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泽点头:“对。”
卫黎:“……”
程泽从箱子里拿出衣服,站起身打算走的时候却被人拽住了衣摆。
“我操啊,我是还是心虚怎么办……”卫黎仰头看他,英气浓密的眉毛皱得乱七八糟,他眼珠子一转又不高兴起来,手里用力一拽把人拽得重新蹲下来才不满道,“你为什么不吃醋?”
程泽心说我要跟一个见不到摸不着的四五岁的小女孩吃醋不成?但是他面上却笑得体贴又温柔,伸出食指点了点对方鼻尖道:“我做什么吃醋?卫老板全身心都在我身上,还有谁值得我去吃醋?”
不得不说程泽吃定了卫黎,这样听起来自恋又不公平的话,竟然让卫黎眉开眼笑、深以为然地猛点头。
“说得好!泽泽对我真是信赖有加,来,我们理东西。”
说是理东西,但四五只箱子也确实没多少东西。
卫黎手里捏着一块白色布料,语调怪异道:“内啦破了个洞你还穿?”说着他抖了抖把布料展开,果然在纯棉的内啦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程泽瘫着一张脸从他手里把内啦拿回来,努力镇定地轻描淡写道:“裤腰上又没关系。”
“那这个呢?”卫黎又拎出一条,语气有点愤怒,“松成这样了还穿?”
程泽终于恼羞成怒,一把夺过内裤,整张脸都涨红了。
卫黎这回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他挪啊挪挪到对方身边,探过头去看垂着脸的程泽,认真道:“你怎么这么凑合?”
都说男女结婚前要先同居一段日子才能知道合不合适,他们虽然是男男,而这也是非典型同居的第一日,但有些深藏在表面下的东西却已然浮出水面。
用着诺基亚直板机、老爷台式机的程泽,是真的节省而不是不追求时髦——这一点,卫黎先前只有个模糊的概念,到了此刻才真正明白。
无论是洗的发白的牛仔裤、款式老旧的羽绒服还是宽紧带松掉的内啦、脚趾头破洞的袜子,无一不在一次又一次告诉卫黎这个事实。
卫黎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痒,他口口声声要对他好,却连对方最平常最普通的需求都不曾注意到。
这边卫黎自顾自地伤感内疚,那边程泽从羞恼的情绪中出来后却有些茫然。
对他来说,衣服,不论是内衣还是外衣,只要能起到它应有的保暖、防护功能,就是能穿的衣服。
当然在卫黎揶揄的表情下,他也觉得应该给内裤们来一个大淘换了。
“凑合吗?还行吧。”他迟疑道。
“这叫还行?”卫黎愤怒地竖起眉毛,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深蓝色呢大衣和一件深色短款羽绒服,“我看你所有衣服里,只有这两件是去年买的吧?!”
这两件衣服他印象深刻得很,一件是对方同他的第一次约会——此刻把电灯泡球球撇掉再理所当然不过;另一件是程泽上门来时穿得。
然而想到这里,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更加心酸了。
“是。”程泽坦然地点点头,“不过大衣其实是前年买的,当时我陪凉姐去逛街,她看上了这件非要我穿,于是打破了我那年不买衣服的计划。”他说到这里露出一个有些难为情的笑容,“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去看电影吗?我第一回跟人去看电影,还是咨询了凉姐才穿得这件。”
所以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卫黎在心里无奈地呻吟一声,偏偏被对方唇畔“含羞带怯”的笑容迷得不行,他想他真是被程老师吃定了。
卫黎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稍微张开嘴含吮了一下,然后才略略退开,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开口道:“我记得,我哪里不记得,被你帅死了。”
程泽微笑道:“那还得谢谢凉姐。”
卫黎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肩上,顺着他道:“是啊是啊,凉姐是咱们的大恩人。”他想何必再说些有的没的?这种事情,做比说重要多了,既然程泽在过去的十几年养成了省吃俭用的习惯,那他就用下半辈子的几十年来帮他改掉这个习惯。
谁知卫少爷这边说服自己下定了决定,那边程泽自己却旧事重提道:“其实没你想得那么惨。再说,衣服对我来说,都是能穿就行。我不会因为贪便宜去买面料粗糙的衣服,也不会嫌弃款式老旧就把穿了一两年的衣服束之高阁。”他摸了摸卫黎的头发,侧过头轻声道,“况且,以前是为了攒钱才省钱,现在认识你之后,我就是想省也省不了。”
卫黎闻言直起了身体,半眯起眼看着他:“这话什么意思?”
程泽坦然地回望他:“要跟你吃遍美食、看遍美景的意思。”
卫黎看着他脸上平和温柔的笑容,心里暖得一塌糊涂——他真不知道程泽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如果是真糊涂,怎么总能轻易地抚平他为他而生的心疼。
不过无论是怎么都好,坦诚羞怯的程泽,细致温柔的程泽,都是他的。
就这样,程泽在卫家住了下来。
一向小事精明、大事糊涂的安女士既没细问程泽的购房款从何而来,也没有疑惑自家儿子对程泽家房子装修的热切关注。
这天周五,卫黎难得有个应酬没回家吃饭。
“程老师,吃!”卫球球殷勤地给他夹菜,一路上抖落了一半的土豆丝,幸亏程泽早有防备,接了正着。
程泽回夹给小胖墩一个鸡腿,收获甜腻腻的笑容一枚。
安女士看着两人的互动,微笑道:“现在有了你,卫黎倒是省事不少,连球球都不用去接了。”
程泽知道对方是对卫黎有应酬这事不满,于是他淡笑道:“我倒是愿意顺路带球球回来,但是自行车后座不太舒服,多数时候还是卫黎去接的,我们学校的老师不知道他的身份,都觉得他是最勤快的爸爸。”他看着安女士脸上不自觉露出的欣慰笑容,继续道,“阿姨,我知道你不想他应酬喝酒,但这也是难免的事,况且卫黎两三个月才有一个饭局,已经很难得了。”
安女士也知道卫黎比其他牌友不成器不懂事的孩子听话太多,只是为人母亲总是不希望孩子沾烟酒这种败身体的玩意儿。
一旁老神在在咪着小酒的卫爸爸见缝插针道:“是啊,你就不要老是埋怨孩子,你看卫黎提前一个礼拜就跟你说过了,怎么还板着一张脸那?”
安女士转头看卫爸爸,细眉一竖,嗔道:“不好看你别看呐!”
卫爸爸摸摸鼻子,讨好笑道:“好看好看,我老婆怎么样都好看!”
老夫老妻几十年如一日的热恋气氛看得球球都受不了了,他啃着鸡腿嚷嚷道:“爷爷奶奶!你们好肉麻呀!”
饭后,他们伪一家四口人围坐在客厅看电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时钟指针划过九时,安女士和卫爸爸扯着准点开始犯困的卫球球回房睡觉去了。
程泽继续坐在沙发上等卫黎。
九点半。
他有些按捺不住,掏出手机想要给他打电话,但又怕这样查岗似的举动让卫黎在外丢了面子。
十点。
他决定给对方发一条短信。
——还没结束吗?喝酒了吗?什么时候回来?By程泽
他看着屏幕上三个问号,感觉自己如同等待晚归丈夫的妇人。程泽摇了摇头,把这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不一会儿。
——怎么想我啦?来,叫声亲爱的,我马上回来。By卫黎
程泽失笑,心里却有些两难。
他确实希望卫黎早点回来,但是又不希望对方因为他耽误正事。这样矛盾而难言的心态让他觉得十分别扭。
程泽看着屏幕暗了下去,用遥控关了电视,终于抬腿迈上楼梯。
然而等他洗好澡出来,却见到坐在床边的卫黎。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一开口,自己都被声音中的喜色所惊。
卫黎一手撑在床沿上,抬头望着他,一手抬起对着他勾了勾手指:“来。”
程泽听着他略显沙哑的声音皱了皱眉,走近他后却闻到一阵不淡的酒味。
“你喝酒了?!”他眉头皱得很紧,声音里有几分压抑的愤怒。
“没……”卫黎摆摆手,然后楼主他的腰,用力一拉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然后他环抱住对方,把头靠在对方肩上,低笑道,“虽然你没叫我亲爱的,但我还是回来了,有没有奖励?”
奖励?现在愤怒的程老师闻着他身上的酒味恨不得把人扔进水池里给他醒酒。
他抬手摸到对方有些发烫的脖颈,然后捏着那处软肉把人拉离自己的肩膀,趁着声音道:“卫黎,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喝酒了?你怎么回来的?”
卫黎喝了不少,但神智还在,他歪着头打量对方的表情,见他确实急得整张脸都板了起来,这才噗嗤笑出了声,他重新抱住他,一手抚着他的背,放柔了声音道:“你放心,你放心,我是喝了酒,但是不多,一点点,至于我怎么回来……”他话还没完就感觉到搂在自己腰间的手一下紧了不少。
卫黎被酒精麻醉的神经忽然猛跳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犯了对方的大忌。
他想到因为犯懒而停在院子里的车更加心虚了。
“那什么,当然是叫车回来的,酒驾是大忌,我懂得。”
程泽这才松了口气,他细细打量了醉鬼几眼,然后轻叹一口气,毫不嫌弃地吻了吻对方全是酒气的唇:“亲爱的,去洗澡吧。”
第六十七章
美色在前,就算是喝了酒的卫老板也不会放过。
稀里哗啦的水声被隔音效果良好的墙壁隔去大部分,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声响不依不饶地传了出来,程泽听在耳中,心情很是微妙。
卫黎借酒撒疯,坚持要在客卧洗澡的原因,同为男人的程泽又岂会毫无所觉?
微妙的时间和地点怎么也抵不过蠢蠢欲动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专心致志发呆的程老师被卫黎此刻听来特别有穿透力的声音喊回了神:
“泽泽,我忘拿内裤了!”
别装了,我知道你是故意的。程泽心想。
他定了定心神,然后站起身走到门口,动作镇定地敲了敲门,然后不等对方回应就握着把手打开了门。
淋浴间热气袅袅,只能看见大概的人体轮廓分外显眼。
程泽冷静道:“围条浴巾。”
对方大概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一时间没有回应。
程泽在彼此心知肚明的沉默中紧了紧握在门把上的手,自觉等待良久,久到他打算就此作罢关门离开的时候,卫黎动了。
“我操,你都那么大方了我还围个屁啊!”
程泽在他扑过来之前闪了出去。
不到一分钟,全身上下只围着一条浴巾的卫老板推门而出。
程泽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打量他。
与卫黎略带点浅麦色的面孔不同,男人的肤色从胸膛到腰腹之间呈现一种健康的白,倒是比腰间围着的白色浴巾更加亮几分——当然,这种如同在发光的亮度也许跟观赏者的心情有关。
男人的胸肌并不健硕,一层厚薄均匀的肌肉覆盖在上,显出一种年轻男人特有的结实有力,单是看着就让人生出想要碰触的欲望。而往下的腹部则稍嫌单薄,四块漂亮的腹肌之下可以看见隐约的骨骼纹路。
“居然皱眉,我生得不好?”卫黎在他打量自己的时候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见到程泽皱眉的一瞬简直恨不得把对方视线所在的部位回炉重造。
程泽倒是把他掩藏在玩笑语气背后的淡淡委屈听得分外清楚,他硬生生把不由自主想要下移的视线挪到对方脸上,只见一向笑容明朗的青年此刻皱着一双英气的眉毛,形状饱满的嘴唇不自觉地微微撅起,配上被几缕湿发搭着的额头,看起来像是还在念书的学生一样稚气。
真是欠他的。
程泽心里默叹一口气,说不出是无奈多一些还是甜蜜多一些。他起身把床头柜上的吹风机拿在手里,然后伸手把他招过来。
卫黎瞧见他的动作,眼睛立马一亮,一时也忘记计较对方对自己的“嫌弃”,迈着长腿三两步地蹭到心上人身边坐下。
程泽看着他裸露在外的上半身都觉得冷,但看对方眼里只有欢喜,像是根本想不起来冷热似的,只好拉过床上的薄被给他盖到身上,无奈道:“你感觉不到冷?”
卫黎自发主动地扯了扯被子把自己围起来,闻言理所当然道:“还没觉得,你就给我盖被子了。”
程泽瞬间被取悦,按下开关给他吹头发。
虽说程泽神态自若,但吹头发这件事确实是他第一次给别人做。
看着滑落在指缝间的黑色短发,程泽忽然想起方雅琪来。
当初刚和对方确定关系的时候,方雅琪就热衷于让他陪她做头发,程泽陪过一次,再之后就不愿意了。毕竟女人做头发少则一两个小时,多则四五个钟头,他实在不愿意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而现在,程泽看着对方打着旋儿的头顶,忽然生出给他吹一辈子头发的想法来。
这大概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爱情的世界里,没有一件事是无意义的。
卫黎被他轻柔的力道抚摸得昏昏欲睡,加之酒精迟来的后遗症,简直要靠拧大腿才能勉强清醒。
尼玛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过了这村儿没这店了!
不一会儿,吹风机工作的轰轰声戛然而止,卫黎立马抬起头盯住程泽。
眼神十分炙热,仿佛能看见里面森然的绿光。
程泽看着他笑了。
心上人笑了,但是卫黎更觉委屈,他不爽道:“现在是笑的时候?”过了会儿觉得自己的重点也不对,又道,“你还没回答我,难道我生得不好?哥哥我念了多久的书就当了多久的校草,懂?”
程泽笑着摇了摇头,探手进去摸到对方的肋骨,在卫黎几乎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继续的同时说道:“这儿不好。”
卫黎差点被他话语和动作之间的反差逼疯,瞪着他半晌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又沮丧又不甘道:“我看上去只有四块,其实挤一挤就有六块的,你别不信啊,我马上挤给你看!”说着就挺直了背打算发力。
程泽见状赶忙搂住他的腰阻止他逼迫自己的腹肌们,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把声音放得十分轻柔:“我不是这个意思。卫黎,你太瘦了。”他想了想,强调道,“就算只有一整块,我也喜欢。”
卫黎闻言瞪大眼看他,像是在辨别真假,过了会儿才全身放松下来,脑袋立马搭到程泽的肩膀上,闷着声道:“你早说啊,我在网上看到评论说恋人之间对身材很看重的,我从年前就开始努力了,硬是把两练成了四块我容易么我!”
这话倒也不假,因为卫老板天生就是不容易吃胖的基因,身上没有几两肉,要把这有限的几两肉转化成肌肉,是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
话音刚落,卫黎忽然换了一副了然的表情,勾起嘴角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程老师,难不成是你只有一大块?”
说着他就伸手要去拉对方睡衣的下摆——说起来,对方的这件睡衣他看到一次就笑一次,维尼熊的成人版还真亏对方能找到他的尺码。
不过一脸严肃的程泽搭着憨态可掬的维尼熊,有一种别样的萌感,戳得卫黎心痒。
程泽抬手一拦,三两下就挡住了他的动作,把略微被掀起一点的衣摆恢复成原状,然后瘫着一张微微开始泛红的脸道:“你可以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