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会？」
「要说为什么的话？虽然我不是你的哥哥……但是却拥有你哥哥的记忆和思考方式吧。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你的哥哥会这么做……」
王梓林将右手伸向王梓夫，王梓夫害怕的缩了一下，却发现王梓林只是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头发。就像是从小到大每次他犯下错误的时候一样。
「但是，对于你的感情我果然还是不能接受的。」
「诶？为什么……？」
「因为我并不是你哥哥吧？」王梓林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怎么表述这个问题，「从一开始离家出走就是因为有这种违和感，但是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甚至连原本这个AI的记忆也逐渐恢复起来了，所以已经不能再作为王梓夫的哥哥继续下去了。」
「不过，这种事情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吧？毕竟人死可是不能复生的……我应该……只是某种用你哥哥的记忆制作出来的AI吧？」说到这里的王梓林声音有些哽咽，「明明也会有这么强烈的感情，但是我只是一个人工造物而已……」
「不是这样的！王梓林就是王梓林，怎么可能是AI呢？哥哥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只要跟我回家就好了！」
王梓林摇了摇头，双手紧紧的与王梓夫相握。一旦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之后，王梓林的感官开始出现质的飞跃，就连从王梓林手上传来的温度都能够精确的读出数值。但是相反的，视野里却逐渐的模糊了起来。
「哥哥，别留下我一个人好么？」
「这个恐怕不行，」王梓林用手指擦去眼眶里的泪水，「再怎么说，我也并不是你的哥哥。如果我就这样凭借这份记忆和外貌占据你哥哥的位置的话，那么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个悲剧对吧？」
王梓夫紧紧的握着王梓林的手，仿佛只要一撒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一样。
「而且，如果我要是继续呆在你身边的话，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像我这样的AI如果随意的混在人群中，一定会给网络管理局那边带来大麻烦吧……」王梓林自嘲的笑了笑，「所以我已经和李天野约定好了，把自己交给网络管理局处理。」
「可是那样的话……」
「没关系的~」王梓林笑了笑，「身为AI的我能够体会到这么多感情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10.
委托解决了。
那是原计划被打断，李天野强行把由依拉出餐厅之后的第三天，由依在OA系统里看到的结果：任务的状态从处理中变更为已完成。
这意味着王梓夫已经确认了交易完成，并且将约定的金额交付到了深绿的帐号上。
「你究竟在想什么？」
就算这样对着李天野问了好几次，由依也没有从他的嘴里获得准确的答案，只知道王梓林大概和李天野说了些什么。
后续的处理工作持续了几天，但是因为月城由依一直在家里休息养伤的缘故，所以全都交给了李天野和薛也。
竹子姐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后不免又大吵大闹了一番。值得庆幸的是竹子姐没有闹到家里来，所以遭殃的是留守深绿的那些毫不相关的人。
关于委托后续处理的情况，由依从Lena那里多多少少的套出了一点信息。王梓林被证明是一个非法的私有AI，源程序的构架来自于两年前版本的ArTS。记忆体部分被覆盖了大量的私有数据。
而这些私有数据，都来自于王梓林生前的照片、录像和日记。因为与顺诚他们的情况不一样，王梓夫的自我是通过另一AI进行记忆叠加所重塑出来的。因此仅仅三周的时间，这些后来覆盖上去的「异常数据」就被原有的程序一点一点的剥离出来了。
运行王梓林所使用的数据海也在C市某个废弃的数据中心地下室里找到了。遵照王梓林本人的意愿，深绿工作室将相关的信息提供给了网络管理局，并直接将王梓林移交给了网络管理局的负责人员。
至于王梓夫则再也没有出现过，由依倒是觉得不奇怪。毕竟，对与王梓夫来说已经不可能回到两年前那个时候的样子了，现在的他大概也只能背负着这份罪孽一直在阴暗的角落里继续活下去。
「呐~」由依有些懒散的趴在饭桌上，眼睛盯着李天野在洗碗的背影，「王梓林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李天野没有说话，但是洗涮碗筷的声音停顿了下来。
「如果我回答你的话，也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么？」
由依眼睛转了转觉得并不吃亏，于是嗯了一声。
「如果我知道我的拒绝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伤害的话，即便是扭曲自己的意愿我也会答应他的。」
「呃？」由依一时间没有听懂李天野的话语。
李天野将洗干净的碗盘放在一边，卸下身上的围裙放在料理台上，转身看着由依。
「意思就是王梓林将自己弟弟所犯下的错误全都承担了下来，认为那是自己的错误。」
由依眯起眼睛看着李天野问道：「然后呢？」
「『然后……？』由依，你可真是冷血动物……」李天野一边笑着一边回到桌子旁边坐下。
「是啊，我以为会是什么更加不得了的话，因为当时你的样子很激动，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你……」
「呃……我倒是觉得那是包含着比被害者的原谅更高层次的情感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由依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才觉得一点都没有感觉啊。因为王梓林……不对，应该说我们所见到的王梓林不过是个AI而已。我才不相信AI会有那么高级层次的情感。」
「诶？由依是这么认为的么？」李天野似乎好奇了起来，「但是，现在世界上的7大AI全都以独特的性格和情感模式着称啊。」
「KiNG、DrAGON、HoN、TeC、GrEEN、ArTS、LiGHT，你是说这所谓的世界七大AI么？」
「是啊~」李天野点了点头。
「他们不过是按照人类所预先设定好的程序说出那样感人的台词而已，本质上和低等级的Self级AI没有什么区别。」
「不对吧，Ego级AI的核心程式可不是人类自己写出来的。而是前些年的Self级AI的广泛使用过程中，通过AI的自己学习加上定向进化引导所产生的吧？」李天野继续说道，「除此以外，还有像顺诚那样因为人类发生意外事故而产生的『东西』由于无法归类，所以暂时也归属于Ego级AI。」
「这只是嘴上说的漂亮罢了，」由依似乎一点也不想让步，「说到底，AI这种东西就是可以被简简单单重置、抹除记忆、重新设定的程式罢了。就算初始的构架是靠学习系统自行建立的，也不过是人类的工具而已。只要把程序稍微修改一下或者是做一个彻底一点的抹除的话，那个所谓的『王梓林』不也就把自己心爱的弟弟忘记了么。所以，在Ai身上投入感情根本就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还真是严格啊，一下子就把人类至今所制作出来的Ego级AI全都否定了。你说的情况确实存在，所以现在Ego级AI可是享受半人权待遇的啊。」
AI的半人权是指Ego级AI享有在不影响人类总体发展和人类个体安全的情况下享有有限度的人权保障。
由依白了一眼李天野，不明白为什么他在这个问题上这么死缠烂打撇撇嘴不再和李天野闲扯下去，转移了话题，「今天做的菜还不错，虽然呛炒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盐放的有点多。其实你还是学的很快的嘛，注意以后在做菜的时候不要总是依赖菜谱。尽可能的用习惯去记忆菜的制作方法，因为不同地方的炉火和调味料也不总是一样的。食谱只是一种广泛的参考罢了，在自己的家里用习惯和直觉去做菜的话更容易在火的使用以及调味料的用量上与口感建立直观的联系。」
「是，我知道了……关于这一点，王梓林也是这么说的。」
「哦？」
「怎么说呢，王梓林也说了类似的话……『料理所传达的心情是建立在对对方的观察上，而不是对豪华菜品的再现。』
听了这话的由依愣了愣，想起之前那个不算太愉快的梦，然后回到：「不错嘛~作为一个AI来说，能够理解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至少在这方面来说，已经是人类的水平了。但是，那也不过是从身为人类的王梓林记忆里偷来的东西罢了。」
「由依还真是对AI不依不饶啊~」
「是啊~因为很恶心啊……」
「呃？恶心么？」
「嗯……人类和……AI或者说机器相恋什么的。」
「原来如此~」李天野轻叹一下，似乎有点失落。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原本想要问由依的问题就是这个问题来着，现在只好重新想一个了。」
李天野的脸上露出一个略带邪气的微笑，然后问道：「由依对同性恋是怎么看的？」
「问……问这干嘛……？」
「因为我很感兴趣嘛~」李天野看着由依局促的表情很是满意，「而且之前被王梓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还特别按住了麦克风，但是我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一些。所以想问你，之前你说的那些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敷衍。」
由依想说那只是套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李天野期待的眼神却又噎在喉头说不出来。
「我是怎么都行……」由依心虚的把目光别开，「同性也好，异性也好，不过是发泄身体欲望的工具罢了……」
「嘁~」
「……？唔……」
李天野突然用手捏住由依的脸庞，半强迫似的吻上由依的嘴巴，封住他下面想要说的话。
由依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像这样的突然袭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反而干脆放弃了挣扎。但就在由依默默的接受的时候，却突然被李天野狠狠的咬住了舌尖，疼痛伴随着鲜血的味道瞬间充斥了口腔。
「咳……唔……！！你做什么！」
由依一把推开李天野，用手指伸进嘴里探查伤口。手指上只沾着少量的血液，证明伤口并不大，只是由于事发突然才吓了由依一跳。
「我生气~」李天野气哼哼的说，「由依的意思不就是说和谁都可以上床么？」
「谁说那种话了？」由依由于疼痛的刺激也变得有些恼怒，「我只是不喜欢让感情生活占据太多的时间而已。」
「太多的时间？」李天野挑了挑眉毛。
「我的意思是，我根本就没打算和谁交往。但是作为这个年纪的男性，那方面的需求当然也会有。和你做……我也……」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完全隐没。
「什么？」
「虽然到现在和你做都是被你强迫的，但是其实我并不讨厌！」由依说出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糟透了，浑身像是被煮熟了一样烫的难受。
「呼~」李天野深呼吸了一口，慢慢的逼近月城由依，由依有些害怕的缩在椅子上。
「谢谢~」
「诶？」由依惊奇的看着李天野，「我以为你会生气。」
「嗯~」李天野点了点头，「是有一点点生气。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立场就觉得由依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包容了。所以，我不勉强现在的由依喜欢上我，但是总有一天会的。」
由依觉得仅仅是看着李天野都会让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再想到李天野一贯直来直往毫不掩饰自己情感的性格更是让由依觉得这样的话说起来比自己更有感染力。
「随你喜欢~」
下一秒，由依已经被整个从椅子上抱了起来，一直抱到卧室。
由依刚被放在床上，李天野就重重的压了下来，由依本能的想要推开身上的人。李天野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束缚他的行动，而是压低声音在由依的耳边说道：「你刚说的，你不讨厌和我做。」
趁着由依发愣的空档，李天野又把由依卷入一个令人窒息的深吻。
「等……等一下。」由依趁着两人离开的间隙，用双手撑起压在自己身上的李天野，将两人的距离稍稍来开。
离开那炙热的鼻息之后，由依总算结结巴巴的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在上面？就算是我不在意对象的性别，但是我很在意这个啊……」
「哦？」李天野眯起眼睛看着由依，「那下次让你在上面，这次听我的……」
明显是敷衍的回答让由依不满的继续用双臂撑住李天野的身体不让他靠近。
「为……为什么是下次？」
「那还用说么……因为你现在受伤了啊~」
李天野回头用下巴指了指由依的右脚，然后用自己的脚后跟磕在由依右脚的外骨骼上，金属外骨骼与伤处的接触引起一阵酸麻的痛感。
由依冷静的分析了一下两人的实力，虽然李天野的身材比他大上一号，但是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李天野的实战经验要比自己少的多。如果没有伤腿拖累的情况下，想在床上压制李天野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自己头脑清醒的话……
「喂，不要走神啊~」李天野有些生气的再次吻下去，却被由依偏头闪开。
「算了~」由依把自己红彤彤的脸埋在李天野的肩窝里，「反正已经习惯了，不差这一次……」
听了这话的李天野浑身震了一下，脸上挂上几分不常见的红晕，然后如同野兽一样的袭击让由依几乎喘不过气来。
「由依~」李天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由依的耳边低吟，「这么诱惑我，我可不会轻易饶过你，你可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谁要你手下留情~」由依眯着眼睛看着李天野，虽然心里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片绝望嘴，但是嘴却仍然不受控制的，「有本事你就来……」
11.
车子自动行驶在C市的公路上，车内以很小的音量放着一曲不知名的古典音乐让气氛显得更加安静。
李天野坐在驾驶席上，有些心不在焉的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副驾驶上的王梓林则时不时的用眼角扫过李天野。
「怎么？有什么想要说的么？」李天野突然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对着刚好抬眼的王梓林问道，「难道说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突然又说自己想留在王梓夫身边了么？」
王梓林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我现在对于王梓夫的距离感已经越来越大了。」王梓林笑了笑，「说来也奇怪，明明前两天还能够切身的感受到那份感情的存在。但是对于现在我来说，关于王梓夫和王梓林两人的种种只是一些残缺不全的数据而已。怎么说呢，这一点让现在的我感到有些伤心……」
「伤心~？」李天野有些奇怪的看着王梓林。
「对啊……如果那么强烈的情感都只是伪造出来的话，那么身为一个AI在此时此刻所思所想究竟有几分可信度呢？」
王梓林的问话让李天野感到一阵不舒服。
「那也没办法，因为那份感情原本就是假的，你只是找回了自我而已。」
「嗯，说的也是。」王梓林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李天野的意见，「不好意思，说了让李天野先生感到困扰的事情。」
「没~我又不在乎……」
「说的也是，李天野先生虽然不是人类，但是也不是和我们一样是Ego级AI吧？」
从王梓林觉醒的时候李天野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早晚会暴露，但是被当面这样揭穿还是有些不太好意思，李天野没有作声。
「虽然现在的我没有什么发言权，但是作为一个刚刚经历过类似事情的人来说，还是希望能够提醒李天野先生一句。如果你真的有非常在乎的人的话，请务必不要对那个人说谎比较好。」王梓林认真的看着李天野，「比如，自己不是人类的这件事，如果不说出来的话，或许早晚会发展成比王梓林和王梓夫身上发生的事情更为难堪的境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