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林渺行刺威武将军失利,
逃亡途中阴错阳差上了安乐侯——颜玉函的马车。
尽管暂时躲过了官兵缉捕,
没想到却惹上了这风流轻狂的纨裤侯爷。
说也说不过、骂又骂不走,
林渺只能任顾玉函牛皮糖似的黏在自己后头,
比被官兵追捕还要令人头痛。
只是林渺哪里知道颜玉函的心思——
当年他能力不足留不住心爱的渺渺,
这次,他可不会再让怀中的人儿从手中溜掉!
第一章
夜色阑珊,月小星淡,一辆华丽气派绘彩鎏金的马车由两匹通体雪白的健马拉着,轻快平稳地行驶于路人稀少的空旷长街中,一路留下清脆的马蹄声与辚辚的车辙声。
风过无痕,一抹黑影从路边一株大树后如一只猫儿般倏然腾跃而起,利落轻盈地推开车厢后面虚掩的车门闪身而入。前面赶车的精壮车夫未曾发觉任何异处,仍旧尽心尽责地催动马车前行。
车厢内宽敞明亮陈设奢华,地上铺着雪白的羊绒毯,角落一张小几上还摆着一套精致酒具,馥郁酒香盈满一车。
小几边斜倚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漫不经心慵懒无状,狭长眼眸半睁半闭;女的粉面桃腮酥胸半露,娇若无骨媚眼如丝。
乍见有人一身黑衣鬼魅般闯入,女子受惊之下花容失色,刚要开口惊呼,林渺右手出指如风在她颈中疾点数下,女子霎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不许乱动,否则杀了你们。”
林渺低声开口,声音清澈如泉却又冰冷如霜不含半点烟火气息,在温暖的春夜中听来让人不寒而栗。他头上蒙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尾上挑,眸色纯黑,在灯光映照下泛着一层琥珀色的异芒,光彩夺目,锐利明晰,如暗夜中一匹静候猎物蓄势待发的豹。
右手封住女子哑穴时,林渺左手一柄匕首同时快逾闪电般抵上男子的咽喉,那匕首刀刃上犹自带着一线血痕,凝成一滴血珠后坠落至地上纯白的毛毯中,如雪地上绽开一朵红梅,娇艳异常。
紧接着,又有一大串鲜血从林渺身上滴落,毯上红梅霎时开成一片。细看去,他竟是浑身浴血,只不过因为服色深黑,看上去不那么明显。
那女子脸上桃红一下子褪了个干净,接着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男子却似乎醉得不轻,仍未搞清自己眼下处境,微眯的眼睛慢慢睁开一些,一双桃花眼在浓密修长的睫毛下微微一闪,光波流转醉意迷离。他伸出手来在小几上撑了一下,似乎想让自己坐直一些。
林渺左手毫不迟疑地向侧边一拉,锋利的匕首顿时在男子白皙的脖颈上划出一条细微的血线来。
男子似乎这才清醒了,眼睛眨了一眨,薄唇抿了一抿,露出一个饱受惊吓可怜兮兮的表情来。
这男子相貌生得十分俊雅,剑眉星眸玉面丹唇,若是面前换了另一人,看他现出这种无辜受伤的神情来肯定立马就会心生怜惜手下留情,只可惜林渺依旧眸光冷冷没有半点波澜,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只蚂蚁,若有需要随时可以出手将之捻死。
男子挑挑眉,很识相地不再动弹,只一双风流轻佻的桃花眼略有些不安分地在林渺身上来回轻扫了一下。
林渺只觉那目光犹如一片羽毛般拂在自己身上,令他莫名觉得有些发痒,恼怒之下提起右掌便要揍人。
恰在此时,一阵杂沓的马蹄声滚雷般自后方由远及近传了过来,不过须臾就已驶到近前,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惊心动魄。
林渺眸光一凛,迅速低声令道:“把他们打发走,不许乱说话,否则——”
说话之间,手中匕首再次紧紧抵上男子咽喉。
男子面现惶然之色,赶紧道:“放心好了,我保证不会乱说话,只要你不杀我。”
林渺对他的贪生怕死十分鄙夷,不过如此正好,省了许多麻烦事,当下冷道:“先把他们打发走了再说。”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渺在男子眼中看到一抹兴奋促狭跃跃欲试的意味,不过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让他无从捕捉。
“停车!”
一声暴喝擂鼓般骤然响起,一匹快马抢到马车前面拦住去路,跟着又有数十人举着火把纵马上前将马车团团围住,个个都是肌肉虬结精悍魁梧的彪形大汉。
马车夫不得已拉紧缰绳勒停白马,车厢因为仓促急停而重重一顿,马车夫不由破口大骂:“他娘的,谁这么大胆敢拦颜府的车,活得不耐烦了么?赶紧把路让开!”
先前喝停马车的大汉似乎有些忌惮,先前强横的语气收敛了许多,“原来是颜府的车,敢问车内坐的可是安乐侯颜玉函小侯爷?”
马车夫傲然答道:“不错,现在可以让路了吧?”
对方并未退让,只是说话之间显得十分焦虑踌蹰,“失敬失敬,我等是李如山将军府上的家将,正在奉将军令捉拿刺客……”
马车夫将手中马鞭“啪”地一甩截断了大汉的话,怒道:“你们捉拿刺客跟我家侯爷有什么关系?识相点赶紧让开,否则……”
“王贵,车怎么停了,不知道侯爷我赶着回去么。”
一句懒洋洋的抱怨后,车厢侧边一尺见方的窗口帘子掀开一角,露出一张俊美无俦醉意朦胧的脸来。
马车夫王贵赶紧跳下地来恭恭敬敬道:“回禀主子,这几个人自称是李将军的家将,要捉拿什么刺客,硬是拦在路上不肯让开。”
颜玉函剑眉一挑神情微凝,“哦?居然有这等事,是李将军遇刺了么?现在情况如何?”
领头的汉子也立即下马抱拳应道:“卑职威武将军麾下越骑校尉张通见过侯爷,将军受了伤,不过没有大碍。那刺客中了将军一刀后负伤逃脱,我等刚才循着血迹一路追踪,一直追到前面路边一棵大树底下就断开了,正巧您的马车从那里经过,所以……”
“所以,你们怀疑那刺客藏在本侯爷的马车上,想要拦下来搜上一搜?”颜玉函顺口接道。
张通显得颇为尴尬,吱唔道:“这,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颜玉函勾唇一笑,又“呃”地一声打了个酒嗝,然后慢条斯理道:“什么意思都无妨,今日你们若不上来搜一下想必回去后无法向李将军交待。来吧,赶紧的,春宵一刻值千金,本侯爷还赶着回府呢。”
听到前面一句话,张通顿时松了口气,听到后一句话后不由心领神会地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心中不无艳羡地感叹,都说安乐侯声色犬马风流轻狂,果然名不虚传,有个贵为皇后的姐姐撑腰就是好啊。
虽然到此时张通对刺客藏身于马车之中的怀疑已经去了大半,但正如颜玉函所说,如果不亲眼证实一下彻底排除这个可能性,他的确没法向他家喜怒无常性情暴戾的将军大人交待。得罪了安乐侯固然没好果子吃,但李如山发了怒那他项上人头必定不会稳当。
如果颜玉函态度强硬坚决不让搜车,张通当然奈何不了他,但现在既然颜玉函如此好商量,主动大方做了让步,他自然乐得捡个现成便宜。
于是张通深鞠一躬马屁拍得山响:“都说安乐侯宽宏大量高风亮节深明大义,果然名不虚传,卑职佩服得五体投地。”
颜玉函显然听得十分受用,摇头晃脑道:“好说。”
张通一边暗中耻笑一边来到马车边,刚要伸手将车门打开,车厢内突然传来几声呻吟,低柔萦回若有若无,虽然听不真切,却足以令人想入非非。
张通一愣,先前只以为颜玉函赶着回府与侍妾们寻欢作乐,却没想到这车上就有一名女子,看来之前颜玉函一路上与这女子还不知如何颠倒快活呢。
接着,窗口又嫋嫋伸出一只女子的手来,纤指如葱皓腕如玉,一群粗鲁汉子顿时看直了眼,连张通都忘了自己本来要干什么了。
接着那只手缓缓抬起,在颜玉函俊美无双的脸颊上若即若离来回轻抚。颜玉函顺势张口含住一根玉指,旁若无人地亲吻吮吸啧啧有声。
眼前画面太过旖旎香艳,一群汉子忍不住面红耳赤血脉贲张,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马车夫王贵则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半点不自在,显然对自家侯爷的风流无状早就习以为常了。
片刻后,颜玉函吐出那根手指,放下窗帘回头朝车内轻笑道:“怎么,等不及了?乖,让将军府的张校尉看一眼侯爷就带你回去了。”
车内女子模模糊糊低哼几声,又似撒娇,又似埋怨一般老大不情愿。
接着,车内再次响起令人耳热心跳的暧昧声响。
张通和一众家将喘着粗气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都读到同一个信息,这安乐侯如此放浪形骸无所顾忌,那刺客决计不可能藏在这马车上,颜玉函也决计不可能是被人挟持威逼了。
这么一来,张通心中不免着急,没什么心思继续听颜玉函与车内女子上演春宫,只怕再耽搁下去刺客就逃得远了。
这时窗口帘子一掀,颜玉函再次探出头来,唇边噙着意犹未尽的盈盈浅笑,眉头却微微蹙起,朝张通颇为无奈道:“抱歉,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麻烦,张兄弟稍候片刻,等她把自己收拾妥当了再上来搜查吧。”
张通几乎要翻个白眼,肚里暗骂一句娘,口里却诚惶诚恐道:“不敢不敢,先前是卑职糊涂了,那刺客藏在哪里都不可能藏在侯爷马车上。抱歉打扰侯爷这么长时间,得罪之至,还请侯爷勿怪。”
颜玉函十分大度道:“无妨,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们也是职责所在。那刺客也太猖狂了,竟然连威武将军都敢刺杀,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张通叹道:“可不是么,幸好将军没出什么大事,不然……侯爷,对不住,卑职得抓紧时间去别的地方追捕那刺客了,否则怕会真的被他逃了。”
颜玉函点点头,“去吧,希望能尽早将那刺客缉拿归案,不然让他逃了以后这日子怎么能安生得了。回去了替本侯爷向你们将军问个好,过两天本侯爷得空了就去府上拜访探望。”
张通匆匆点头应下,然后翻身上马大声喝道:“兵分两路,一路给我挨家挨户搜查这一带的民居,另一路跟我把这片林子包抄起来!”
众汉齐声应喏,自动分开退往两边,将马车前行道路让了出来。
王贵跃上马车,将长鞭一甩,喝了声“驾”,两匹白马撒开蹄子飞驰起来,不消片刻就将张通等人甩得不见踪影了。
马车里,颜玉函拍拍双手十分闲适地靠回车壁上,朝林渺挑挑眉,邀功一般低声笑问:“如何?”
林渺早已被颜玉函刚才一番煞有其事出神入化的表演震撼到失去言语功能,满心都是不可思议与羞愤难堪。
先前被吓晕的女子仍旧未醒,否则就算被点了哑穴也一定会大呼小叫将他暴露出来。刚才颜玉函是捉着她的手伸到窗口处朝张通等人装模作样比划了一番,至于那些奇怪暧昧的声音则是他在颜玉函的示意下配合着发出来的。
此时见颜玉函一脸得意促狭的笑容,看上去分外恶劣,林渺十分后悔,他刚才是鬼迷心窍了么,居然会跟这么个轻浮浪荡子合演了这么一出荒唐戏码,还发出那种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不堪入耳的羞耻声音,实在是平生从未有过的耻辱经历。
早知如此,他宁愿与张通等人正面遭遇血战一场,哪怕不敌身死也要痛快些,而不用像现在这样难堪到无以复加了。
回想刚才一幕,林渺禁不住心跳加速面红耳热,所幸脸上蒙着黑巾看不出来,否则他保证自己一定会毫不迟疑地用匕首在这笑得格外刺眼的男子身上扎个透明窟窿,看他如何再笑得这般张狂。
见颜玉函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等着回答,林渺冷冷答道:“不怎么样。”
期待的赞美落了空,颜玉函露出一个大失所望的表情来。
林渺懒得再理会这样一个贪生怕死风流好色又莫明其妙的无耻之徒,靠着车厢另一侧的壁板疲惫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本来凭他的身手要杀李如山并不太难,两人交手了二十多个回合后李如山就渐渐处在了下风,奈何此人太过阴险狡诈,在他必杀一剑刺来时随手抓过旁边床上一名吓傻了的小妾挡在身前。他心中略有迟疑,招式也留了些余地,长剑穿过那小妾右肩继续往前直刺李如山胸口。
不料李如山竟贴身戴着一片护心镜,尽管这一剑贯注了林渺十成功力将那护心镜刺穿,却也卸去了他八成力道,只在李如山胸前扎了个一分深的浅浅伤口,并未伤及要害。
而在那时李如山一手捏住剑尖阻挡来势,另一手已经抡起大刀朝林渺当头劈下。武威将军并非浪得虚名,这一刀挟着开山劈石之势,若是换了旁人多半会被开膛破肚一剖两半,饶是林渺转身闪避够快,刀锋也从他左肩一直划到右腰,在他背上砍出一道深可及骨的伤口。
之后将军府的家将潮水般涌了上来,林渺自知今晚大势已去,如果继续恋战只有死在乱刀之下,于是拼力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出来。眼看追兵如影随形,而自己又失血过多难以为继,林渺不得已在半路跃上一辆从身边经过的豪华马车……
此时危险解除,紧绷许久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林渺顿觉身心疲累至极,浑身力气也随着后背伤口的血液一同汩汩流出。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只是暂时放松休息片刻,一会儿就能重新振作精神返回住处给自己上药疗伤,可是意识却不受控制地渐渐模糊,直至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吞没。
眼见林渺手一松,匕首掉在了地毯上,跟着人一歪就要沿着壁板滑下来,颜玉函适时长臂一展将他抄在手中,紧跟着抬手就将他蒙面的黑巾扯了下来,要知道他从林渺上车时起就等着这一刻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褪尽血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两道墨似剑眉斜飞入鬓,合着的眼帘上浓密纤长的睫毛如蝶翅般微微轻颤,接下来是秀挺的鼻梁与同样失去血色干枯发白的嘴唇。
虽然此时林渺双目紧闭,颜玉函却知道一旦睁开,那双纯净的黑眸会像冰雪般冷锐凛冽,又像泛着异彩的琉璃般令人目眩。
视线稍微一错,颜玉函看到林渺左耳后的颈侧上有一颗痣,米粒大小殷红似血,脸上立时现出异色。平时这个位置为头发所掩不易看到,现在少年不醒人事毫不设防地仰躺在他腿上,才让他有机会看到这颗隐蔽的小痣。
红色小痣点缀在暖玉一般细腻的浅蜜色肌肤上,看上去有种别样的艳丽妖娆之态。
颜玉函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那粒红痣,片刻后,桃花眼眸中渐渐浮现出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之色,仿佛受到蛊惑一般伸出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了一下,口中无意识低喃两个字:“喵喵……”
昏迷中的林渺眉头轻蹙低吟一声,仿佛对颜玉函的轻唤做出回应一般。
颜玉函如梦方醒,倏然收回右手。接着又感觉托着林渺的左手一片濡湿,抽出来一看,满手的血。
他将布偶一般任人摆弄的林渺轻轻翻转过来,然后看到了那条斜贯整个后背的刀伤,鲜红的皮肉可怖地向外翻卷,而血还在源源不断从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里渗出来。
颜玉函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小家伙,居然能够撑到现在,骨头挺硬的嘛。李如山那老匹夫出刀也真够狠的,本来就该死,现在又罪加一等了。”
林渺很年轻,大概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气质是融冰碎雪拒人于千里之外地清冷,且出手果断老辣毫不留情,但微翘的上唇还是隐约流露出一分不易为人察觉的少年稚气。
这时,歪在角落里昏迷半晌的女子嘤咛一声似乎将要醒转,颜玉函看也不看随手一挥,女子连眼睛都没睁开,又嘤咛一声重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