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抓着他的袖子:“沧海,沧海。”他抱紧了我:“江江……不怕,别害怕。” “沧海,我好疼……”☆油炸☆冰激凌☆整理☆“我好疼,沧海……好疼……”好疼。
沧海,好疼。
好疼。
眼睛终于一片漆黑。
我知道自己在作梦。
我知道自己在作梦。梦里,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青溪,沧海,葱头,我,大家踏上旅途,一切有惊无险,少年意气风发。我看到青溪在风里面回头,向我微微一笑。
我回以一笑。
可是却有一滴泪流下。
突然间我醒了过来。
青溪?
疲惫和剧痛卷席全身,我刚刚直起的身子,又颓然倒了回去。
沧海呢?
我记得,我看到沧海了。
这是哪里呢?
我慢慢吸了一口气,转头四下看。
房间里黑沉沉的,只有我自己躺在床上,床头放着乱蓬蓬的,沾血的绷带,倾倒的补血水的瓶子,凌乱的破布片儿。
可是没有人。
那些人呢?
天玑,葱头,还有,沧海。
他们人呢?
我摸摸感觉不太对劲的胸口。
肋骨可能断了吧?不然,不至于缠得这么密密实实。
我闭上眼,再深呼吸。
好累。
很累的时候,身上的各种感官反而更敏锐。痛,哪里都痛,喉咙里象烧了一把火,又象是塞满了粗砺的砂。耳朵尖尖的翘着。
我听到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们声音不大,有多人呼吸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我身上痛得厉害,实在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然后听到门响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我把眼睛闭了起来。
有人走了进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他还没有醒。至少等他醒过来,伤势好一些。”是沧海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那从来都很平和自信的声音里,却充满了哀恳的意味。
“盟主阁下,并不是我们一定要现在带他走,令他伤势加重。但是今天在广场的事,已经传遍亚丁。不管他是戏言也好,或真的有心出轨也好,在你这里再多停留一时,对他自己,对神殿,对盟主阁下你的名誉,都是莫大妨碍。”阴冷的,平缓不带起伏的声音。
象是针一样扎得人耳朵很不舒服。
是神殿的,戒律主教。
大概知道前面有什么等着我。
可是并不怎么害怕。
沧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我派人护送各位回神殿。” “阁下不用客气,我们有充足人手。”有人分别抬起我的上身和腿,放在平阔的木板上,悬空抬了起来。
有些庆幸,我是闭着眼睛的。
“等,等一等。”沧海忽然说。
戒律主教的声音很平静:“阁下还有什么事情?”沧海没说话,我耳边隐隐有衣襟摩擦的声音,还有他俯下身来的动静。手被他握住。
“江江,等着我。”他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他松开了手。
戒律主教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木板抬得很平稳,缓缓出了房间。
长长的走廊,我想我知道这是哪里了。
这是战士工会联盟的那条长廊。
我和葱头来过这里。
我慢慢将眼睛睁开一线。
沧海。
如果可以,你把我忘记吧。
已经隔得太久。我已经不是当时你认识的那个我了。
那个笑容里没有杂质的一江,已经不在了。
现在的一江,会用心机,会面不改色的谋杀。
天玑做了赏金猎手之后,我拜托他。
杀了三十七个人。
当时,在狼营的山坡上,将沧海打成重伤,□了青溪,把他卖给奴隶贩子的盗匪。还有,黑地里,那些曾经……
一共三十七个人。
白天喝东西的时候,天玑给我的,是第三十七块牌子。
欠天玑好大一笔人情。买命的那些钱,他不肯收我的。
也没有问我,为什么要买这些人命的原因。
终于……
把你的过去,埋掉了。
青溪。
你可以自由的生活了。没有人知道过去的事了,那些卑污,那些伤痛,不会再前路埋伏,在某个预料不到的转角,跳出来伤害你。
再也不会了。
不管你是要回到葱头的身边,还是要继续留在神殿。
都可以……
都可以了,再也没有那些恶梦了。
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那是智慧的年头那是愚昧的年头那是信仰的时期那是怀疑的时期那是光明的季节那是黑暗的季节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失望的冬天我们全都直奔天堂我们全都奔向相反的方向时光是最尖锐简约的文字,写就书册,一切悲喜,被一支笔划成了过去,不留痕迹。
眼睛热热的。
那曾经最美好的时光。象童话象诗句,艳的阳,白的云,绿野上少年的相逢。冲动勇敢的聪,温文尔雅的青溪,外柔内刚的沧海……
想起那蚂蚁爬在蜜糖上的时候,白石上的黑字。
在风中颤抖的,沧海。
那些刚刚开始萌芽的爱情,被什么扼杀扭曲了?
分别,茫然,寻找,所有人都在时光变了样。谁为谁吃苦,谁为谁迷惘,谁又曾为谁不惜牺牲一切……
会在笑容里掩藏伤痛的青溪。
会在微笑时做谋杀那种事情的我。
会杀人如麻而依然白衣如雪的天玑。
会……看到我被人打耳光,却依然无动于衷的葱头。
我们全都奔向天堂。
我们全都奔向相反的方向。
所有人都在风里改变了模样。
26、审判
驱逐冷。
又冷,又痛。
已经不是第一次进禁闭室里。
但是这么凄惨,还是第一次。裹紧了薄被,可是冷得直打颤。
戒律主教一定是把我恨到骨子里了。
总是逆他的意思,被他看做是一切离经叛道的种子祸根。
这次恐怕,难逃生天。
可是并不害怕。
我想见的人,都见到了。
想做的事,也都做了。
啊,还少一样。
葱头实在很过份。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还打他几个耳光。
竟然看着别人打我而无动于衷。
真是讨厌的家伙。
很久以前的事,以为已经忘掉了的,可是又在这个晚上想起来。
他浑身烫似火烧,我则是痛得冷汗淋漓。
他抱着我说,会永远保护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
永远。
多不可靠的一个词。
其实,那些话,本来,也不是对我说的。
只不过,我却真的听得很清楚。
“偷盗金杯,是你吗?”我点点头。
“回答!”声音很阴冷。
“是。” “在神殿里偷偷卖酒,传递不三不四的桃色小报,是你吗?”我举手提问,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阁下,什么叫不三不四?桃色小报又是什么色?麻烦您给我来个名词解释好不好?”桌前坐的几个人,身子又哆嗦起来。
老皮咯嚓的样子,我打不死你,气死你总可以吧。
“到海音城去传道,却放火烧了海音神殿的,是你吧?”都多少年的事儿了,居然还翻出来问。
看样是要和我清算总帐了。
“不是放火。我只不过看他们的烛台漂亮,想拿近点儿看,没想到一下子烧着了帘子,帘子又烧着了屋顶……再说最后也没有烧坏不是,还留了四面墙在。”桌前坐的人,抖得跟筛糠似的。
我老神在在,虽然手脚被捆在铁椅子上,可是我气定神闲。
不镇定的倒是他们。
“众目睽睽之下,宣告,宣告……”那个声音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吓得,哆嗦着:“说喜欢联盟盟主的,是你吗?”我重重点头:“没错,是我。” “挑唆人在城中械斗,是你吗?” “是。”我答得不痛快,他们要哆嗦。我答得痛快,他们也要哆嗦!
“和赏金猎人头子混迹,你究竟有什么图谋?是不是要不利于神殿?你和他有多少私下的金钱往来……”我嗯嗯啊啊,把这个问题给推了过去。
有本事你们去查啊。
天玑做事那么周密,滴水不漏,再查也不过就是我乱搞□关系,和他们有些走私和金钱的买卖罢了。
不会牵涉出……
“竟然对无辜城民使用催眠之雾,造成混乱……是你吧!”那声音越来越严厉。
“是我。”没错,都是我。
还有什么好问的。
赶紧该怎么着怎么着吧。
我无聊的打了个呵欠。
小蔚也好,青溪也好,平时交好的一群同僚,一个也见不到。
估计这次是事态严重。
审判进行的不能算不顺利,可是出奇的冗长。
屋里漆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时候。
烛台上的蜡烛换了四根,记录我罪状的羊皮纸,在案上厚厚的积了一迭。
终于被拖回冷寂的黑屋子里。
好累。
半睡半醒,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
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还是审问开始前,喝了一碗水,吃了一块干的面包。
早就饿了。
“江江……”有人轻而急燥地推我:“江江,江江。”我睁开眼睛。
小蔚?
他摸索着打开我手脚上的链子,一面把一个包裹递给我:“快点,青溪把外面守卫的人都调开了,有十分钟时间,你快走,顺着后面的回廊,从厨房那边的夹道走!那边的门我已经开开了!”我吃了一惊,反握着他的手:“你们疯了!要是被人知道,你们俩的罪名不会比我轻!”他捧着我脸,声音急促清晰:“你知道你被定了什么罪!明天一宣读,就全完了!就是铁鞭鞭不死你,炮烙和夺印你绝对撑不下去,一定会死的!别废话,快走!”我猛地生出一股力气,把他重重推开去:“你发什么疯!我就是跑,能跑到哪里去!明天你们怎么办?啊?连坐同罪!你别糊涂!你一步步到这一天容易么?青溪更是不能输在这个上,多少人狠得想咬死他,把他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你不怕死,你也替他想一想!”小蔚摔出去,那个包袱掉在了脚边,我拾起来重重冲他脸上砸过去:“快走!把门锁好,把青溪打晕了拉回他屋里去!你要是不去,我这就一头碰死这里!我死也恨你们这两个糊涂虫!”他哽了一声,大口喘粗气:“江江……江江!你……” “笨蛋!走啊!你想青溪死吗?”他在昏暗里颤抖。
我嘶喊起来:“小蔚!大笨蛋!你不是喜欢青溪吗?不是说过在这世上最喜欢青溪了吗?你说的是假的啊!你难道想害死他?我身上伤重,跑也跑不远!死一个还是死三个?这你想不清楚?” “滚啊!”我把能抓起来的东西都抓了起来,冲他乱扔乱砸:“滚啊,笨蛋!我不要你们救!快滚啊!”他哭出声来:“江江,江江呵,江江!” “笨蛋!”我眼睛热烫,心里跟热油煎的一样:“快走啊!你想让人堵在这里啊!”我挣扎着推他打他,把他踢出了门去。
他在门外面小声的哭,我把门重重关死,全身力气都象是耗尽了一样,靠在门上,身子慢慢向下滑,双腿软得撑不住身体。
他脚步拖着,开始走远。
先前走得慢,后来越走越快。
“小蔚——”我扑到门上,从那镶牢铁栅的小窗口向外喊,不管他听不听得见:“把青溪打晕了,明天,不要让他出来!千万别让他出来!” “你们千万不要来——听见没有!不要让他来,你也别来——”夜好象很长。
但天一定会亮。
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等天亮。
门“哗啦”一声从外面被推开,几个人冲了进来,一言不发,把加粗的链子给我手脚捆得结结实实,拖着向外走。
腿脚在冰凉的大理石地上拖曳着向前走。
胸口一直没长好的骨头,又剧烈的痛了起来。
转弯的时候,扯着我的其中一个人,突然把一粒药丸塞进了我的嘴里。
我猝不及防,那药一下子顺着喉咙滑下肚去。
“少受点罪……”轻得象叹息,象幻觉的声间。
胸口突然不那么痛了。
耳朵里听不见什么声响。
不知道是不是小蔚花钱买通人给我吃,还是这些旧识可怜我。
全身的知觉,好象都被抽掉了。
闻不见气味,听不见声音,看不清颜色。
真厉害的麻药。
眼前一片红雾。
被拉出了长长的,阴暗的走廊。
眼前的强光,让人睁不开眼。
那是我最后一次,在神殿看到太阳。
27、离开
那个胖胖的圆脸,有些面熟。
说话的声音也熟。
慢慢睁开眼的时候,就是觉得有些熟。
“哎呀呀,可算是醒了!”那张圆脸扑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哪里痛得厉害啊?还记得我不?我是亚丁第一八卦王!你记得不?”啊,是他。
难道有点眼熟。
可是,这个家伙……
痛……
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疯狂叫嚣着痛!
“别动啊……”他按住我:“可别乱动,骨头刚接好。”我深呼吸又深呼吸。
“你可是这一百多年来,命最硬的家伙啦!神殿那么毒的刑,居然没把你弄死哎!不过也差不多啦,那天见你还是好好一个人,现在跟一块破布点似的……”牙咬得格格作响。
痛……
哪里都痛……
痛得没法儿思考。
“哎,我这么多年攒的钱,可都变成你小子的药钱了……等赶明儿你要是好了,这钱你可得还我啊……我还指着这个养老啊……”他唉声叹气。
这个人的长舌功,真的很坚强啊……
痛……
“不过啊,我这钱花得值啊!一百年不出一个的硬头货,居然活生生躺在我屋里!值啊!超值啊!”痛……
除了咬牙再咬牙,根本没有一分力气再去想其他。
“这几天的亚丁啊……”他叹气,一边撬开我的嘴给我灌补血水。放下瓶子,又掀开被子看看:“该换绷带了……”铮铮声轻响,绷带包装上那特有的零落烟火星光在简陋的屋子里绽开:“这几天的亚丁啊,多少年都没有这样乱过了……骑士团倾团而出啊,把那天当街械斗关进去的两个刺头当成国宝似的看着。三天越狱二十一回!你听听,二十一回!骑士团伤情惨重啊……”我咬着牙,两眼闭得死紧。
“战士联盟和教堂的关系,跟填满了火药似的……这几天都没有人敢上街去了……”他一边给我扎绷带,一边唠唠叨叨:“本来前些天东边兽人叛乱,整个联盟都开出去了,居然打到一半跑了回来……唉,那些大人物的事啊,咱们这些光会搞八卦的是不懂啊……”嗯,的确啊。
好痛……
牙快咬碎了,还是痛啊……
不知道当年青溪法力尽失,掉进最黑暗的角落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