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
——毫无疑问,这三道“组合拳”似的诏书真不知道打蒙了多少人!
不过,一旦回过神来,有见识的人也就都明白了,这三道诏书,无非是想告诉天下人两件事:英明神武的长公主其实是个男人!所以他要名正言顺地当皇帝了!
没错了,为的,就是“名正言顺”这四个字。
现在还有哪里不顺吗?显然没有,所以宁京城上下都喜乐洋洋地忙碌了起来。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值得略提一句,那就是大魏迁都了——夏侯宣接下传位诏书后,当即表示要在这宁京城、也即开国先祖钦定的国都祭天登基!
从今以后,这座据说镇着龙脉的城,就又是大魏的京都了。而先前的京都则回降为陪都,并复其原名大梁城。
谁会有异议么?当然没有,大家只会觉得一雪前耻,欢欣鼓舞!
尤其是北燕那边锦上添花地传来了捷报,镇北大军已攻破北燕王庭!于是燕贼“也”举朝出逃了,不断地往北退却,收缩防线,并疯狂地征兵,就连老弱妇孺都要扛着刀枪上战场……
不得不说,北燕国主的脾气还真是够硬的,时至如今仍抱着力拼到底的念头。但即便他再怎么硬气,也依旧只是一块躺上了砧板的肉,仅剩的意义就是让大魏新君立威——好在夏侯宣并不急着要他的老命,或者换句话说,这位“仁慈”的皇帝陛下对屠杀老弱妇孺毫无兴趣,更不想因此而勾起北燕百姓的强烈反感。
本来嘛,北燕人在百余年前也是大魏子民,本就不是异族,没必要平添双方的仇恨。夏侯宣想要的,是和谐的统一,自然而然的融合——这跟他对西蛮人的预设处置是完全不同的,所以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温水煮青蛙,主要从经济和文化两方面着手——这才是不留隐患的做法,夏侯宣心有成算,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着急。
言归正传,正是因为不着急,所以就连陆天石和凌远两兄弟也能抽出时间回京参加夏侯宣的登基大典了,好兄弟们都齐聚一堂、一个不落,自是大有一番热闹。
“第一眼看见咱们陛下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是个男人,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我的眼神最好!”
热闹的接风宴上,凌远得瑟地拍拍胸脯,咧嘴亮牙——他打了一年多的仗,浑身上下都黑黝黝的了,就是牙齿最白,所以他一亮出牙齿来,对比度非常明显,任谁都会忍不住瞧他——这可真是一个吸引大伙儿注意力的好方式嘿。
“呿,你的眼神好?当初你是怎么形容陛下的,还敢再说一遍嘛?!”陈淑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挤兑道。
大家都还记得,凌远当初用的形容词是娘娘腔哎,这时候旧事重提,那不是找抽么?瞧瞧坐在主位上的夏侯宣,虽说他还没有正式祭天登基,但看他那满身威势滔滔、皇气四溢的模样,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曾经“身为公主”的痕迹了,所以大家伙儿也都很识相地改了称呼,彻底把“殿下”的旧称给扔掉了。
偏偏凌远这人就是爱找抽,连他哥都管不住他,只听他张口就说:“我有什么不敢的?娘娘腔嘛,当初的陛下就是有些别别扭扭的,我眼神特别好,所以才能一语中的!”
噗!大家都为凌远的勇气暗暗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就憋着笑去瞧他们的老大有什么反应——
然而夏侯宣的反应就是没什么反应,他只是朝凌远笑了笑,整一副不怎么介意的样子。想想也是,他本就不把男扮女装十几年的事当成一个耻辱,更不会自欺欺人地严令所有人对他的过去闭口不提,只有没自信的懦夫才会否定自己的过去——夏侯宣胸怀宽广、性子洒脱,当然不会那样做了。更何况,他不仅穿了十几年的女装,甚至还嫁了人呢,如果真要否定过去,首先就要拿齐靖安开刀,那又怎么可能?所以他也不会介意小弟们拿他的过去开开小玩笑。
可齐靖安却是介意的,瞧他那小眼神啊,就跟飞刀似的、嗖嗖地射向凌远,因为他正好特别讨厌娘娘腔这个词,因为大家伙儿都在私下里喊他皇后娘娘……娘你个头啊!
所以齐靖安霍地站了起来,提着两个酒坛子大步跨到凌远面前,哼笑道:“你的眼神特别好嘛?那么,你的酒量是不是也一样的好?不如这样,我俩拼酒,看谁先倒下,谁就是娘娘腔!”
凌远的脸顿时就青了,说来也好笑,这小子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是怕酒,沾酒就倒——“酒量大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跟我打一场!”
“哼,连酒都不会喝,还敢自逞英雄好汉?”齐靖安满腹韬略,怎可能中了小小的激将法,他立时反击道:“我们现在是在宴席上,又不是在战场上,有什么好打的?不比喝酒,就比投壶,要不然还可以比一比吟诗作对行酒令……怎么样,你怕了?那就给我认输!”
闻言,凌远嘴巴一歪:吟诗作对行酒令就不要提了,他唯一能行的就是投壶了,可谁不知道齐靖安是神箭手?所以比投壶也就等于认输了,可凌远又怎可能乖乖认输……
眼看着双方陷入僵持,夏侯宣终是出来打圆场了,笑吟吟道:“好啦,阿远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只有打架这一项,同多才多艺的靖安根本没法比。这样吧,阿远来跟我打一场,无论谁输谁赢,先前的那个小玩笑都彻底揭过不提了,如何?”
皇帝陛下都出马了,哪里还有“不如何”的道理?大家自是连连道好,一起来到宽敞的院子里。
却不料在开打之前,贤惠的皇后娘娘很自然地帮自家心上人解下厚重的皮毛大氅、抱在手里,夫夫俩还顺带着眉来眼去了一番——这秀恩爱的绝技一出,凌远险些就被闪瞎眼、未战先败了,好在他咬牙撑住了,才让大家伙儿大有眼福地欣赏了一场激烈精彩的打斗,也将这鸿门宴的热烈氛围推至了顶峰。
这边厢,众人便是这般轻松愉快地等待着好日子的到来,等着参加夏侯宣的登基大典,等着亲眼见证一段传奇。
而另一边厢,才在嘉宁府安顿下来没多久的那群人,心思是如何的浮动不定,那还用得着说吗?
再丰富的语言也很难形容他们闻悉那三道诏书之后的心情,大抵上,先是惊骇欲绝,而后彷徨无措,最终心念电转、绞尽脑汁:这可怎么办?他们还能做些什么?
以徐国丈为首的一群人,不是没想过“划江而治”,可单看这嘉宁府的地方官员和士绅们的态度转变——从一开始的殷勤奉承到现在的冷淡嘲弄,徐国丈等人便也心灰意懒了。划江而治?别开玩笑了,就连嘉宁府的人都是这样的态度,江南其它州府的地方官员又有几个会听他们的号令?稍稍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各州府都在争先恐后地向宁京那边上贺表、送厚礼呢,甚至还弄出了好些个祥瑞来表忠心!
若不是靠着几万禁卫军暂保平安,他们这群人只怕也早就被嘉宁府的地方官和厢兵们捆成粽子送到宁京去邀功了!
可大家也都明白,他们迟早都有那一天的,只要宁京的那位“太子殿下”甫一登基,随便派些兵马过来,就能把他们统统“打包”回去,根本不用费多少力气!
惨,真是惨,抱错了大腿站错了边,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待着命运的判决……束手无策。
而纵观这“江南小朝廷”的上下人等,心里最有底的,却是纪太后。
是啊,纪氏有什么可担忧的呢?诏书里不是说了么,她虽有欺君之罪,却是源于一片慈母之心,故可既往不咎……慈母之心啊,有这四个字打底,就注定她仍将是太后、是整个大魏最尊贵的女人!
所以,纪氏无疑就是嘉宁府中最希望被“打包”回宁京的人了,赶紧的,她都等不及了——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她才懒得管呢。
可她也不想想,她自私若此,旁人能教她得意吗?
这一天,徐燕瑜娇娇弱弱、嘤嘤啼啼地来到纪氏跟前,竟是陡然暴起发难——她先将一整壶滚烫的茶水泼到了纪氏的身上,然后就拔出金簪一阵猛刺!
“都怪你、都怪你这个死老太婆!”
徐燕瑜眼底赤红、状似疯癫,嘴里一个劲地咒骂纪氏,在她想来,自己的丈夫即使不会立即被杀,过不了几年也肯定是毒酒一杯的下场,所以她也完蛋了,甚至会完蛋得更早,因为她是徐家的人,整个徐家都会完蛋!
在这样悲观的情绪下,徐燕瑜是彻底豁出去了,一心只想拉个垫背。而婆媳自古是天敌,她本就厌恨纪氏,更何况纪氏还是一手玩出“偷龙转凤”的始作俑者,选垫背舍她其谁?
猝不及防之下,纪氏给滚烫的茶水泼了个正着,还被戳出了好些血洞,可她毕竟也不是善茬,立时就更为狂暴地反击了起来,一脚将徐燕瑜踹倒在地,又抄起手边的花瓶狠狠地砸了下去——只听“嘭”地一声,鲜血飞溅,徐燕瑜头破血流,竟就这么丧了命。
“……”
不知何时,夏侯卓已呆立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媳妇和老娘互殴,最终老娘把媳妇杀了……他的表情一片空白,浑身僵硬着动弹不得,直至纪氏举着半截花瓶朝他走来,他才骇然回神,既惊又哀地说:“母、母后要亲手杀了我吗?”
其实还真不是,纪氏举着花瓶只为自保,她还担心大儿子也会像儿媳妇一样发了疯要杀她呢。走到门边,见夏侯卓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手抖脚抖、惶恐无措地望着她,纪氏才大舒了一口气,推开夏侯卓跑出门外,喊人去通知纪家的人来接应她。
纪家不仅有纪太后,还有纪彦平,所以他们可比徐家淡定得多了,虽说早对纪太后心生间隙,却还不至于会害她。
喊完人后,再回头来,见夏侯卓还是保持着那么一副挫样、呆然而立,纪氏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感觉身上被烫伤和戳伤的地方也更痛了——她恨恨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呸”地一声,斥道:“你个扫把星,不仅碍了你弟弟的路,更害了我,如果你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该有多好?”
夏侯卓心头一片冰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默默无语地回到自己的寝室,心里甚至比纪太后更期待被“打包”带走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赶紧都结束吧,其实他从小到大,最想做的只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米虫而已。
——他的弟弟那么厉害,看着就不像是个小气的人,应该不会介意他浪费些许粮食吧?他很好养的,真的。
……
二月二,龙抬头。
去年的这一天,夏侯宣与齐靖安喜结良缘。而在今年的这一天,夏侯宣就承天受命,正式登基为帝了……
这既是一个美好的巧合,也带着因缘注定的深刻含义:若是没有齐靖安,夏侯宣的登顶之路又如何能走得这么顺?金麟本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他们二人的这场奇缘,才是一切的核心。
所以登基之后,夏侯宣的第一道圣旨就是敕封齐靖安为丞相,以圆满达成他们自相识以来始终坚定的目标:一为君,一为相,携手治世,共书青史。
不过,但凡有眼色的人都看得出来,齐靖安何止是丞相?他分明也是皇后啊——坦坦荡荡地住在皇宫里,与皇帝同进同出,琴瑟和鸣,根本不避外人,除了没有正式册封,他享受的就是皇后的待遇,而且其所得的宠爱,更是足可傲视历朝历代的皇后们。
哎,皇帝和丞相是一对断袖,这本是不正常的、甚至会被诟病的事,可偏偏皇帝霸气强势不输于开国之君,丞相又是权臣、能臣,和宠臣的“三合一体”,谁敢在他们面前唧唧歪歪?
那么,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当然不算,事实上,夏侯宣早就料到了,一旦太后归朝,整体局势稳定下来,开始开科取士之后,就肯定还会有不长眼的傻瓜蹦出来提皇帝大婚的事——他和齐靖安都等着呢。
“大婚?”
高坐在皇座之上,夏侯宣不紧不慢地扫视了神色各异的众臣一圈,而后玩味地看向提出此事的那个傻瓜,说:“爱卿可是记忆出了差错?朕早已成亲,三媒六聘的伴侣尚在,岂有二次大婚之理?”
“……!”
各色目光纷纷投向了齐靖安:虽然早就知道你们是真爱了,但这么光明正大的断袖真的可以吗?
又有傻瓜忍不住惊呼道:“那么陛下是不打算立后了吗?任由后宫空置?可选秀否?”
“选秀的事以后都不必提了,朕有心当个不溺于后宫的明君,故而谁若再提选秀,便是误国女干臣,依律当斩!”
夏侯宣骤而气场全开,杀气四溢地为选秀一事下了定论,把众臣都吓得战战兢兢,再不敢多言。
然而夏侯宣很快又缓和了气势,悠然笑道:“倒是立后的事朕早就在考虑了,只是一直难下决断,到底是立后好呢,还是册立皇夫比较恰当?”
“——噗!”
众臣彻底被他们的皇帝陛下给震晕了,最终,经过很一番权衡利弊,大家只得纷纷恳求皇帝立丞相为后——皇后总比皇夫好啊,皇夫实在让人接受无能!
就这样,齐靖安成了大魏的丞相兼皇后。
至于这男皇后的事该怎么跟天下人交代呢?嗨,有御用文人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皇帝陛下曾是公主,而丞相就是驸马,他们是被圣旨赐婚,更有三媒六聘、天地为证的正经夫妻,此事世人皆知。如果皇帝在登基以后就“过河拆桥”,甚至“卸磨杀驴”,反倒说不过去。如今这般,不是正可说明皇帝有担当、负责任么?
更有话本传奇说,齐靖安其实是昭圣长公主前世的那匹战马,两人前世便共历刀山火海,感情莫逆,可惜人兽殊途,终究无缘,至多只能葬在一处。所以在这一世里,齐靖安才要先做驸马了结前世夙愿,再做皇后长久伴在知己左右……
这个故事分明荒唐至极,偏偏还感动了不少人,真是让夏侯宣这样聪明的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哎,算了算了,想不明白还有什么可想的?夏侯宣干脆走上前去,跟齐靖安一起把卢潜暴揍了一顿……
生活就是如此美满。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