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击打在地面上浮出一层薄雾，无人。翛蓝叹了一口气，盯着面前似乎是闹脾气的白龙：“回去吧。”
觉得自己跟他发脾气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林晏清只好瞥了翛蓝一眼，迈开了龙爪。等等？回去的话自己这副样子是要怎么办？！
猛地愣在原地，林晏清扭头看了看自己长虫般满是鳞片的身体，这……幸好四周无人，不然自己恐怕要去被人捉去研究之类的了吧？！上次那条骨头龙说以前见过自己，就是因为都是同类么！脑袋里一团糟，焦躁的在地上踱着步子，不由自主的又望向翛蓝。
翛蓝有点奇怪的望着它，在他身边转了个圈：“赶紧回去啊，愣着什么呢？这里挺冷的……”
秋雨散发的寒气渗透进了骨髓，翛蓝刚说完这句话就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对于一般人来说在这大雨中长时间的站着已经是很难受的了，到现在才觉得冷，已经是血脉对他很大的护佑了。仰头看了看白龙，忽然知道了为什么自己没有得到回音，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你是没法恢复人形？”
上次翛蓝是因为被不明结界困住无法恢复法力才保持不了人形，这次……林晏清纯属不知道怎么变回来，现在他心中的感受只能用‘坑爹’两个字来表达……
翛蓝又叹了一口气，现在不是留在雨中的时候，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毕竟……不知道河中的那个东西还有什么后招。于是飞快的扫了白龙一眼，搂着它细长的脖颈一翻身坐了上去：“先离开再说，回楼里。”
林晏清哼了一声，心说这家伙既然这么打算，肯定有办法不让自己现在这德行被人看到吧……也就顺了他的话，纵身向老楼的方向飞了过去。
而他以为没有人看到，却完全没有想到，祁蒙仰着头望见空中一条龙闪电似的地飞过时，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那条白龙？！”祁蒙震惊在当场，连伞从手中滑落都没有注意到。
刚钻进屋里，脚下就汇了一大滩雨水，翛蓝看了看自己已经贴在身上的衣服，连头发一握就出水，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怨念万分的又瞥了一眼懒洋洋在屋里盘着的白龙，随便找了几件干净衣服就往浴室里走。
翛蓝的法术确实挺实用的，本来没独立浴室的小破单间，被他的法术扩到了好几倍大，即使是一条大的吓人的白龙都能在这屋里轻松的盘起来。
把自己的身子盘在屋里，下巴枕在爪子上，林晏清开始很认真的思考起来到底何为会变成这样。
而瞬间脑子里竟然清晰了许多，不过都是属于那个人的记忆，或者应该说是，混杂进来的记忆随着本体的显露也开始明朗了。脑中忽然闪过河边浑身都是血迹的那人，不知有何关系。
第六十五章
窗外，大雨仍旧下着。屋内，沐浴在一片橘色的光下，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安适感觉。或许就是这样鲜明的对比才让人觉得安闲吧……
听着从浴室传来的水声，合着窗外的暴雨声，林晏清趴在地上迷迷糊糊的打着盹，梦里也是迷迷糊糊的模糊不清。年幼的孩子用小胖手招呼着喊他过来，周围的水黑的让他觉得心慌，把那个孩子当成自己唯一的光芒，他跟着那孩子走了过去。夜空之下，灯火通明，夜空之上，烟花绽放，穿着红衣披着白裘的少年笑吟吟的望着他，他牵过少年的手，把雕着少年家徽的牌子放到少年的手中，低声说着晏清绝不会离你而去。血光闪过眼眸，火舌吞噬着他残存的理智，他疯狂的追着那几个惊惶的人，长枪在夜中划出一道道触目的银光。巨兽哀鸣，他却只看到那满身是血的青年眼中的绝望，拼命向他伸出手去，自己却根本碰不到青年的指尖。画面再一转，正对着那个青年决绝的眼神。
“你不是他，你永远不会是他。”那个青年好看的唇勾起，却毫无笑意，满脸只剩下无尽的失望。
是啊……不过是个替代品，却一味的想得到那人的真心。自己这是何苦？连之前那个平凡的躯壳都不再存留。
何苦……梦中，他反复的问着自己。现在梦中竟然完全梦不到本应该属于自己的梦境，就算是梦见那个恨他入骨的司妍，也算是林晏清这个人的记忆啊……
画面又是一晃，金色的河边，满身是血的那个人，冲着年幼的他动了动嘴唇，但听不见那个人说什么。到底在说什么？梦中，林晏清努力的回想着那天的经过。那是暮河，自己家在B市，为什么会去那里，那个男人到底说了什么？
“怎么了？”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翛蓝的声音。
睁开眼睛，正对上翛蓝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平时淡定如水的眸子此刻闪动着关切的神色。林晏清忽然觉得自己好笑，醒着的时候喜欢的不行，巴不得这人对自己爱到骨子里，梦里却是疑神疑鬼，妄自菲薄。
翛蓝答应的是林晏清，不是别人！
“没事。”
“哦那就好，我看你这样，以为是被什么梦魇缠住了。”说着，翛蓝伸手摩挲着白龙的头。他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身上，刚换好的衣服扣子还没来得及完全扣好，就急着出来查看林晏清的状况，一见林晏清的表情很是痛苦，以为又是出什么事了。但在林晏清的眼里，翛蓝这副样子可是诱人的很，从没扣好扣子的衣领能直接看到这人精致的锁骨和白净的胸脯，而且浑身散发着一种沐浴露的香味，被热水熏的脸颊白里透红，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这么认真的看着自己……一瞬间，林晏清忽然有一种冲动。
翛蓝正摸着白龙冰冷光滑的鳞片，望了一眼窗外的瓢泼大雨，顿时就觉得胸口一凉，还有些湿湿的。像被雷劈到似的，猛地转过头来，正看到那条色龙用舌尖闯进了自己的衣中，胡乱的舔着。
“你……你？！”瞬间满脸通红，一下子从白龙身边跳开。翛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的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他用手背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勉强镇定了情绪将衣服裹好，怒气冲冲的伸手向白龙的脑袋上一捶，却完全不知道骂什么好……
是啊，有着良好修养的翛家长子，一骂人却是词穷，良久，才红着脸憋出两个字：“色鬼！”
这家伙的反应，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林晏清心里觉得调戏这个仙术士莫名的好玩，便半支起身，蹭到他身边。
林晏清哪里知道，翛蓝其实对晏清只是晚辈对长辈的依恋而已，只不过这种执念越久远越变了味道，晏清本尊对他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从来只有呵护和关爱，像这样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再加上翛蓝本人本身就性情淡薄，第一次有这种意味上的接触，束手无策也是理所当然。
“苍墨，”林晏清用尾巴把他划拉到自己身边，用了这么个专属的称呼，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现在不数落我了？”
“数落？！”怒视着白龙，翛蓝气得又是一捶，“你是想永远这样呆着么？！要不要我给你送到那个什么‘动物园’让人家研究一下你啊？！”
“嗬，”林晏清的舌头又糊到了他胸口上，“那我要不要给你这个黑家雀儿供出来？咱俩也好做个伴儿？”
“胡……胡闹！”仙术士又是满脸通红。
第六十六章
“我说，你这幅样子呆在这里也不行啊……”翛蓝从龙爪里挣脱出来，脸红着把自己的领口拉了拉，叹着气看着一脸慵懒的白龙，“今天你怎么突然跑到河边，又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
于是林晏清就把之前自己的经历简单的说了一下，简而言之就是因为听到了雨中那飘渺的歌声才走到暮河边的，并且……他第一次向翛蓝说出了那个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的歌谣，以及那个从他来到暮山城之后就一直能看到的红衣女孩。
翛蓝听他的讲述以后，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是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听到那歌谣？”他惊讶的瞪着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之后又有些恼怒，“怎么现在才跟我说？！”
“我这不是以为你知道么……”
“你不说我哪里知道！”狠狠地捶了一下白龙的头，翛蓝气哼哼的说着，“你就什么都瞒着我吧！”
“……”林晏清反而沉默了，自己对翛蓝说的事，是不是关于自己的太过于少了呢？一直都是围着翛蓝转圈，基本上……说起关于‘林晏清’这人的事少之又少。连他本人都快忘记了关于自己的事情了，也就没跟翛蓝提起。
见他没有回话，翛蓝叹了口气，抚着光洁的银白鳞片：“现在咱们身边的事纠结在一起都快乱成一团麻了，毫无头绪。你说，从刚到这里就听见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谣，可不可以理解为……那是对你的警告呢？”
他歪着头看着白龙，手伸到白龙的脖子上：“你说，那条怪鱼是想从你身子里甩出什么东西？”
“是啊，当时就觉得嗓子中有什么马上就要被晃出去了。”
“……那应该是龙珠，也就是你的内丹……”想了想，翛蓝说道，“之前那个披着你前女友皮的怪物，也是想要这个。”
“跟河下被压着的那东西有关？”
“嗯……可以让那东西破封而出。“他谨慎的点了点头，安抚似的拍了拍白龙的鼻子，“现在要想清楚这些事还得等一阵吧……而且雨中听见鲛人歌这件事，不要告诉祁蒙。“
“哎？为什么……”
“你看不出来么？”翛蓝挑眉笑笑，林晏清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嘲笑了似的，低头不语。而对方忽然环过手来抱住他的头，轻蹭了蹭：“还是先想办法恢复人形吧，你跟着我念的话调整呼吸……”
林晏清和翛蓝两人过的倒是挺和谐的，但是他们不知道，现在祁蒙的心里就像翻了锅似的难受。
本来想去林晏清家说说关于白鹭的事情，没想到坐地铁到了暮山城那边才发现雨下的这么大，之前看天气预报也没现实下的那么大。觉得雨可能一会就停了吧，但仰头向天空一望，却看到了……那条龙。
他的心里也有心结，只是从未跟别人说过而已。
或许说，对于自己，那个心结更像是隐藏在厚重黑暗下的核，让自己刻意忘记，但是又确实存在。
祁蒙回到位于B市的家里时，已经是夜里了。暮山城离B市需要三小时路程，一想到马上就要是新学期了，又是一阵头疼。
打开灯，忽然听见屋里有动静。紧接着是什么东西在地上笨拙的滑动的声音，祁蒙略有些无奈的看着从里屋一路用尾巴滑过来的人鱼，伸出手把他横抱起来，人鱼很不甘心的甩着大尾巴，而他却不怎么恼，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把人鱼抱到了沙发上。
“怎么不在水里呆着？”
为了这条人鱼，祁蒙特意往自己的卧室里弄了个大鱼缸，大小和个浴盆差不多。平时人鱼就在装满水的鱼缸里蜷着，虽然不如河里海里那么自由，但他似乎因为能和以前的同类一起生活而很开心。
“等你……怕，出事。”人鱼张了张嘴巴，担忧的看着他，祁蒙心里顿时有点泛酸，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了，除了林晏清那个见色忘义的混小子担心过自己几次，也就是这条人鱼能陪在身边担心自己了。还真是……凄凉啊。
这几日祁蒙一直好好的教白鹭说话，但似乎是因为鲛人的声带和人类的不一样，口齿仍旧是含糊，只能说一些简单的语言。
恐怕，即使他是个人的时候，也不会多说什么话吧。祁蒙坐到白鹭身边，把自己深深地嵌到松软的沙发里去，点着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怎么，了？脸色，差。”人鱼凑过去，关切的伸过手去抚摸那棱角分明的脸。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祁蒙吐出了烟，冲人鱼苦笑道：“你不知道今天我看到了什么。”
“是那条龙啊，那条……白龙。我原本以为，那就是个虚无的噩梦而已……”
祁蒙陷入了长久的沉思，连烟已经自顾自的燃了半截还没有发现。
第二卷·鲛人歌·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