上全是孔洞。终有一天,当布娃娃千疮百孔无处下针时,破败的棉絮就会争先恐后的从那些细小的洞里钻出,任谁也无法阻挡。
宋夏明白的,从一开始就明白的,他是一个失败的实验品,布娃娃从一开始就存在这缺陷。所以当他看到手臂上的伤口没有及时的开始恢复,而是血流不止,皮肤下的血管开始崩裂时,他就知道——崩溃的序曲已经开始了。即使身体里那强悍的药力让他的伤口几度崩坏之后,又再次快速的痊愈,可是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可海伦仍然不肯相信,她猛地抓住宋夏,仿佛想借着这个动作给他信心,“不会的,一定还有办法的,你怎么知道一定没救了?”
宋夏背对着她,闭上眼,“我不是第一个。”
海伦不知道宋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症状,那种扭曲的身体状况,让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
“那我们回贝瓦,回贝瓦去找医生,贝瓦不行就去夏亚,去西沛,总有人可以治好你的,你不能再受伤了,我怕你……”海伦说着,大脑里的思绪乱成一团,让她的话语也显得有些混乱,有些无以为继,然后她就看见宋夏再次摇了摇头,他说:
“你说,如果是它,会选择就这么等待枯死,还是……用尽全力再绽放最后一次?”
说话时,他伸出手,伸向天空,好像想触摸那高高的树冠。暮色在林间穿梭,泼洒在他的身上,柔和,宁静,勾勒出少年清秀的眉眼。
海伦看到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在暮色里折射出微弱的光,而后视线顺着他的手,看向这已经接近于枯萎的树上,还零星点缀着小白花的树冠。
那是白色的,微小的,却很美丽的花。
海伦再次深深的看向宋夏,不止一遍的想问:你想用尽全力绽放这最后,或许也是唯一的一次,可是……给谁看呢?你静默守护,可那人已经嫁作他人了啊。
可海伦终究没有问出口,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这个问题的答案,宋夏可能比她清楚百倍。而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也许注定了没有结果。
第78章:抢功
九月初,艳阳高照。
厄尔多绞肉机战役结束后,贝瓦境内的战争却没有丝毫缓和的趋势,无数希望能简简单单安居乐业的贝瓦人所迎来的,是远没有到终点的战争以及战争所带来的持续性影响。贝瓦东部靠近夏亚的地区还好,随着北海联军的败退,他们又重新迎来了和平。然而另外半边的人就不怎么愉快了,战争的阴影仍然笼罩在他们头顶。在对贝瓦中央政府失去信任的同时,他们只有寄希望于夏亚人和贝瓦边军能早一点打过去,早点让他们解放。
而事实是夏亚远征军和贝瓦边军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双方配合着一路西进,在将近半年的战争中,跟四十年前一样,逐步将北海联军赶出贝瓦。
然而,眼看着北海联军即将在贝瓦全面失势,贝瓦北都星在望时,夏亚和贝瓦的指挥部里的气氛,却都并不轻松。宁夭进去的时候,正听到俞方冷声说着话:
“刚刚得到的消息,西沙第五次军事会议,沙门、梵尔姆、斯兰、威特四国组成的联军,决定要增援贝瓦了。”
听到增援,克里特这位贝瓦中将却并不怎么欢喜,两道浓眉都挤到了一起,“沙门这些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战局已经明朗的时候来,这不是摆明了要截胡?”
“这不就是沙门的一贯作风,不肯自己担风险,就会投机抢夺。”俞方说道:“而且,他们这次可有正当理由。西沙联军先前把主要精力放在东南星域,现在才腾出手来帮忙贝瓦,不是吗。他们打着光明正大的名义来增援,我们没有理由拒绝。而且我们也确实需要西沙的增援,没道理全程都让我们两国去直面整个北海,如果是这样,我们就算胜利也必然损失极大,笑到最后的还是沙门。”
“可难道就这么把功劳都拱手让给沙门?”克里特这是在为夏亚鸣不平了,这从头到尾夏亚出的力最大,远征军几度浴血奋战才打出了如今的局面,难道就因为那些个不得已的理由,就要抹杀他们的功劳?那让那些死在贝瓦国土上的夏亚士兵怎么能瞑目?
楚朔正负手看着星际海的全息地图,目光在几处重要的战局上扫过,闻言,他回头道:“事关夏亚,沙门绝不可能轻易放过。我们如今还需要西沙这个体系作掩护,除非想撕破脸,成为众矢之的,否则我们就无法绕开西沙的命令。”
确实,沙门如今是西沙的老大,夏亚如果这时候跟他撕破脸,显然是极不明智的。夏亚虽然强大,但还没强大可以跟北海和西沙两大体系对抗。但从沙门的立场来说,它虽然对夏亚抱有某种企图,但它又忌惮夏亚,不敢跟夏亚撕破脸,因为如果失去夏亚这个强大助力,西沙恐怕不是北海的对手。所以即使沙门和夏亚有嫌隙,夏亚如今也还是沙门稳稳当当的第二把手。
而此次的军事会议,夏亚和贝瓦当然也是列席的,所以会议一结束,俞方这里就收到消息了。
听到楚朔的话,克里特拍了拍军帽,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但一想到沙门那帮眼睛快长到天上去,一个个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优越感的家伙,克里特就觉得膈应啊。一想到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得跟他们打交道,得伺候这群大爷,他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时,得了空端着茶水进来,正在给他们倒茶的宁夭抬起头,笑道:“克里特中将,现在郁闷可还太早了。这功劳既然是夏亚的,只要第九军团还在这里,沙门抢不抢的过去还是个问题。而且,受益方是贝瓦,你们难道会弄错不成?”
闻言,克里特一怔。随即想,这倒也对啊,这可是夏亚啊,哪里是好欺负的,想抢就抢了?而且他们贝瓦人心里亮堂着呢,不是随随便便就被蒙蔽的猪脑袋。想到这里,克里特不由心里宽慰了不少,朝着宁夭竖起大拇指,“宁少尉这几句话说的有道理,太他妈有道理了。”
对于克里特中将不小心又爆了一次粗口,宁夭一笑而过。虽然他只是个少尉,但因为身份特殊,在这指挥部里是爱来来,爱走走,大家都习惯了,跟他说话也就愈发自然。讲到什么大事,也不会避着他。只是克里特等人都不知道的是,身为六处处长的宁夭,知道的事情可比他们多多了。
给楚朔倒完茶,宁夭顺手也给自己来了一杯,舒服的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看向俞方,问道:“俞上校,没其他的消息传过来了吗?”
俞方是知道宁夭的真实身份的,知道他这话绝不是随口说说,于是转身盯着通讯员那里。果然,没出几秒,一份新的电子文件又出现在了通讯员面前的屏幕上,西沙的沙海印章赫然盖在右下角。
“是什么?”克里特忙问。
俞方让通讯员把电子文件打印出来放在桌上,戏谑道:“请楚少将去里沙参加下一次的军事会议,沙门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去里沙?沙门首都?!”克里特惊诧道:“就是一次军事会议而已,远程通讯也可以吧。”
无怪乎克里特这样,里沙这样的地方,对于楚朔来说比巴塞的首都也好不了多少。而且这时候让他去,等于是把他从贝瓦这边的战局里摘了出来,这是要坚定抢功劳不动摇的节奏啊。就像一土豪说,这条路归我了,你快快闪开之类的。
“平常的会议当然可以,但是这一次还连带着联合军演啊。”宁夭凑过去看了看文件,说道:“沙门这些年一直在秘密研制军备,这一次估计是想拉出来亮亮相了。不止是沙门,还有梵尔姆、斯兰等等,这次的军演恐怕不简单。而且这文件上也说,此次会议非常重要,将决定日后西沙的军事走向,请楚少将务必出席。”
宁夭眼珠子一转,又继续说道:“为防止楚少将被战事拖住,难以前往,于是西沙同仁慷慨相助,派遣援军前往贝瓦,以解决楚少将燃眉之急……怎么样楚少将,是不是很感动?”
这后面半段话就纯属宁夭的恶趣味发作了,但沙门字里行间也真有这意思,毫无疑问的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
“想去?”楚朔看向宁夭,一看他那微微扬起的眼梢就知道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宁夭就知道瞒不过他,沙门那边肯定有情报,如果可以的话宁夭是想亲自去一趟的。毕竟跟楚朔结婚后,他不是待在千叶城就是跟着楚朔在战场上,家里还有俩小的,以后恐怕也不会有太多机会亲自出任务。而且,跟楚朔一起去无疑是最好的掩护。于是宁夭指尖漫不经心的敲打着玻璃杯,说道:“是啊,如果去的话,请务必捎上我,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给他们回礼了。”
楚朔点头,很快就下了决定,“那我们五天后出发。军部那边我会再调一两个人陪同前往。”
“不等西沙援军过来?”宁夭问。
“不等。”楚少将显然完全没把这批老爷兵放在心上,“我们从蓝河星系走。”
蓝河星系?那肯定跟西沙联军来的路线岔开了,而且,从那条路走的话……途中可以经过好几个西沙国家,嗯,其中大半都与夏亚交好,是坚定的盟友来着。楚朔走这一趟,顺道拜访一下,沙门估计都得睡不好觉。
哎,这世道,楚少将都学会使坏了。
宁夭一边想一边寻思着他要从军情处调哪些人过去,琢磨着怎么才能再坏一点,把沙门吓得尿裤子那是最好不过。这时楚朔拿起杯子喝水,却发现自己的杯子空了。宁夭懒得再倒,就很自然的把自己的杯子递了过去。楚朔没丝毫介意,也没接杯子,就着宁夭的手喝了一口,看得克里特和俞方这两个大单身汉互相流下了同情的泪水。
每天都能看到少将夫夫秀恩爱,真是累感不爱。
五天后,楚朔和宁夭戴上天裁小队乘着军舰离开了贝瓦洛塔星。前来送行的俞方和宋夏两位上校并肩站着,从头到尾互相没有多说一句话。只在最后,俞方看了一眼好像在神游天外的宋夏,说道:“都走了,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