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夫人左看右看十分开心,见洪飞高高大大不善言辞,却是个实诚的,凑过去迫不及待道:“我听说怀远那小子生了俩娃娃,还是一男一女,在哪里?你带着我先去看一看?”
洪飞微微尴尬:“夫人莫急,一会儿到了帐中就见得着了,就在不远处。”
商问天松了商陆的手,一手牵鹿一手拉住颜夫人,抬头认真道:“如心,小媳妇儿。”
颜夫人忍俊不禁:“咱们小天知道讨媳妇儿了?
商问天纠正:“问天。”
颜夫人喜爱之意毫不掩饰:“好好好,你说是哪个就是哪个,问天。”
洪飞在前面儿听得满头大汗,觉得这简直不像是在军营里头,一大家子人探亲似的。颜相不住打量排兵布置,上次来的时候商陆也看过,只是他不精于此,好坏也看不出来,这下颜相一说才有一两分明白。
“……很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布置了,你看,无论敌军从哪个方位攻过来,甚至是偷袭,都能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集中最大的兵力,我们走的地方看似偏了些,却是被不动声色保护得最好的地方,那小子也算是下了心思。”
洪飞不由得暗暗佩服,怪不得颜公子从未打过仗甚至没怎么出过燕京,却在兵策一事上如此擅长,颜相颇了得,短短的几步走过来,就看明白了兵力布置,当初他和赵俭都是听齐钟和韩承信解释了之后才明白的。
宋夏绷着脸出来,怀里抱着秦尧,秦尧正在哭,哭声震天,宋大小姐本十分喜欢小孩儿,奈何秦尧着实闹腾的不行,这会儿宋夏手足无措,手忙脚乱哄着,一心等着洪飞回来将这烂摊子接过去。
面前忽然伸出一双白皙的手,紧接着一个温柔如天籁的声音:“来,让我抱抱。”
若不是抱着秦尧,宋夏很想揉揉眼,确定这不是幻觉:“颜夫人?”颜夫人微笑着点头看向秦尧,示意宋夏将秦尧给她抱,宋夏一瞬间极其不淡定,惊喜道:“夫人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说着抱着秦尧转了个圈圈,洪飞几乎是魂飞魄散时刻看着宋夏怀里的秦尧,生怕一个不小心赵夫人就会将秦尧扔出去,颜夫人亦是险些被吓得出心脏病,秦尧却是不哭了,瞪大了眼睛咯咯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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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章
颜夫人赶紧接过,爱怜地看了看秦尧,在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秦尧十分兴奋,咿咿呀呀说着什么,抬手想要抓颜夫人头上的一根玉簪。
颜夫人笑得十分高兴,让颜相看秦尧的小模样像不像秦书。
果然是母子,颜如玉遗传了颜夫人那双桃花眼,两人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秦尧十分挑剔,若是生人来抱,一定会嚎啕大哭,或许是将颜夫人当做颜如玉了,洪飞想。
商问天和商陆十分挂念小如心,一个是挂念着他的小媳妇儿,一个是医者父母心,十分担心小如心的身体,两人一言不发进了帐篷去看如心。
几个月不见,商问天觉得,他小媳妇儿又好看了,粉嫩嫩的,还会对着人咿咿呀呀细声细气说话,虽然他还听不懂如心说得什么,但是直觉觉得如心就是十分讨人喜欢。
一时间闹哄哄的,洪飞不善于应付这场面,这个时候想起赵俭来,若是赵俭在就好了,以前没觉得赵俭有什么本事,但是现在不得不承认,赵俭这方面还是比他强不少。
嘱咐好宋夏先看着,洪飞忙不迭骑了马去找颜如玉与秦书。
正直半中午,乞颜人正好刚退,秦书和颜如玉共乘一骑归来,长枪上还滴着血,洪飞被这场景骇了一跳,话都有些说不大清楚:“公子,怎的,你们两个,这是……”
秦书一见洪飞也十分惊讶:“怎么到这里来了?宋夏她们呢?”
洪飞知道秦书在担心她们几个没有人照顾,长话短说:“商大夫回来了,和公子双亲一道来的,我来知会你们一声,公子现在要回去吗?”
颜如玉亦是十分惊喜:“我娘?”
洪飞点头,颜如玉催促秦书回去,有些迫不及待,秦书有点儿犹豫,洪飞想了想:“将军尽管去吧,洪飞在这儿看着,一有什么动静就通知你们,应该赶得及。”
秦书点点头策马带着颜如玉走了,后面传来洪飞洪亮的声音:“众将士听令,退——”
总不能没有直接回大营,先是回帐篷换了件衣裳,秦书又十分在意地重新束了束头发,拉着颜如玉:“你看看我用不用洗个澡,还有没有血腥味儿?”
颜如玉抄着袖口觉得十分好笑,咳了咳风凉道:“是见你爹娘还是见我爹娘呢?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这是什么话?秦书简直不想理他了,自己这么紧张,他倒是好,在一旁风凉,心里十分无奈:“远舟……”
颜如玉正色:“你放心,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况且这又不是第一回见,以前的时候见过那么多次,大家这么熟,你实在不用穷紧张。”
秦书真的再也不想和颜如玉说话了。
两个人简单收拾了,秦书早就忘了不和颜如玉说话那茬,一路上说个不停,颜如玉偶尔答那么一两句,回到大帐的时候正好到了中饭时间,帐篷小,几人挨挨挤挤也坐着挺憋屈。
秦书一进来就见了颜夫人,按理说帐里头辈分最高的是颜相,要招呼行礼也要先对着颜相,但是秦书心里明白,只要颜夫人在,颜相只能被压在下头,就像每次洪飞提到他与颜如玉的时候,总会将公子两字放在前头。
颜夫人和几年前没什么两样,岁月好似忽略了她一般。秦书规规矩矩:“怀远见过伯……”
不能叫伯母!脑中忽然有个声音说,于是这礼行到一半,卡住了。
颜如玉十分无奈,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踢了秦书一下,笑盈盈开口:“娘,爹。”
商陆觉得十分有趣,挑了挑眉。
颜相点点头,十分宽慰,显然也是想念得紧了,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又是个大男人,不好表达,只道了一句:“都回来了?坐吧。”
颜夫人眼圈儿登时就红了,看看秦书,又看看颜如玉,泪扑簌扑簌落下来打在衣襟上,拉着两人的手,擦擦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两人怎的都瘦了呢?以后娘给你们好好补一补,天天炖鸡汤。”
颜如玉身子一震,心道娘亲你这大老远的是来吓唬我的吗?和秦书对视一眼,都想起那会儿天天被汤折腾得头发都恨不得掉完的光景,齐齐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颜如玉也有点儿鼻子发酸,吸了吸鼻子,携了颜夫人的手坐下,那边宋夏和商陆才坐下。
秦书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心中一喜:“小天没跟着来么?”
宋夏嘴快接口:“在里头逗颜如心呢……”
秦书:……
商陆笑得十分促狭,带了几分认真:“看在我儿子这么痴情的份儿上,在这里与你俩攀个亲,来日将女儿许给我家怎么样?”说着话看了和颜夫人叙话的颜如玉一眼,总算是要好起来了,也不枉费他这几年东奔西走花了这么多的精力。
颜如玉趁机冲商陆点点头算是招呼,商陆若无其事转过脸来看着秦书,后者也正看着他。
商陆说得是你俩。
明明如心是他的女儿,只是承了颜如玉的姓。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颜如玉,若是没有颜如玉,哪怕是皇家的金枝玉叶站在脸前头,想必商陆也是不屑的。
“好啊,只是儿女之事,我们做不得准,若是两人将来果真两厢情愿,不会阻着他们就是了。”秦书笑。
宋夏却是不大懂这其中关节,听此言十分开心,想了一会儿终于插上话,和赵俭一般大大咧咧道:“那要不等将来我生了女儿嫁给你儿子吧?”
秦书噗嗤一声笑了,就连颜相也笑了起来,众人知她心思单纯,也无恶意,商陆笑罢了敲敲桌子:“我观你尚无有孕之相,还是等哪日将女儿生了再说吧。”
宋夏被这么一笑也意识到不妥了,立刻涨红了脸:“笑什么笑,这有什么好笑的!”
颜如玉摆摆手接话:“没什么好笑,等赵俭回来你再同他商量,愿不愿意将你们的女儿嫁给秦尧吧,他那么吵。”
众人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说那个,一顿平常的午饭竟然足足用了一个时辰还多,舟车劳顿,用完了饭各自去休息,商问天再次和颜如玉与秦书重申了一遍他的新名字之后,将食指竖起来给两人看。
颜如玉和秦书十分疑惑地凑过去仔细看,除了牙印什么都没有,有些不解,商问天解释:“喜欢咬,有牙。”
颜如玉最先反应过来,忍住没有吼,磨着牙问:“小,问天你洗过手没有?”
商问天点头:“洗了,两颗牙。”
秦书已经听不下去跑到内室去看宝贝女儿了,颜如玉表情这才好了:“洗了就好,以后记得洗手,去和爹爹睡觉吧,带着你的鹿,听话。”
商问天去外头牵了他的鹿走了,顺手在桌上挑了两块肉去喂,颜如玉额角一跳,一转眼去了内室和秦书面面相觑,颜如心正坐着咿咿呀呀拿着秦书的手指往嘴里放,一旁的秦尧抓着小鼓自个儿玩得欢。
两个小家伙都长牙了,上次走的时候还只是冒出一点点,这会儿两颗牙都长了出来,按着时间算也要快会讲话了,时间当真过得很快,在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转眼间就过去了。
若是没有战争,五月正是草原风景最好的时候,水草丰美,牛羊遍地,常常能听见牧民们唱着歌走过,悠闲安适。
苦于这两年的战争,顶多也只能像这般骑着马出来走一走。
颜相要和秦书单独说说话,秦书其实挺紧张,他从来没有和颜相有过很多的交流,对颜夫人还勉强算得上了解,对颜相的了解仅限于表面,是以这日颜相直言让秦书陪他出来骑马走走的时候,秦书忽然有种会被准岳父刁难的预感。
颜泽成十分温和,说些这两年江湖的趣事给他听,迟迟不谈正题,秦书心里像猫挠得一般,终于等马停了,颜相叹了一口气,秦书看这模样,打起十分的精神来准备应对。
“当初知道小玉与宋进的事情,我十分生气。”颜泽成开门见山,秦书一愣,抿了抿唇继续听他讲。
“分桃断袖之事,自古有之,只是这事情发生在我唯一的儿子身上,还是难以接受。”
秦书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伯父现在……也不想让我与远舟在一起吗?”
颜泽成摇摇头,秦书心放下一半去,只要不是这个就好。
“宋进死了之后的那两年,我都看在眼里,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痛,为父看他痛也痛,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能有什么办法……”
颜泽成说了很多,一个父亲的爱与隐忍,比母亲只多不少,秦书觉得,甚至颜相很多没有告诉颜夫人的话,也统统在这番谈话里告诉了他。
“我自己的儿子什么样,我还是知道的,你们将来不会有属于你们自己的儿女,唯一牵绊你们的,只有爱,但是爱情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平淡,归于柴米油盐,秦书,一辈子很长,你能爱他多久?”
第一四九章
一辈子很长,你能爱他多久?颜相问。
短短的一辈子,我爱都还嫌爱不够,期待着能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以至于生生世世,又怎会觉得长?秦书想。
秦书沉默,颜泽成也不催,远目望着草原,心里的感情太复杂,不舍,愧疚,担忧,作为一个父亲,注定有些话只能留在心里头。
秦书忽然笑了,英俊的脸隐隐有些泛红。
他十分骄傲:“惊涛骇浪的日子过过了,过一过柴米油盐的日子未尝不好,伯父,怀远能给他的很少,不过是一颗真心,想着让他日后平安顺遂罢了。再说,远舟的眼光,您难道还信不过吗?”
颜泽成觉得,秦书和从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很不一样。他微微一笑,儒雅和善:“你还未回答我,一辈子这么长,你能爱他多久。”
“若有幸得生年百岁,一往情深无悔矣,但盼此缘来生再续。”
“若他厌了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呢?”
“千山万水秦书陪他踏遍,春花秋月秦书带他看遍,总有一处风景能让他放在心上。”
颜相微微一笑不予置评,转开了话题。
正经的谈话到此为止,只不过是几句话,问了个问题,但却代表了一个父亲的认可,此种意义不言而喻,这个道理秦书大约还是明白的,只是他方才还想着少不得要被颜相刁难,倒是想太多了。
回去颜如玉也没问两人谈了什么,只叫了商陆来给他看手臂。
趁着商陆还没来,秦书十分好奇:“你不问一问我们说了什么?”
颜如玉很淡然:“问这些做什么?你们之间的谈话,我好奇什么。”边说便促狭地瞅瞅秦书。
秦书噎住了,有点儿窘,从前韩承信每次和颜如玉谈过话,他总要缠着问两句,问来问去,颜如玉也不告诉他,今日这一出,颜如玉四两拨千斤,这是在说他呢。
“不就是问了问么……”
正说着,商陆过来了,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大爷一般,比两人还像主人,抬手招呼:“听说你现在胳膊不大好?来,让我给瞧瞧……”秦书伸过左臂给他看,商陆边说边看:“你看你这一家子,除了嚎得声音大的那个小子,就没个身子好的……这伤多长时间了?”
秦书略一思索:“很严重?两年多些。”
商陆又是捏又是把脉,好一大会儿才叹气:“你这也算是运气比较好,若是再重些,恐怕这整个儿胳膊都得废了,上回我在你怎的不说?拖得时间越长越是不好办,我尽力试一试,”
商陆既然说了尽力试一试,那么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颜如玉也不怎么紧张了,两人商定好日子准备将颜如玉身上的彼岸给彻底解了,省得以后提心吊胆,商陆说大约需要七八天,于是颜如玉便赶了秦书去前面和洪飞一道儿。
不久,秦书和齐钟通了气,两边也都准备得差不多,准备开始真正攻城。六月十五,将近七千乞颜人有出无回,六月十七,双方正式开战。
双方主将遥遥对峙,一者银白战甲,一者黑色战甲,胯下惊帆不停地刨着蹄子,像是被这气氛感染,时刻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一场恶战。
这一日天气不好,草原上风肆虐而过,天空阴沉的像是下一刻便能整个儿压下来。身后万军静默,阿木尔胯下战马嘶鸣一声,一声响彻云霄的“战”声出口,狠命夹了一下战马腹部,一马当先奔上战场。
秦书不敢慢待,喝一声亦催动惊帆,战局一开,千军万马的吼声马蹄声在茫茫草原之上回响,整个天地好像都震颤起来,烟尘滚滚,万马齐奔。
两军交接的那一刻,秦书舞起手中长枪,将近身的乞颜军砍翻落地,阿木尔鹰隼一般的双眼眨也不眨,隔着层层人群,看向秦书,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也不知何意。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交接声,马儿痛苦的嘶鸣声,没有人去听,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下去,活下来。时间飞快,双方对峙到了极限,乞颜这一战,没有花哨的排兵布阵,没有乱七八糟的精诡算计,最简单,也最直接有效,背水一战。
身后火热的视线不由得让秦书冷汗涔涔,全神贯注于身后,手中眼前反而慢了不少,就在一个乞颜将士将长矛送到眼前的时候,烟尘中冲出一匹战马,马上洪飞长枪一挑将那人挑下马:“没事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