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海默默离开雷嘉的房间,缓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5、两攻之争(二)
当旭日东升昭示着新的一天来临,袁海又叩响了雷嘉的房门。权当作昨晚尴尬的冷遇不曾发生。
他们因某种层面的投契而高谈阔论,也因某种相冲的阻隔而沉默如金。
袁海企图用精金百炼的技巧来降服雷嘉。然而,雷嘉很不配合,总在该基情四溢时被半路杀出、不合时宜的理智绊倒,每次有前奏没有下文。但凡他箭在弦上,却因雷嘉释放出的勿近信号不得其门而入,以失败告终。雷嘉就像一部自动调控温度器,只要温度飙升至危险临界点,就会自动冷却降温到安全值以内。
雷嘉冷然而坚决地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决不会稀里糊涂地献出不该献的贞操。就算不可避免要献出贞操,他也坚持要在自己心甘情愿、明明白白的情况下献出。
旅行的日子总是白驹过隙。
七月份,就在雷嘉、袁海相持不下的情形中临近尾声。
袁海为了能在返回W市前,弥补这次旅行过程中没能达成的某些缺憾,安慰并犒劳一下屡次受挫而不气馁的心灵。
他颇费心思地营造了一个值得回忆的夜晚。
至少,他认为很值得留念与回忆。
窗外夜色正浓,凉风拂拂。
手推餐车上斜卧着一瓶柠檬汁色的气泡香槟酒,和两份酒店甜品师特制的冰淇淋球,分别为香草巧克力味、酸奶草莓味。
“嘣!”一声响,袁海开启酒瓶,将木塞搁到一旁,扶住瓶身,往透亮的香槟酒杯中倒了八分满的香槟酒,白色气泡发出增添气氛的喧哗声,酒本身淡散出一股怡人香味。
袁海极有绅士风度地让雷嘉先挑选冰淇淋,雷嘉选了酸奶草莓口味的冰淇淋球。
他们一边品着香槟酒,一边尝着冰淇淋。带有果香微甘、气泡丰富的酒,与冰淇淋融合着同吃的口感,是一种很特别很愉悦的体验。
雷嘉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饮完酒杯中最后一滴香槟酒,慵懒地躺倒在床。
他眯起眼睛,节能灯刹那间变得朦胧起来。
袁海俯首吻住雷嘉,雷嘉淡笑着推开他。“今夜我不想亲热。”
袁海吐出含有一丝遗憾的叹息,平躺到雷嘉旁边。“我们的频率怎么总不一致?我狂热时,你性冷感?”
“我只是自制力比较强。较强的自制力能帮我克制自己不盲目狂热。”雷嘉的语气依旧漠然,像陈述一个不可违抗、客观存在的事实。
“你什么时候不过分克己,愿意盲目狂热了,跟我说一声。”
“我想,目前没法跟你说。”
“别人想刹车,我不会停,但你想刹车,我会停。”
“那是别人口是心非、模棱两可,而我正相反。我想刹车时,你必须停。你不停,我会让你后悔终生。”
“关于你会让我后悔终生这点,我毫不怀疑。你的确做得出让我后悔终生的事情。我只想说:你和别人的差别很大,你要明白,是你,我才有耐性等。希望我等来的不是自己后悔为你刹车停止。”
“我无法保证最终如何,我惟一能向你保证的是不会让你等太久。我会给你一个明确的交待,也给自己一个明白的交待。如若我们不合适,如若你不再期待我同你一般狂热。你与我,谁先下车都无妨。”
袁海没作声。今天他的心意不变,不表示明天他的心意不变。人生如寄,变化无常。谁都无法预测未来,只有真到了那一天,才有定论。
“回W市后,你有空去我的酒吧玩。”
“OK。”
6、两攻之争(三)
W市八月初的朝霞铺陈于无边无际的天穹,如五色纷披的绫罗绸缎一般绮丽、炫目。
雷嘉就在大暑节气那一日,在柜式空调卖力往喷冷气的客厅里,向父母宣布他今年报考公务员的决定。
政府部门的公务员编制通常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过了这村没这店,先下手为强是最不失时机最明智的抉择。理性又极会精算人生的雷嘉深思熟虑后打好算盘,他想先占坑,等谋定职位站稳脚跟之后,再报读在职进修班,达到工作与自我增值两不误的双重目的。
夏季酷热三伏天中段的某个深夜,雷嘉收到袁海发来的“点”酒吧照片,以及一个与酒吧相关的手机应用小程序,这款由基友设计的小程序能帮助他花最少时间最小成本光临“点”酒吧。
雷嘉笑纳。
对他这种外在开放内里固守的人,多一个同类聚集的消遣地无伤大体。
雷嘉在酒吧打烊前到达。
当他站到“点”酒吧的灯箱招牌下,略感意外,招牌不是那种看得让人头晕目眩的满街可见、闪烁着的七彩霓虹灯,而是一整版呈现出独树一帜的自然设计感的装饰灯——白底上印着用浓墨书写的草体点字,素淡而极具中国古韵文化气息之余,清静得极为适度。
这样耳目一新、别出心裁的设计,不止把古风以简洁的现代化方式巧妙展现,并与城市的繁华、喧嚣兼容,也使这间特色酒吧店从万种彩灯、鱼目混珠的深巷中以尘中百合、闹中有静之姿脱颖而出。
雷嘉姗姗而行,走进酒吧的一刻,有一种如临朗境之感。
酒吧的空间比预想中宽敞,上下两层,有精巧的旋转楼梯,有浪漫的情侣座。
色调深沉,装饰时尚。
袁海遣走酒保,亲自招呼临门贵客雷嘉。
“你想喝什么?”袁海不吝笑容,似腾跃的夜中篝火。
“有没有薄荷酒?”雷嘉平平静静地问,态度不冷不热,语气不含半分如隔三秋的兴奋。
“当然有!”袁海未感失望,只要雷嘉整个人在他面前就足以令他高兴。
雷嘉啜了一口薄荷酒,清凉中略带酸甜的口感,让他将整杯酒饮尽。
他的视线落在只余一滴淡蓝色残液的酒杯上,他思索着“点”这个字,着实含义丰富,起点,节点,终点,转捩点、交点、据点……
袁海端详着雷嘉完美无缺的侧脸。
雷嘉是袁海遇到的对性的态度最理性谨慎的人。袁海一直想轰塌雷嘉坚硬的心底防线,若他无法粉碎那道壁垒,他和雷嘉的关系将不会有一丝进展,为此,他不放过任何一次击破障碍的机会。
“今晚你不走,如何?”袁海期盼的目光,透澈见底。
雷嘉望去,一眼即穿,心如明镜,却心静如水。“看情况而定!”
袁海为自己的一头热无奈挑眉,至少这不算是最糟糕的答案。
这间“点”酒吧是袁海独资开的,只为给同类创造一处聚会地、交友地、见面地、约会地,开心为主、营利为次,他的正职是淘宝卖家,卖自主品牌护肤品。
雷嘉收藏了袁海的淘宝网店网址,想到日后一来可以买些适用的护肤品自己用,二来还能顺便赠送亲朋当顺水人情继续营造家庭和睦的假象。
当他身在异乡,还可以释放一下真我本色,然而,一旦回到主场,他就回复为全副伪装,只在懒散的秘密地稍微纵情声色。
袁海的房间在二楼里侧,有卧室、厕所、浴室、厨房、阳台,有些凌乱,但每一件常用物品都很干净,比如:床单、窗帘、桌面、餐具。
他有时住酒吧,有时回家住。
卧室窗台上摆放着两盆龙舌兰盆栽,一盆苍郁得好似在安度晚年,一盆开着鲜黄的带刺的花,好似正朝气蓬勃,鲜明的对比就像单纯与复杂、喧闹与宁静、历史与未来。
雷嘉参观完袁海的酒吧连同住处后礼貌道别。
袁海很知趣,并不强行挽留。
袁海满心期待回到W市以后,他跟雷嘉之间的幸生活能有所改善。
事实证明,没有发生袁海期望的好转。
他们依旧只以六九来解决双方的生理需要,依然处于幸生活不和谐、不尴不尬的境地。
雷嘉仍然防守森严——不和他睡一张床上过夜,甚至不和他在一间房里呆整晚。
雷嘉的身材匀称健美,肤色是健康的淡金色,细腻光滑,是袁海喜欢的类型,可雷嘉就是死活不让袁海攻。
袁海很郁闷,终于耐心耗尽,等得不耐烦而怒了!
雷嘉吊他胃口的时间未免过长,长得不合情理更不合GAY圈规律。
袁海揭竿而起将雷嘉扑倒在双人床上,目露凶光,试图把他这些日子的欲求不满化作凶狠手劲、狂悍亲吻、狠烈噬咬,穷凶极恶地在雷嘉的肉体上一泄为快。
雷嘉竭力招架着,不惜与袁海兵戎相见。他的眼中一片翻腾血海,宣示着他守身如玉的决心,他的回应热辣却不缠绵,势要与袁海拼死顽抗到底。
针锋相对的贴身肉搏战,两方势均力敌。
两人身上多了不少炽红印痕,汗流浃背,却谁都不愿临阵退缩,更不愿屈服、妥协。
袁海、雷嘉对视着,神经紧绷,汗水从额头滑至胸膛,最终凝聚于肚脐。
沉默地对峙,无声地胶着。
“你真的是GAY?”袁海出声,眼中满是质疑神色。
“我是!”雷嘉直视着袁海,坦荡的语气和无畏的眼神一样坚决。
“可你不是0.5,更不是纯0……只剩下最后的类别……靠!我真是不长眼!竟然看上个纯1!”袁海一语道破,指出了症结所在。这个难以忍受的事实,令他懊恼不已。
雷嘉不是0,不是0.5,而是纯1。袁海同样是纯1。如若他们分不出攻受,这段感情就毫无悬念地玩完。
“你有无可能为我当0?”袁海心有不甘。喜欢的菊花爆不了,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
“若我反问你呢?你又会给我什么答案?”雷嘉把袁海打出的太极掌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你若爱我,就要有奉上菊花让我爆的觉悟。否则免谈。
袁海哀叹一声,他和雷嘉的爱情正式宣告——半道夭折。
雷嘉,我是喜欢你,可还没喜欢到为你甘当0的地步。
这便是两个攻内心真实的想法,无可抵赖无可狡辩。
两攻之争,必定分手。
“我们的攻受属性不合,不会影响我们的正常友谊吧?我很喜欢喝你酒吧卖的薄荷酒。”
“不会!一段因缘,本就要你情我愿,我不适合你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作为洒脱的攻,我拿得起放得下!不会心理不平衡,向你实施恐怖的打击报复!你以后若有空只管来我酒吧喝酒,说不定你能在我的酒吧里遇见与你两相情愿、适合你的人呢!”袁海表现得大度而豪爽之至。
放弃整片森林的美景,为一棵树执着,本就不是生性不羁的袁海的作风。
袁海不懂掩饰,襟怀坦白,忠于自我,诚实得像烈性白兰地酒,任你如何摇晃装瓶,白兰地酒本身都是不产生大量气泡的透亮。
袁海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当他向你敞开心扉时,你就能看见他的心究竟透明到何种程度。
他阅人无数,交过无数个男友,放浪形骸,可他从不掩饰。
这点跟雷嘉相反。
雷嘉的自我保护意识过剩,戒心强,平易近人的外表下是不易靠近的幽冷,外温内寒。
雷嘉呈现给外人的一切,已然是掩饰过的一切,你压根没机会见到他不掩饰的一面。
这是雷嘉和袁海开始和无以为继的原因,也是雷嘉愿意和袁海做朋友的原因。
雷嘉只会和自己看得懂的人过丛甚密,而泛泛之交不必太了解他。
他并不打算把未经掩饰的真我展露给任何人看。
除非他碰到真爱,便只和此生真爱分享最真实最美好的自己。
7、暴戾的分手
雷嘉为了准备这一年的公务员考试,许久未光临“点”酒吧,期间,倒是光顾过一次袁海开的网店,他买了几块手工洁面皂、两瓶面霜、够用半年的补水面膜,袁海知道买主是他,送了他购买金额一半的赠品,他拆开快递包裹时有点讶异,不曾想非活动期还能享受半价优惠,他领受了袁海给予的这份慷慨优惠,虽不会以小费形式回报给袁海,但会广而告之帮袁海的自主品牌护肤品做宣传,那些赠品刚好派上用场。
雷嘉轻松通过国考,被W市出入境管理处录用。
他想到“点”酒吧去放松一下。
袁海和他的挚友辛永一道外出旅行去了,酒吧内由年轻酒保温水代管。穿着黑红白制服的温水,在暗淡灯光中显出曼妙身姿。
雷嘉多看了几眼,温水认识他,看到他来,去掉客套寒暄,微笑着直接问:“薄荷酒?”
雷嘉点头,昂首环视酒吧内部。
楼上有几桌客人,散坐在墙边位置,楼下只有一个看似等人的客人,孤单地坐在雷嘉身后不远处。
雷嘉没有留意他的相貌,只专注于温水熟练的调酒手式和那张白皙而俊秀的容颜。
雷嘉点的薄荷酒喝到一半,酒吧进来两个搂抱在一起的男人,身高差不多,一个壮硕,一个瘦弱。
贺功毫不避讳地搂着黎升,大模大样地坐下。
麦澄看着贺功明目张胆地劈腿,没受一点刺激,眼神不温不火。
麦澄毫不在乎的眼神激怒了贺功,椅子尚未坐热就起身,他冲到吧台处找温水要了两扎啤酒,回到麦澄坐的小圆桌前。
麦澄冷静地仰视着端着两扎啤酒的贺功,坐姿都不曾改变分毫。
麦澄平稳的态度如火上浇油一般,成为惹火烧身的元凶。
麦澄越是稳如泰山,贺功越是暴跳如雷,麦澄越是淡定,贺功越是变本加厉。
贺功凶相毕露,眼中窜起暴怒火舌,举起两扎啤酒,怒火中烧地往麦澄头上狠狠倒下。
两汩清澄、冰冷的啤酒水流合成一川怒吼的瀑布袭向麦澄,麦澄躲避不及,也不准备躲避,被淋个正着,仿佛这场透凉飞瀑的濯洗能使他更加清醒。
哗啦啦一阵落水与地板撞响的声音,如惊涛骇浪,卷起强力,击碎岸边林立的礁石。
巨大动静侵扰到雷嘉和二楼的客人。
贺功多少获得了些泄愤后的筷感,他重重地把装啤酒的容器砸在圆桌上,这一粗鲁举动引人侧目与纷纷围观。
雷嘉扭身看向被虐的男子,不知是否有后续。
有人倚着二楼栏杆往下眺看,等待下文。
贺功勾起黎升的胳膊,将他从座位上拉起来,大庭广众之下亲了黎升。
黎升笑脸冶艳,似要气死麦澄一样,极尽所能配合着贺功,不仅与贺功来了番涌血舌吻,还把贺功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臀部,任贺功揉摸捏、为所欲为。
二楼有人吹口哨起哄。
贺功停止表演,自以为胜利地望着不如他想象中震惊的麦澄。“麦澄,老子要跟你分手!你要不是0就别出来招惹我!你要是GAY,就别端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架子!老子为你禁欲三五个星期可以,三五个月你就别做梦了!老子劈腿也是被你逼的!我亲你一下,你都要推三阻四!老子想干你,你还反过来暴打我!老子对你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你跟他,简直没法比!他比你强多了!起码不是幸冷淡!我想怎么亲他都行!就算是脱下他裤子当场干他,他也不会有一点不情愿,更不会有一句怨言!你呢?这些你根本做不到!你满足不了我,我就要跟你分手!!”
“你嚷完了么?嚷完的话,我们从此刻起就是自由身和陌路人!”麦澄听完贺功埋怨至深的分手宣言,冷冷地扫了一眼黎升、贺功,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直至分手的最后一刻,他都保持着君子风度,全无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比我强?他不过是肯被你爆菊来取悦你吧!被爆菊或被谁爆菊对他而言是否重要呢?只有他本人知道。而我不肯随便让人爆菊,是因为被爆菊和被谁爆菊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事,自己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任何行为负责。在我俩的关系中,我是个由始至终独清独醒的明白人,我不会为不甘愿的事而扭曲自己的意志,轻率献身,更不会为取悦他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