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手心一沉,未对这重量有所准备的季临川,就握不住刀了,哐地一声,横刀尖划到了地上,立时将地面破开了一条小缝。
“呀?”季临川木着眼盯着这地,又将头歪向了刀刃上,只见簌簌的沉屑从刃上洒落,飘飘洒洒地落到了地面。
“呀!”季临川惊愕地丢开了刀,差些没砸到晏苍陵的脚,手一摇再摇,“我不玩了,这刀太可怕,若是不小心砍着你怎办。”
晏苍陵默默地看着立在自己脚尖,差些砍中自己的横刀,又淡定地将其捡起,收刀回鞘,安然地将其放回了原处:“这还是横刀,若是陌刀,那重量更让你够呛。”一手横指,就落到了一旁的陌刀之上,只见此刀长柄上镶有云纹,刀锋两面开刃,刀面如光,折射入眼,都逼得人无法睁眼。
季临川很识趣地倒退一步,摇了摇手:“你莫弄我了,我可怕惨了这东西,上阵杀敌还是交由你罢,我只管在幕后帮你出主意。”
“哈哈哈,璟涵,你可好玩,”晏苍陵捏了捏季临川的脸蛋,悄悄地啄了一口上去,“也好,以后我呢,便在外杀敌,你呢便负责给我们出主意,尚有,给我准备好桂花糕,在我大胜归来时,给我庆祝。”
“嗤,”季临川嗤笑地拍开了晏苍陵的手,点了点他的鼻头,“整日便想着吃,还是想着如何赢了敌将来得重要。”
“什么都好,”晏苍陵得意大笑,“总而言之,这桂花糕你逃不掉的。”
“我也没想逃。”小声嘀咕着,季临川就这么给红透了脸。
晏苍陵逮着他的话,笑声更甚,揽着他指着那铠甲道:“来来来,爱妃伺候本王着衣如何。”
季临川笑着应道:“好。”
细心地拿下厚重的盔甲,搁手心里掂了一掂,季临川意外地发现这重量十分之轻,不禁惊呼了一声:“好轻,我原以为这铠甲会同你的刀一般重呢。”
“哈哈哈,”晏苍陵又笑了,捏着季临川的脸揉了一把,“上阵杀敌,讲究的就是轻便,不然身披重甲,不灵活,很有可能会先被敌人斩于刀下。”
“那你的刀怎地如此地重,”季临川边嗔怨着,边耐心地给他穿甲,“身上重,手上轻,真不知怎想的。”
“璟涵,”晏苍陵整了整铠甲,粲然一笑,“对我们习武之人而言,这两把刀的重量恰到好处,不重也不轻。重兵器有一好处,击人时,出力更猛,更能伤敌,但盔甲却不同,盔甲乃是防御之用,又不伤敌,要如此之重作甚,撞人么。”
季临川被晏苍陵的话堵了回来,脸又红了,将他的铠甲快速穿好,就将他轻轻一推,但转瞬,他的手便僵在了半空,眼也醉了。
只见铠甲寒光凛凛,每一片甲片上都泛着黑色的光芒,放佛裹着一层死亡之气,还未出征,便已在无形中夺人性命。晏苍陵穿着这身铠甲,威风凛凛,季临川仿佛透过他,看到黄沙滚滚的战场上,战士们披坚执锐,嘶声呐喊,铠甲摩擦声中都带着士气的铿锵。
霎那,他沉醉在了金戈铁马中,迷倒在了万马奔腾里,沉浸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璟涵,璟涵!”
“嗯?”季临川走出了沉思,望向晏苍陵的面庞,心已醉倒,由衷地赞叹,“慕卿,这身盔甲当真是好。”除却“好”字,他再想不到什么合宜的词汇来形容眼前之景,仿佛所有的形容在这一件盔甲前,都黯然失色。
晏苍陵一声嗤笑,拥住了季临川,用冰凉的顿项摩挲着他的脸颊:“璟涵,届时你若看到我征战沙场的场面,可别被我的英姿给迷倒了。不过……”他一顿,又摇首扬笑道,“不可不可,我可不放心带你上战场,你还乖乖地留待府中,等着我的好消息罢。”
“为何不让我去?”季临川不满地扁了扁嘴,“我同你去不可么。”
“不行,战场如杀场,我不想你出事,那儿太过凶险,再者,”晏苍陵顺了顺季临川杂乱的发,“你不会武,若是敌将抓了你威胁我怎办。”
季临川面色一僵,所有的不满都抛诸脑后,一拥晏苍陵的肩头,将头枕在那冰凉的铠甲之上,静静地聆听着那有规律的心脏跳动声,一声一声向他传达着生命的律动。
“慕卿,慕卿……”哪怕我不能在战场上见你的风姿,我依然与你同在。
这话,季临川深深地放到了心底,并未告诉晏苍陵。
有些爱意,放在心底,便好。
一年后。
新年方敲响节庆的钟声,大雪飞扬,世间万物裹满银霜,却抵不住来往人脸上喜庆的色彩。
晏王府内也是一片喜气洋洋,因着新年之故,晏苍陵给府内的侍卫同侍女放了个假,让其轮流回家省亲,还一个一个地给他们发了红包,让他们笑得合不拢嘴了。
相比忙碌的晏苍陵,季临川则相对悠闲得多,入冬的天较寒,季临川一不小心,又给染了风寒,每日里蔫蔫地坐在床边,抱着个暖炉打盹,连门都不愿出,生怕又吹着风,打起了喷嚏。
晏苍陵试着给季临川调养身子,每隔几日就给他喝补药,还派人专门给他缝制了棉衣棉裤,连袜都是棉的,可他仍旧怕冷,尤其是手脚筋处,一遇寒就有些微疼意,非得泡着热水才舒服。
季临川不出门了,而忙活于准备攻打京城的晏苍陵,也无法日夜都留待朝临阁不出,这陪伴季临川的任务便落在了两个小子同啊呜的身上。
啊呜长得十分之快,自打被捡回以来,已过了一年半,原本两手合围大小的它,现今已长成一吊睛白虎,张口嘶吼间,便带着虎王的凶煞之气,虎虎生风。晏苍陵曾带它到街上,试它的震慑效果,结果血盆大口一开,就将几个小孩生生给吓出了眼泪,闹得这一条街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哇哇大哭,这震慑效果未出,他们就先被孩子的哭声给吓跑了。
于是,自那以后,啊呜便减少了出门的次数,每日乖乖地驮着两个小子,在府内奔跑捉蝴蝶嬉戏,有太阳时,它会在草地里打滚,翻出自己白花花的肚里,让这两小子靠在它的肚上打盹。而它经由乐麒的训练,早已出师,每日无事,就东跑西跑,有时无聊,还跑去挑衅奔夜,一虎一马就着速度比拼起来,难分上下。
两小子长得很快,宋轻扬个子拔高了不少,他爹来看他时,还惊愕了很久,说自家小子,竟然长得那么快了。
为了能笼络宋律,晏苍陵再三考虑,便让宋律以节度使的虎符同一切相关的凭证来换取住入王府,同自家儿子相处的机会。宋律毫不迟疑便答应了,交出了一切大权,每日便在王府中帮助晏苍陵训兵。
宋轻扬性子软糯,并未承袭他爹的大将之风,每日看他爹习武,只会乖乖地搬一张小板凳,坐在一边给他爹拊掌扬威,这一举动,着实让宋律头疼不已——子不承父业,这怎不让他心忧。
后来晏苍陵发现小猢狲似乎对学武有些兴趣,每每跟着宋轻扬在一边观看时,眼底都泛着渴望的光,于是,在同季临川商议后,他便决定由宋律亲自教导小猢狲习武,并嘱托小猢狲,要学好武保护好宋轻扬。
听得这话,小猢狲的兴致都燃了起来,学武学得比谁都积极,而宋轻扬则转为去读书,学些实用的知识。
而乐梓由经由乐麒的软磨硬泡,终于服了软,同其在了一块,但想到自己这身为大哥之人被人压在其下,自然十分不乐意,常常趁着乐麒不在,偷溜到品芳阁内寻姑娘,让其给他传授压倒男人的秘方,最终结果,都是被冷着脸的乐麒挑回了房,做了一日一夜。
季崇德的生活相对而言却略显枯燥得多,每日除却习武看书,便是盯着晏苍陵同季临川,以免晏苍陵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为此,晏苍陵没少在他背后骂他老古董。但实际上,从心底深处而想,晏苍陵却是明了季崇德的一片心的。原先他以为季崇德让他在下是故意刁难他,可当时光一径而走,心性成熟后,他方悟了,季崇德是担心季临川因安天仁之事而落了阴影,一旦在下会生出恐惧。当想明之后,每次他俱会让季临川在上方,从不让自己压在他之上。
在边境同牙兵打混的江凤来已同贾予结为异性兄弟,两人时而会归来晏王府送上一些边境的特产,时而便跃马扬鞭,策马高歌,在兄弟的陪伴下,江凤来终于稍稍从晴波的死亡中走出来,只是当晴波忌日时,他都会爬上落霞山顶,对日对月,长歌饮酒,不醉不休。
晏苍陵曾试着给江凤来寻新的伴侣,但江凤来却拒绝了,他道他这辈子将不再娶任何人,孤苦终老,苍颜白发,不改初衷。晏苍陵遂绝了这个念头,只低声嘱咐贾予,望其能多帮助江凤来,让其走出苦痛的阴影。
许颂铭依旧在为晏苍陵而忙碌奔波,偶尔方得闲余休息,晏苍陵感念其劳碌,广招人杰,寻来了不少的帮手,帮其分担负担,也为他促成了一桩喜事,让其娶了一贤惠的女子,如今过不得几月,他便得做爹了。当时看着他妻子的大肚子,晏苍陵还高兴地大笑,说这孩子,将来可得认他们做义父。许颂铭拒绝不得,感恩谢过。
姚亮与常得胜忙碌于准备起兵之事,姚亮已寻到了训练水军的教头,每日每夜都跟着教头与常得胜,对挑选出的会水性兵丁进行训练,为了能达其效,他们还偷偷潜到了中部水浪略大的地区,在一隐蔽之处驻扎训练,以训练水兵实力。
三军在晏苍陵的整合下,各种潜在的矛盾渐而消弭,各方士兵相互尊重,配合也十分默契,实力大增,在晏苍陵的私下募兵后,三军加上新来的兵丁整合而成的府军,共有了五十万人,其数量之巨,让人瞠目结舌,但因各兵隐藏得好,无人知晓晏苍陵背后有如此多的兵力。
王斌这一年来游走四方,一面经商做大生意,一面将各地的地形图粗略记下,送给江凤来,再由江凤来加工,绘制成一幅幅的地形图,用以军用。而王斌所赚的银两,则资助晏苍陵购置攻城军械以及储备物资,并将其中一部分运送往各城中隐蔽在各处的己方人手之中。
但是,相比晏王府的和谐与安宁,朝廷却是暗潮汹涌,风声迭起。
——
顿项,头盔中为了保护面颊和后脑的装置,就是那一片垂下的片甲。
横刀,日本刀始祖,样子参考日本刀。
陌刀,大概长得有点像关羽那把长长的刀……
第一四二章:侵略
傅于世同成御相从京城赶了回来,稍带来了不少的消息。
在这一年内,傅于世同成御相大都是在京城帮助梦容,时而方会回到芳城,处理公务。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一来二去,这两人不知怎地就好上了,去哪儿都形影不离,两人一文一武,配合默契,暗中替晏苍陵成了不少的事情。
看俩人举止轻呢,晏苍陵八卦心起,问了一声,这俩人谁上谁上,成御相双手一环,拿出一副得意的模样,挑衅地看着晏苍陵,而傅于世则淡然地捧起一杯香茗,闲闲地啜饮,道了一声:“鱼香,你又调皮了。”
“……”晏苍陵立刻知晓谁上谁下。
傅于世给晏苍陵稍带来了不少的消息,原来安天仁在梦容暗中下的药及所谓的长生不老药作用下,身体愈来愈弱,每日里昏睡的时刻比清醒之时还多,朝廷几乎是瘫痪成了一滩。但他虽然神志不清,却还惦记着保护自己的皇位,广招兵丁,填充禁卫军,军饷不够,便加重赋税,从百姓身上压榨出用以支撑他庞大军用开销的钱财,结果,闹得百姓叫苦连天,饿殍遍野,早几年蛰伏起来的起义军再次揭竿而起,打着“昏君不仁,替天行道”的旗号,一路攻向京城。而因着起义军不断之故,安天平频繁派兵镇压,导致兵力因镇压起义而削减,军饷更是不足,国库空虚,兵丁疲惫,如此反复恶性循环,导致朝廷腐朽不堪,只需一击,便能溃不成军。
在此情状下,朝廷势力再次落回到了王恩益手里,若非安天仁还掌着京畿同北军军权,只将其交予亲信之人掌管,只怕王恩益早夺了安天仁的老命,亲自登基为帝。而在王恩益的统领下,朝廷也是暗无天日,因他不学无术,只会耍弄媚术之故,成日里只醉心于游玩赏乐,以致朝廷官员都随他喜好,每日里便想着给他置办宴席,请来花街女子舞蹈,讨好于他。长期这般下来,朝廷之中腐败之气弥漫,贪官横行,官员不务正业而怠工,一些仗着王恩益恩宠的官员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百姓怒不敢言。
而梦容并不如她的亲姊晴波那般聪慧,于政事上更是不开窍,即便有傅于世在背后相助,也难成大事。于是,在傅于世离京回芳城处理宫务后,她便遭到了王恩益的软禁,成了王恩益用来掌控朝廷的傀儡,后当傅于世赶回京,欲将她救出,远离朝廷黑暗时,她却以不见王恩益死,她不走为由,拒绝离开。傅于世无奈,只能派人守护着她,但后来不知怎地回事,傅于世的手下竟被王恩益发现了,皆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傅于世后又尝试在梦容身边安插人手,都无法成事,未免自己被发现,只能放弃,折回芳城,寻求晏苍陵的帮助。
在此之际,各地藩镇连起,拥兵自重,不听君王令,自命为王,开始了争权夺地之战。桓朝内战乱不断,哀鸿遍野,百姓穷困易子而食,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加入军队,只为换来一餐饱饭,但因常年食不饱,导致身体虚软,一上战场便是被敌人挥刀斩去头颅之命,继而导致其亲人哀痛,对战争更是深恶痛绝。
春末的杨柳舒展出了绿叶,垂垂依倒在湖畔之中,相对于中北部地区的纷争,芳城同南相地区,则相对宁静祥和得多,并未受到战乱的波折。只有在新年后半月,有一自不量力的邺城郡王带兵攻打芳城,结果城都未攻到,就被常得胜带领的帐内府一军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逃得慢的士兵便被常得胜俘虏,再被方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加入了晏苍陵的三军之中,扩充了晏苍陵的兵力。得到兵力后,晏苍陵带着一千精兵,直捣邺城黄龙,发现那郡王竟是被当初逃窜的吴其康之子吴啸撺掇而起的兵,大怒之下,晏苍陵大刀一挥,将那郡王同吴啸的头颅斩下,悬挂城墙头,震慑邺城众军,最后运筹手段,将邺城势力拢入了手心。
至此,晏苍陵形成南相、芳城,以及邺城三地连成一体的势力。晏苍陵将牙兵被派遣到了邺城驻守,并在到达邺城当日,开放粮仓,救济当地百姓,百姓们遂对晏苍陵感恩颂德,一些有为青年也纷纷加入了牙兵,成为晏苍陵的助力。
三城的储物地道在连夜赶工时,终于打通,晏苍陵收到成御相的兄弟从四面八方带来的消息,与季临川等人商议后,深觉时机已经成熟,是适合该起兵了。遂将一切准备好,待一好时机到来,便借安瞬言的名义,扬起“天子不仁,大义灭亲”的旗号,带兵攻下京城。
岂料,这兵还未能出城,便被一消息,堵在了府内。
“嗯?西城同善巢两国又派兵入侵我桓朝国土?”季临川面向着许颂铭,木木地瞪大了眼,明显对这消息不敢相信。
“不错,某今日收到消息,西城同善巢两国已在年前谋划好,意图趁着我桓朝朝廷大乱之时,一举拿下我桓朝江山。”
“可恶!”砰地一拳砸在了桌上,晏苍陵面生恼意,牙齿狠咬在了下唇之上,“在这等时候攻来,定是想趁着我桓朝大乱,无力迎敌时,侵占我桓朝领土。”
同在书房商议的众人,尽皆沉默,无人敢置一词。
成御相抱胸敲了敲自己的胳膊,向来挂着笑容的脸上也腾起了忧愁:“方才我兄弟也给了我消息,西域两国攻入我桓朝,确实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