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毫无表情的娃娃脸,白魄重新抬眼,看他。却是不准备开口。
席空谌微侧了头,看边上喷洒出的池水,问的漫不经心:“白兄可是玄宗高层,要说您迫于无奈被囚在这大内深宫中我可以理解,但你又为何愿意相助我大周的皇帝?”
“不好吗。”白魄同样无神的望着池水。
席空谌摇头失笑,“怎么会?”
又说:“我只是好奇罢了……”话语微停顿,席空谌又扭过头来,盯着白魄看。
白魄无视他的注视,依旧把目光落在他身后喷涌的池水上,以前桀骜不驯的表情不见了,取代的是不为所动的沉静和萦绕周身的淡漠。
席空谌看他半天,见他依旧没有变化,把折扇放回腰间,站起身来,先悠然喟叹一声,又慢慢道:“终究是命运捉弄,想大周的帝王要谁得不到,偏生要遇上你?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玄宗又偏偏是这个庞大王权触手不及之地。”
“席空谌,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白魄无心再跟他敷衍,直接用凌厉的眼扫向男人。
“或者说,你到底想从我这试探些什么?”
“白魄。”席空谌眼中也不见了迷雾,透彻而专注,他弯下身子,双手撑到石桌上低头看进白魄眼睛里去,“别把秦昭硕想的太强大,太无所不能,若你没有半点心,他赢不了。”
“而这之后的一切,又真是你想要的吗?”
白魄撇开脑袋,语气有些急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呵!”席空谌轻哼一声,神态有些轻蔑,“若有一天玄宗和秦昭硕对上,你白魄便会成为玄宗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匕首,可以直接戳进那个男人的心脏。因为他爱你,这就是他最大的缝隙,就算是我这个千载军师……亦无法弥合的绝对致命威胁。”
他轻喝出声:“而我只想问一句,你白魄到时候又要如何自处?”
本宁静的心湖被他一席话彻底搅乱,就连面上的平静都无法再维持,白魄同样站起身来,直视变的有些逼人的男人。双手不自觉捏紧石桌的边沿,笑的吃力,娃娃脸扭曲起来:“都说了,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明白!”
“你当真以为玄宗就此罢休了吗?!”
一声重喝如雷击。白魄神色僵硬,内心震颤!
刚还咄咄逼人的男人却忽然云淡风轻的一挥袖,撤身离开。
石桌一角在白魄手中碎落,他撑起脑袋看那背朝着自己悠然离去的人,咬紧牙齿,通红了眼睛。
……
“为什么,说那些话?”穿大红色官服的青年守在拐弯处,见席空谌过来,不动声色跟到他身后,轻轻询问。
席空谌摇摇头,神色平淡,没刚才的凌然,眼眸含笑,更不复刚才的怒气,只听他淡淡道:“缝隙我们无法弥补只能让它自补。”
“你有把握?”
“呵呵。”席空谌再次摇头,目视远方,天地空旷,有鸟从皇宫里直飞上天,他驻足脚步,看了会才又平淡道:“白魄的平静不过是伪装,敲碎了他这个壳子,有的东西才会有改变。”
仿若含着星月的眼闪过光亮,他动动嘴继续道:“玄宗若真要以他为突破口,我们不如反将一军。”
“也不知皇上究竟是如何想的。”那红袍官员跟着摇头。
第226章:浮生皆欲
白魄在池边枯坐一下午,等回到望霄楼时天色已渐暗,他刚坐下喝口茶,楼外便传来“唰唰。”风声破体声,十多个穿着侍卫服饰的男人从天而降,当头领先撞进屋子来的人不是他的亲卫队长邢呈又是谁?
向来沉稳的男人现在神色却有些紧张,白魄搁下茶盏,眯眼看他们。
邢呈没想到一头撞进来,就见自家长老端着茶盏,老神在在端坐上首看着他们。
他似乎感到冷汗从额际滑落。
“长……长老。”
“嗯。”白魄应一声,神色平静。
邢呈尴尬笑笑,转身呵斥身后的人,“还不给长老行礼!”
“长老!!”一群人这才齐身行礼。
白魄放下茶盏,睁开圆眼瞅这群神色明显不对的亲卫。
有亲卫两步跑向前,跪下,从怀中掏出个用黄纸包着的东西,双手托过送到白魄面前。
“这是什么?”白魄皱眉。
在送上这包东西后,围着他的一群亲卫神色越发紧张了,他也不知道一天而已,这些家伙都弄出了些什么名堂。
那亲卫非常珍重的打开黄纸包裹的东西。
也露出凝重神色的白魄低头去看……
他的小嘴张大到从未有的程度,漆黑的圆眼瞪的更如同是桂圆般大小,白魄愣是僵了身子,半天才能够一点点强硬扳回石化的头骨看向庄重的邢呈,和他身后的一群亲卫。
“这是……鸡腿?”
那被自己亲卫小心翼翼包裹的东西不正是一只刚烤好的鸡腿?
又或者?鸭腿?好像比一般的鸡腿大些,他摸着下巴想,然后又再次僵了身子。
“这是要干吗?”
“长老,请您快吃。”邢呈凑上前来,神秘眨眼睛。
白魄觉的自己头顶都开始冒热气,他这群亲卫都是些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今天是……脑子哪里不对?……他问的直接:“你们被人下毒了?”
“啊?”……“啥?”
一群亲卫跟他大眼对小眼,不是被毒傻了吗。白魄无奈扶额,只好耐着性子再次问:“这鸡腿,干嘛的!”
邢呈明白过来,再凑近白魄一些,小声道:“长老,这可不是鸡腿。这是仙鸟的腿,北疆神怪卷里可说吃了这种鸟的肉能够长生不老呀。”
白魄僵硬着手,接过黄纸抱着的鸟腿,双手有些震颤,手心似乎还能够感受到鸟腿散发的热气,他听到自己牙齿磨出的心酸声音,“你们,去抓这鸟了?”
“……”这鸟,他见过。汪硕带他去见过。
养在皇宫凤泉湖中心的彭阁仙岛上……
白魄依稀还记得那日见到的仙鸟姿态。
美丽洁白的双翅,修长的双腿,头顶着鲜红的肉冠,神态看着如同戴着帝冕般骄傲。站立时那飘逸雅致的身型都还历历在目,现在……他低头死死看着手心捧着的肉腿……
“丹顶宜承日,霜翎不染泥。爱池能久立,看月未成栖。”汪硕当时扶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看向仙鹤时吟了这句诗,尽将此鸟比若天日。又赞它出红尘而淤泥不染,白魄知道他对这鸟的喜爱,又是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中大周的神鸟,也颇为震撼,还缠着汪硕愣是带他靠近了这湖中心的仙鸟好好欣赏了半天……
可……
现在……手心的这玩意……就是曾经的神……神鸟???
“长老,您怎么了?!”邢呈终于慌神,眼见长老脸色铁青后又泛红,现在又捂住了胸口。
白魄终于能够比较完整的说出话,却依旧颇为无力:“你们!你们这群!混账!!”
……
“皇上!皇上!不好了!!”秦昭硕已经颇久没来皇后宫中了,今晚总算是抽出时间来正宫用一顿晚膳,皇后闪着迷恋的目光一直缠绕在他身上,就连平时颇为庄严的容貌都稍稍被女儿羞态遮掩,秦昭硕正颇动情的温柔搀着发妻落座。
谁知道还没让人布筷,门外就有破刃侍卫扑跪进来。
皇后一瞬变了脸,有些紧张的看他,汪硕知道她的期待,也不忍拂落,只要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他今晚还是想在这陪陪她的。不管是内心存在的一丝怜惜,还是因为正宫牵扯到前朝。
“什么事情。”
真有什么紧要的前朝事宜,也该是天策阁的人先一步来传达。
“皇上,仙鸟被人捉了一只去……”
“嗯?”汪硕有些诧异,看侍卫一眼又问:“谁这么大胆子跑到凤泉湖去捉仙鸟?”
“是……”那侍卫看一眼皇后,似乎有些为难。
汪硕细眼微睁,低沉再“嗯?”一声。
侍卫匍匐下去半个身子,再不迟疑道:“是白公子手底下的护卫。”
汪硕皱眉,想起白魄那个性子,他开始觉的有些不妙了,“他们捉仙鸟做什么?”
侍卫的脸有些苍白,磕磕绊绊道;:“他们……烤食了仙鸟……”
“啊?”饶是端庄雍容的皇后也一瞬花颜失色,诧异出口,又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汪硕惯常眯着的细眼睁开些许,露出一线锐利锋芒,嘴角不可见的抽了抽,他松开轻搭在皇后手腕处的手,用一如既往温润又不可置疑的声音慢慢道:“皇后就先自己用膳,孤今晚就不在正宁宫休息了。”
皇后闻言站起身,张了嘴,想说什么,在触碰到汪硕虽然柔和但明显不被质疑的眼时怔住,她慢慢咬住下唇,有些委屈,有些失望,汪硕伸出一手轻拍她手背。
她再次抬头,深深凝望一眼身前的男人,而后跪下身,用无可挑剔的姿态行礼,低低道:“是!臣妾恭送皇上。”
皇后只能看见男人下摆处的龙袍,踩在她面前的龙靴后退一步,男人在她身前转身,依旧温润的声音在她头顶淡淡道:“不用了,皇后好好休息。”
她再低低回“是”时,帝王已经不在了,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又只余她一人。
白魄草草吃了饭,又召集一群亲卫到面前来,严肃道:“今晚不管听到楼内有什么动静也不许进来!”
邢呈他们俨然知道闯了泼天祸事,现下不安愧疚缠身,粗哑着声音:“长老……”
“这事情我会扛下来,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绝不能让他找到借口彻底清理你们。”
“长老……”
“你们下次再胡闹前,搞清楚这里不是登霄山,好了,都出去吧。”
白魄心烦挥手,邢呈一群人犹豫着撤离望霄楼。
看邢呈他们离去,白魄才伸出手使劲揉额头,虽说他扛下来了,但这毕竟是大周的神鸟,他也不知道汪硕会发怎样的火。
他还没想出个具体应对办法,那男人已经携着股气势靠近他了。
“硕……硕……”他簌的从桌边站起,猛然后退几步。
“你的那些护卫呢?”汪硕倒是好整以暇,如不是身上明显不善的气势,还真判断不出来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神鸟事件。
“我让他们去楼外守着了。”
白魄眼都不敢眨的看他,心中直敲鼓。
“哦。”汪硕只回一个字。
白魄站着,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磨蹭,对面那男人倒施施然在桌边坐下。
右手中指在桌面滑动几下,白魄看不出他在描画些什么,只紧张的吞口水。
在桌面转圈的中指一顿,汪硕抬眼看他,“魄觉的皇宫中御膳不够好吃?”
来了,来了!白魄心中敲响警钟,嘴角轻抽,眨眼无辜道:“不会啊。”
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汪硕看不出来才有鬼,可男人像是不知道般,微皱眉,不悦道:“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白魄心中犹豫,但通过多年相处下来汪硕的习性……他还是一步三挪的走了过去。
汪硕拉住他手,他一僵身子,又随后放软,顺应汪硕的意思坐到他大腿上。
汪硕把胸抵到他后背上,又伸出双手从后圈住他,把下巴搁到他肩上,幽幽道:“神鸟的滋味如何?这可是大周历代皇帝都没有的口福。”
最怕的来了,白魄一惊,就想站起身。
可男人语句柔和不代表动作同样如此,他圈住白魄的双臂如同铁杆一般让白魄动不了分毫,紧贴着白魄后背的胸膛依旧在平稳起伏。
白魄未挣脱,只好以现在的姿态背朝着汪硕说话,“北疆神怪卷中说吃这鸟的肉可长生不老,所以……”
“你信了?”不等他说完话,肩膀上的下巴微动,汪硕含义不明的发问。
白魄咬住牙齿,他是没信……可他那群活宝亲卫信了……“对不起,我只是好奇。”
事到如今,只能道歉了。
“嗯……”汪硕拉长着声音,似是而非应一声。
白魄趁热打铁,“硕,你别生气,是我糊涂了,你看在我让你的大军免受南隅虫师困扰的事情上,原谅我吧。”
汪硕微移脑袋,脸颊摩擦过白魄的脖颈,又用唇轻含住他白嫩脖颈。
白魄坐在他怀中,一紧身子,神色有些慌张。
汪硕没在意怀中人的反应,慢慢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下
。
“硕!”白魄无法再端坐下去,大力扭了下,惊呼出声。
脖颈处残留的水润感还在,白魄歪着脑袋躲过他的唇舌,身后男人倒没有继续骚扰,抱紧他,淡淡道:“一码归一码。”
白魄无奈,只好道:“那你想如何?”
汪硕沉默一会,突然抱着他起身,往卧寝走。
白魄双脚在空中激烈晃动,双手也开始撕扯起汪硕衣襟,“你想做什么?”
汪硕低头把吻落到他唇畔处,含糊道:“不清楚吗?赎罪……用你的身体。”
……
“长老不会有事吧?”湖外竹林里,十多个男人围着一个男人站着,当中几人举着灯笼,所有人站姿不同但目光同样都落在湖中心的两层小楼上。
“他妈的。”有亲卫一拳砸上竹子,愤恨道:“把鸟腿还给他们不就好了,什么神鸟。”他砸砸嘴,“味道也不怎滴!”
“你还有脸说!”另一人一巴掌挥上去。
那人缩着脑袋,看着湖中央的小楼,唉声叹气。
……
白魄有些艰难的抬起左手遮挡上眼睛,浑身酸痛的他做不了多余的动作,只好在床上慢慢蠕动。
左侧头顶传来轻笑声,有手伸到他身下,抱着他靠起半个身子。
“畜生!”白魄磨牙,唾骂。
手的主人把他压向自己的肩膀,毫不介意他恶毒的咒骂。
白魄靠着他,拼命吸气。昨晚的经历如潮水般开始回涌。
他在清醒着的情况下,和这个男人……
汪硕让人靠着自己的身子,满足长叹一声,伸出手去替他揉肩膀。
白魄不吃这套,转过脑袋瞪他,“你用武力迫人,不是好汉!”
汪硕看他样子,失笑出声:“如果你配合些,我也可以不用武力。”
“强……强词夺理!”
汪硕伸手摸摸他脑袋,狭长眸中不见往日的深沉,温柔道:“疼吗?”一手下移却是落到了他腰上。
白魄俏脸通红,昨晚这个败类居然随身带着药膏,分明是算计好了的。虽然没伤着他,却也把他往死里折腾了一宿。
汪硕现在的注视太过专注和温柔,让他一时都有种错觉,好似整个世界这个男人只收了自己在眼中,他一时看的有些呆了,汪硕温热的唇轻碰他额头,拥他入怀。埋首到他耳际轻轻道:“魄,告诉我,孤是你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