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就行。”王钺说。
卢岩脸上的笑收了收,有些吃惊:“你说什么?”
“杀了他就行。”王钺又说了一遍,平静得就像说该吃早饭了。
“你……”卢岩突然觉得不应该让王钺知道自己曾经的职业,王钺就像块海绵,随便一捏,就什么都吸收了,要换个普通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个不开心了就能让人猝不及防的鬼。
“那就这样亲一下行么?”王钺并没有什么感觉地继续讨论。
“亲吧。”卢岩只得点了点头。
王钺立马笑了,弯着眼睛就凑到了他眼前。
卢岩感觉到一阵扑面而来的凉意,这要是夏天估计会很愉快……
王钺在他脸上碰了碰:“亲到了吗?”
“……我看看,”卢岩摸过手机打开了前置摄像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屏幕上只有他自己愣着,“摄像头拍不到你。”
“怎么办?”王钺没动。
“我拿个……镜子。”卢岩侧了侧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了个镜子出来,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嘛。
王钺重新凑近他的脸,他斜眼儿看着镜子,在王钺的唇贴到他脸上的时候放下了镜子:“贴上了。”
“mua!”王钺喊了一声。
“……么么哒。”卢岩觉得自己离精神病没多远了。
王钺喊完之后退开了,看上去心情很好,一溜烟跑客厅去了,在客厅里转了两圈,又探了脑袋到卧室里看着卢岩:“你是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个人?”
“嗯,”卢岩慢吞吞地穿着衣服,“有些事儿我得弄清楚,关于你的。”
“那个人能看到我吗?”王钺对这个比较有兴趣。
“不知道,谁知道是不是蒙事儿的。”卢岩趿着拖鞋走出卧室。
“是个什么人啊?”王钺跟在他身后。
“神婆,”卢岩笑笑,他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去找这样的人,“听说很神,前生今世,阴阳通吃。”
“啊!”王钺很吃惊地瞪圆了眼睛,“比孟姐姐还厉害么?”
“孟姐姐?”卢岩回过头。
“就是孟婆。”王钺说。
卢岩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过了一回才转身去刷牙了,刷一半的时候他含糊不清地叫了王钺一声:“斧头。”
“什么事亲爱的。”王钺很快地凑到了他身边。
“有空给我讲讲……那边的事吧,”卢岩从来没被男人叫过亲爱的,鸡皮疙瘩起来趴都趴不回去,他吐掉嘴里的泡沫,“能换个称呼么?”
“岩岩。”王钺很配合地迅速换了称呼。
“就岩……岩吧。”卢岩低下头洗脸,岩岩也挺够呛的,不过总比亲爱的要强点儿了。
“那你不要老叫我王钺行么?”
“钺钺?”
“不。”
“七七?”
“……不好听。”
“女王大人。”
“不!”
“磨人的小妖精。”
“什么啊!不要!”
“小人儿。”卢岩说得自己都想乐了。
王钺没说话,卢岩正想问小人儿是不是通过了,回过头发现王钺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哪儿去了?”他擦了擦脸喊了一声,把毛巾扔到一边,没人回话。
回到客厅卢岩才看到王钺低头坐在沙发上,悬空呆着。
“养鸡了,”卢岩走过去在他面前弯下腰,看到王钺一脸郁闷,“怎么了?不高兴啊?”
王钺抬起头:“你根本不想跟我谈恋爱对不对?你是怕我生气。”
卢岩没出声,看来王钺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偶尔智商还能爆发一下。
“斧斧和头头,”卢岩在他旁边坐下,偏过头看着他,“你挑一个。”
“听起来好像两个壮汉啊,”王钺又低下了头,叹了口气,“算了,叫斧头吧。”
“斧头听着更壮。”卢岩看着王钺这样子又有点儿心软,这对于他来说是很难得的状态,独居和与人刻意保持距离的生活让他对谁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都能冷眼旁观。
“怎么办啊,”王钺相当郁闷,“你屋里那么多书,你看了那么多书……算了,就斧斧吧。”
卢岩笑了笑没说话,要非让他想个好名字出来还真不容易,一个曾经叫福二娃和福三狗的人,没管王钺叫狗狗就已经很不错了。
“走吗?”王钺偏过头看他。
“嗯,走。”
王钺没有吃饭的概念,卢岩虽然有点儿不习惯,但也没提吃早餐的事儿,直接带着王钺出门了,没开小电瓶,直接打了个车。
神婆叫刘燕,人称燕姐,年纪够不上婆这个级别,但名气却相当大,不光在本地,在周边几个市的神婆界里都很有地位。
不过要想见她一见不容易,没个熟人牵线搭桥的根本连她家门儿都摸不到。
卢岩如果以烧烤摊老板的身份当然是见不到刘燕的,不过刘燕认识肖睿东肖大少。
“你信吗?”王钺跟着卢岩进了电梯。
“嗯?”卢岩按下神婆家的楼层。
“阴阳通吃的人。”
卢岩没说话,王钺也没等着他回答,在电梯里转了一圈:“我不信。”
刘燕家跟别的住户家没什么区别,只在门口的地上洒了一层白色的灰。
卢岩按了门铃,几分钟之后门才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姑娘在门后露出半张脸:“找谁?”
“找燕姐,我姓肖。”卢岩说。
小姑娘打开门,把卢岩让进了屋里。
刘燕戴着眼镜坐在客厅的窗边看书,要不知道的说她是个老师也不会有人怀疑。
看到他进来,刘燕站起来点了点头:“肖少爷来了。”
卢岩没多说别的,连坐都没坐下,直接拿了个信封放在茶几上,指了指身后的王钺:“能看到有东西跟着我吗。”
第十七章:别松手!
刘燕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盯着卢岩的脸看了一会儿:“肖少爷最近有不少事儿吧,新的旧的。”
卢岩没说话,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蒙不了他,谁还没点儿烦心事,晨便没拉出来还有人能郁闷一天呢,再说没事儿谁上这儿来。
刘燕大概是看出了他脸上的不屑,于是说了句比较抓耳朵的话:“你最近会有麻烦,你一直躲的麻烦会来找你。”
对于卢岩来说,这句话稍微有那么点儿意思了,肖睿东虽然不学无术整天吃喝玩乐,但低调很少惹事,敢说出这样的话,要最后麻烦没找上门来,她这就是打自己脸。
“我的麻烦?”卢岩笑了笑,“跟这个一直跟着我的东西有关系么?”
“我在这里在这里!”王钺站到刘燕面前挥着胳膊喊,又回过头看了看卢岩,“她看不到我,骗人的。”
“没脏东西跟着你,”刘燕背光站着,一脸阴影看着很玄妙,语气也跟着变得有些玄,“不过,你的确是有点儿怪。”
卢岩没说话,抬手看了看手表。
“也许……是它们近不了你的身,你进屋的时候,这屋里有俩,都跑了,”刘燕也不再绕圈子,神色凝重地看着他,“我看不到它们,我能感觉到,可现在都感觉不到了。”
卢岩看了刘燕一眼,这句话在他心里如同狂风刮过。
“反正他们看见我就像见了鬼一样吓得到处乱跑,一下就没了。”
这是王钺曾经说过的话,鬼见了他就会跑……
“你感觉不到我身边有东西?”卢岩虽然觉得刘燕这话很呼啸,但任何事情在百分百确定之前他都不会轻易相信。
“肖少爷,你身边没有需要赶走的脏东西,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去问问别人,”刘燕看了看茶几上的信封,“钱也要花得值嘛。”
卢岩笑了笑,转身准备走,王钺突然拦在了他面前,皱着眉:“赶走?是要赶走我吗?”
“走了。”卢岩说了一句,擦着王钺的身影大步走出了刘燕家。
“赶走谁?”王钺紧紧地跟着他进了电梯,跟复读机似的重复着,“是要赶走我吗?”
“没,”卢岩抬手挡着嘴,“你别瞎猜。”
出了电梯之后王钺还是很郁闷,跟在卢岩身后:“你来找她就是想知道怎么赶走我对吗?其实你不想跟我谈恋爱我知道……”
卢岩觉得后脊梁发寒,王钺这状态似乎又有点儿把持不住了。
一个鬼,敏感到这种程度行走阴阳两界是不是有点儿太危险了!
他迅速几步转进了两栋楼之间,在一看就长期没人打理的花坛边站下了,确定了四周没人之后,他看着王钺:“我们谈谈。”
“你要想让我走直接说就行了!”王钺没听他要说什么,提高了声音。
“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儿而已。”卢岩觉得手心里都出汗了。
“你想知道什么?”王钺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他脸上。
“你是鬼,我能看到你,为什么我看不到别的鬼?为什么别的鬼见了你就跑?刘燕的话你听到了,无论是猜的还是真的……”
“我就是鬼!”王钺喊了起来,“我死了!我见过孟婆!见过奈何桥!只是没有喝到孟婆汤!”
卢岩没说话,不敢说了。
王钺也没再喊下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声音低了下去:“我就是个投不了胎的野鬼,白天,夜晚,我就每天来回转悠,没人理我……你不会懂的,就算你是杀手,你杀人,可你还是有朋友,有可以说话的人,有认识你的人……”
王钺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奈,卢岩轻轻叹了口气:“斧头。”
“可是你不信,”王钺突然笑了笑,“算了,走啦。”
没等卢岩再说话,他转身就走,速度相当快,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卢岩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快走到花坛那头了。
“去哪儿!”卢岩问了一句。
“找个人死一死看能不能投胎。”王钺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哎!”卢岩赶紧追过去,王钺这状态他怕出事。
王钺已经走到花坛尽头,再过去就是小区的路,卢岩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跟傻子似的追着空气玩,但王钺走得很快,也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等等!”卢岩快跑了两步,下意识地一把往王钺雄纠纠气昂昂甩得很起劲的手上抓了过去,“你别瞎……”
王钺猛地停下了脚步,卢岩也愣在了原地。
“别松手!”王钺回过头喊了一声,又一连串地喊了起来,“别松手别松手别松手!”
卢岩没有松手。
掌心里王钺有些削瘦的手腕触感清晰。
他稍微收了收手指,还在。
指尖能清楚地摸到腕骨。
“别松……手。”王钺瞪大眼睛看着他。
“没……松。”卢岩回答,手是没松,可他脑子里嗡嗡响着,不松手也不知道该干嘛。
“亲,”王钺突然说,“亲我一下!”
“啊?哦。”卢岩愣了愣,向王钺靠了过去,亲哪里他没多想,王钺矮他半头,凑过去正好能亲到脑门儿。
疯了。
一定是疯了。
居然光天化日青天白日地要亲一只鬼。
然而就在卢岩感觉自己要亲到王钺脑门儿的时候,掌心突然一空,紧紧抓着王钺手腕的手猛地握成了拳。
一阵寒意卷住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亲了个空。
“怎么了!”王钺很着急地喊了一声。
卢岩没说话,慢慢退开了。
“怎么松手了啊!”王钺皱着眉把手举到他面前。
“我没松手,”卢岩叹了口气,手从王钺胳膊上轻轻划过,“你……”
王钺盯着自己的胳膊,突然往卢岩身上扑了过来。
卢岩没来得及躲,王钺已经从他身体上穿了过去,透心凉,晶晶亮。
他低头冲地上打了个喷嚏,坐到了花坛边。
王钺扑空之后就没再动,站在一边背对着卢岩一动不动地出神。
卢岩没催着他走,点了根烟叼着,从旁边的草丛里揪了一丛枯草出来,把叶子一片片往地上扔。
是鬼,不是,是鬼,不是……
我疯了,没疯,疯了,没疯……
“卢岩。”王钺声音很低地叫了他一声。
“嗯?怎么了。”卢岩抬头,看到王钺还是背对着他站着。
“帮帮我,”王钺慢慢转过头,“我想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王钺眼睛里细小的闪烁着的泪光,卢岩一直觉得鬼还会哭挺哏儿的,但现在看到王钺的眼泪却不太好受。
他把烟在脚边按灭了:“好。”
“还跟我谈恋爱吗?”王钺小声问。
卢岩忍不住瞅了他一眼,这种忧郁的时刻居然还能记得这个事!
“跟,”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老觉得还有之前抓着王钺手腕的那种触感,“本来什么事儿都没有,我说了带你来就是想弄明白你是怎么回事儿,结果你……”
“她说要赶走我,还说我是脏东西,”王钺皱着眉,“我一听就急了,我哪里脏了,我一点都不脏,我死之前每天都洗澡……”
“你急什么,她说你不是鬼我还没急呢,”卢岩转身慢慢往外走,“你要不是鬼,我就有可能是神经病你懂么。”
“你有病啊?”王钺追上来跟他并排着走,“我不会嫌弃你有病的……是因为病了才不能做杀手了吗?”
“……你先不要说话,”卢岩觉得再这么聊下去他真的需要联系一下他的心理医生了,“先回家。”
“好。”王钺点点头。
关宁坐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玻璃前,太阳斜着照进来,洒满了大半个屋子。
“卢岩差不多该来找我问了。”关宁用脚尖在厚厚的地毯上点了一下,椅子转了一半圈,面冲沙发停下了。
沙发上坐着个男人,叼着一只雪茄。
“这么肯定?他应该知道你不会告诉他。”男人笑了笑。
“所有的可能他都会尝试,他就是这样的人,”关宁又把椅子转回去对着玻璃,“你下次不要不打招呼就过来,再碰到你,他会怀疑。”
“躲起来就行了。”男人不以为然地抽了口雪茄。
“太天真,”关宁啧了一声,“你现在从这里出去,半小时以后他进来,可以知道你是男是女,抽的是什么牌子的烟,知道你习惯用左手还是右手,老彭,他是我手下最优秀的人,哪怕他卖了两年半烤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