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会叫的狗不咬人。”
尤温想了想:“所以我就是不会叫的狗?”
“……”
玩的一手好精分的尤温看着尤安慢慢放开了茶杯,他侧头看向窗外大雨,顺手又抿了口酒,倒在了榻上。
春雨贵如油,这雨却没完没了了。
孟竹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反正睡不着,他不聊天了,咱俩侃吧。”
“聊十分钟与我的智商差距?”
孟竹讽刺道:“没有我这个失败之母,哪有你这个成功的兔崽子?”
“难怪你废话这么多,原来是母的。”
“起码话多不是病,精分才是。”
“……”
尤温无言以对,一瞟发抖着的尤安,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孟竹不满:“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尤温回以一击:“你拿起过?”
屋内变得安安静静。尤安突的道:“杀了程思秦,你可愿意当华山掌门?”
尤温没考虑这个问题,孟竹当即抢过了话语权:“啊,你这么一说我还有点小激动,从今往后,我就可以当上华山掌门,出任武林盟主,迎娶武林第一美人,走上人生巅峰了!”
尤安……
尤温起身,笑眯眯的闪身到了尤安面前,俯身凑近他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能为友么?”
尤安不敢后退,不敢说话。
“因为狗是人类的好朋友啊。”他说着话,突然神色一变,脸黑无比:“冷笑话,你无视就好。”
尤安抿唇,眼睑微颤。
尤温思考着要不要和孟竹达成什么协议,以限制他的突然出现,孟竹却再次抢过了控制权:“你师父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还当华山掌门?尤安……”他突的扣住了尤安命脉,声音阴冷:“就你,还有资格问我话?”
他眼见尤安呼吸越来越困难,向来精致漂亮的脸上变成了扭曲,孟竹忍不住一笑,却突的被迫放开了手。
他哼了一声,尤温赶紧交代道:“尤安,别再耍花样。”
尤温重新躺会床上,默默运功调息,孟竹却暴跳如雷,他一屏息,只觉得体内真气横冲直撞。
尤温放弃了静心。
“我只是吓他!”
“他不会怕你,逼的越紧他跳脚越快。”
“当初我那么信他,明知道他有问题还自愿沉睡……我不服!”
他又何尝服?!
碧海青天夜夜心,他尤温又何尝不悔?
尤温抑制住了孟竹,又扫向发抖之人:“把衣服换了。”
尤安咬牙不说话,让尤温的耐性慢慢消失,他本就忍的心肝脾费都在痛,语气更是不善:“嗯?”
尤安还是不动。
尤温皱眉,却听脑子里孟竹又开始笑,他听清了嘲讽的内容,默默的走出了房门。
雨还在下,只不过已转小。
尤温再进去的时候,尤安已经换了衣服,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坐在凳子上。
他瞟尤安一眼,随意道:“你自己熬吧,我先睡了,记住别发出声响。”
往华山的路还算好走,但是因为尤安时不时发作的寒毒,他俩走的很慢,尤温一路沉默,尤安则是面无表情,直到到了晚上才会因寒毒变色。这么一天天下来,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即使在太阳之下都难以自控的发起抖来。
尤温看着尤安晃晃悠悠,脑袋乱垂,一个歪倒从马上摔了下去,他暗骂一声,还是忍不住手贱的把人救了,又把尤安丢到朝着阳光的树干上休息。
他站在不远处饮酒。
十年磨剑易,杀人却是难,但只要入了这江湖,杀了一人,便永远停不下杀戮了。这十年恩怨于他,又何尝不是折磨?
磨着磨着,他便不再年轻了。
尤温饮了口酒,突然听到声响,侧头望去见尤安扶着树站了起来,他叹息一声:“如何?”
尤安多日未开口,这会声音已然嘶哑,轻微难闻:“尤大侠可恨我?”
“若是恨我,怎么不早点杀人解恨?”
尤温皱眉:“痛的受不了了?”
尤安面上依旧毫无表情,却掏出了七星匕:“这是师父送我的。”他目光望向匕首,温柔万分,在看向尤温却变成了决绝:“其实对付程思秦尤大侠早有决断,留下我又有何用?师父对我心软可是因为这张脸?”
尤温眼神奇异的看着他,虽然他觉得尤安长得比他好没错,但这跟脸什么事?
“我与孟欢,师父喜欢谁,恨谁,可还分的清?”
“师父纵使不喜欢我,总应该记得恨我。”尤安语调越发的轻微,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尤安手上猛的一动,尤温来不及拔剑,气劲由手中而发,直接把七星匕震到了地上。
他迈开一步,想要走过去,脚下又是一顿,最后却又一个闪身到了尤安面前,直接捏住了眼前人的下巴,捡起了地上的七星匕。
刀锋沿着尤安的脸轻轻划下。
尤温感觉到尤安颤栗着身子想要后退,一使劲牢牢锁住了人。
他以前特别怕尤安受伤,更怕他难过,只想好好保护着尤安,让他当一辈子的温室花朵,他甚至不是故意要疼宠尤安,只是真的会难受。
尤安却要当着他的面,自己伤害自己?
“尤安,痛不痛?”他言语轻柔爱怜,表情却扭曲:“你现在有多痛,我就有多痛!”
他看着尤安眼里都是惊惧,突的哈哈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曾几何时,他俩之间这剩下这些?他还百转千回的想过原因,可哪里知道是这个哭笑不得的结局。
哪怕,哪怕尤安以前只是问他一句,他俩之间又何必如此?
“师父……”
尤温眼里一痛,他放开了尤安,默默起身,转过身子灌了一口酒,脸上变的有些古怪。
“你想不想要寒毒解药?”
尤安倒在地上,大口的喘气。
“尤安,只要你现在开口求我,我不用问孟竹意见,就可以把药悄悄给你,你就可以离开了,从此之后,我们永不再见!”
尤温等了片刻,再回头只看见尤安眸子里的绝望,他抿唇蹲了下来,却被挣扎的坐起身子的尤安一把抓住了衣襟,他一顿:“或者开口求我杀了你,你也解脱了。”
“……”
他声音变低,仿佛是剜肉之语:“我只给你这么一次机会了,以后再也不会心软了。”
尤安眼里温柔似水,希冀的看着他。
尤温咬牙:“你又不要解药,又不想死?难道是想这么一直跟着我?”他慢慢笑了起来,看上去诡异可怕:“跟着我也行,只要你能忍受我。”
尤温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利落的掏出寒毒解药放在了他口中,又给他上了金疮药。尤安被顿时刺激的往他怀里直缩,抱着尤温的手越来越紧,一张嘴却只掉下眼泪。
尤温却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他微微一笑,热热的呼吸流连尤安颈边:“尤安,你是不是讨厌这张脸,恨孟欢?很可惜……它要跟着你一辈子呢……”
小院子里,尤安独坐房内。
尤温已经在房外闭目坐了三天三夜。
阿二本来是一路跟着两人的,但是后面的变故让他瞠目结舌,最后还是尤温直接把他叫了出来,理所当然的吩咐他照顾好尤安,便三天没踏入过那房门一步。
屋内屋外都是冰窖,阿二选择了两个都避着,等到最后躲不了给尤温坦白:“尊主正在赶来。”
尤温掀开眼睛,看着大眼酒窝的阿二道:“你跟了尤安多久?”
“自少主下华山,直到三年前少主独自离开。”
尤温嗯了一声,再也不说话。
孟竹倒是闹腾个不完,什么这是什么坑爹事情,关孟欢屁事,为什么尤安就因为自己长得像孟欢就要杀他之类的。
“我哪里表现过喜欢孟欢?”
尤温不答。
“难道是你喜欢孟欢?”
“你不是常说你才是第一人格么?这个时候又推到我身上?”
“我觉得尤安现在流的泪都是以前脑子里进的水。”他微微一顿:“动杀念的原因出现了,但是不一定是全部。”
“你是说尤安想利用这个原因引起我们的混乱?”
“有可能。”
尤温叹息一声:“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是我们……包括尤安,都不可能再信任对方了?”
“杀都被杀一次了,你还信他?他都杀你一次了,还会信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尤温叹息:“那你出两个选择题呢?”当时情况太混乱,尤温心神大乱之下直接退缩,也把召唤兽孟竹放出来解决问题,因为孟竹的刻意伪装,尤安似乎没认出两人的差别。
“选择第一个肯定杀了他,选择第二个也杀啊。”孟竹难得的轻松:“反正死了一了百了,要不是你死不了,我早就安息了。”
“……你可以随时自杀。”
“我这么帅,自杀会遭天谴的。”
尤温冷嗤:“所以你的特色就是帅的跟个神经病一样的?”
孟竹吊儿郎当:“说的好像你就不是神经病一样的。”
两个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尤安,还对付的如此艰辛,而且他们还是早有准备,尤温叹息,猛的睁开眼睛,看着应无鸠走进院子,又阖上了眼眸。
应无鸠睨他一眼,走近房内。
房内,尤安面无表情的坐着,呆呆的望着虚空之中。
应无鸠坐在了他面前,柔声喊道:“似水。”
尤安呆愣的眸子一动,望向应无鸠,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嘴上道:“尊主。”然后小心翼翼的低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应无鸠皱眉,用眼神询问,嘴上故意道:“杀了他,一切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尤安点头,带水的眸子看向应无鸠,仿佛祈求:“我已时日无多。”
应无鸠咬牙,深呼吸道:“我这次赶来,是因为云王紧急召见你,似水,这是你报仇的最后机会。”
尤安嗯了一声:“上次林亦轻带来的消息,与我自己查探到的都同指一人。”当年的兵部侍郎,如今的内阁首辅。
“这次我神教依旧全力助你报仇雪恨。”
尤安轻轻嗯了一声,听见应无鸠说些什么,他手上又动笔,又重又急,字迹潦草,变成了龙飞凤舞一般。
才刚下的笔,墨迹又被豆大的眼泪晕染开来。
应无鸠皱眉望去,只能认出六个字。
我不能放过他。
102、第二回合(中)
青藤下,昔日冤家两两对坐。
尤温闭眸已对。
应无鸠道:“似水姓秦,祖父秦惠,曾官至兵部尚书,你可知道?”
尤温想了想,他应是在哪听过。
“他母亲闺名柳梅梅,你应该知道,但柳梅梅另外一个身份,便是我神教右使。”
尤温睁开眼睛,一挑眉,却听应无鸠继续道:“被似水所杀的,都是当年的仇人。”
应无鸠一笑:“尤大侠,你有何感想?”
尤温不语。
“你不乘此机会杀了我?”
尤温道:“你也可以杀了我。”
“我不杀你,自然是为了似水。”应无鸠冷笑道:“但是你却不会为了他不杀我。”
尤温表示:“应尊主真乃我肚中蛔虫,虽然了解我甚深,但是不打不痛快。”
应无鸠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尤少侠时情景。”
尤温知道他嘲弄自己,冷笑出声:“我以前还奇怪应尊主为什么在那,又何为在杭州,现在想来,当时你是在找尤安,却没想到被我捷足先登。”
应无鸠讥讽道:“当年你收养他之时,可关心过他身世?知道他做的什么噩梦?尤温,我不知道你从他身上要什么,但是……你要的多半,他都给了,你给了他什么?”
尤温唇角一扬,挑衅的看着应无鸠:“不管我给了他什么,至少,他要不要你的都是问题。”
两人一动气,直接就着石桌拼起内力来,只是未闹出多大动静,最后应无鸠一皱眉,拂袖而去。
尤温目送应无鸠离去脸色才猛的沉了下来,他锐目扫向房门口,又瞟见阿二,却见他看着自己:“怎么?”
“尤大侠武功不错。”
尤温扬眉:“好好照顾你家左使。”
阿二神色紧张:“尤大侠要离开?”
尤温发现他有些呆呆的,揶揄道:“嗯,去追杀你家尊主大人。”
阿二对这种夫唱夫随没甚好感,义正言辞道:“尊主不是我家的。”
尤温……
他沉默一会,却听见房内传来声音,一步一步的,然后房门被人打开。尤温有些紧张的望去,脑中做着斗争到底要谁上,尤安却先一步开了口。
“师父不能走。”
这语态太过于平静,尤温甚至怀疑起尤安是不是短暂性失忆了。他一皱眉,却没有避开尤安的目光,两人纠缠对望。
半晌,尤温终于叹息:“好,我陪你。”
尤温说陪他自然不会作假,阿二继续当尤安的影卫,两人骑了两匹马一路往东,然后在半路接了一个美人,换成了马车前行。
尤安找云王要的差事是巡盐,为了方便举荐,还给他生编乱造了一个出身,让他也顺理成章成了巡盐使,这身份官阶不高,而且朝廷是初次设立,但却是实权在握。尤安这次被云王委以重任,专职负责的是两淮盐事。
盐业之事,尤安涉及的少,为此他还特意请了人来帮忙。
此美人便是尤安的大帮手,旧时的苏宝瑞,现在的上官玲。
尤温见了她,顿时戏谑:“阁下为了避开上官兄,也不必男扮女装吧?”
上官玲微微一笑,看向尤安:“我与尊师一个心情。”她怎么也没猜到尤安竟是魔教中人,看来当初她是狠狠被摆了一道。
尤安拱手:“上官姑娘。”
这话是间接承认上官玲女装身份,尤温一呆,眼睛瞪得大大的,再想起上官韬之事,一时居然说不出话来。
三人一马车,歇歇停停终是到了两淮,上官玲恢复男装,还带上了尤温亲手所制的人皮面具,每日奔波应付。
尤安倒是悠闲自在。
尤温大惑不解:“她干嘛那么卖力?”
尤安道:“军需开支大,只有这里收的越多,华权能拿到的军饷才多。她与林亦轻两人在华权军营已经待了四年了。”
尤温思考许久,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对军营有了感情还是对华权有了感情。
这么想想,真如一团乱麻。
最后,在上官玲的帮助下,尤安偶尔四两拨千斤,此次巡盐总共收了八百七十二万两白银,尤安吩咐直接装了船,分为十船起运。
其中一船,在运河处交汇处改道去宿州。
上官玲毕竟已不是当初的苏宝瑞,这会再也不嫌弃沾上铜臭味,狠狠道:“要不是华将军怕引起猜疑,我真想直接抢几船回去。”
尤安莞尔。
尤温叹息:“别说给我一船,随便给我两锭就够了。”
他与尤安最穷的时候,兜里的铜板可是按个数,就是现在,他也是两袖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