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那些护卫呢?都跑到哪里去了!楚枭来不及细想,就将桌面上所有的东西全部砸碎,希望用这些声音引来侍卫,该死的哑巴,楚枭此时手无寸铁,凭着耳力经验躲开了几轮暗器,醉酒后的青年太碍手碍脚了,楚枭用手拖着青年,一时进退维谷。
从树下飞下的杀手没给他片刻喘息的时间,粹过毒的刀刃在月光下暗光闪烁,楚枭一看那剑的材料,便心里有了底。
是朝中开始变天了,楚岳想必碍住了别人的道路,不能让青年在这个时候出事,如果青年出事了……
那他的儿子活下去的希望就渺茫了。
楚枭将青年护在身后,单枪匹马的对上那两个黑衣刺客。
权衡下,青年必须好好活下去,楚枭很明白这笔账,把江山给自家人,总好过就这样让给朝中那帮王八蛋,这个时候的青年,比自己要重要。
仅仅是这样而已,他怎么可能真的会为了一个弟弟去拼命。
他首先用计夺去刺客手中的剑,可这身体毕竟不是他之前的,反映一慢,就被敌手一拳击中了胸口。
耳边嗡嗡想起,楚枭呸了一口,吐出满嘴血水,回头一看,青年睁着迷茫的眼,已经坐了起来,还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好不争气的表情……楚枭气得手劲巨增,胸口剧痛,一时竟看不清眼前景物。
在疼痛间,他终于听到侍卫慌忙的呼叫声,终于送了一口气,却没发现开始已经瘫在地上的刺客,竟不知何处来的力气,一腾身子,就朝楚岳坐着的那个地方杀去。
楚枭一惊,顾不得伤势,以身为护板挡在了青年的前面,把楚岳牢牢的护了起来。
在被短剑一声刺进背脊的时候,楚枭就觉得自己可笑的不行。
他竟然在用自己的命保护楚岳,更可笑的是,除了老天爷,大概没有人会知道,他堂堂一国之尊,可能会以这样近乎玩笑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辈子。
青年似乎清醒了些,睁着眼愣愣的看着他,倒显得有些可爱了。
楚枭似乎在青年黑亮的瞳仁里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就觉得略微安慰了些,与其老死宫里,他宁愿战死。
只是,有点壮志未酬而已。
第七章
楚枭也不知道自己昏沉了多久,但他还感觉得到那一丝朦胧的意识,只要有一线生机,他必会牢牢的抓住,人不可轻看生死,像这身子之前的主人,就是太过娇气了,因为这种程度的侮辱就去绝食,实在是太过于自轻自贱了。
在与黑暗的搏斗中,他又一次胜利了,在勉强抢回理智后,慢慢睁开了眼。
背部似是抹上了什么药膏,清凉的很,楚枭试着动弹了一下,发现全身乏力,只能以趴着的姿势固定在床上。
但他的意志力毕竟是无人能及的,在暂时的休喘后,楚枭便开始试着下床。
这儿不是那间小院里的房间,看装饰摆设,大概是楚岳所居的屋子。
在死里逃生后,入眼却是如此空荡荡的冷情,任楚枭再坚毅不拔,心里难免也有些唏嘘和失落。
大概是帝王自尊心作祟,他为某人负了伤,那就已经是非常屈尊下顾的事情了,可是如今连青年的脸都没看到,这种被忽视的冷遇让他无法适应。
他付出一分,就要收回十分,赔本的事他是绝对不屑去做的。
楚枭撑着起来,还未来得及做什么,门就被打开了,端着药汤进来的小仆是他熟悉的,见他醒了,马上露出欣喜振奋,赶紧又扶他睡下,激动道:“公子您可醒啦,这都过了一天了!”
原来才过去一天,年轻的身体果然不同。
“哎,公子你说,这可吓死人了,王府里怎么会有刺客呢?”
将苦药全数入口后,楚枭深深强呼了口气,他真的又活过来了,所有的东西都是真实可碰的,连背部的伤都让他觉得欣慰。
甚至享受。
没有九死一生过,又岂会知道活着有多么可贵。
楚枭用余光扫了眼四周,张了张嘴。
小仆明白了过来,笑眯眯道:“公子啊,这次您可立了大功啊,王爷都让您住他房间了,您看您看这可是王爷的房间啊,以后王爷一定会疼您的,公子。”
楚枭忍不住就失笑起来,疼?就凭楚岳那种手段作风,连喝个闷酒都会被人当靶子,是存心求死是不是?
希望青年这样的状态,还可以稳住朝局,不至于让外人趁机而入。
不然,他这刀挨得也太亏了点。
否则到时候就算别人不找青年麻烦,他也不会轻易饶了楚岳,真是的,他们楚家怎么会出这种三杯就倒的没用鬼。
又趴在睡了好一会,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就听到椅子拉动的声音,虽然还是疲惫,楚枭还是挣扎着醒了过来,原来这已经入夜了,离床不远的椅子上坐着人,烛光碎碎的打在青年的侧脸上,交织出青年貌似很鬼魅的错觉。
可楚枭看得清楚了,楚岳此刻不过是在眯着眼打瞌睡而已。
青年整个人陷在椅子间,难掩疲惫的松散着,过于美好的样貌也在疲倦下怏怏的委靡了。
楚枭就莫名的觉得安稳了些,他以前从没觉得有人陪在身边,也是可以让人安心踏实的,这可能归罪于这身子本身的懦弱和无能,所以才会影响到他的精神力,可笑,他楚枭岂是会因为有人守在床边,就心软起来。
因为青年一直没有清醒,累瘫了似的,楚枭等了好一阵都不见青年有苏醒的迹象,便有些恼火。
他重伤在床的人警惕力都比青年还要好,太本末倒置了吧,于是手指伸出了被子外,用指甲敲了敲床边。
第八章
他重伤在床的人警惕力都比青年还要好,太本末倒置了吧,于是手指伸出了被子外,用指甲敲了敲床边。
青年眼帘似动,睫毛颤颤,楚枭暗骂一声,手握成拳,又重重锤在了床板上。
静谧的气氛终于被这声巨响给打破了,楚岳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受惊似的直起了身子,没有焦距的眼在很短暂的放空后,全部聚焦在他脸上,目光灼灼的让楚枭都觉得稍嫌招架不住。
青年几乎是扑了上来,跪趴在床边,眼都是水雾蒙蒙的,掩着红丝,低低叫了出来:“怎么样了?是醒了吗?”
就算是皇帝,听惯了甜言蜜语,见惯了阿谀奉承,在被这样热切滚烫的眼神注视着的时候,心里不由也滋生出些许柔软的感情出来。
人都是喜欢享受被重视着的,楚枭也不会例外,可这种近似怜惜的情绪还来不及仔细回味,他就对楚岳如今这种失态的姿势和情绪挑起刺来。
好歹是亲王,怎么能在男宠面前露出这种失控的情绪呢,就算再宠一个人,也要看看身份地位。
他很享受别人的真情流露,但又想到青年实际上针对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自己所做的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而已。
幸好青年很快就收敛起来了,在他冷漠又镇定的注视中,重新坐回到那张椅子里。
楚岳使劲搓揉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喘了口粗气,沉默了一阵,语调如常道:“那日,多亏你了。”
“如果没有你,本王如今大概已经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为什么提及这个晦气字眼的时候,青年竟然还有点微微欣喜向往的神色。
楚枭心不在焉的听着,因为是趴着的姿势,无法弹动这个事实难免让人觉得被动。
“你之前绝食的时候,听说是没气了一阵子,后来又救了过来。”楚岳顿了顿,手指撑在脸颊上,斜斜坐在椅子里,大概是身型修长的缘故,这种懒散的姿势还是显得十分潇洒:“快死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当然是不甘了,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让人去慢慢体味的。
“有些人想死,有的想活都可能没机会了。”
青年似有感而发的闭上了眼,“像你这样求死过的人,大概都不会把死活看在眼里了吧?不管你那日本意如何,你救了本王,本王是不会亏待你的。”
其实已经开始觉得乏力了,楚枭对楚岳的自言自语失去了耐心,一心想翻个身,缓解一下腹部的僵硬酸麻。
“等伤好了,你就走吧。”
这句话终于让楚枭抬起了眼,但他在楚岳的脸上看不出类似依依不舍这类的情绪。
“本王没必要骗你。”顿了顿,楚岳又道:“而且,你也没什么地方值得本王去骗,所以不必担心太多,安心养伤就好。”
原以为楚岳是对这男宠有颇深的感情,现在听这口气,又淡薄的很。
“能养伤也是一种福气。”楚岳脸上没有不舍之情,倒有点迷惑:“人到一定岁数就会衰老然后死亡,本王一直觉得能慢慢这样过下去就很好了,如果能看着一个人从二十岁到三十岁,四十岁到五十岁……不是很好吗?”
“三十岁的人怎么可能回到二十的状态呢,那是逆天而行,绝对不可能的事。”
楚枭出于本能的掀了掀唇想说什么,第一次他有了想向楚岳解释什么的冲动,其实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他第一次服用丹药的时候也觉得不妥,周围知情的臣子们也在忠心劝阻,可这一切都没法他尝试的欲望。
想要回到盛年时期的欲望已经超过了理智,在年轻的时候他也十分鄙视前朝帝王大肆修陵墓举全国之力求长生不老之术,劳民伤财到最后还不是逃不过一死?
可当自己真的坐到这个位置上的时候,才知到有些东西上瘾习惯就很难戒除,因为手上能掌控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就希望能更长久,更加长久的拥有这些。
他……不了解楚岳想看着一个人慢慢变老的窝囊想法。
也根本不想了解。
第九章
他……不了解楚岳想看着一个人慢慢变老的窝囊想法。
也不想了解。
人其实是很好掌握的,每个人都有这样或者那样软弱的地方,只要捏对了七寸找对了突破口再对症下药,就少有把握不住的人。
所以长久的对着一个人难道就不会觉得乏味么,没有挑战更加没有让人征服的乐趣。
青年温柔的语气让他觉得困惑,楚枭只听青年继续喃喃说道:“宫中的道士本王全部都杀光了……这么荒唐的炼丹材料,为什么会有人信呢?”
楚岳抱怨似的皱起了眉头:“他明明就是那么理智的人。”
这是楚枭第一次在青年口里听到对自己的评价,不由有些新奇,身子也动了动,想听得更仔细些。
“难道是江湖术士的无稽之谈比我的话还可信吗?”
青年说到气处,暗骂了一声可恶,控制不住的就一掌拍到了桌子上,桌面上的茶具摔在地上发出脆响,门外的侍卫们吃了上次的暗亏,稍有风吹草动便紧张起来。
“没事,茶杯倒了而已,不用进来。”
“王爷,宫里来人了说黄公公请您火速回宫主持大局。”
楚枭静听着楚岳与外头侍从的一问一答,突而深深呼了口气,指尖发力掐进自己的手掌间,靠疼痛来驱散受伤后的疲倦,以聚神旁听。
“你让黄公公先稳住小太子,本王马上回去。”
楚岳揉揉额间,没看床上的人一眼,就整理了一下腰带和袖口打算离开。
噗噗的几声慢响让正准备离开的青年回了一下头,楚岳回过身来,只见床上趴着的人正灼灼看向门外,一只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垂在床外,手握成拳关节处因为用力过猛而淤红一片。
楚岳一愣,“还有什么事?”
一提到宫中来人,楚枭就按捺不住心中激越,想立刻转瞬回到宫中看看到底发生何事,他的独子年纪小,又不像他从小在军营长大吃惯了苦挨惯了累见多了人情世故,平日仗着自己的宠爱就在宫中称霸横行,如今没有了他撑腰,所谓一人之下的太子也只是个不懂事的孩童而已。
而他这个做父亲的,现在却无能的趴在床上连翻身都没办法自己来完成。
楚岳见床上的人艰难动了动唇,手臂想往上抬一样,大概因为气力不足就又垂了回去,两根手指往内一翻。
“你……想要翻身?”
床上的人明明还动弹不得,但眉目间还有着点咄咄逼人的味道,不容人反驳的眨了眨眼。
“王爷,您可快点啊。”
外头的人有在催促了,其实随口一句话就可以叫仆人进来做,根本不用亲力亲为,可楚岳还是往床边走了几步,弯下了腰。
楚枭隐忍着倦意,见弯着腰的人又没了动作,便眯眼瞪住了对方。
青年恍然回过神,双臂从他腹部绕过,楚枭痛恨被这种温热厚实的触感贴压在腹上,就像自己不多的弱处被人握在手心里一样,会让他有一种自己是被掌握着任人鱼肉的错觉。
楚岳的动作细致小心,尽管是这样伤口还是不免被牵动了,楚枭心中烦闷便迁怒于楚岳,将青年看着就碍眼的手啪的一声拍开了。
带着伤病力气自然大不起来,不过这动作也足以让楚岳顿了顿,眼帘微垂,似笑非笑的表情莫名的苦涩。
“声音没了,脾气倒还大了。”
楚枭神色自若的长舒了口气,鼻腔间哼出一口气,开始紧绷着的身体也逐渐松懈下来,于是把眼睛舒舒服服的闭上。
这样赶人走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既然今日从楚岳这里听不到更多的消息,那就暂时先安心歇息好了,楚岳掖被角的声音窸窣传进耳中,然后脚步声在门前短暂停住了,“明日我让账房给你支一千两银子,你若能走了就把钱拿上。”
话锋一转,视线转向门外的蒙蒙夜色,自嘲似的又补上了一句:“不过要走就早点走,否则等到岳王府自身难保的时候,就别怪本王又害了你。”
楚枭猛然就睁开了眼,因为太迟了点,就只看到楚岳迈出大门时的那个稍显苍凉的背影。
夜风很快就把背影吞没了,风萧月冷,就像要一去不复返似的。
“阿岳……”
忽然的就想出声把人叫住,留住。
可喉咙间最后发出来的,却还是咿呀的沙哑破锣声。
第十章
明明已经到了眼皮都无法抬动一下下的地步了,但却还是无法安眠,在半睡半醒间,楚枭好像又回到了皇宫里,他隐约察觉到这只是一个飘渺的梦,便安心起来,顺着梦境走了进去。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服用丹药的日子,因为效果出奇的好精神力气都异常充沛,于是他立刻召集臣子们去围场狩猎好好尽兴玩一玩。
他一人策马于前,身为尾随着上千骑,白刃闪光,旌旗蔽日,千骑奔驰在围场间,战马嘶鸣,飞箭如雨,一时间仿如地动山摇,天地都为之震动。
他现在急需最凶猛的野兽来证明自己还如从前一样,依旧是战场上不可超越的神。
白虎隐匿于丛林间,只要稍有动静就会打草惊蛇,楚枭手指一扬,身后几十骑立马嘘声,似乎连呼吸声都隐藏在山风间了。
楚枭拿出他的长弓,搭箭,慢慢的眯起眼——
这毛皮用来给他的太子做冬衣,刚好。
只需要一箭穿眼就可以了。
正在松手的一瞬,远方传来不知好歹的阵阵马蹄声。
“皇兄!”
楚枭手不免微震,箭就射歪了,白虎一声怒吼后就迅速钻进林间,不见了踪影。
楚枭向来崇尚‘弓不虚发,箭不妄中’这八字真言,如今到手的猎物被人扰走了,怒气不悦就显在眉梢间,没有好脸色的看着眼前的青年。
大概是来的匆忙的缘故,没有穿皇族狩猎用的盔甲,一身宽袖红黑重袍,被山风吹得甚是凌乱,但表情还是温良谦恭的,只是眼里泄露出些许急躁不安。
“皇兄。”
楚枭啧了一声,扬高了眉,整张高傲的脸上写满了不满和不耐烦:“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