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安十分苦恼,马骑久了屁股痛,又没有师父可倚靠,他向来可是没骨头的。
常年生也十分苦恼,这奶奶的还怎么赶路啊?
前一天晚上,常年生还在苦恼,可等到第二天一见了尤安,他又瞬间服气了。
因为,又快到晌午了。
他都没时间气了。
而且,尤安今日一身锦衣更是称的他气度不凡,常年生虽然不是女人,不会怦然心动,但却会自然而然的欣赏一切美好事物。
两相抵消,常年生还是决定忍一忍,权当游乐了。
两人随意吃了点东西便出了城,傍晚时刻,他俩便被堵在了官道上。
他们一个出手阔绰武功一般,一个穿着华贵却不见有功夫底子,自然容易招到贼人。
路上难见行人,一眼望去,就是那穿着破烂的手拄拐杖之人,只是他虽然看着平凡,面上却是自傲。
常年生行走江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不要命的人,大声嘲讽道:“就你这样也想劫财?”
那人冷笑:“你们识趣就留下身上东西,我便饶你们一命。”
常年生冷嗤一声,侧头对尤安道:“你好好看我怎么教训这贼子!”
尤安道:“拭目以待。”
然后,他看见常年生被揍的屁滚尿流的摔倒了他身边。
那人虽然身有残疾,但武功实在不错,尤安下马比上马顺溜,在常年生身边蹲下看他。
常年生已经倒在地上,手捂着胸口厉声道:“尤兄你下马做什么,赶快跑!”
尤安挑眉。
常年生只道他性子有些孤傲,不肯逃跑,叹息道:“看样子你我二人今日要在这里受辱了。”
尤安没做声,却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常年生不明所以,以手撑地,想要爬起来,却不堪疼痛,他心中羞愤,更是恼怒,眼见着尤安站了起来,还往那贼人走了几步,不禁有些焦急的想要站起来,却突的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那贼人眯眼冷笑:“怎么,小崽子打算服输了?”
尤安道:“我乃华山尤安。”
“华山尤安?”那人一思索,哈哈大笑:“你就是尤剑逸那没种的徒孙!”他又大笑几声,看向尤安的眼神极其蔑视。
尤安语气轻柔:“前辈,今日我报了姓名你不走,你的模样又叫我看了去,不怕来日我报复?”
那人冷哼一声:“你在提醒我杀人灭口?”
“斩草除根本就是天理,前辈多年英雄好汉,想必早就明白。”尤安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肆无忌惮,那贼人却皱眉起来。
尤安眸中带笑,嘴角微扬,在这烈日之下,周身却似乎裹着一层冷意。
那贼人心中一惊,拐杖一动后退了一步。
“怕了?”尤安又往前走了一步,脸上笑意更是甜:“不如我们打一个赌,你来劫财,我来劫命,看谁能抢个先手。”
尤安没有武功,这绝对不是武林中乱传的消息,那贼人眸光一冷,心想这小子多半是虚张声势,厉声道:“不如我来劫财劫命!”
尤安咦了一声,点头起来:“行,我们各走十步,十步之内出手。”他说着便向前一步:“不知道我们是谁做鹿,谁做猎手呢?”
他抬头看那贼人,脸上笑意盈盈,不再往前,那贼人却向前一步。
“十。”
这一声,叫那贼人脚步顿了顿,但他又冷哼一声,拐杖一动。
“九。”尤安道:“也别数到十了,你再向前一步,我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下,拐杖贼人更确定尤安是在糊弄他了。
于是,他跨步向前。
46、少年江湖(中)
那贼人跨步向前,眼见什么没发生就想纵声大笑,却突然感觉身后有劲风扫过。
他拐杖猛的向后扫去,没想到完全没伤到身后之人,心中不由冷哼一声,铁拐杖落地,扬起无数灰尘。
眼前人一声劲装,年纪却不大,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娃娃脸上神色冰凉,那贼人刚想嘲讽,眼前突的一黑,幸好他用内力强力压制,才没有晕倒下去。
可这时,他心已经凉了,瞬间明白尤安虚张声势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拉近两人距离却是在下药!
他见刚才那小子使的是罗山剑法便对这人自称华山尤安毫不怀疑,现在看来,这人根本不是华山子弟!
那贼人向后一闪,声音恐惧“你们到底是谁?”
尤安眼中笑意未减,望向自己暗卫:“听他废话做什么?”
阿二听命,弯刀一送,便攻了过去。
那贼人想反击,脚下一动却险些摔倒在地,俨然已是待宰羔羊。
阿二弯刀抹脖而过,那贼人人头立时落地,在尘土中打了几个翻转才停了下来。
尤安皱眉。
阿二朝他跪了下来,声音清冷:“杀他,还不需少主用计。”
尤安好笑:“阿二,你还是老样子。”他下迷药,自然是因为事事只相信自己能护自己,倒是这两兄弟,老大总是面急心不急,小的总是面冷心燥,特别好玩。
阿二没回话。
“我说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可没叫他身首异处。”
阿二低头:“请少主责罚。”
“责罚你不准吃肉?”尤安笑完,面上又懒洋洋起来,眯眼一扫常年生。
“少主,要不要杀了他?”
尤安回头瞟了阿二一眼:“你抬头看我。”
阿二依言。
“你觉得我如何?”
“少主天赋异禀,不是我等能及。”
尤安道:“可我却不会骑马,还等着他教呢。”
阿二沉默片刻,也不知道尤安是玩笑还是认真,但是人肯定不能杀了,于是道:“少主打算何时与少尊汇合?”
“现在还不是时候……应无鸠还在宿州?”
“在。”
尤安眯眼,又摆了摆手,叫阿二藏身。
天色已黑,月色下尤安负手而立。
他心中想着师父这时不知是在天涯海角还是在往华山赶,不禁叹息一声。
纵使千算万算,可这人间可是连春秋都由天定,岂是他尤安能事事算明白,算准的?
他垂下眼眸,脑中闪过无数念头,脸色苍白,最后却是一动不动。
常年生悠悠醒来,惊诧莫名:“尤兄?”
尤安侧头看他:“你醒了。”
“醒了……”他刚才怎么晕了过去?常年生再看自己,发现尤安已经给他上了药,只是这药粉却是乱洒一通而已,不禁一叹:“尤兄怎么弄走那人的?”
尤安挑眉:“我没弄走他。”
常年生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的道:“那他怎么走了?”
“他没走。”尤安道:“我们好运气,遇到了一位大侠,将他就地正法了。”
常年生一顿,纠结道:“那他尸体……”
尤安语速缓慢,故意吓人:“还在前面一点,血肉模糊……但是我不能扶你上马,所以只能在这等着。”
常年生咬牙,再使劲发现好了许多,终于爬了起来。
尤安也没去扶常年生,偏头看他冒着一层冷汗的站了起来,又继续翻身上马,心中好奇师父生死挣扎时是不是也是这样,还是更为艰难?
常年生虽然心里犯难,但也不好意思叫尤安过来扶,只能坚强的靠自己:“你也上马吧,我们赶路去下一个村庄吧。”
尤安道:“你不休息一夜?”
常年生叹气:“起码离开这。”
他御马走了几步,借着月光看见了尸体与不远处的脑袋,心中不由悚然:“这……这是哪位大侠做的?”他印象里只见过尤剑逸有这胆魄。
尤安胡扯:“我不认识呢,人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想来是有什么杀人怪癖吧?”
常年生心中疑惑不再说话,带着尤安走了小半个时辰离开了杀人之地,终于不再坚持,随意找了个地方落脚。
他身体实在难以支撑,又怕鲜血引来什么毒虫走兽,只能道:“尤兄,麻烦你找些柴火来了。”
尤安点头,他以前跟着师父行走江湖时,捡点木柴之类的也没少干,所以这事做起来倒是得心应手,算是他生活技能之一。
没一会,夜空下燃起星星之火。
尤安从包袱里拿出了不少吃食,一一摆在了地上,常年生一看,顿时眼前一黑。
布上,摆的全是甜点。
常年生目光纠结道:“我包袱里有大饼,还有点牛肉。”
尤安嗯了声:“常兄先尝一尝这些糕点?”这全是他从华山下山后一路搜集的味道较为正宗的,却无人分享。
常年生……
尤安见他不愿,一挑眉感叹人生寂寞一边自己先尝了口,拍拍手才站起来把常年生的包袱拿了过来,见银两若干,换洗衣物两套,然后就是大饼牛肉。
他拿着纸袋递给了常年生一块饼,自己也毫不客气的拣起一块慢慢吃起来。
常年生大口大口的解决完一大饼,再看尤安的饼还有大半,只能咳了一声。
月空下,尤安目光清澈的看他一眼,又把纸袋子递了过去。
常年生突觉这样情景也算不错,他年少时就幻想着与两三好友一起结伴游江湖,闯出一个名声,今日也算圆梦了一点点,于是胃口大好的连吃了三个大饼,顺便被塞了无数甜食才悠悠然躺下养伤。
尤安把东西收拾完,又添了点柴火,伸手暖了暖。
微风轻送,尤安却冷的咬牙,他心中高傲,自然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颤抖。
这夜,一夜比一夜难熬了。
如此三五日之后,常年生本来就没伤筋动骨的伤也好了,两人也到了通州县。
尤安算是故地重游,心情也好了点,一双眼睛东瞧西看,就想找出这里五年来的变化来。
街上依旧的繁华热闹,小店都是装饰一新,人也如当初一般热情,有些人更是盯着他不放。
常年生翘唇一笑:“尤兄,我师妹便在此处,等一会我们就与她汇合,再往洛阳去。”
尤安点头。
常年生不放心的交代:“我师妹是掌门女儿,从小受宠,性子有点冲,你见着她千万别与她计较。”
尤安仅是嗯了一声。
周笑笑见了尤安却没任性,不禁不任性,而且十分乖巧。
常年生看得啧啧称奇,笑话了周笑笑一路。
周笑笑这次是离家出走,常年生是奉命带她去洛阳,罗山派掌门周骆痕便也在赶往洛阳中,不过这次行程倒是不急。
虽然是不急,却被尤安愣是走出了将近一个半月。
周笑笑却不以为意,大声辩解:“这睡懒觉怎么了,我小时候还被我爹骂小懒猪呢。”
这话说的,尤安挑眉,他可不是猪。
周笑笑一提缰绳凑近他:“尤师弟,你说对不对?”
尤安随口道:“师姐说的对。”
他俩自然不是这个辈分,周笑笑却不想被尤安叫师叔,只能勉为其难的当起了师姐,只是他们年岁却是一样。
常年生跨马而下,大笑道:“洛阳到了,你们也别你侬我侬了。”
尤安一眯眼,心里冷哼。
周笑笑娇斥一声,又偷眼瞄尤安,见他面上毫无表情,不觉心情低落。
到了洛阳,自然要拜见罗山派掌门周骆痕。
周骆痕这一路也是走的潇潇洒洒,奢华异常,但是却没有尤安这么慢,他都到了半个月了,才盼到自己女儿,自然有些生气。
这气,他也当着尤安发了。
尤安只当没听见,常年生却心思活络,他路上早就飞鸽传书将尤安之事禀报了,知道周骆痕这是嫌弃尤安神似纨绔子弟,没半点武功,不堪当罗山女婿。
周笑笑却在撒娇:“爹,我不过是慢了点,您就训斥起女儿了,你还疼不疼笑笑?”
周骆痕叹气:“我就是太疼你才会宠坏你,让你一路胡来。”
尤安垂眸。
周笑笑不服:“爹你哪是疼我?我第一次出远门,当然希望好好看看,您就让让女儿嘛。”她嘟嘴招了招手,叫常年生献上她早就准备好的美酒:“这可是女儿好不容易弄来的三日醉,女儿一片孝心,就被爹爹您误解了。”
周骆痕一愣,心中温暖起来,哈哈大笑几声:“是爹的错,是爹的错。”他此时眼里只有女儿,也不再装模作样了:“倒是爹要谢谢女儿了。”
周笑笑得意道:“尽孝心乃是女儿该做的。”她说着便看向尤安,脸上一红:“爹,这是华山派的尤安,这次与我们同行。”
周骆痕笑意敛去。
尤安一拜:“晚辈见过周掌门。”
周骆痕一摆手,算是见过了,拉着女儿便进客栈内屋。
身边弟子送了一地。
尤安抬眼一看,目送他们远去。
他平常目光都是懒洋洋的,今天脸上却是似笑非笑。
十年前,他父亲自杀之后,就是他周骆痕先拔剑,一身正气,威风堂堂,一剑了结了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乳母。
那天灯影阑珊,他躲在暗处,耳边却一遍一遍回响他们的声音。
“大错已经铸成!今日如若我们不斩草除根,不用等到秦家报仇,只要一纸皇命,我们就要全家抄斩,甚至被灭九族!眼下情景,我们还能作何打算?”
“杀!”
“杀!”
“杀!”
“……杀!”
尤安手中一紧,垂眸掩掉眼中泪水,心中有些疼痛,却又异常兴奋,十年来,他终于再见仇人!
47、少年江湖(下)
尤安询问应无鸠下落时,应无鸠其实还未到宿州,而他到了宿州之时,已经是带了一身伤。
宿州乃是云王封地,云王府便也在此,应无鸠此刻便就在这云王府内。
只是云王府虽大,他能去的地方却只有那么几个,而且他身上带伤,只能百无聊赖的钓鱼渡日。
钓鱼时需要好性情,应无鸠一直以来都是个好斗份子,能让他如此安静的钓鱼,自然是因为他现在等的是一条大鱼。
三日之后,云王私下设宴款待应无鸠,煮酒论英雄。
云王今年不过三十来岁,面目谈不上英俊,甚至有些普通,只是他眼神锐利,一旦盯上一个人,整个人都变锋利起来,犹如一把剑。
这时,这把剑还在鞘内。
下人斟酒,应无鸠品酒,云王笑看着。
等应无鸠品完了酒,云王才道:“我听闻贵教教主称为尊主?”
应无鸠笑道:“回禀殿下,我神教建教六十多年,信奉的是喻世上神,不怕殿下笑话,以前鄙教名声不大,教徒也少,直到我父亲才有尊主这称呼。”
“哦?”
“鄙教教主一向是贤者担任。”应无鸠道。
“选才当用贤。”云王道。
用贤,就是不立长,应无鸠微笑着继续道:“以前每一代教主都会选中两个传人,一个为少尊,另一个便是少主。少尊重武力,少主重谋略,到成年后两人相较量,再由上任教主选中接班人,冠以世称号,又叫世尊或者世主,直到我父亲自负英才,把尊、主全抢了过来。”
却丢了世,云王挑眉:“应少尊父亲倒是厉害。”
应无鸠摇头叹息:“我父亲自认武功天下第一,自然有些刚愎自用,当时也正是我神教扩张之时,这也才让鄙教犯了众怒被逐出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