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漾儿,哥送你去呗!”张林鑫不死心的掀开被子打算穿衣服,可被张漾给重新塞了回去,塞好被角,还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
“不要,你就在家里养病,妈已经给你请好假了。”张漾说着唇语,拿过桌上的退烧药,剥了两颗塞进张林鑫的嘴里,继续嘴巴张合,“哥,别忘了吃中饭。”
“好。”张林鑫笑呵呵的享受着弟弟的关心,最近这天忽冷忽热,穿衣脱衣都没个度,一不小心就感冒了,捏捏张漾臭的要命的脸,心想这孩子现在是越来越会摆脸色,到底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学校,笑道:“叫妈送你去吧!我真的不放心。”
张漾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手掌覆上张林鑫的额头,反复翻转了几次,摇摇头,“下雨天,妈不适合出去,我一个人行的。”
张林鑫知道劝不动他,索性也就不再说话,朝他挥挥手,就嘱咐了一句,“小心点。”
张漾笑着点头,套了双雨鞋,拿了把小黄伞,也朝床里的张林鑫挥挥手,走到门外,林欣源正站在客厅等着他,俨然是一副要送他的打扮,手拿了一把红色大伞,另一只手里拿着他的蓝色小书包。
张漾刚想拒绝,林欣源便牵起他的手,脸上是从未对他显露的温柔,“妈,送你去学校。”
那样温柔的妈妈,张漾难得的放弃了自己的坚持,被握着的手也牵住那只并不细腻的手,抬头朝她笑笑。
雨中,大红色伞下,一头黄色卷发的女人牵着也同样有头卷发的小男孩沉默的走在并不太好走的石子路上,相对无言却也温馨十足。
而在家里的张林鑫却在做一个难以抉择的选择,就在一周前,厨师长老师给了他一个旅游进修的机会,对他来说这无疑就是个巨大的诱惑,虽然当初他选专业的时候就奔着人人都要吃饭这一想法才选了厨师这行业,对做菜其实没多大兴趣,可一摸到菜刀和锅碗瓢盆,那种由心而生的喜爱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可毕业后要是跟着老师去做美食旅游课题,他放心不下家里的那两人,虽说参与这次课题会有经济补贴,但还是舍不得他们,这一出去就要两年不能回家,而且听老师说去的有些地方还挺危险,万一出点事儿,叫他家里的一大一小该怎么办?
说实话现在他是真的骑虎难下,一方面对家里人放不下心,另一方面又极度渴望的参加这次课题,想了大半天,感觉头都快爆炸了,何况现在还发着烧,浑身都在发烫,喉咙干涩得只想呕。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张漾半年的幼儿班生活即将到头,而张林鑫也快临近毕业,老师的催促也开始步步紧逼,毕业意味着一定要做出抉择了。
陈澄斜睨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张林鑫,“不就是去外面奔波两年么?怎么就想不好了,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别弄得跟生离死别似得,这半年林姨不恢复的挺好,要是你真去了,她也可以把你的宝贝弟弟给照顾好的。”
张林鑫挑起挂在手弯处的书包背带,陈澄的话说得在理,可他心里就是有疙瘩,勾勾嘴角,“我舍不得小漾儿,他才七岁,我不想在他这么小的时候就离开他。”
“啧啧...”陈澄对张林鑫护犊子的行为一直就持不满态度,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鑫子,不是我说你,小漾儿他是你弟不是你儿子,而且他总有一天要离开你独自生活,你要护着他一辈子么!别开玩笑了!而且小漾儿迟早有一天会知道他根本不是你的亲弟弟,你说说当他知道这个消息后,他会怎么办?他会怎么看你?他一定是觉得他自个儿可怜,你才这么对他,一旦亲情变成怜悯,这味道可是变得彻底了!”
“我从没想过!”张林鑫显然是被陈澄这番神神叨叨的话唬住了,他还真没想过那么多,甚至都忘了张漾其实不是他的亲弟弟,一旦挑起这个话题,他这心就空落落的。
“唉~”陈澄安慰的拍拍他的肩,“鑫子,我只不过随便说说提醒你一下,你别当真了!”
妈的,你这叫随便说说!张林鑫腹诽的一句,本来就糟透的脑子现在是更混乱了,剐了一眼依旧是风轻云淡的陈澄,愤愤道:“他妈的要是小漾儿以后敢给我摆谱,我非揍死他。”
“你舍得!”陈澄眼梢带上一抹戏谑,这笑意把张林鑫给噎的半死,话都没接下去。
毕业后,张林鑫就做出了抉择,并且在当天晚饭上宣布了他的决定,说完话后,饭桌上一时间就没了声响。
林欣源夹了一块肉放在即将远出的儿子碗里,“鑫子,你真决定了?要和你老师一起去外面?”
“嗯,决定了。”张林鑫低头扒拉了几口饭,瞥了眼闷头吃饭的张漾,继续说道:“我挺喜欢这个课题的,老师说这两年我们会去不同的地方研究菜色,而且学校每个月都会有补贴,到时候你记得取钱就好了。”
“你喜欢就好,家里我顾着,小漾儿我会照顾好的。”林欣源虽然不舍得,可她也不想给张林鑫心理负担,笑笑,“喜欢就放开膀子去做,妈支持你!男孩子多出去闯闯挺好!”
“我挺喜欢的。”有林欣源的支持让张林鑫心里踏实多了,可他的眼睛直往那个从听到他要离开后就没抬起脑袋过的张漾瞟,估摸着这孩子应该是哭了。
张漾早没了心思吃饭,筷子机械性的动了动,平时能吃一碗饭的他只吃了浅浅的半碗就下了饭桌,端着饭碗走到厨房默默地把碗洗了。
卧室门轻轻地阖上,张林鑫和他妈默契的对望了一眼,放下手里的碗筷,叹气道:“我最放心不了他了。”
“妈给你照顾着。”林欣源有点不大自然的笑笑,“你还真把张漾当你儿子了啊!”这话里,心疼多过玩笑,她明白自己儿子过去两年的难过日子,他们俩兄弟相依为命的日子她没有参与过,她只是一味的在接受自己儿子的保护。
“那可不!”张林鑫笑着回道,半开玩笑的说:“妈,你可比金婶儿强多了,这么年轻就有个大孙子了!”
“你这小子,跟你开玩笑,你还真玩笑起来了!”林欣源没好气的收拾着碗筷,“你金婶算是熬出头了,可过上好日子了!”
“咱家也挺好。”张林鑫帮着他妈收拾桌上的饭碗,开始絮絮叨叨的和他妈聊了起来,大多都是些嘱咐的话,最近他妈的身子骨越来越差,所以一直强调去医院检查的事,最后林欣源被他给弄烦了,笑眯眯的应了下来,还被硬逼着像个孩子似得做了个保证,张林鑫这才停下念叨。
最大的麻烦还是要面对,一进屋,张林鑫不知怎么回事,本来下定的决心又给打乱了,两三步就跨到床上,把独自生闷气的张漾给抱到自个的肚子上,手指戳着平时有酒窝的地方。
张漾不乐意的躲着张林鑫的手指,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见怎么也躲不开,张开嘴就把张林鑫的手指给叼进嘴里用牙齿使劲的磨着,这次他不敢真咬,再过些天他哥就要走了,不想把他弄疼了。
手指被咬进嘴里的那一刻,张林鑫紧张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两排闪亮的小家伙厉害劲儿可足了,想缩回来,可看着张漾那张带着埋怨的脸,心想着咬就咬吧,以后想被咬都难了,这么想着也就随他去了。
可过了许久,那两排牙齿也没动真格,就是不停磨蹭着他手指的一块肉,再加上那有点小怨妇的眼神把张林鑫逗得直乐,“哟~咱小漾儿是舍不得哥疼呐!那以前怎么就下得了狠口呢!”
第十八章
张漾眨了眨眼睛,再一次轻咬了一口后才放开了张林鑫的手指,带着讨好性质的把毛茸茸的脑袋在他哥颈窝里蹭来蹭去。
张林鑫被他软软头发拱得缩起了脖子,笑哈哈的搂住他的身子在床里翻来翻去,硬板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伴随着张林鑫毫无保留的笑声,两人开始在床里胡乱打闹起来。
只不过这次却以张漾哭得稀里哗啦结束,本还把张漾压在身下挠痒痒的张林鑫一摸张漾的脸立马弹起身子,摊开手一看湿漉漉的一片,马上把面贴床的张漾给扛了起来,只见这小家伙哭得一抽一抽就差没断气了。
“小漾儿,你别这样!哥又不是不回来了!”张林鑫心疼的把他给裹进怀里,张漾顺势搂住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胸口一起一伏,鼻子一吸一吸。
张林鑫从没见他哭得这么厉害,以前就算被他妈砸了打了也没像现在哭得跟他快死了一样,捏住他的后颈往外轻轻一带,双手捧住泪水一塌糊涂的脸,拇指指腹拭去眼角的眼泪,深叹口气,揉揉他的后脑勺,“小漾儿,我又不是死了,你这哭也哭的太惨了吧!哥很快就......”
话还没讲完,张漾就完全失控了,双手使劲的拍打着张林鑫的脸颊,头胡乱的摇晃,嘴巴大张,眼睛紧闭,泪水汹涌,糊了整张脸。
“啪”“啪”“啪”......
手打脸的巴掌声响了好几声,被拍红了脸的张林鑫全然不顾,双眼牢牢地紧盯混乱的张漾,直到他慢慢的停息下来,才把人搂住,手顺着他不停颤抖的背脊,在他耳边低语,“哥又不是不回来了,妈就交给咱小漾儿照顾了。咱小漾儿长大了可以保护哥所要保护的人了,小漾儿在家里乖乖的,等我回来.....”
疯过后的张漾静静的靠在张林鑫的怀里,耳朵竖得老高,生怕漏了任何一个字,他一直记得张林鑫要他保护他所要保护的人,所以这两年他过得异常艰辛,每天没有一时一刻是不想念张林鑫的。
云南大山里的一个不知名的小镇,春雨延绵,雨点打在地上所泛上来的土腥味带着丝青草的味道,张林鑫背着竹篓子,里面全是一截截的竹筒,组织这次课题的王厨正拿着毛镰刀砍一根竹子。
张林鑫朝身后扎了一个马尾的女生大喊了一声,“李米,快点儿过来!”
“来了!”李米拿起地上劈好的竹筒扔在竹篓里,伴随着爽朗的笑声朝张林鑫奔过来。
张林鑫扶住差点栽跟头的李米,轻轻地拍了一下这个傻姑娘的脑袋,“慢点儿,急什么!”
王厨也不过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看着他们两人的腻歪劲儿,停下手里的动作,吹了声口哨,“哟~~郎才女貌呀!等这次课题结束了,鑫子你就把李米娶回家得了!”
本还觉得这动作没有什么特殊意味的张林鑫猛地和李米拉开了些距离,笑骂回去,“王厨子你都还没着落就想着我啦!你自己先脱单吧!”
而李米则因为张林鑫那个躲闪的动作收起笑容,双手抠住背篓带子,像是在极力忍耐,转过头扯起嘴角帮着张林鑫埋汰王厨。
他们这次云南小镇美食之旅大概会呆两星期左右,而今天的主题是竹筒饭,所以到了晚上,客家主人演示了制作竹筒饭的过程,张林鑫目不转睛的看着一步步细致的步骤,竹筒饭并不是简单的将生米塞进竹筒,而是劈开竹筒先在竹筒里铺几张新鲜的竹叶然后将食材放进竹筒,口味可以按自己的喜好摆弄,他选了鸡肉饭。
在等饭的时候,张林鑫咧着口白闪的牙齿笑问客家主人,“阿姐,你们这儿哪里可以打电话?”
客家阿姐笑着指了一个方向,普通话不是很标准的说:“在那边,走到底,那里有个公共电话房子,可以打电话。”
“噢~”张林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点点头,“知道了,谢阿姐啊!”
周围一遭子组员都起了哄,尤其是王厨,咧着张嘴笑得身子摇摇晃晃,“鑫子,你这是又要给你家弟弟打电话报平安去了!你这跟家里有老婆看着似得,隔三天就得打个电话,你还真挺上心!”
“要是我三天不打电话回去,我家小漾儿估计得睡不着觉了!”张林鑫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他也觉得自己打电话的频率太过频繁了,可之前就因为一星期没打电话回去,他妈跟他说张漾好几天都身形恍惚,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自从那次后,他再也不会把打电话的事忘了,万一回家的时候看见瘦得跟竹竿似得张漾,那可不得心疼死。
“得了得了!”其中一个胖子拍了拍张林鑫的肩膀,打趣地说道:“要是你家小漾儿是个女孩儿,你就娶回家得了!”
张漾一愣,随即咧嘴一笑,“咱小漾儿可是纯爷们儿!”
“所以我说你家小漾儿如果是个女孩你就和他过得了!”
“原来你好这口啊!”张林鑫朝他挑挑眉,将烤在火里的竹筒翻了个个,贱兮兮的嘴角一勾,“小胖你喜欢乱仑啊!”
小胖子早就预料到了张林鑫的贱嘴,倒也没有多大反应,反正早就习惯开玩笑了,笑哈哈的回道:“我是好这口,可没对象啊!”
“你这衣冠禽兽!”张林鑫伸手打了一拳胖子的肩膀,看了看天色,拍拍屁股起身,“你们先吃,趁天还没黑,我去给我家小媳妇打电话去。”
坐在地上的胖子朝转身跑进竹林小道的张林鑫笑喊,“卧槽!你他妈才是衣冠禽兽,承认了吧!你他妈心里指不定就这么想呢!”
“胖子等我回来收拾你!”静谧幽深的竹林小道幽幽的传来张林鑫的喊声。
“鑫子这家伙是养儿子呢?还是养儿子呢?”胖子早就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只微焦的竹筒掀开看了几眼,嘴里念念叨叨,“鑫子他家的弟弟多大了?”
“九岁了。”从坐下开始就没开过口的李米没有起伏的说。
王厨点点头,笑着拍拍李米的肩,“你可得多多关心你的未来小叔子,以后你俩成功的几率还得靠他嘞!”
“王厨子,你说什么呢!”李米难得的脸红了,抓了一把已经蓄长的头发。
胖子看到平时跟汉子似得李米害羞样儿,心里不由的一堵,掰着竹筒的手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张林鑫离去的方向,轻轻的叹口气,换上笑脸和他们互相调侃起来。
一路小跑过来的张林鑫激动的冲到那个有电话的地方,是一间小竹屋,周围全是翠绿毛竹,只亮了一盏小黄灯,淡黄色的光线透过竹墙撒了出来,暖暖的照了一地,形成一个淡淡的光圈。
张林鑫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有点驼背的阿姆,而且还耳背,他说了好久,连双手都用上了,总算是让这个阿姆借电话给他。
一摸到电话,他就立马拨了过去,可是拨了好几次都是忙音,无人接听的状态,手指在竹桌面上不停的敲打,嗒嗒嗒的敲打声和嘟嘟嘟的忙音声打乱了他的心,迫于身旁阿姆紧张的眼神只能挂了电话,歉意的笑笑。
走回客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胖子潘隆真的只给他留了一个竹筒,不过现在他也没心思吃竹筒饭,未拨通的电话使得他心情降到了谷底,吃完了竹筒饭就进屋睡了。
房门外,端了一碗小鱼汤的李米靠在竹墙边,踌躇许久,也没有敲门,转身回了自己的屋。
张林鑫在张漾上学前的点又一次去了小竹屋打电话,经过昨晚阿姆已经认识了他,所以一开门就放他进来,只不过这次身旁多了个李米。
手指飞速的按了号码,“嘟...嘟...嘟...”每一次响声都无比煎熬,终于在第五次响起嘟声的时候,电话那头接起了电话,在短时间的沉默后,张林鑫急说:“小漾儿,是哥啊!昨晚你怎么不接电话呢?”
电话那头依旧是沉默到可怕的无声,隔了一会儿,敲打桌面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吊了一夜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声音缓和了点,“小漾儿,家里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