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道魔之争那时就要来临,也没人去特意找一个练气期就被采补过的小丫头,这才让冯心心慢慢积攒力量,修炼到了筑基后期,还来到了东九洲。
听完冯心心的故事,沈诺亦是一怔。
当年一同从祥云城,被选入天元宗分宗的五个人里,李远已死,死在一心要巴结的年管事手中,而年管事现在又因他而死;冯心心年少时不懂事,被人利用,背叛宗门,在合欢宗惨遭采补,干脆彻底成了散修;而齐润止还有那个一脸倔强,不肯讨好用飞剑载她的师兄的女子,如今却战斗在道魔相争的最前线,生死一线间,却誓要为天元宗战斗,誓要让魔修血染战场!
而他自己,勉强算是逃出了前世的命运,却又被修为一事所困,不得不干脆行此荒唐事,找人来与他斩情。
也是不知,他们这五人,谁的命更好些,谁的命更差些。
“阿弥陀佛,人各有命,施主不觉后悔,那便是好。”
冯心心和打头的男修听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沈诺嘴角也是一抽。
这个姚莫谦倒是大胆,前两次弄来的还是普通修士,这次弄来的三人,一个冯心心,出自合欢宗,擅长什么的,就无需赘言了;一个江末,左耳朵上还戴了个耳环,性格看起来就极为怪异;而最后一个,才是最让沈诺无语的。
这个姚莫谦,竟然给他送来了一个和尚!
一个正儿八经的佛修!
那佛修浓眉大眼,一袭青色袈裟,脑袋光秃秃的,没有头发的装饰,也好看的一塌糊涂。
沈诺倒是看着他养眼,可就是这样,也耐不住眼前这人是个佛修,不该谈情说爱的佛修啊!
江末特意挤兑他:“不是说你们要戒色么?你来这里,难道是要入世,离开佛门清净地了么?”
那佛修却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救沈师主一次,是沈师主的造化,也是贫僧的造化。”
沈诺眉心跳了跳:“只怕有负小师傅之心意,耽搁小师傅的时间。”
佛修继续含笑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沈师主若是必负一人,那便负贫道好了,贫道心甘情愿入地狱。”
众人登时无语。
总之场面一阵混乱,三人为了姚莫谦许诺的好处,纷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硬是不顾沈诺的黑脸,全都留了下来。
沈诺有些恼,可是能进阶的念头正勾着他,让他真的赶那三个人走,也是不可能的。
夕阳西下,墨君琰才从外面回来。
他一回来,就瞧见那三个人,正围着少年说话。
而少年则是沉着一张脸,端坐着一个字都不说。只是少年生就一副桃花眼,就算不笑,看起来一张脸都柔和了许多,不是亲近之人,压根就看不出少年正在生气,那三个人,当然也都没看出来,还自顾自的说着什么,想要勾起少年的注意。
墨君琰微微挑眉,倒是没有吃醋。
他也犯不着吃醋,因为墨君琰很清楚,有些人或许会一见钟情,义无反顾的去喜欢另一个人,可是还有一部分人,却是被动者,他们只会等着有人对他们好,然后才会因此而慢慢走出自己的世界,开始接受,然后给予,最后才是相爱。
沈诺很明显就是后者。墨君琰将这一点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明白,或许曾经的柳纤纤,还有那么一丝的可能,但是眼前这几个,为了利益而来的,是一丝可能都没有了。
沈诺能够在身上种着欲蛊,灵根根基毁损的情形下,在不到五十岁的年龄,就修炼到了筑基圆满期,与其心思纯粹,未尝没有干系。心思纯粹的人,又怎么可能喜欢上明知是因利益而来勾搭他的人呢?
打从一开始,这些人在这样的情形下与沈诺见面,墨君琰就知道,他们没戏了。
只不过沈诺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墨君琰也不打算挑明了说。
他这次来,是为了另一件事情:“道魔相争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若是小九当真不想被波及,最好去躲一躲。”他眼角一扫,见另外三人比小九还紧张。
“前辈说,该怎么躲?”
“前辈所言当真?”
“过去的道魔大战,从未波及散修,这次怎会?”
三个人,同时开口问,偏偏墨君琰压根没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他眼睛里只有沈诺。
沈诺知道墨君琰没有说谎,可是,他暂时还不想躲。
“还有几日?”
墨君琰微微沉吟:“最多半个月,你必须要走。去的地方,我和……也安排好了。”
沈诺这才松了口气,喃喃道:“那我便十日后再走。”
十日,足够那个黑猫的主人,将沈迟给拖下水,弄得魔修大乱了。
事实上沈诺还不知道,魔修现在已然乱了起来。
沈诺所找的那个人,原本就是个爱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更何况,他还是个道修,对于背弃道修,投奔魔修的沈迟,那是一千个一万个的看不顺眼,是以沈诺将那封“休书”给了他,他转个身就从远距离传送阵,跨越一海,直接跑到乾元大陆,在道魔之争最激烈的地方,将“休书”之事,率先偷摸的给了一个魔修中人。
而且这个人极坏。
他将沈七所书“休书”,先给了魔修,却自己悠哉悠哉的在一旁看起戏来了,魔修一阵惶恐,偏偏却还不能确定,那些道貌岸然的道修们,是已经知道沈迟手上有所谓的沈家至宝了,还是不知道这件事,这件事只有魔修内部知道云云。
魔修头领,也就是魔族圣子之父,化神后期的风乘老怪,几乎怒不可遏,当场就要杀了沈迟,幸而圣子求情,风乘老怪这才将胆大包天,将伪至宝交给他的沈迟给捉了起来,直接绑到了地牢里,穿了琵琶骨,捆了捆仙索,吊在半空之中。
“混账!你便是不将你们沈家至宝交给本尊,本尊也不会将你如何,可是沈迟啊沈迟,你何苦要欺骗本尊?”风乘老怪看起来大约是五十几许的相貌,吼起来中气十足,正是盛年,他一鞭一鞭的抽到沈迟身上,沈迟身上的衣服,很快破碎,一道道血痕,印入眼帘。
沈迟紧闭着嘴,眼睛里露出嘲讽的鄙视,却也没有开口戳穿。
圣子微微不忍:“父亲,沈先生为我们魔族大胜道修足足三次,让我们占领了原本属于道修的三座城池,还都是有着修真秘境的城池。沈先生纵有过错,那也是功大于过。”
风乘老怪这下干脆连圣子一块骂了:“你闭嘴!什么沈先生?不就是一条狗而已,还是条忘恩负义的狗!能算得上什么先生?至于魔族大胜,那又与一个筑基期的走狗,有个什么干系?”
圣子灰头土脸的退到一旁,准备随时救场。风乘老怪不知道沈先生的奇特之处,可是他是知道的。他不能让沈迟死。
沈迟已经被打的很惨。因为风乘老怪的鞭子,鞭的不只是身体,还是魂魄,再加上风乘老怪一口一个的“狗”,丝毫不停顿的侮辱他,沈迟已经觉得,自己的魂魄不稳了。
他定了定神,努力开口问道:“道尊,您说,沈七给晚辈的休书在您那里,不知可否,让晚辈看上一眼?”他抿了抿唇道,“只一眼,便足矣。”
风乘老怪狞笑:“珏儿,念给他听!让他好好听一听,他甘愿委身的那个修士,是如何将他给休掉的!”
圣子踌躇不已。
沈迟还未听到圣子去念休书,只看到圣子不忍心的眼神,心口就猛地一痛,口中直接吐出一口鲜血。
休书,休书……
沈七啊沈七,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第76章:天道变
“天地有阴阳,男女成婚,善也;男男苟且,恶也。吾青云镇沈七,出生世家,年幼受长辈教养恩泽,本应铭记于心,传宗接代,扬我沈氏威名!奈何一时意乱情迷,为青云镇沈迟所惑,缔结婚约。
人无信而不利。天道可证,娶沈迟为妻,实非吾之真心。奈何信字当头,吾本不欲行休妻之事。奈何恶者沈迟,其本性阴险狠辣,无利不起早,一忘沈氏生养之恩,弃沈氏灭门之仇于不顾;二忘道修之身份,投靠魔修,沦为叛徒,人人得而诛之;三背信弃义,将沈氏一族伪至宝交予魔修换其庇护。
因前述种种,吾愿守信,却不可为此等小人女干佞而守信。此等女干诈小人,如何能为吾之良配?吾之妻妾也,阴阳调和之道,必为女子也。女子体态柔美,温顺痴情,擅生养,吾之喜也。顾,特立此休书,从此婚娶自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
圣子别别扭扭的读完了这份与其说是休书,不如说是撇清关系,大声斥责沈迟的表白书。
沈迟被吊在半空中。
曾几何时,他也站在风乘老怪和圣子的位置,笑看着被吊在自己这个位置的贺兰公子。
可惜贺兰公子另有退路,修为远远高于他,人家才是端的悠闲自在,可是他,却是狼狈不堪,只能任由旁人鞭笞。
只是身体上的疼痛,甚至魂魄上的疼痛,全部都比不上沈七的那封休书,带给他的痛苦和恨意!
沈七啊沈七,我沈迟的确是阴险狠辣,卑鄙小人,可是,我不管做了多少卑劣之事,唯一不卑劣的,就是对着你,唯独是对你。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沈迟又呕出一口心头血。
然后他蓦地抬头,狠狠的看了风乘老怪一眼,就当着两个人的面,躲入洞天福地去了。
风乘老怪睚眦欲裂:“我竟然忘了,那沈氏至宝,还在他的身上!”
圣子说不出是心中到底是庆幸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躬身道:“父亲,沈氏一族,不止沈迟一人。说不定,这写休书的沈七,就知道这至宝之事。”
风乘老怪一挥手:“他不知道!他若当真知道,就不会写这封休书,而是转过头来,骗取沈迟的信任,然后将至宝夺过来了!”
圣子披着黑色的斗篷,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听到父亲的话,想要反驳,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风乘老怪也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很快又道:“不过,珏儿你说得对,沈氏一族,还有旁人。”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说起来,那个人,珏儿你还见过的。”
圣子心头一跳:“您说的是谁?”
风乘老怪笑得意味深长:“你认识的,姓沈的人能有几个?”
圣子望着沈七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
沈迟消失了。
只是他消失的时候,已然重伤,再加上贺兰公子渡劫之时,那些天雷,可是一个接一个的劈到了他身上,根基毁损再正常不过了,而且他长久以来被当初那缕神识误导的、错误的炼丹方法,也让他在这个时候吃尽了苦头。
沈迟进了洞天福地,仰面朝上躺着。
他硬撑着身体,给自己喂了一颗丹药,这才放任自己放空思绪,眼睛里微微湿润。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沈迟想到自从沈家遭遇灭门惨案,他就不得不与沈七一起流浪,同时还要躲避着那些修士的追捕,可是沈诺呢?那些人没有沈诺的画像,甚至以为沈诺是女的,沈迟和沈七数次经历生死磨难,而沈诺却在那个时候,巴结上了大修士,从此安定,连危险都不会冒。
再之后呢?沈迟想到他们在天元宗分宗试图找到沈诺的下落,结果被那些体修抓起来折磨的事情,想到他和沈七被那些体修当做替身丢到了司天府,好容易找到了一处秘境,得到了丹道传承,可是那些炼丹方法……
沈迟咬牙切齿了起来,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的炼丹天赋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可是每炼一次丹,他都会累的爬都爬不起来,神魂些微动荡,他原先不懂,可是先前受了风乘老怪那几鞭,他如何能不懂?那所谓的丹道传承,根本就有问题!
这些事情,沈迟统统都可以当做是历练,谁的人生没半点波折?可是之后的事情,他试图用沈诺的父亲威胁沈诺,结果却误打误撞,将那位名噪一时的贺兰公子救了出来,还替贺兰公子挡了化神劫——从此沈诺就成了被化神大修士守护着的宝贝,而他和沈七,则成了丧家之犬,只能东躲西藏,生怕那位贺兰公子气急之下来追杀他们。
凭什么他和沈七几度踏在生死边缘,可沈诺却能一早抱上了大修士的大腿?
凭什么为沈诺父亲挡下化神天劫的是他沈迟,可享受贺兰公子修为所带来的好处的人,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沈诺?
凭什么他这样努力的生存着,记挂着沈氏一族之仇,甚至不惜不要名声,投靠了魔修,换来的却是沈七的一封休书,还有人人皆知的沈氏重宝还在他身上?而沈诺呢?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必背负,自己活得潇潇洒洒,还另有人护着。
凭、什、么?
“我不甘心。”沈迟低声说道,想到那封休书,心中起伏更是剧烈,他猛然从地上坐了起来,忽然大声喊道,“天道不公,天道不公!既然要让我比前世过得还惨,那你还让我穿越做什么?为何不让我干脆死了,没有半点记忆的去投胎好了!”
“天道不公!”
洞天福地之内,除了沈迟的喊声,一片静默。
可是沈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里,却是连续三天三夜,狂风呼啸,暴雨如注,雷声阵阵。
所有人都躲了起来。道魔之争干脆都停了,因为众人发现,那原本应该是普通雷电的,打在身上,竟然也会有被渡劫天雷打过的感觉,众人可不就只能躲起来了?
修士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凡人?
三天三夜的暴风雨,修士虽然觉得难捱,可是因此而死掉的却是没有。然而凡人,房舍倒塌,被淹死,被吹走的,纵使是不多,却也不少。
乾元大陆的某个城市里,女尊男卑。
王家大小姐新收了一个男宠,爱的不得了。
此刻外面风雷阵阵,她还依偎在男人怀里,娇笑道:“瞧,七郎,你瞧见了没?要不是我,现在你也和那些奴隶一样,早就被淹死了。你说,你是不是该好生伺候本小姐一辈子?嗯?”
那个男宠没有吱声。
王家大小姐哼了一声,可是她还就是吃他这一套,舍不得杀他,就只好生气的捶了捶他的胸口,还是不解气,干脆招来侍从,取了鞭子来,开始玩起别的来了。
男宠么,还是卑微下贱的奴隶出身,她肯打他,那就是看得起他了!让她打别人,她还不乐意嘞!
那个男宠只有一只手臂,可还是被人压着,光溜溜的跪在冰凉的地上,任由那位大小姐兴奋的鞭打。
他忽然神色茫然的想着,他终于明白小九那时为何要逃了。一个凡人,都能折腾出那么花样来折腾男宠,若是一个寿元几百年甚至千年的老怪物,那还不会有更多的手段,来折腾和折辱小九么?
他第一次开始庆幸,小九那时跑得快,没有被他算计了本命精元,没有被他为了沈氏一族的复兴,给卖给什么人,遭人践踏。
三天三夜的暴风雨,几乎困住了所有人的行动。可是有些人的行动,还不是这暴风雨能困得住的。
欧阳道君和贺兰公子正在下棋。
两人早年相识,对彼此的棋路熟悉的不行了,可还是喜欢这样一面对弈,一面饮茶聊天的日子。
贺兰公子依旧记挂着沈清淑,他会一辈子记得沈清淑,却没法子时时刻刻将他放在他的思绪之中。
“这风雨,甚是奇怪。”贺兰公子看着自己将要被吃掉的棋子,优雅从容的开口道。
欧阳道君瞥了贺兰公子一眼,慢悠悠的将贺兰公子的白棋一个子一个字的收了起来,然后瞅着贺兰公子难得有些生动的表情,似笑非笑:“怪?再怪还能改了天道不成?”
岂料欧阳道君的话音一落,一道水桶粗的青紫色雷光,蓦地当头劈到了欧阳道君头上的防护罩上。
欧阳道君自然是没受伤的,就连防护罩也只是晃动了一下,就立刻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