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风舞扬叹息。
“怎么还是愁眉苦脸的？”风荼羽表情一闪依然是笑意盈盈的样子，一边揉着怀里妹妹的脑袋一边说道。“一切事情都有我和父亲处理，你何必这样担心，嗯？”
“正是因为一切都让你们两个来处理，我才不能不担心。”风舞扬轻叹。“这件事明明不应该让某些人独自但当的啊。”
“不要去想那些没用的东西。”风荼羽垂下眼睛轻柔的将妹妹放在沙发上然后站了起来，伸手轻轻摸了摸风舞扬的发顶，同样色彩的柔软银发缠绕在手指上，让他凝视的眼眸微微暗了暗。
“哥哥会帮你处理好这一切的。”
“大哥偏心！”坐在沙发上的双胞胎突然叫了起来。“大哥都不帮我们！”“大哥只管五姐的事！”
风荼羽笑弯了眼睛，细长的眸子在脸上划出两道精致又狡黠的弧线。
“怎么会呢？大哥当然要管流萤和流荧了，不过呢，现在你们五姐正遇到自己不能解决的麻烦呢，大哥作为兄长也要帮忙对不对？当然了，你们两个作为弟弟和妹妹，也一样要帮大哥和五姐对不对？”
“唔，似乎是这样。”“大哥说的有道理。”双胞胎互相对视一眼，略带茫然的点了点头。
“那么，”风荼羽接着道，“现在大哥要和五姐出去处理事情，流萤流荧留在这里看着父亲大人好不好？”
双胞胎对望着眨眨眼睛。“大哥有正事。”“五姐也有事。”“弟弟要帮忙。”“妹妹也要帮忙。”
想通了之后的双胞胎扭过头看着风荼羽用力的点点头。“好！流萤（流荧）要帮大哥和五姐！”
风荼羽愉悦的笑出声来，将双胞胎妹妹从风舞扬身上提到一边，然后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那么，如果父亲大人要找我的话，就说你们不知道哦。”
风舞扬用力的叹了口气。“哥哥！不要欺负弟妹啊！”
风荼羽狡黠的笑笑，拉着她快步走出了客厅，留下被风舞扬一句话惊醒过来的双胞胎大声的指责。
“啊！——大哥真坏！”“大哥太狡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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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的海洋是平和的，阳光铺撒广阔的深色海面，反射的粼粼水光恍惚有着金子的亮度和灼目，伴随着海波的摇曳不断的摇晃着从不同的角度闪烁亮光。海滩周围的礁石矗立了百十年，已经被不断冲刷上来的海水打磨的圆滑而光亮，头顶上的阳光有些刺眼，风舞扬将阳伞往下压了压，海风不停地想要将伞面掀开，而她能做的就是牢牢的握住伞柄。
“哥哥特地把我叫出来，是想要说些什么？”仰起头看着走在她前面的青年的背影，风舞扬疑惑发问。
风荼羽没有立刻回答，依然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距离以后，这才停下步子，慢慢的转过身来。
“小舞。”
“是。”看到他停下来风舞扬也下意识的停了下来，阳光将兄长的面容照耀的有些曝光过度而模糊不清，偏长的银发在海风之中招摇就如同浅海下那些顺着水波摇晃的柔软海藻，充满着不可思议的柔和曼妙。
“关于罗恩纳德……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吗？”
这句话被风带到耳边时她依然能够捕捉到那一份犹豫和担忧，风舞扬眯起眼睛想要看清前方哥哥的脸孔，不过阳光到底是有些强烈了，她没能看清那张脸上所出现的表情。
想了想，她笑了起来。
“哥哥还在担心我吗？”
前方兄长的声音有些恼怒。“难道你觉得我问你就只是问问而已吗？”
“啊，对不起。”风舞扬笑着道歉，语气中却丝毫没有透出一丝歉意。“我知道哥哥是在担心我呢，不过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那件事已经过去了。”顿了顿，她低头摩挲着伞柄上的花纹低声说道：“在这之前我不也在法国和他们共处了那么久吗？所以即便是以后再见面，也不会有问题的。”当她近乎喃喃自语结束后，抬起头来刚好对上兄长近在咫尺的脸孔，吓得肩膀一抖，手中的阳伞差点滑掉。
“哥哥！”
“虽然你一直这样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面前的风荼羽伸手抓住了她的伞，将她险些暴露在阳光下的手臂抓住，然后低声说道：“但是要让我真的平静的面对这一切还是太困难了。”他闭了闭眼睛，浅色的眼睫在阳光下抖落一片细碎光点，“我最最疼爱的妹妹在一个男人身上受到了如此大的委屈，当年我没有向他动手，但不代表如今不。”
“啊，哥哥。”风舞扬无奈的笑叹出声。“你也一定见过迪奥洛特吧。”
“怎么了？”风荼羽睁开眼睛看着她。“你的口气，就像是你对那个人很是理解一样呢。”
“不，我一点都不了解他。”风舞扬侧过头看着海面淡淡笑道。“那是个很难让人看清的人，有时候我觉得他很软弱，但是他又超乎我想像的残忍，可是当我觉得他沉溺于某件事情所可能带给他的快乐之中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姿态又充满了伤痛和孤寂。”
“是他让你果断的决定结束和罗恩纳德之间的关系吗？”
“你这样说也没错。”风舞扬上前一步离他更近了些，将阳伞的阴影罩在他的脸上，这样她所能看到的表情就是绝对清晰的。“我没有同情任何人，我只是在迪奥洛特身上找到了一种我很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小舞？”风荼羽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
“曾经的我很软弱。”风舞扬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慢的讲述起来。“我依靠哥哥你，依靠父亲，依靠罗恩纳德，那个时候我总觉得我只要有你们支撑我就可以一往无前下去。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发生了太多改变。在那个世界里，我看不到太多的希望，也没有什么支柱，‘那位’的存在一直在压迫和提醒着我的身份和处境，我觉得我的每一步都是战战兢兢的，因为死亡随时可能带走我。所以，等到我和罗恩纳德再会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想要保护我的姿态让我很恐惧，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是谁，一个陌生人的关爱太可怕了，我不能相信。”
风舞扬抿了抿嘴唇垂下了眼睛，似乎不敢去看面前的兄长。
“在神社的日子……还有我所经历的事情和人……都在告诉我，有些东西，是不能被绝对信任的，否则……”后面的话被她强硬的掐断，然后很不自然的转回了之前的话题之中。
“然后等到我想起来那一切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很梦幻，那过去就像一场梦一样，而现在我醒着，梦境和现实是不一样的。罗恩纳德对我的好，我可以理所应当的接受了，可是我却不知道要用什么借口去接受，我可以拒绝，但是也不清楚要用什么理由去拒绝……我很茫然啊哥哥，尽管我很清楚我和罗恩纳德的关系足够他为我做这些，可是我依然觉得这一切是那么不真实，过去的罗恩纳德，现在的罗恩纳德……似乎都不再是我所能清楚的认识的那个人了。”
“我的妹妹终于也感觉到了这永恒生命的长久所带来的痛苦了么。”风荼羽听着她的倾述只是温柔的用手拂过她的鬓角，脸上眼中满是怜爱温和的神色。
“对于人类来说，过去十几年的事情也是值得怀念的事情，甚至回忆起来的时候还仿佛都历历在目。可是血族的过去太长远了，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会被时间慢慢冲淡，褪去原本形色的历史只是历史而已，中间的断层是无法弥补的。”
“对啊，哥哥。”风舞扬含笑仰起头看着他。“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和罗恩纳德的过去之间有一个太过深壑的断层，那些过去就已经成了过去而已，或许连罗恩纳德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吧，他面对我更多的也只是在怀念而已，怀念我们的过去，从而对我充满了感情。但是迪奥洛特，那个人啊，不仅仅是在时间上和我不一样，他本身也是一个坚强的不可思议的人啊。我曾经不止一次的看到他露出脆弱又惶恐的表情，可是当他走到前面的时候，那些表情又会消失的干干净净。他和我一样充满恐惧，但是他比我更能克服。哪怕时间会改变一切，他也始终没有改变过自己的心意，我羡慕他，也佩服他。只有他那样的人才适合陪伴罗恩纳德。罗恩纳德需要的是一个能和自己并肩站在一起的伴侣，而不是一个需要他无时不刻保护着的人。”
她将头靠近哥哥的胸膛，松开手中的伞让他接过，双手用力的环住兄长的腰。
“或许我现在还不需要一份爱情，那感情所代表的意义太沉重了，我现在还承担不起。父亲、哥哥都很宠爱我，能够放任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能够包容我的一切，或许我还真的没长大吧，所以，请允许我目前就这样任性下去，我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如果哥哥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一定会帮助哥哥的。”
依靠心脏而发出的沉闷声音震动胸口，风荼羽抬起头看着远处焦距茫然的一片光景，半晌，脸上慢慢扯出一个难以名状的笑容来。他用一只手回抱风舞扬，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我们是流淌着相同血液的兄妹呢，这个世界上，如果我不宠你爱你的话，又有谁更有理由这样做呢。如果是你不想要的，那么我绝对不会强迫你，如果是你想要的，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你获得。如果你觉得你不需要那一个罗恩纳德的话……”
“那么只要哥哥在你身边，就够了吧……”
83.第二十五夜：昼曜囚风之锁（下）
面对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眼神冷淡的帝梵代尔刑律司司长，风舞扬放在膝上的手惴惴不安的握成了拳头。
相比她的紧张，法欧纳的举动自然的多，他悠然抬起双臂十指交叠膝上，用一种闲适而淡漠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语调似是有些漫不经心。“不用紧张，你现在没有危险。”
“不，我并没有这样想，大人。”风舞扬垂下头低声说。
不过她到底想没有想其实法欧纳一点也不关心，他的目光从她身上向后延伸到墙壁上的花纹和壁画上，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而慢慢开口。“你的父亲似乎不太愿意你跟我们走。”他侧着头将视线拉回她脸上，依然是平淡的看不出任何内涵的目光。
“你的意思是？”
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但是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不管他说什么都必须点头。
指尖用力的戳进掌心，稍微有很难感觉到的刺痛，风舞扬用力的抿紧嘴唇，几乎想要把嘴巴藏起来一样的用力，身体紧绷，姿势却保持一动不动。
法欧纳看着她，莫测的神色难以辨明意图。
良久，风舞扬开口，伴随一声似乎是叹息的沉重气音。
“请不要……在乎父亲的意思，大人。我愿意和你们一同离开。”
法欧纳移开视线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门口。
“你很乐意为这个家族牺牲。”
“只要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就应该这样做。”
“你知不知道跟我走会有什么下场？”
“不知道。但是这并不重要。”
“为什么不重要？”
“相比我来说，风家更重要。”
“你很有觉悟。”
“是的。”
“怕么？”
“不。”
“很好。”法欧纳满意的点头然后站了起来。站在他身后的两个随从立刻上前一步，将一个盒子捧到了风舞扬面前。
“这个，”法欧纳看着有些茫然又有些迷惑的风舞扬的脸慢慢开口。“洛温德的家徽。”
风舞扬全身一震，瞪大了眼睛看相面前的男人。
法欧纳依然是面无表情，但是此刻在她眼里看起来却比之前要和蔼的多。
“我们即将离开潜龙岛，你可以暂时留下来，等到你的家人返回洛温德领的时候再跟过去。”停顿一下，法欧纳淡淡补充：“只是什么时候离开再回来，就不一定了。”
“不，实在是非常感谢您的慷慨。”风舞扬的眼眶已经红了起来，她万分珍视的将那装有家徽的盒子抱在怀里，深深的向眼前的人行了个礼。语调颤抖的几乎下一刻就会呜咽着哭出声来。
“洛温德绝对不会忘记王座的恩宠，我等必将以这姓氏深深起誓，以我等血脉誓死扞卫忠诚。”
法欧纳默默地看着她，然后淡淡的说道：“赞美法兰，愿红月的光辉赐予洛温德新的荣光。”
风舞扬膝盖一软一下子瘫坐下去，她紧紧地抱住怀中的盒子，闭着眼泪如泉涌。
“……赞美……法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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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要和我单独谈谈，你是想要对我说什么？”轻抚着手上白手套的褶皱，法欧纳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风荼羽慢慢问。
“请别误会，大人。”风荼羽轻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并没有什么其他想要说的东西，之所以希望能够在您离开之前私下见您一面，是因为我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尽管说吧。”法欧纳垂下手臂看着他说道。
面对他冷淡的回应风荼羽扯了扯唇角。“大人，不知道罗恩纳德，现在如何了？”
法欧纳眯了下眼睛，看着他的目光立刻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哦，你和他是朋友。”“不，请千万不要这样认为。”风荼羽立刻轻快的回复他道。“相比朋友这种好感较多的词汇来说，不如说我对他可是抱有很深的敌意呢。”
法欧纳的视线在他脸上一扫而过，暗暗挑眉。“那么你想知道关于他的什么？”
风荼羽抿唇一笑摇头。“不，我并不关心他现在的情况，我只是有样东西要还给他而已。”
法欧纳垂眸落在他握着什么的手上，低低的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风荼羽索性抬起手展开掌心将手中拿着的东西摊开来，那是一个有一半巴掌大的小盒子，盒子上的抽象花纹精致，隐约能看出来是一只奔跑在风中的狼的图样。
“还希望大人能够将这个还给罗恩纳德。”风荼羽轻声道。“就说是物归原主了。”
法欧纳也不多言，伸手接过。“我会代传。”
姿容俊逸谦和的青年掩唇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散落在眼前的银色发丝晃了晃，挡住了那双雅致的眉眼所透露出的神色。
“那么，就拜托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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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梵代尔刑律司离开那天，风家家主风如尘也跟着一并离开了，说是要回去做基本的交接工作。
风舞扬没有去送行，而是一个人去了神殿，那神作上囚禁挣扎的黑色龙影已然变成了一片空白，点起了一排排的烛火，仿若是对那逝去的黑暗的祭奠又似乎是想要通过这种色彩将那残余的冰冷气息全部烧灼殆尽。风舞扬站在神殿中心仰望着最上方的彩色玻璃窗打落下来的迷离光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这仿佛梦境一样的灾厄的终结快速而干脆的让所有人都觉得格外虚假，可是法欧纳所说的“洛温德的下一代身上将不会再有龙形咒印”的话，却又让他们感觉到了那种千百年来都没有感受到过的巨大的惊喜和希望，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再度孕育一个后裔来看看他是否真如那人所说，流出的血液不再笼罩不祥的黑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