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嘉树连嘴唇都是惨白的,冷汗顺着白玉一样的面颊滑落,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疼死了……”
段奕大脑一半失去了应有的机能,只是呆呆地用手掌盖住他的伤口想要堵住鲜血,“不疼啊,宝贝,没事的,快叫医生,快啊!”
他终于怒吼出声,又不敢振动云嘉树伤口,小心翼翼挪开身体让他伏在地板上,“给我拿绷带,棉花,酒精过来,快!!!”
二爷的咆哮回荡在宽敞客厅,可其他人却不知道是吓呆了还是没放在心上,动作迟缓犹豫。
他一抬头,就看见上官仁交叉双臂站在楼梯转角,冷漠地俯瞰着,却丝毫不打算帮忙。道林倒是被堵住嘴捆成了粽子拖走了,也仅此而已。
段奕内心一沉,才要开口时,手腕突然被云嘉树抓住,小青年喘息着,声音虚弱无力,“等等,我救了你,是不是要报答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段奕哭笑不得,拉开他的手安抚,“一定报答,等等我去找医药箱……”
云嘉树却不肯放开他,“我叫你做什么都行吗?”
“都行都行!”段奕简直想揍他了,“那也得有命在!”
于是云嘉树慢吞吞坐了起来,声音也恢复了中气十足,“这可是你说的。”
段奕发现不对劲了。
一旦冷静下来,这才察觉到异常。出血量很小,而且手上的液体触感太过粘稠,也没有血腥味,他捻了捻发现,好像是添加了红色素的玉米糖浆。
云嘉树还在抱怨,“骨头都撞疼了……”
上官仁这才走下楼来,一脸恨铁不成钢,“那子弹本来不一定能射中段奕,谁叫你还扑过去挡,活该。”
段奕觉得他脑子彻底不够用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等到云嘉树换了衣服,趴在床上,露出白皙后背侧面一团青紫的时候,段奕终于搞明白了。
道林一开始就被培罗兄弟的余党收买,要刺杀云嘉树,但苦于一直找不到机会。
可惜他在被收买的时候就被上官仁的眼线发现了,上官仁也不惊动他,只是派人去更换了他随身携带的袖珍枪全部子弹。
那枪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巧可爱,做得十分精致,但只能装两颗特制子弹。
上官仁的人就偷偷把所有的子弹都换成了橡胶头的训练弹,每颗弹头还附带个小小的压缩液囊。发射出去碰撞破裂,就会流出疑似血液的玉米糖浆。之所以多此一举加个液囊,也是为了迷惑人用的。
当局者迷,所以段奕上当了。
他着实被吓得不轻,这会儿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小心翼翼地给云嘉树揉淤青。袖珍枪的冲力一般,但毕竟还是枪,近距离两弹的冲击力还是让皮肤瘀肿起来。
看着虽然严重,但也仅此而已。
尽管如此,段奕给他揉瘀血的时候,手还在发抖。揉着揉着,就把脸埋到后背。
云嘉树也觉得这次过火了,反手轻轻揉了揉他脑袋。段奕想把他的手拍开,最后还是舍不得,只好狠狠在他屁股上又抽又拧,那小子居然知道理亏,闷声不响地忍着。
拧了两下,听见对方隐忍的喘息,段奕就觉得一股热热酸酸的水流淹没胸腔,把满腔郁气都融化了。
简直没救了,二爷恨死自己了。
“老公,疼。”那小子也学乖了,这种时候柔柔弱弱地哼着。
段奕终于气得笑了,狠狠给他揉散瘀血,“以后这种事不许瞒着我。”
云嘉树老老实实点头。
“不许当着外人的面给我甩脸色!”
云嘉树怔住,接着继续点头。
“不许再不声不响跑掉。”
这的确是他没做对,连忙接着点头。
“不许对你哥有非分之想!”
“你瞎扯……”
段奕低头堵住他的嘴,深吻完了继续一鼓作气订条款,“不许不理我,不许对别人比对我热情,不许再把我关门外,不许反攻!”
云嘉树习惯性点头,突然回过神来,“等等,最后那个不行!”
段奕失望眨巴眼,这小子不上当啊。
第五十九章
气也气完了,折腾也折腾完了,两个人终于好好坐下来交换情报。
段奕说:“老爸跟老哥都太理想主义了,根本不懂人性丑恶,白养着一群人吃软饭不干活。他们只想当君子,那我就做小人呗。”
云嘉树猫似的黏他背上,舔他耳朵,“小人?”
段奕被舔得心里痒痒,按住那小子脑袋推开,满脸女干笑:“升米恩,斗米仇。好在老爸他们做得隐秘,那些无赖就算闹事也扯不到荣唐身上来,要不可真是养出一群白眼狼来了。”
云嘉树又开始茫然:“什么米什么仇?”
段奕想了想,“就是说,一晚上做你一次,你会喜欢我。一晚上做你十次,你就会讨厌我。”
云嘉树:“……懂了。”
段奕觉得自己能想出这么个解释来真是机智,然后喝着小酒继续吹嘘。
首先,他成立了专门的调查小组,挨家挨户核实情况,果然查出了大量虚假数据。有的是假报人口,有的是家中申领救助金的老人早就过世了却一直隐瞒,甚至还有生一个孩子却谎报双胞胎的。
当真是人性百态,千奇百怪。
而且因为这些厂福利好,而且活少清闲,当地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一个厂里的职工东拉西扯一下,几乎80%都是关系户,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反而被拒之门外。
于是段奕第二步就是一个厂一个厂梳理职工名单,增加绩效考核标准,凡是达不到的一律解雇。
他从一个小厂开始试点,果然遭到了抵触。不过他已经说服了老爸和大哥,剩下这些都不是问题。
段奕不无得意地表示无论是用法律手段还是耍无赖,他都有办法应付。
云嘉树听着都觉得辛苦,边听边不知不觉开始给他按摩肩膀,“会很辛苦吧?”
二爷舒服侧身,让他按得更方便一些,然后长叹一口气,“是啊。估计得在这上面耗几年。”
他转过身,握住云嘉树的手,笔直看他,“宝贝,你愿意跟我一起耗吗?”
云嘉树:“如果你不拿这种【敢拒绝就抽死你】的眼神威胁我,说不定我会考虑下。”
段奕默默揉揉眼睛,努力做出深情温柔的表情:“宝贝,那你愿意吗?”
云嘉树薄而优美的嘴唇上弯,露出淡雅笑容,然后他慢慢摇头:“我不能……更愿意了。”
短短几秒钟内,段奕经历了从提心吊胆到绝望再到心花怒放的整个过程,连高兴的力气都没有了,默默倒在自家媳妇怀里抱怨:“老子要是做了教育部部长,第一件事就是不许所有人用这见鬼的双重否定!”
云嘉树温柔抚摸他的脑袋,笑容安详,“幸好你没做。不过……”
段奕拉过他的手指亲吻,觉得心满意足,“不过?”
云嘉树犹豫一下,“我想继续当模特。”
段奕也犹豫了,下意识咬咬云嘉树手指尖,“我也想把你关起来了怎么办?”
云嘉树不说话,挑起一边眉毛看他,段奕撑了没几分钟就转移视线认输了。反正模特的黄金期就那么几年,而且他可不能变成第二个克拉伦斯,他这么安慰自己,舌尖顺着恋人修长优美的手指侧面向上舔,一直舔到了指根,满意听见恋人呼吸变得急促,“那我也有条件。”
云嘉树只来得及回答一句:“我都答应……”
段奕回国前,特意去见了克拉伦斯一面。一方面是为了重申立场,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道谢。
克拉伦斯丝毫不显老态,像是被静止了时光的贵族似的,领巾一丝不苟,姿态优雅傲慢,某些角度看去,和云嘉树很相似,他若无其事地搅着红茶,“我不记得做过什么需要被你感谢的事。”
段奕笑了,“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位优秀的社会学博士生,他肯留下来是帮了我大忙。”
克拉伦斯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那是他自己选的课题。”
段奕终于明白了,傲娇这种病原来是迪斯雷利的家族遗传,而云嘉树已经算是病得轻的了。于是他也不坚持,礼貌地告辞了。
送走段奕的克拉伦斯往后靠进皮椅中,轻轻揉着眉心,办公室门再次被推开,“你这就放他走了?”
上官仁堂而皇之坐在他对面,翘着脚不满抱怨,“都没狠狠教训他一下,克拉伦斯什么时候成圣诞老人了?”
克拉伦斯没看他,反而惬意靠着椅背养神,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有人曾经说,海尼斯一定会回来。”
上官仁虽然面不改色,却还是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他不是没走吗?”
克拉伦斯决定无视恺撒这种偷换概念的无耻行径。
段奕离开迪斯雷利总部大楼,原本应该在停车场里等他的云嘉树没了踪影。小邹小杨一脸无辜,表示他走的时候并没有跟谁说去向。
好吧,继续追踪游戏。段奕按照导航指示,在中央公园里找到了他。
云嘉树坐在草坪上,抱着把吉他,正在唱歌。
阳光灿烂,透过树梢斑驳洒下来,照得青年发丝和光洁的前额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坐在他面前的观众是一只红毛阿拉斯加雪橇犬,一只黄毛拉布拉多犬,和一只褐色的苏格兰梗。全都摇着尾巴,安静地听他唱歌。
云嘉树弹的是卡农,歌声像白鸽轻轻拍打着翅膀,穿过树梢飘扬。
传说里有一道黄金的阶梯,
穿过风和云,通往天堂的阶梯;
若有一日我独自停在天堂门口,却没有你。
我会坐在阶梯前,一直等着你。
一直等下去。
……
那头苏格兰梗最先发现了段奕的靠近,站起来冲他叫了两声,转身跑掉了。
接着阿拉斯加和拉布拉多也跑掉了。
段奕笑了,跪在云嘉树背后,将青年紧紧拥在怀里。
云嘉树松开吉他,叹了口气,“你把我的观众都吓跑了。”
段奕从后面亲他脖子,嗓音柔和宠溺,“我爱你,云嘉树。但如果你再敢消失不见,我不会等。我会去找你,走遍全世界也好,去找你两个哥哥的麻烦也好,我会一直找一直找,直到找到你为止。在那之后,我会打断你的腿,给你套上锁链,把你关在阁楼上,每天给你做新衣服,每天给你送花,每天吻你干你。等到老了死去,我们要埋进同一口棺材里,拥抱着彼此的骸骨,绝对不再分开。”
云嘉树:“……我申请火化。”
段奕一口咬住他的后颈,叼着皮肉使劲磨牙,“老子难得激情一下,不许泼冷水。”
云嘉树倒抽口气,乖乖低头让他咬,嘴角却挂着止不住的笑容。
夕阳的金光透过树枝照下来,形成几道金色的光束,仿佛真的是通往天国的阶梯。
云嘉树靠在段奕怀里,两个人认认真真地手指拉钩做了约定。
“再也不分开了。”
“再也不分开了。”
高塔里的王子,再也不会消失。
两个人的倒影交叠成同一个投射在草地上,无名指的白金婚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