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瀚天平静地把拐杖放在地上,波澜不惊,仿佛只是打了一名路人的眼睛镇定地看着我,等待我的答案。
一旁的老友早已被保镖架着,场面平静之极。
沈瀚天那个死瘸子,自己瘸了,难道还想我跟他一起瘸了么。
我冷汗涔涔,嘴角带着冷笑,“原来这就是沈先生的手段,真是不得不佩服。”
人家都说瘸子是个心理变态,喜欢打人,还把人打成瘸子,我觉得沈瀚天差不多就是这个心理,看他变瘸的样子,成长过程中肯定没少被嘲笑,心里不平衡成这个样子。
沈瀚天淡然地走近我,杵着他那昂贵的拐杖蹲下身,“小睿,我的手段是什么样子,恐怕这一辈子你都不想见到。”
我自觉向来还是比较识时务的,在斗不过人的时候,韬光养晦是最好的选择。
我沉静了一会儿,膝关节上的疼痛稍微缓和了一下,“我已经站不起来了,难道你希望我也拿一根拐杖杵着走?”
言毕,我那不怕死的老友噗嗤笑了一下,瘸子夫妻俩?
沈瀚天面色不自觉一沉,他身后一名狗腿子很自觉地走了上来,一躬身行礼,把我像个女人一样的他妈的抱了起来,我抬头面带嘲讽以及怨恨地看着抱起我的人,顿了一下,吴卓思,吴卓贤的哥哥。吴卓思面无表情,不过我可不会相信他是个单纯面冷心冷的人。
我抬肘一击直接砸在吴卓思的胸膛口,对方闷哼一声,抱住我身体的手依旧未松开,我正准备再给他一拳,沈瀚天握住我的手腕,我回头,“沈瀚天,我跟你走,不过,把我放下来。我不管你接近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但是,我有底线。”
沈瀚天阴狠的眼睛不可捉摸地眯了下,吴卓思放下我,我重新落地,但疼痛的脚依旧限制我的行动。
沈瀚天,我本来不想招惹你的,可是你偏偏多次来招惹我,不报复你,我都觉得我对不起自己的好脾气。
“你去把车门打开。”我很快就命令起沈瀚天的保镖。
那个男人愣了愣转头向沈瀚天征求意见。
沈瀚天不吭声算是默许了。
我扶着靠近门边书柜,挪动起疼痛的脚慢慢一步一步走出书店,回头还不忘对着我的老友传达一个放心的眼神,稍显狼狈,但还是自以为风度不错的淋雨坐进车里。
沈瀚天上了车,吴卓思以及另外狗腿进了后面的车。他们还真放心我,不怕我一个发狠就找沈瀚天拼命么。我放松了身体坐在后面,身上湿哒哒的衣服让我觉得很不爽。我对沈瀚天说,“我要一件衣服。”
沈瀚天估计看我的样子也略显得不符合我平时的样子,打了个电话命人准备好了衣服,车子在街上的品牌店门口停下,看着我这伪瘸腿的样子也不能下车去换衣服,索性叫人去拿了让我在车上换。
我其实挺好奇沈瀚天是不是个弯的,沈瀚天不属于我这圈子,但是却又一副会对我出手的样子。
很快白色的休闲西装被送到了我的面前,斜睨着沈瀚天,对于我的品味,从酒,到穿着,他倒是都了解。
解开第一颗纽扣的时候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观察那张阴森得有点过分的脸上有没有什么反应,但我失望了,沈瀚天双手拿着拐杖,闭目凝神,一点睁眼的打算也没,我暗自叹了口气,希望我没有猜到什么。
一身西装笔挺,走进星级酒店,我和沈瀚天一行人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关注,沈瀚天是因为不便的行动以及阴沉的表情。
这是一家以法国菜为主打的餐厅,看来食物方面,沈瀚天也为钓到我用心良苦,善良如我,早就被他的诚意所“打动”,我当着服务生小姐的面夸赞了他们的厨师长,并且亲昵地走到沈瀚天身边,故意从他的钱包里拿出大叠钞票作为小费。沈瀚天自始自终没有做任何动作。
服务生小姐喜滋滋地退下,还很甜美的说着,“谢谢郑先生,谢谢沈先生。”
甜样让身为男人的我心动了一下。有时候制服也不错?
正当我看着服务生小姐出去的身影时,沈瀚天沉着地声音响起,“今晚住在酒店,明天飞M国。”
第四章
沈瀚天订的房间是价格很昂贵的套房,传闻中沈氏总裁以勤俭闻名,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我洗完澡,穿着绸缎做的睡袍,前襟随意开着,带子系得完美充当了装饰品的作用,走出浴室的时候,沈瀚天拿着手机在和公司那边的人确认一些事,比黑夜还深沉的眼睛看到我出来的时候,顿了顿,继续沉着冷静地说着公事,把我当一幅画一样,不予以理睬。
我走到酒柜,双手环抱在胸前,细细打量着酒店经理特地为我们准备了什么好酒,同时拿起搁在桌上的手机,拨通了老爷子的电话,电话一直响着老爷子却没有接,我看了眼时间,嘴边挂了一点冷笑。
这时沈瀚天似乎谈论完了他的公事,挂掉电话。酒柜透明的玻璃映射出他的身影缓慢朝我靠近,没有撑着手杖的手停到我嘴边,抚摸我的唇角。
“在笑什么,给谁打电话?”
没有理会沈瀚天,我按了重拨,继续打电话。
电话终于在我即将爆发中接通,老爷子稍显不耐接过电话,透过电话隐约间还能听到他身旁几个女人的声音。其中几个娇媚的声音,似乎是最近一年里爆红的少女组合。简单向老爷子说明了下情况,表达要离开一阵子的意思,合上电话扔到床上。
其实被沈瀚天这样逼迫对待,不是我不想动用家里的势力阻止沈瀚天,纵使不能阻止,也能让他不要对我这么肆无忌惮。但是和在家里随时会看到少女明星,或者几个社交名媛比起来,沈瀚天这里或许更能让我舒服一些,也更有趣。当初母亲就是受不了父亲这样的性格,在我出生没多久,就抛弃我们父子两到美国去追求她想过的生活,据说现在嫁给了一个国际知名导演,还出了几部对影视界有影响力的作品。
我直起身子,转过身看着沈瀚天的脸,这样的一张脸放在人群之中还是比较显眼,挺直鼻梁和深邃的双瞳让他显得坚毅果决。瘸腿但身体挺得很直,像一棵苍松,强劲有力。
“还有公事要处理?”我随意问了句。
“恩。”他也应得肤浅,似在公事上不愿和我多做交流。
我绕过沈瀚天径自走到房间窗前,顺便关上了房间里的灯。沈瀚天要工作用办公桌上面的吊灯去,在这样的一个套房里,设计师掏空了心思让客人舒心,不会连这点都办不到。
由于所在的楼层很高,几乎能鸟瞰整座城市,借着透过玻璃照进房间里的月光,房间内显得幽明而安宁。
我端着高脚杯若有若无地摇晃着,一丝凉风吹进屋内,睡袍的前襟被吹得翻动,我光裸着皮肤稍微有点冷。
虽然下面城市人来人往,看上去人声鼎沸,但谁和谁其实都没有关联。像我这样的纨绔子弟,明面上的巴结赞美的人太多,以至于最后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都看不清了。到后来,我干脆谁都不用去猜测他们的意思,只要按照心意去做,反正最后,谁能奈我怎样?
我行我素,从母亲离开那一刻就成了我性格里的主导。
小时候,一个救过我的女孩被我嫌弃长的丑,据说闹着要自杀,最后她的父母在我家外苦苦求我去看看他们的女儿。而我当时在国外的母亲,跟着她的第三个情夫在西伯利亚刚好猎到几只北极狐,给我做了件“特别”的白狐大衣,当我穿着皮草回来的时候,那个女孩也因为抑郁症死掉了。虽然我全然不知情。
她的父母毒咒我不得好死。
我想还是善恶有报的,这几年,那个女孩来我梦中就造访过不少次。
还有几次,我父亲商场上的一些撕破脸的敌人,在国外花重金雇了大量死士将我绑架带走,途中有一个成年人带着他的小女儿在我昏迷前看到了这一幕,我满心希望他能救我,哪怕只是走远了以后报个警,但他为了女儿不惹事,选择沉默滚蛋,他临走前我死死盯着他,眼神告诉他,你最好期待我死了。
得上天眷顾,我活了下来,虽然,我的左手几乎废了,练拳的时候几乎靠右手发力,让我的右侧成为破绽。我活着回来在医院里躺了半年后,我吊着左手带着从巴基斯坦雇来的忍者去掀了父亲商敌的老窝,还顺便把当时见死不救的成年人下半身打成残废,看着他领了一级残疾人证才罢休。
一口喝完酒杯内最后的酒,我准备走到酒柜,再斟满上一杯。沈瀚天阻止了我的动作,“睡前喝一点红酒,能帮助睡眠,多了就醉了。”
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哪能这么容易醉。”
“你已经醉了。”
他笃定的口气让我不爽。他以为他很了解我?
酒精让我体内的暴力因子膨胀。我提起膝盖打算狠狠给沈瀚天一记冲膝,但在提起的一瞬间,白天被沈瀚天打的地方撕扯着疼,身形一顿,沈瀚天的手杖直接又落到了我的膝关节上,痛得我龇牙咧嘴,身体向后滑倒。
在我向后倒的一瞬间,沈瀚天托住了我的腰,顺势借力让我坐到了酒柜的台子上。
“你是养得熟的,是么。”
又是一句警告。
“我养不养得熟,你试试才能知道。”
“我能让你生不如死。”
“我信。”
我从不吝啬向别人示弱,尤其是在这个充满强烈阴狠气息的人身上。
我手中的酒杯被夺走,沈瀚天捞起了我的腿让我夹在他的腰上,我笑着乖巧地做了,他抱我走到了床边,单臂托着我的背把我放到了床上,吻了我的额头,性感的声音带着蛊惑,“明天要早起,睡吧。”
我抬手拉着他睡袍的带子,“你不睡?”
“还有公务。”沈瀚天简单回答。
一沾床强烈的睡意袭来,我也懒得管沈瀚天了,闭上眼睛占据整张大床沉沉睡去,中途迷迷糊糊醒来,膝盖上清凉像是有涂过药的痕迹,我翻了个身再次沉睡过去,一条手臂搭在了另一旁温热的身体上。
第五章
沈瀚天的产业比我想象得要大的太多,他的每笔生意都是合法,至少,我明面上所看到的东西,都是。至于其他,我没有资格去看到。
沈瀚天的私人座驾上,香槟美酒一应俱全,我穿着对方特地为我量身订做的西装,后背靠在沙发上,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的云,很白,很干净。我却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机舱里,没有自由,但这都是我乐意去选择的。
“郑少。”
空中小姐带着能媚人的微笑引领着在隔壁舱内谈完公事的沈瀚天一帮人走进。
我打量着看了看这位美人儿,啧啧,要是钓上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下半辈子绝对不用愁。
沈瀚天走近我,手掌拍了拍我的后脑勺,“又在打别人主意?”
我抬起手半勾搂着沈瀚天的脖子,他顺着动作就坐到了我的身侧,我将手里的香槟酒放他嘴边,让他喝一点儿。
“瀚天,我看才没多久,郑少就被你宠坏了。”
我闻声转过头看了眼说话的男人,一抹惊讶之色闪过,他是我在沈瀚天珠宝首饰发布会上,来向我搭讪的那个男人。
沈瀚天喝了我的酒润润口,倒是没说话,一副默认的样子,他身旁一个看着八面玲珑的狗腿子曹承敬招呼了卫海过来给我把酒满上。
“卫海,来,和郑少正式见个面。”
那个叫做卫海的男人挺惹人喜欢,文静的气质不会给人是非之人的感觉,毕竟跟着沈瀚天混,沉得住气又守得了口,才能活得久。
卫海借着曹承敬的话不卑不亢地给了我倒了杯香槟,我受了他的小小礼,也明白个意思,当着面喝下了酒液,算是接受了。
“卫先生如果有空的话,多过来和我聊聊,飞机上十多个小时,挺无聊。”
“好啊,只要郑少不嫌我烦。”卫海好脾气地回应了,同时坐在了我前面的另一侧。
沈瀚天的手杖放到了另一边,揽着我腰的手拍着我,又喊了一个人过来,“范正明。”
名唤范正明的男人从曹承敬的身后走出,修长的身子上西装有些偏大,总体看着还是很匀称,一定是带了枪。
“沈先生,郑少。”范正明恭敬叫了句。
“以后范正明就跟着你了,到了M国,不要惹是生非,不过,”沈瀚天笑了笑,“你也没有惹事生非的能力。”
我没有生气,沈瀚天从来说的都是实话,他说我没有惹是生非的能力,那我就没有。逞能不是我的特长。
我看了看范正明的样子,“你以前当过兵?”
“是,从爷爷那一辈起,就是军人。”
好家伙,沈瀚天把这样的人挖来了,算算,三代都是军人,放到军界那是怎样的地位。
“你擅长什么。”
“近身格斗,略懂一些枪械。”
简单四个字让我热血沸腾,哪天去找他练练手去,很久没有练拳,手倒是痒了。略懂这样谦虚的说法让我乐了下。
“你眼光真好。”
夸奖人的时候我向来比较直接。
沈瀚天点了下头。
在飞机上用过午餐后,沈瀚天一行人又开始了他们的公事,这次是没有避讳什么,直接当着我的面谈论。
途中让我有点不得不佩服沈瀚天,他们这一行人里,除了像吴卓思、曹承敬这样年轻一辈的得力能手,还有一位快七十多岁的老人。
伯里斯,我曾经在父亲的口里听过这个人,他比我的父亲辈分还要高。在二十几年前,他是金融界的风云人物,可在一次交易中,估盘失误破产,几亿订单的生意告吹,然后消失匿迹十多年。其实不怕人会失败,怕的就是那样经历过比死亡更可怕的境地的人,死而复生。没想到现在这样的枭雄在沈瀚天手里替他卖命。
沈瀚天的生意主要是军火交易。我们即将到达的M国,在非洲。
非洲,是世界上最主要的军火市场。在12年里,有14场战斗,二十多个国家参与,这是军火商的天堂,尤其是,被政策扶植的军火商的天堂。
沈瀚天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但在这里,出售军火的比街上的服装店还要多。
我直言不讳地问了沈瀚天。
沈瀚天合上了文件,签完了最后一个字,“这里的军火销售商确实多,”沈瀚天起身拿起手杖,“但他们都将武器卖给平民、武装组织,这样的小打小闹算什么。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战争,在国与国之间。”
沈瀚天吻了吻我的额头,范正明很适时地跟在了我的身。
我没有任何停顿站起身,跟在了沈瀚天旁边,站在门口的那一刻,我几乎被震撼。
这里贫瘠地堪比我国的任何以小山村。炙热的阳光烘烤地面,我眯着眼睛几乎睁不开眼,范正明递上墨镜,我拿着戴上,掩去悲悯。
当地来接待我们的人开着他最新的一辆吉普车,路面凹凸不平,我本就晕车,现在胃内更是翻江倒海。
范正明又万能地递上了咖啡味的糖,剥出两颗,我接过死死含着,缓冲晕车感。
带着我们前行的司机用当地土话讲着当地的风土人情,而卫海很适时地翻译出他所说的话,中间的文字也应该是改过了,“这里几乎是军阀混战,将军带着军队到处抢地盘,人民没有吃的。”
我看向吉普车窗外,刚好一群人围着什么,在哄抢,也举着枪在示威什么。
车一划而过,没有看清那是什么。
“我们现在要去一趟警察局,去找个人。”卫海说着,“那个人能带我们顺利找到ifeanyi。”
“ifeanyi,非洲传说中的军事独裁者?”
“恩。”沈瀚天对我和煦一笑。
我挑眉对他回以微笑,但这个笑容里我估计我没什么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