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就在听他们说南隅,现在又看到这虫子……
不难猜测了,汪硕在对付南隅,或者说,大周在攻打南隅?!
南隅多山,温度湿热,丛林更是覆盖绝大多数地方,同为一国却分为不少部落散居,湿温之地多虫蛇,南隅人会玩虫蛇驱鸟兽,不是多稀奇的事情。
若不是如此,这个人丁稀少,部落各自为政的国家也不能存在如此多时日,早为大周这个帝国所吞噬。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依旧活龙活现的虫子身上,只有席空谌把视线挪到了上首龙椅上的少年身上。
他如此赤裸的视线白魄还能感觉不到?
白魄对看着他,但席空谌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笑的深意。
白魄有些恼恨这个人的作为,更反感他的摸不着底,他撇开视线看向汪硕的背影。
“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没有办法,必须从岭西翻山而过,否则入了奎林,到处都是各种毒沼气,损失会更大。”
“可这西足部落不像好对付的,对我大周人憎恶程度颇深,如此耗下去恐怕本来支持我们的部落也会动了别的心思。”
“如此说来……”
“……”
几人七嘴八舌的讨论没有能够影响到孤立着的皇者,大红色龙袍在身的皇帝站的挺拔,白魄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察觉出他的气息,也是凝重着呢。
那罐子里的虫子似乎怎么爬都无法脱离,焦躁起来,没了黑布的遮盖接触了光,更发凶狠起来,在罐子里不断用头轻撞,抱着罐子的侍卫都有些胆颤的看它。
红色的虫嘴中正不断冒出绿色的液体。
“嘶吱!”一个靠近观察他的谋士被它突然发出的叫声吓的连连后退几步。
就算隔着罐子,众人也可见这虫子见人就噬的本性。
汪硕望着罐子的目光也慢慢透露出杀气。
白魄拍拍手,终于从龙椅上站起,慢慢的往阶下走,那透明罐体中的虫子正慢慢直起身子,沿着罐体站着,正往罐口努力爬动。
几人见他下来,稍退开一些,不知白魄身份的吃惊于这个皇帝男宠的胆量,知道白魄身份的目露深重。
汪硕的视线同样落在他身上,表情倒是如初,看不出什么。
白魄这时哪有心思去关注其他人,到了那捧着罐子的侍卫面前,武功不错的侍卫现在脸色也不是很好,白魄笑笑,微歪脑袋,低了些身子,脸都快贴上罐子去看那虫子。
一个文臣眉毛皱起,看白魄,也看那虫子,他光是看白魄靠那虫子的距离就觉的恶心。
白魄倒是非常仔细的在看这虫子,长有两个血红色头的黑色虫子看着像是没有脚,可再仔细看,黑甲下一些细小的腿不时伸出又缩回,看着不像在爬动倒像在蠕动。
看了一会,他似乎有些失了兴致,淡淡开口:“揭开盖子。”
那侍卫大吃一惊,“白公子这虫子非常凶猛,见人就咬,一米的距离眨眼便能爬射到。”
“我说,打开盖子!”白魄不为所动。
“魄!”身后汪硕低沉的声音响起,“不许胡闹。”
白魄转过身子看汪硕,看他眼睛,不说话,但神色摆明的是不肯退让。
汪硕皱眉,却妥协道:“你想看可以,你退回来,孤让人揭开盖子给你看。”
汪硕自信这虫子就算速度再快,也可以在它伤到自己前击毙它,毕竟只有一只,没什么可忌惮,但他不希望白魄受伤。
白魄不再看他,转过身子,“啧!”一声,却是自己伸出手去揭开了侍卫怀中的罐子。
身后汪硕一震,脚步一动就往阶下走。
殿下其余人等全部速速退了开去,汪硕没能过去,几个破刃不知从哪迅速冒出拦住了他。
罐口被揭开,那虫子似乎是察觉到,直起身子,众多脚在光滑的罐体上爬动,没一会就探出了脑袋,抱着罐子的侍卫脸色雪白,双手轻颤,却硬是抱着罐子没敢撒手。
白魄就站在罐子前面,对视着那爬出罐体的虫子。
然后伸出一只白嫩的手过去。
那虫子身体探出的更多,“嘶咯……”发出凄厉怪叫。
白魄闪着漆黑的眼波,手伸的更过去了些。
“白魄!”亦弦叫出声来,张着大嘴看那虫子晃动几下直立的身体,然后触碰到白魄的手掌,接着在所有人胆寒的视线下,爬了上去。
虫子几乎才爬上手,白魄就觉的皮肤上一凉。他嘴角笑意更深了些。
黑色虫子在他白嫩的手上缠绕几下,沿着他的手掌爬上了他的手臂,白魄掀开一些衣袖,转过身子来举高右手看它。
“退开!”汪硕语气低沉,身前拦着的几个破刃转身看他。
他目光冰冷扫过,那几人只好默默退到一侧。
汪硕再往前去,跟他神情的严肃不同,白衣少年露出个爽快的微笑来,直视着他抬高自己的右手,满含欣喜道:“硕,你瞧,它很漂亮对不对。”
殿内静默。
没有人会去回应什么,包括汪硕,他目光冰冷,看着虫子尤甚。
白魄瘪了瘪嘴,把手移近自己的脸,看着虫子脆脆道:“看来没人喜欢你。”
殿内哪怕知晓他身份的都目露惊悚打量他,其余不知晓的人更是神情难看,白魄能察觉出汪硕身上正积涌的怒气,知道怕是再玩下去,自己又要惹怒他。
他只好走回那抱着罐子的侍卫前,手臂伸到罐子口,像是在跟虫子说话:“哪,下去吧。他们不喜欢你!”
殿内所有人的视线变紧张。
虫子在白魄手臂上又直起半个身子,却是在往前爬动,没有丝毫想回罐子的想法。
汪硕彻底冷厉了张脸,几步走过去。
就连一直老神在在的席空谌都微变了脸色。
白魄能察觉出殿内众人的变化,再次幽幽开口:“你惹怒大家了,我不会饶了你了。”
这话说的滑稽,汪硕正打算用硬的替白魄除去那虫子,就见那怪异的虫子突然僵硬了身体,从白魄手上滑落,掉回罐子。
侍卫快速的重新盖上罐子,白魄收回手臂,还打算再看看虫子,身后就有手伸出一把拽过他,汪硕把人拽过来直接抓过他的手仔细检查了下。
一出口便是教训:“就算你会玩虫子,但这是南隅丛林中带出来的,怕是跟你北疆派系的也不同。你毫不知详细,就敢这么胡闹!”
“有什么嘛。”白魄不服气顶嘴,南隅派系的控虫术他早便想见识见识了。
汪硕的眼冷下去,白魄心一跳知道不好,侧过身子,伸出一指点上透明罐子,“你看嘛。”
那重新落回罐子的虫子重新直起爬上罐体,白魄一指点过去刚好隔着罐子碰触到它头部,那虫子似乎是碰到了什么天敌一样从罐子上掉落到罐底,爬动几下到了罐子另一边。
汪硕终于露出诧异。
殿内其他人看白魄的目光也变得惊讶。
白魄眼睛瞥过那虫子,轻“哼”一声,有些不屑。
那还在罐体爬动的虫子突然僵硬了身子,一会的功夫就肚子朝上的不动了。
亦弦靠近罐子看几眼,吃惊道:“死了??”
这虫子从军报上来看,是极难对付的,就算是用火烧也不怎么见效,怎么就……死了?
白魄没理其他人,只看依旧抓着他手的汪硕,傲气道:“这东西哪能伤着我!太低级了。”
汪硕目光落到他脸上,没有表示。
白魄翘起嘴角,不屑道:“南隅真正厉害的控虫师都在王室中,这种部落的虫师如果能伤我岂非笑话了。”
第225章:有何难明
汪硕松开他的手,白魄那场大型蛊术他亲眼所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他想收在羽翼下的人的确有值得他自傲的资本。
他转身,好好的看白魄,底下的其他人也在看,只每个人目光中的意义不同,半天,汪硕问:“你曾经说,天下蛊术如你者不超过三人,今日我倒想知道是哪三人。”
白魄吸了下鼻子,目光从死掉的虫子上转回,道:“其他不说,南隅控虫师本就多,不出世的高手更多,这三人都当在南隅。
“玄宗执魂长老呢?”席空谌也起了兴致,问道。
白魄愣了下,他当初还真没有把自己算进去的意思,现下也只好道:“自己人我就没算嘛。”
“玄宗蛊术出自执魂一脉长老,你是他管辖下的坛主?”一直静默不语很少和他对话的屈一算倒也难得的开了口。
汪硕背着手老神在在的坐回龙椅。
白魄知道其实这群人对自己的好奇很大,他今天心情不错,也不介意满足下他们。
“是啊。”
“不知白公子是邪……玄宗哪个坛口的坛主?”又一个官员插进嘴,话都说出来又硬生生的把邪教两字吞了回去。
白魄翻翻白眼,看的那官员尴尬低下脑袋去,才道:“迷迭坛!”
“这个坛口倒是鲜有听闻,没想到白公子竟然掌管此坛。”
白魄“唔”一声,没表态。知道那人还有下话,果然那人犹豫会,又再次开口问:“就是不知道玄宗这个坛口是作何用的,您上次也提到移坛。”
白魄咧开嘴角,嘿嘿几声笑的暧昧,“哪,作何用的嘛,男欢女爱啊。”
“啊?”那官员僵了脸,无措的去看边上的同袍。
亦弦眉微跳,撇开眼去,装作无所事事的看屋顶。
屈一算不知出自何意的看亦弦一眼,又看白魄,问的直接:“便是些蛊惑人心的人吧。”
“屈大人高见。”白魄不伦不类的拱手表扬。
“那么想必白公子这个坛主,在这方面手段更是高超了?”席空谌问的深意,目光有意无意扫向上首端坐着的皇帝。
白魄丝毫没在意他的意有所指,或者说还乐意他如此抹黑。
知道他所掌管的玄宗坛口是负责如此之事的时候,边上那些汪硕心腹脸色实在精彩。
他心情雀跃,蹦跳两下,往汪硕那边跑,乐的颠颠的,从龙案后绕过去扑向汪硕,亲昵的揽住男人脖子,笑眯了眼,脆脆道:“硕,你说是吧!”
汪硕脸色扭曲,双手却还是本能揽住他的后背。白魄知道自己现在的姿势必然不雅,但他真的不在意,汪硕的这些心腹现在必然以为他这个掌管魅惑人心的邪教之首缠上了他们尊贵的帝王。
反正他汪硕男宠这顶帽子戴的实实的,他汪硕又凭什么继续干干净净的。
也不知道汪硕是不在意还是没听懂,见他猛的扑过来,也只在接住他后敲了他脑袋一下。
他嘟嘴,用脑袋在他怀中蹭撞,弄乱他胸襟前的衣服,又“嘎嘎”笑着拽他端坐着的身子。
很舒服。
白魄现在并不讨厌和汪硕的亲密碰触。
因为对方身上有熟悉的香味,让他觉的踏实,也因为他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他怎么撞过来这个人总会抱住他,让他有一种肆意妄为却被保护的珍惜感。
而这一切最根本的改变大概就是那晚云羽把他抛向马群时,这个身子在最他忐忑不安时给予的那个坚定拥抱,他否认不了,他在这个怀抱时能感觉到的安全感,和玄宗,和玄宗里所有人带给他的感觉都是不同的。
汪硕对他主动的亲昵更不会说什么,白魄现在喜欢往他怀中扑,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也很是享受,现下就眯着眼,修长手指缓缓摸着白魄的秀发。
“白公子既然能有法子制服这虫子,不知道可有办法驱散虫群?”底下的一群汪硕心腹眼观鼻,鼻观心,对他和皇帝的互动视而不见,却对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很是关心。
白魄在汪硕怀内扑腾够,双手抓着汪硕的衣襟,乱着一头长发扭过头来,轻松道:“自然可以啊,这个不过是中级控虫术,算不得什么的,如果让我去前线,我就能把这虫师抓回来给你们看。”
“可否请白公子告知办法?”屈一算携着几个人一起弯腰询问。
白魄伸右手抓出在他头发里乱挠的手,又瞪手的主人一眼,然后才好好的转过身子来,坐在汪硕两腿间面朝着殿下的人,悠闲道:“那你们可听仔细了,我只说一次。”
底下的人全部凝了神,连身后的汪硕都老实了手脚。白魄有些自得,话便说的慢了些。
等看一群人不断点头记下他的话,他又拿下不知什么时候又缠到他腰间去的双手,站起身来道:“我要出去玩,你们忙吧,无趣死了。”
没有人阻拦他,到了殿门口自有人替他推开大门。
他走后,殿内一时陷入安静,半晌后才有人开口,语气颇为复杂:“玄宗能人如此之多,一个坛主便能在特定的时候逆天行事。也不知那些长老和玄宗宗主又会是何等人物。”
“邪教当属真正心腹大患。”
“白公子身为玄宗坛主,如此流落我中原,实也机缘。”
“呵呵。”汪硕一声轻笑,看下面的心腹都把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薄唇微挑,伸出右手若有所思的看着掌心,淡淡道:“小魄是私自出疆,不能以他揣测其他邪教高层,以孤在落雁城打过照面的两个邪教长老来看,行事还是极为谨慎的。”
“那是,白公子这样的哪怕在邪教内也绝对是个另类。”席空谌不否认汪硕的看法,笑意吟吟道。
汪硕眯眼看他,男人毫不心虚的对望。
汪硕眯了会眼,又突然垂下眼睫,席空谌心中就是一跳,又快速添加一句:“当然,不管白公子有多另类,他现今都是陛下的人,就算邪教要对他有何作为也是不行的。”
……
……
白魄出了殿,没去别的地方,站在殿门外仰头站着,不知等在什么地方的丹青又快速出现在他身后,他头也没回道:“去御花园坐坐。”
“可要传肩舆?”
“不用了。”
他当头在前面走,丹青带着一群人迈着小细步跟在后头。
白魄没走远,就近寻了个喷水池边坐下,池边上栽种着一盆盆粉红色的月季花和黄橙橙的金桔,他托着下巴看喷洒而落的泉水,坐的近了些,偶尔有些细小水珠还能撒到他头上脸上来。
一丝凉意嵌入身体,他自然的抖了抖,又伸出右手去,接落被远抛出来的水珠。
待收回右手,看着掌心透明的水珠,眼神清淡,淡唇抿着,看不出情绪。
十一月下旬的天气说不上凉快,他却没让人铺垫子直接坐到了石凳上,又傻傻维持一个姿势半天不动,丹青站在远处,眼睛平板锁定视线中的人儿不敢有半点松懈。
白魄也不知坐了多久,远处就有个深蓝色锦衣的青年一步三晃的朝他走过来,他有些僵硬的扭转脑袋,注视那个远处晃悠过来的人,面无表情。
席空谌毫不在意,到了近处,漂亮的眉眼一眨,问的自然:“白公子,在下可能落座?”话在问,屁股却极为自觉的落到了石凳上。
白魄稍稍抬了头,挑眉看他。
“哗!”一如初见时的骚包,男人展开折扇,轻轻扇动几下,额前碎发晃动。
白魄点头,依旧的面无表情,“席大人。”
“何必这么见外,好歹也有过同坐一船的缘分啊。”这个华服在身,遮盖掉了往日不羁而显得有些贵气逼人的青年说的有些怨念。
白魄看他规矩束起的发,眉眼处不见了的邪气,轻垂了眸,淡淡道:“彼此彼此。”
折扇被收起,席空谌用它轻轻敲击左手心,看着白魄的头顶洒脱一笑,“白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