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一用力,指甲又深入几分,逼得殷洛痛苦地呻吟一声,满意地看到楚暮白眉头几不可见的拧了一下,看他的目光更加寒冷彻骨了几分。他眯起眼上上下下在楚暮白身上打量了几圈,阴阴一笑,冷哼一声,道:“楚公子果然会武,而且竟是如此高强,瞒得也真够辛苦的,又懂得预先在身上种下金丝蛊来化解毒素,有胆识,佩服,佩服!”他说这话时,语气轻佻,丝毫没有敬佩之意。
楚暮白连眼睛都没眨,一动不动地冷眼看他。
蔡涛面露得色,接道:“只可惜啊,有得必有失嘛,金丝蛊解毒也不是没代价的。它化毒时,会吸收寄宿者的内力,毒性越强,吸收的内力就越多,甚至内力较弱的人会被吸干致死。是以金丝蛊虽非绝对稀有,但敢把它往身上种的人就极少了。”蔡涛瞧着楚暮白,他的武功不弱,况且从刚才来看,自是知道楚暮白虽然面色淡定沉静,但金丝蛊给他的反噬绝对不轻。
楚暮白还是没有说话,殷洛却吃力地开口讥嘲道:“看他现在还好端端地还能打架,照你这么说来,你的毒也不怎么样嘛……啊……”蔡涛的手指又是一个用力,殷洛痛得快要咬碎一口白牙。
蔡涛看都没看殷洛,阴测测地对楚暮白道:“厉不厉害,楚公子定然是有体会的。”
“放开他。想怎么样,你说。”楚暮白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干脆,掷地有声,带着掩都掩不住的杀意。
蔡涛嘴里啧啧两声,嘴角扯起一丝危险的笑,阴阳怪气道:“我呀,要的也不多,不过就是楚公子和殷谷主的命而已。”说得轻轻松松,就好像只是在向对方要一根头发一样。
楚暮白面色未变,只道:“要我的也就算了,”一顿,朝殷洛微微努努下巴,道,“他却是为何?你们有仇?”殷洛脸色几不可见地变了变。
蔡涛哈哈一笑,道:“原来楚公子也知道自己的仇家多。至于他嘛,”他终于看向殷洛,眼神阴毒,狞笑着道,“江湖上都说无忧谷的医术天下无双,我倒是想看看,是你们的医术厉害,还是我鬼阴门的毒术厉害。殷谷主,你说呢?呵呵,真没想到,天下第一的神医,竟然是个瞎子!”
“呵呵,我,我可不是……什么神医,”殷洛疼地深吸几口气,才续道,“不过不用……比……就知道……是你……不行。”殷洛明知对方的指甲再深一寸就能要了他的命,他还是咬着牙,断断续续地吃吃的笑着道,“不就是……西川琉璃草加……加狼蛛果么……不过……”殷洛边说边龇着牙喘气,声音越来越中气不足,“不过……你能弄到……狼蛛果,也……也算是不简单……”
蔡涛阴着脸,几次按捺住想扼断殷洛的咽喉的冲动,耐着性子听他说,待听到最后一句终于脸色稍缓,冷哼一声,道:“哼,算你厉害。狼蛛果是鬼阴门的不传秘宝,它稀有不说,还十分难培育。当上鬼阴门门主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掌握狼蛛果的培育之法。培育狼蛛果,每天都需要用新鲜的孩童血来灌溉。但杀人取血实在太麻烦,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直接种在人的身体里。三五年后,长成的孩子,就是他们那样。”一顿,目光瞥了那些人一眼,眼神轻蔑得意。楚暮白立在原处没有插话。他眉头紧锁地看着殷洛左手。那只手较之于刚才更加得惨白,不似常人,犹如一块寒冰白玉。
蔡涛丝毫没有注意,继续得意洋洋道,“西川琉璃草也是本门的秘宝之一,两者结合,在一炷香之内,可使人全身冰冷僵硬致死,且无药可解。”他突然笑声一顿,面色微变,目光冷上几分,疑惑盯着殷洛,道“殷谷主果然好手段,没有金丝蛊,竟也没有中我的毒。”
殷洛面色平静,嘴角扯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淡淡道:“你这么……慢的反应啊……别光跟我说……不关心关心你的手吗?”
蔡涛一惊,殷洛此话一出,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微微松开殷洛的喉咙,借着月光看清手上的情形,眼睛陡然睁大,面色十分惊恐。
他手上确实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整只左手的三分之二都变黑了。他本以为是血,待仔细一看,竟发现是自己的手开始腐烂,上面坑坑洼洼,布满细细密密的小坑洞,像是经过万蚁啃噬。
蔡涛又惊又怒,忽而听到一阵掌风袭来。殷洛的功力毕竟与他差得太远,蔡涛心底冷哼一声,抬起没受伤的手和他对掌一击,而后闪电般地反手一抓,一把扣住殷洛的手腕,正欲捏碎他的腕骨,倏尔一阵锥心蚀骨的冰冷从掌心传来。趁着蔡涛怔住,殷洛极快地挣脱,向后退了退。倏然从旁闪出一个人影,一眨眼间已将殷洛带出两丈开外。
蔡涛感觉那里的血液似是被瞬间冻结,整只手掌一片僵硬,想动一动都不行。而可怕的是,这种情况开始蔓延,到了手腕和指尖,毫无知觉的手掌表面甚至冒出丝丝寒气。
蔡涛脸像是被砍了一刀似的扭曲着,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冷汗如雨点般落下来。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一脸平和淡定的殷洛。
“你怎么样?”楚暮白语气平稳,透着掩不住的关切和心疼,一脸担忧地看着殷洛冒着诡异凉气的,发白得不正常的左手。
落入熟悉的怀抱,殷洛悬紧的心落下了一半。“没事。”他的声带受损,声音嘶哑地厉害,“你呢?”
“我很好。”楚暮白看着身上依然在汩汩地流血的伤口,丝毫没有止住的迹象,回答地几乎没有半点考虑。
殷洛自然不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偏了偏头,垂着眼,语气淡淡,道:“你若想保住性命,恐怕要牺牲你那两条手臂了。”这句话显然是对蔡涛说的。
蔡涛已经恼羞成怒恐惧惊慌到了极点。一只手掌看似已经完全腐烂,伤口狰狞恐怖,却丝毫没有痛感;另一只由手腕到指尖已经结了一层白霜,像是被冰冻住一般,僵硬得可怕,同样没有感觉,连一丝寒冷也没有。但是他不死心,发疯似得厉声大骂道:“你这个贱人!死睁眼瞎!别以为你这样说就可以吓到我!快说出解决的办法!否则我让你们尸骨无存永世不得超生!”
殷洛抬起脸,眼神空洞,没有焦距。他淡淡一笑,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波澜不惊道:“我不是已经说了么,不想死,唯一的办法就是弃卒保车,趁现在斩断你的双臂。要是晚了,神仙也救不了你了。”一顿,嘴角弯得更深,神情似是轻松许多,道,“永世不得超生?你只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个,这种事情也做的到吗?”
楚暮白忽然嗤笑一声,看蔡涛的目光中除了冰冷外,还含了一丝不屑,道:“别说要我们的命,恐怕现在,你连我们一根头发丝都要不走。”
他们二人一番话说的不痛不痒,蔡涛却气得浑身发抖,他身体站不稳,向旁边踉跄了几步,声嘶力竭地冲着身后的那群人叫喊着:“快!你们!快去杀了他们!撕烂他们的身体!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快去啊!”
那群人收到命令,却没有服从。他们停在原地,嘴里发出模糊的嘶嘶声,脚在原地踱着,似是非常躁动不安。一个人那身体去撞旁边的人,被撞的人扭过身,在空中挥舞着手抓,冲着那人嘶叫几声后,同样去撞了撞他。一群长相畸形的人在原地你来我往地撞来撞去,挥着手在空中比比划划,口中“咿咿呀呀”地乱叫着,景象是说不出的诡异。
蔡涛彻底怒了,惨白月色照在脸上,面目狰狞恶毒,犹如阴间罗刹。他突然狂吼一声,一个箭步冲过去,对着一个人的腰,抬脚猛地一踢,那人惨叫一声,声音十分尖锐怪异。
“废物!你们这些废物!死畜生!养你们做什么用!畜生!”蔡涛一边怒吼着,一边对那群人一阵乱踢。
那群人开始更加骚乱起来。突然,一个人尖叫一声,声音刺耳难听。他欺身上前,竟然是朝着蔡涛攻去。那人一下扑倒蔡涛,扬起尖利的指甲就要刺下去。蔡涛一时没注意,被那人袭倒,但很快反应过来。他目露凶光,啐了一口,一脚踢开压在身上的人,勉强避过一击,向旁边滚了几圈,猛地一抬腰,使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站定。
“一群畜生!想要反噬我?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他狞笑一声,咬牙切齿,目光愤恨怨毒,见那人不要命似的朝他冲来,提气一跃,飞出一脚,毫不留情地踢爆那人的眼睛。那人瞬间倒地,捂着眼睛满地打滚,有黑色的液体不停地从两只眼窝李汩汩地流出,喉咙里发出的叫声尖锐凄厉,听得殷洛心里一阵阵地发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蔡涛没再管地上的人,他几步上前,又踢瞎了一人。剩余四人举抓于胸,戒备着退后几步。他眯了眯眼,眼珠一转,恶狠狠地回身瞪了楚暮白和殷洛一眼,忽然朝另一个方向纵身一跃,遁逃进密林的深处。
楚暮白没去追,一只胳膊环着殷洛。以他和殷洛目前的状态,当务之急就是快些止住血包扎伤口,不然恐怕要失血过多而死,尤其是殷洛,脸色看上去苍白得可怕,没人扶着根本站不住。
蔡涛逃走后,那四人的目标又转向他们两个,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那被踢瞎的两人在地上滚了一会儿,叫声渐渐低下去,最后,张大着嘴抽搐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怎么了?”殷洛也察觉身边似是少了人。
“他们窝里反,死了两个,头领跑了,还有四个要解决。”说着一顿,目光移到蠢蠢欲动的四人身上,眼神凛冽,杀气顿显,“那些人的死穴应该就是他们的眼睛。你等我一会儿。”话音未落,人便已经飞出去。他迅疾如风,出手狠厉,精准无比,几个眨眼间,整个密林都响彻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声嘶力竭的嘶叫。
楚暮白处事干净利落,回到殷洛身边,正欲抱过殷洛,却被他一把推却。楚暮白疑惑不解道:“怎么了?我们要尽快回去。”
“我知道。”殷洛抬起右手,抚上楚暮白的胸膛,仔细地在他身上游走着。“但是你若再不止血,只怕就要失血过多昏死在半路上了。”楚暮白一时无言,心道:还是被他发现了。
殷洛每触到一个伤口,心就疼上一分。待检查完毕,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如白玉冰雕般的左手,迅疾无比地点了楚暮白身上的十几处穴位。
每点一下,楚暮白都感觉有一股强烈刺骨的寒气从那处穴位之中被灌进,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冷颤。等殷洛收手时,他整个人似浸在冬日的冰水之中,牙关止不住地打颤。
“很冷是么?你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殷洛面露不忍,愧疚道,“对不起,条件有限,我只有用这个办法……”说完,紧紧地抱住楚暮白,“这样……会好一点吗?”
“没……没事,有好……很,很多了。”楚暮白露出真心一笑,伸手环住他,纵使整个人都是冷的,他那颗心是暖的,“再抱……紧点。”殷洛闻言,又收了收手臂,让更多的温热传到对方体内。
血果然暂时止住了。楚暮白暗自调息片刻后,便抱起殷洛,凌空跃起,朝客栈方向疾身掠去。
第二十六章
月上中天,已经过了子时。皎洁明朗的月光洒向黑魆魆的密林,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滤挡,透过的只有几星几点的亮光。
一个人影在树丛间穿行。他的双臂不自然地直直下垂着,身形摇摇晃晃,好几次眼看着就要摔倒,只勉强稳住,每次脚蹬树枝借力后,整棵树都是猛地一震,枝杈乱颤得厉害,一大片的树叶纷纷落下枝头。
“喀——”树枝断了。
蔡涛嗷叫一声,重重地落下地上,脸面朝下,吃了一嘴的泥,碰了一鼻子的沙。他趴在地上,只一动浑身就跟拆了骨头似的疼。他只好把脸偏向一边,啐出嘴里的泥沙,恨恨地骂了几句脏话,龇牙咧嘴地粗喘着气。他的其中一整只手臂已经完全冻得坏死,寒意上侵到了肩膀处;另一只上恶心恐怖的黑色痕迹已经延伸到了小臂。他又暗骂一句,重重啐了口唾沫,心里也清楚,不快点按照殷洛说的,斩断这两条手臂,照这样下去,只怕不过几个时辰,寒气便会侵入心脉。
一想起殷洛,蔡涛恨得牙都在咯咯打颤,眼神瞬间变得阴毒狠戾,忍不住厉吼出声:“殷洛!楚暮白!这个仇我一定会报!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剁成肉酱!不不!不够,我要把你们全家全族都做成人彘!哈哈哈……”他正沉浸在滔天恨意中,突然听到不远处有极细微声响,屏息细听,一个活物的气息正朝他这边过来。蔡涛心下一惊,浑身一震,警惕起来,大声喝道:“谁?出来!”
一阵短暂的寂静无声后,蔡涛左后方四丈不到处,传来一声轻嗤,是个女子。那女子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从暗处走来,踩过满地的落叶,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走到离蔡涛约半丈处定住,一道月光刚好从树枝末叶的缝隙处漏下来,照出一张艳若桃李,此刻却冷若冰霜的脸。
蔡涛看清来人,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了一点,但戒备仍在。他眯了眯眼,粗声粗气道:“是你啊,洪钏让你来接应我?哼,老子为他杀过这么人,也算他有点良心。”一边说一边用肩膀蹭着地,试图站起来。“这一次我是低估了殷洛那小贱人,死瞎子!本来早就能杀了他们俩。哼,楚暮白中了我的毒,虽不至死,但也要去他半条命,一时半会儿他别想恢复。有金丝蛊又如何,还不是要被反噬?呵呵,你跟洪钏说,不出一个月,我必能要了楚暮白的命。”蔡涛喋喋不休地说着,女子始终一言不发,神情未变,连眼睛都很少眨。
蔡涛不满她的反应,冲他恶声道:“喂!你聋还是哑了?说话啊!”
女子依旧不言不语,眼神充满了厌恶憎恨,目光冰冷又鄙夷地看着他,像是看一条浑身长疮的狗。
蔡涛怒了,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那女子眼中杀意锐显,忽然一抬手,闪电般掠身过来,袖中冷光一现,一道血柱从蔡涛的膝盖处喷涌而出,他的小腿被一剑斩断。
“啊啊啊!”蔡涛喉中蹦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痛苦地打滚,面容狰狞扭曲,“贱人!你!啊啊!臭婊子!跟暖玉那贱货一样!都是万人操的骚货……啊!”
蔡涛嘴里恶语不断,那女子却丝毫不为所动,芊芊素手又是一起一落,寒光闪烁间,蔡涛的另一只腿被切了下来,他又是一声惨叫,随后昏死过去。
女子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从怀中拿出一只细长颈的玉瓷瓶子,拧开塞子,用白布包住手,把瓶颈直接插进蔡涛的嘴里,隔着布捏住他的下巴让他吞下瓶中之物,之后随手将瓶子一扔。
不过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蔡涛浑身一阵抽搐,吐着白沫醒过来,一看到思琪,眼神依旧怨毒,但已带上一重抹不开的恐惧。
“破魂丹,你知道的吧,不用我解释了。”思琪说完今晚第一句话,手中又是一动,在蔡涛的脖子上轻轻一划,语气如她手中短剑一般寒冷坚硬,不染一丝一毫的情感。
蔡涛心底最后一丝侥幸被当场浇灭。他当然知道。破魂丹也是鬼阴门的秘宝之一,服下一颗后,三天之内无论受到什么样的重伤都不会昏迷,直到死为止。他想开口,但思琪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因为他的声带几乎被割断,喉中只能发出模模糊糊的破碎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