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皇后于国有大功,当享尊荣。子为太子,吾为皇父,其应为皇后!”齐明炎如是昭告天下。
先是在逆王齐明渊手中救下百官性命,后来突厥来犯,亲上城楼,护卫建康有功,无论在朝堂还是民间,滕皇后都有着极高的威望。齐明炎登基被人反对,很重要一个原因正是文帝有子,而且这个子还是滕皇后所出。若皇长子齐君绝继位,有滕皇后扶持幼帝,既名正言顺又令人觉得可以接受。坏处就是广烈郡王手中的大军和他的不臣之心,很可能会诱发另一场动乱。
现在齐明炎居然愿意退让,立文帝皇长子为太子,还立滕皇后为皇后。除了弟立兄妻有违礼法外,却是一个很好地解决目前难题的方法。
齐明炎还拿出齐氏一族开国前有父死子继、兄死弟继的先例,这个继不单是继承兄长的遗产,还有妻妾子女等。
有人不死心拿着礼法反对,已经被齐明炎派人软禁起来。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下定了决心。登基他是登定了,作出的“妥协”是立皇长子为太子,立滕皇后为皇后。赞同的人很好,反对的人全部打倒。
后宫中,郑太皇太后已经表示赞同,滕皇后则始终一声不吭,被很多人解读为默认。
齐明炎的登基大典和大婚如火如荼准备中。
得到消息的滕辉月几乎没气炸肺!如果齐明炎站在他面前,他一定狂甩鞭子把他抽得尿滚尿爬!
他没想到从小对他言听计从的齐明炎有一天会不顾他的意愿做出这种逼嫁的事!
这么多年只见过齐明炎一次的滕辉月压根儿没考虑过齐明炎对他是真心的,只觉得他为了帝位什么都干得出,彻底变了。
与此同时,齐明炎又放出一个消息,道郑太后在战乱中腿脚受伤,不良于行,长此以往恐危及性命,现广集天下名医为其治腿疾。
滕辉月还咕噜齐明炎和郑太妃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要知道齐明炎养在郑太妃的宫里时,他一直被郑太妃当透明人对待的,除了不差一口饭,其他的统统没有。
滕辉月没反应过来,明帝搂着他,用冷静过头的嗓音道:“他这是逼我们现身。腿有事的是阿曜,不是郑妃。”齐明炎想和滕辉月举行大婚,但他想要的是真正的滕辉月,而不是摆在宫里的赝品。所以他昭告天下,并且以齐明曜的性命为挟,逼滕辉月现身。他想着滕辉月重情义,不会置齐明曜不顾。
明帝一提醒,滕辉月立刻想到了,牙都磨起来。
“阿樾想见阿曜吗?”明帝轻飘飘问。
尽管被齐明炎气个倒仰,但他确实捉住了滕辉月的弱点。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齐明曜被齐明炎弄死。齐明曜是君子,齐明炎却不是。真惹急了齐明炎,他也许真做得出弑兄这种事。
不过明帝的口气听着平淡,偏偏滕辉月有一种“如果直说会死得很惨”的感觉。
滕辉月双眼湛亮地看着明帝,试图用眼神表达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的意思。
明帝把他压倒了,顾忌着他的心结没有做到最后,但把滕辉月的脖子锁骨吻出一个个印子,宣告主权的味道极为浓厚。
之后,在明帝的安排下,一行人秘密回到建康。
第9章
因为齐明炎一意孤行要封他为后的事,滕辉月跟着明帝回建康的路上一直不高兴。不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担心,无论是齐明曜还是齐明炎他都没想招惹过,对他们是亲情,如兄弟一般的关系,但齐明曜和齐明炎仿佛认准了他,一条路走到黑。齐明曜能娶到他还能说是明帝下旨赐婚,齐明炎不顾礼法要娶他这个嫂子,滕辉月真心觉得冤了。他到底找谁惹谁了?弄得他好像很水性杨花似的。
但转念一想,想到齐明炎能有如今的势力,离不开明帝的扶持,条件之一还是一旦齐明曜有事,要齐明炎照顾好他。滕辉月突然恶从胆边生,觉得该了!
他暗搓搓地斜睨明帝:叫你把我让出去!
反正他对目前的局势是没有半点办法的。齐明炎这一出,还是得明帝来处理善后。事到如今,滕辉月也算相信明帝不会放开他了。这让他有恃无恐。
回到建康进了桂魄园,明帝搂着他说了一通桂魄园的来历,滕辉月的心再次雀跃起来。最喜欢的人对自己那么用心,他怎么可能不动容?他对着明帝时,心从来都硬不了多久。
滕辉月的好哄令明帝对他又爱又怜。明帝宠他宠了十多年,最爱他靠在自己怀里无忧无虑地笑。这一年来却令他的宝贝儿受尽了委屈,最大的罪魁祸首还是自己,重逢后,明帝恨不得把天下捧到他面前搏他一笑。无论滕辉月是喜是嗔,他都一律接收,万般纵容,好不容易才能滕辉月脸上的阴霾渐消。
齐明炎闹的这一出,明帝心里已有定案,半点不叫滕辉月操心。政事上滕辉月对明帝信心十足,乐得撩开手不管,反正明帝已经答应了他会让他看到齐明曜。只要齐明曜好好的,滕辉月的心头大石便能放下。
在桂魄园闲着无事,滕辉月甚至叫来歌女唱曲。
在湖心亭垂下纱帘,里面摆了塌案吃食,让歌女乘着小船荡至湖中献唱,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滕辉月像只娇贵的猫儿一般趴在明帝的腿上,大大的桃花眼微眯,听着歌女婉转清丽的唱腔,明帝时不时剥一片橘子瓣喂他,滕辉月觉得日子好得不能再好了,前段时间的颠簸流离在他的记忆中迅速模糊。
他就是一个离不开富贵的贵族子弟。
明帝笑得温柔,喂滕辉月的时候被他舔到手指,他当是邀请,俯下身吻住那含笑的红唇,直把人吻得气喘吁吁。
一吻毕,两人四目相对,眼里的情意仿佛能溢出来。
如此美好的气氛,不久后就被一阵哭声打断。
明帝回来了,滕辉月别扭了一阵,又满心满眼都是他,明帝也只把他放在眼里心里。一来二往,阿劫这个小小的人儿便成了竖在两人中间的小蜡烛。明帝也就罢了,阿劫不敢闹,但滕辉月的忽略阿劫可是深有体会,立刻不依地闹将起来。
明帝拐了滕辉月去亲热,阿劫不见了亲爹,嘴一扁就嚎啕大哭。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明帝狭长的凤目半垂,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
阿劫哭了,滕辉月难免受影响,但不一会儿哭声断了,他想起身去看,明帝揽住他没有让他动:“男孩子不能太娇惯。”
“阿劫还小。”滕辉月道。
“不小了,得慢慢开始教。”明帝道,“你不忍心,让我来。”
明帝待儿子们不亲近,但父亲的职责确实尽到了。他的四个儿子是没有一个不成才的,被他宠着教的滕辉月看着骄纵跋扈,要独当一面时很快蜕变成一位优秀的皇后。
明帝主动要教阿劫,滕辉月自然无不应允。而且滕辉月很可耻地发现他的心确实不够大,装不了太多人。明帝一在,他的目光根本控制不住围着他转,满心满眼都是他,很难分出心思再想其他人,包括他的亲生儿子。以前他那么疼爱阿劫,基本是把他当成了明帝的代替品来倾注感情。现在正主儿回来了,这代替品突然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感觉到自己对阿劫的忽略后,滕辉月立刻倒抽一口冷气,愧疚心虚得要命。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能违心地说对他而言,阿劫比明帝更重要,即使这很可能是他唯一的骨血。
滕辉月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往明帝怀里一扎,艰难无比地说了自己的“冷酷无情”。谁知明帝不怒反喜,珍爱极了地抱起他在他耳边道:“阿樾的眼里只有舅舅就好。”只管当其他人不存在。
在明帝怀里,滕辉月可以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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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深秋,建康皇宫偏僻的小殿里头已经烧起炭火。
昏迷了十日终于醒来的齐明曜经过数日的调养,已经能坐起身。他瘦削得厉害,满脸憔悴,唯有一双凤目依然带着亮光。
被褥下,他被箭矢洞穿过的腿伤及骨头,太医断言,即使日后好全了,他也再不能骑马,而且走路会一瘸一拐。
因为这个伤势,他被齐明炎攥在手里的性命,算是彻底保住了。
齐明曜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此时他正捧着药碗在喝药,齐明炎在他面前烦躁地转圈,已经足足转了一刻钟。
“我敬你是皇兄,你倒是说句话,阿樾到底去了哪里?”齐明炎忍不住问。他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这一刻,可是滕辉月偏偏失了踪,让他的期待全部落空。无论他如何借着文英殿的赝品说事欺人,没有滕辉月本人的发话,他只觉得没有半分意思。
他那么用力救起齐明曜,就是想着他会知道滕辉月的下落。没想到齐明曜好不容易醒了,听到齐明炎的问题比他还惊讶,知道他没有碰上滕辉月后直接黑了脸:“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我才要问你阿樾是否一切安好!”
齐明炎直接叫他问愣了。说开了才知道,在他生气齐明曜让滕辉月留在建康的时候,齐明曜已经把滕辉月送出建康,前往的还是他的方向。
齐明炎立刻派人沿途去搜索滕辉月的踪迹,甚至把他所知道的明帝安在他身边的人揪到面前查问,结果一无所获。想着兵荒马乱当中,滕辉月一个金尊玉贵的绝色人儿可能会有的下场,齐明曜和齐明炎都白了脸。
只能自我安慰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然后加派人手去寻。至于齐明炎要登基和立滕辉月为后的决定,他没有对齐明曜明说,齐明曜亦恍若未知。
但齐明炎显然不打算再藏着掖着,而且他心里尚存着疑惑,他总觉得齐明曜其实知道滕辉月在哪里的,故而又问了一遍。
齐明曜放下药碗,靠在床榻上看着他,眼里闪过一抹讥讽。
如果真的敬他是兄长,又怎么会不停追问嫂子的下落?
他的腿是废了,皇位也保不住,但不代表他的脑袋也不管用了。齐明炎打的是什么主意,即使没有人告诉他,他也清楚得很。更何况,齐明炎背后还有明帝的默许。
他无能,护不住阿樾,要退位让贤也怨不了别人。齐明曜心里黯然。
现在他只担心如果阿樾真落到齐明炎手上,两人会闹出什么事。以阿樾的性格,必定不会同意以嫂子的身份改嫁齐明炎的。阿樾一心要等明帝,齐明曜努力了十多年依然得不到他的心,凭齐明炎,又真的能打动他吗?
而且齐明炎没有他的气量,若他强逼阿樾,阿樾奋起反抗……他担心齐明炎会伤着阿樾。
莫说齐明曜真的不知道滕辉月身在何处,就是知道了,告不告诉齐明炎他都得再三斟酌。
齐明炎对上齐明曜的目光没有半点退缩。滕辉月是他的执念,对他意义非凡,仿佛只要得到滕辉月,他这辈子所有不能得到的一切就都能得到了。为了滕辉月,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岂会在意齐明曜的想法?
滕辉月和齐明曜之间,滕辉月对齐明曜无情自然最好。若滕辉月对齐明曜念念不忘,等于他多了一个筹码让滕辉月妥协。得不到滕辉月的心,他也要得到滕辉月的人。他可以用一辈子和滕辉月耗!
第10章
齐明炎的登基大典如期举行,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取代文帝成为元徵的新帝,新一年改元为承乾。
登基后,宣帝齐明炎除了提拔原本忠于他的臣子,依然重用文帝时用着的大臣。文帝在位的时间太短,这些大臣大多是明帝在位时的班底。因为战乱期间身为太上皇的明帝不知所踪,齐明炎此举是表示对太上皇的尊重。
新官上任三把火,齐明炎成为皇帝后第一道下的旨是封滕辉月为皇后,封文帝唯一的儿子齐君绝为太子。第二道旨意则是迁都洛阳。
这两道旨意并没有出乎众人的意料。立太子是为了让登基变得名正言顺,立皇后更多是齐明炎的一意孤行,所有反对意见统统被他摁下。而建康被战争毁了一半,作为皇都已经不合适,迁都是应有之义。
而宣帝也决定把和滕辉月的大婚放在洛阳举行,作为迁都后的第一件盛事。
安国公滕祁山和福康大长公主公主齐敏携子返京,宣帝亲自出宫迎接,可惜这两位都没有给他好脸色,尤其是滕祁山,差点想对他饱以老拳。宣帝很恭敬地把他们“请”回国公府,暂时软禁起来。
齐明曜知道后暗自摇头,更不看好滕辉月如果回来会怎样和齐明炎相处了。被阿樾知道齐明炎软禁他父母,恐怕他能闹个天翻地覆。
许是很清楚自己一直没有得到过滕辉月的心,齐明曜对齐明炎执意于滕辉月这件事,能用比较平和的心态看待。他只担心以他和滕辉月目前的状况,无法与齐明炎抗衡,怕滕辉月会受委屈。
一直找不到滕辉月的齐明炎渐渐更加相信他是自己躲起来了。他有齐明曜还有滕辉月的父母在手,只要把消息散布出去,不愁滕辉月不回来。
就在齐明炎一时心焦一时放松的等待中,一件事瞬间把他砸懵了——
被他关在文英殿的“滕皇后”不见了!
自从捉住这个假的滕皇后,齐明炎便对他严加看管,文英殿外守卫森严,以保证他插翼难飞。不知内情的人以为他是真的滕皇后,齐明炎心尖上的人,对他自然万分恭敬,除了不能走出文英殿外,几乎对他有求必应。而这个替身尽管嘴比蚌还严实,但行动上一直非常识时务,对齐明炎的安排十分顺从,乖得令人无法对他产生戒心。
就在齐明炎的潜意识里都以为他认命的时候,他突然消失了!悄悄地,没有惊动任何人地消失了!毫无征兆!
齐明炎这才察觉到他犯了轻敌的错误!
这个替身能把滕辉月模仿得这么像,必然是精心挑选,经过长期的训练。能言周教出这么一个人的,不可能是齐明曜或者滕辉月他自己,唯有手底下能人辈出的明帝!
以明帝对滕辉月的宠爱,能做滕辉月替身的人肯定很受重视,同时表明本领高超。齐明炎被他过于乖顺的动静迷惑了,一不小心就栽了跟头。
齐明炎大怒!铁青着脸把看守文英殿的人全部拖下去打!
自己像只困兽一样在文英殿不停转圈。
替身的失踪打乱了齐明炎的计划。如果滕辉月一直找不到,他怎么向天下解释他的去向?迫在眉睫的就是福康大长公主齐敏要求入宫晋见皇后!
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这件事又不得对外人道,齐明炎又去找齐明曜。
齐明曜听到千面失踪,心里微微一咯噔,想到一个可能。
齐明炎敏锐问:“你知道什么了?”
齐明曜不动声色,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提醒他。
“皇兄!”齐明炎扫了他包扎着的腿一眼,警告道。
齐明曜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腿,又转过头看着他道:“嗯?”威胁他吗?
齐明炎被噎了一下。他确实想威胁一下齐明曜,但要说动真格的,他哪会?不是已经冒着颇大的风险把他的命从阎王那里抢回来了吗?
可是要他对齐明曜低声下气,在他好不容易终于在齐明曜面前占上风的此时此刻,齐明炎还真做不到,所以他卡壳了。
“齐明炎,你变了。”齐明曜叹了口气。再见齐明炎,他确实吃惊不少。记忆中那个沉默倔强的小皇弟迅速消失,变成如今这个霸气暴躁的王者。但他在齐明炎身上看不到他能走到今日的睿智。
成功来得太快,他已失了平常心。
听出齐明曜语气里的不以为然,齐明炎脸一沉:“你是什么意思?”能不变吗?明明是龙子凤孙,他却一直被太多人压着,不得不蛰伏忍耐,甚至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嫁给自己的兄长都不能说一句,也没有人愿意听他说一句。这股气他憋得太久了,终于等到以前只能仰望的人匍匐在脚下,连那从此高不可攀的心爱的人都唾手可得!
齐明曜的目光变得严厉:“齐明炎,别忘了你姓齐,也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
明帝一系的皇族子弟,明帝已经退位,生死不知,他废了,齐明渊已死,齐明勇不中用,阿劫齐君绝年幼还音信全无,真的能顶用的只剩下齐明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