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起交通意外，新闻上是怎么报道的么？”霍彦一面色阴沉地问道。
报道？当时尚子衡正在住院观察，根本不知道新闻里是怎么说的。
“四名中国籍人员，在铁路道口发生意外，三死一伤！”说到最后，霍彦一简直是咬牙切齿。
尚子衡被他的样子吓到了，“阿一，你……”
“还记得刚才我跟你说的子隽的父母么？”霍彦一凛冽的目光扫过尚子衡的脸上。
子隽的父母？三死一伤？啊，莫非……“你是说事故中另外两个身亡的人就是子隽的父母？”尚子衡不敢置信地问道。
“没错。”
“可你刚才说，这不是交通意外，是谋杀，难道……”是有人要杀子隽的父母么？
霍彦一向对面一指，面露仇恨之色，“就是他家那个混蛋！自己染指了不干净的东西，对外却把责任都推给了手下，要不是那混蛋跟人结怨，别人也不会拿宗炜开刀，是那混蛋，都是那混蛋害的。”
河上智也面色如常地坐在那里，霍彦一的这种模样，他已见了千遍万遍。可尚子衡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霍彦一，他下意识往河上智也那边挪了下，“他说的混蛋是？”
“我父亲。”河上智也答道。
“……”尚子衡原本只是想知道他们瞒着自己的事情而已，可是现在的发展，让他有点承受不住，“智也学长……”
“顺便一提，你二伯一家搬去大阪，也是我父亲安排的，因为尸检报告你哥哥看了，他知道你婶婶的死亡原因，所以父亲给了他一大笔钱外加一个众人梦寐以求的职位，条件自然是远离这个地方和永远闭嘴。”
这个真相像一颗重磅炸弹，将他对堂哥仅存的一丝感激消灭殆尽。
“他知道，他居然知道自己的母亲的死因还选择沉默！”尚子衡无法原谅他，绝对无法原谅！
“别天真了，你以为你哥哥是自愿的？想要活命，他只能乖乖听话。”河上智也冷冷说道。
尚子衡一惊，堂哥难道是受到生命威胁了么？
“我的父亲间接害死了你的婶婶，直接导致你父母原形毕露，所以我出钱供你学业作为补偿，总的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至于后来让你去舅舅的店里打工，那是因为父亲发现了我所做的事情，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只能安排你去一个既有钱赚我又比较放心的地方，继续补偿你。”
尚子衡眼皮一跳，这个说话方式……他抬起头，看到河上智也的脸上带有浅浅的笑意。
“好了，之前没告诉你的事情现在都说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河上智也问道。
“你跟阿一……”这么复杂的关系，你们居然能相安无事？
“阿一永远都是我的舅舅，况且……那个罪魁祸首已经死了。”河上智也波澜不惊地说道。
“死了？”沉默了许久的霍彦一猛地站起身，“你说那个混蛋死了？”
河上智也直直望进霍彦一的眼中，“你不知道？弘司没有跟你说吗？”
“什么时候的事？”霍彦一问。
“昨天。母亲去认的尸。”河上智也回答道。
“姐姐现在人在哪儿？”霍彦一又问道。
“在你的公寓里，我让奈奈暂时先陪着她。”
“哦。”霍彦一似乎放心了。
“我今天来找你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来商量这件事的，我想送她回国，可是又怕她孤零零一个人待在那里……”
对话已然进入他们家族内部事务讨论，尚子衡在一边显得有点尴尬。
河上智也注意到了尚子衡的表情变化，他转而对着尚子衡道：“尚子衡先生，我们在那样的情形下相识，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以后，我们就当作从来没认识过，不要再联系了吧。”
尚子衡的心脏重重突了一下，他刚刚说什么？从来没认识过？不要再联系了？
“喂，智也，你在说些什么，那个混蛋做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承担。”霍彦一在边上说道。
“可是那个混蛋是我的父亲不是吗？”河上智也淡淡地笑着，“舅舅，你看到我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一丝怨恨么？”
“没有！”霍彦一回答得铿锵有力，“他是他，你是你，我不会把他的罪过加在你的头上。”
河上智也抬起头露出一个苦笑，“谢谢。”
“智也学长，我跟阿一的想法是一样的。”尚子衡有点激动地说道，他不要就此形同陌路，智也学长一直以来对他这么好，他怎么可能去怨恨智也学长呢……
对他好？
“供你学业作为补偿。”、“你去一个既有钱赚我又比较放心的地方，继续补偿你。”……智也学长一直以来对他的好，是为他父亲所做的事情的补偿……
那么……他们之间这么久的相处，全部都是出于补偿么……如果他继续想跟智也学长相处下去，那是不是有一种要让他继续补偿的意思呢……
尚子衡的脑子再一次全都乱了。
“尚子衡先生，我觉得你需要冷静地想一想。”河上智也努力扯出一个不是那么难看的笑容。
“好的，我明白了。”尚子衡说着，拿起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这里。他需要换一个环境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路。
第二十三章：纠结的心
“你把我好不容易物色到的人选赶走了。”霍彦一坐回沙发里翘起了二郎腿。
“人选？”河上智也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子隽对他很亲。”霍彦一说道。
“不行！”河上智也皱起眉厉声道，“你不能毁了他的人生！他不是我们这个世界里的人。”
“你真的这样想？”霍彦一挑眉。
“什么？”河上智也有点懵。
“在你来之前，我就在跟他讨论这件事情。”霍彦一拿起刚才没抽完的烟，吞云吐雾起来。
“你跟他说了什么？”河上智也的表情很紧张，他怕霍彦一对尚子衡说了不该说的。
“没什么，只是说了一直以来你想说却又没胆子说的那句话而已。”霍彦一说得轻描淡写，河上智也却已经从沙发里一跃而起，“舅舅！你……”
“别激动，坐下。”霍彦一掐灭手中的烟头，睇了他一眼，“当初是你先招惹他的，也是你将他带到了我的身边，最后，你又选择了半途而废，现在你以什么身份来干涉我？”
河上智也不说话了，霍彦一没有说错，最初，他的确是出于补偿的心态接近尚子衡、帮助尚子衡的，可是后来，他发现自己对尚子衡的感情不再单纯，害怕之下，他选择了离开，去到了相隔万里的法国。原本以为这样，尚子衡就能回到他原来的生活里，可是他身边的两个人——霍彦一和弘司——却不愿意收手，千回百转之下，又让尚子衡和他见面了。
“你真的打算让他跟你一起……照顾子隽么？”河上智也在中途改变了问话。
“没错，我跟你不一样。”霍彦一回答得很肯定。
“是嘛……”河上智也低下头去，的确，他没有那个勇气去彻底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那不是他应该做的，他不想，也不能……
“可是光我一个人这么想，是没有用的。”霍彦一颓然地靠进沙发里，“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同意的，所以，我也只能放弃了。”
“诶？”河上智也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智也，你真的舍得现在放手么？”霍彦一突然问道。
“放手？在我决定出国的时候，我不是就已经选择放手了么……”河上智也的落寞神情尽数落入霍彦一的眼中。
“你是想说，后来都是弘司多事么？”霍彦一问道。
“你不是也一样？”河上智也自嘲地笑了起来，“你们每个人都这么努力地把他送到我身边，可我自己却想要将他推得远远的。”
“智也，我曾经告诉过你，不要做半途而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霍彦一又问道。
“记得，弘司也跟我说过，只不过他比你说的更狠一点。”回想起弘司当时的神情，河上智也又是一个苦笑。
“也许我这么说对子衡来说并不公平，但是作为舅舅，我还是要对你说，如果你不去争取，你又怎么知道结果到底是什么？难道要像我这样，才来后悔么……”
“舅舅，别说了，我不会去打扰他的生活的。如果他这次最后的决定是形同陌路，那么……我会成全他。”河上智也说完，拿起行李进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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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子衡回到鲍尔的住所，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可他一点睡意都没有。
久别重逢再次见到河上智也原本应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可是意外得知的那些真相却让他实在无法高兴起来，再加上——“尚子衡先生，我们在那样的情形下相识，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以后，我们就当作从来没认识过，不要再联系了吧。”
如此生疏的称呼，如此决绝的话语，难道他们同吃同住这么久，竟然连一丝补偿以外的感情都没有么……
心口好闷，比在得知父母不要他的时候更让他喘不过气来。
“尚子衡先生，我觉得你需要冷静地想一想。”
想什么，有什么好想的，自己真是个迟钝的猪脑子。这种事情不用想也知道，就算以前智也学长是出于补偿才对他这么好，那以后只要抛开那一层，不存在谁对谁好，只继续做朋友不就好了，干嘛当场不这样回答他呢！尚子衡狠狠捶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不行！得马上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尚子衡迅速蹿下床打开电脑，给河上智也发了一封“表友情”的邮件，末尾还不忘加上一句，请尽快回复。然后，他开着电脑开始了忐忑不安的等待。
时间一天天过去，发出去的邮件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杳无音讯，没等来河上智也的回邮，却等来了鲍尔的催命电话。
“维克，你人在哪儿？不是说好了今天来找我的么？”电话那头，鲍尔略显着急地问道。
“今天？”尚子衡看了看挂历，天！居然不知不觉间半个月已经过了。
“那、那我马上过来。”尚子衡说着就要挂电话。
“等一下！”鲍尔在电话那头吼道，“赶快定机票，我要第一时间在芬兰见到你。”
“诶？芬兰？”尚子衡有点莫名。
“废话少说，去了就知道！”
到了机场，时间还早，尚子衡找了个地方坐下，又给河上智也写了一封邮件，这次的内容无他，就是告诉他，自己要随鲍尔去芬兰出差一段时间，具体多久还不清楚，以及……希望他尽快对上一封邮件作出回复。
“子衡。”
尚子衡抬起头，霍彦一直直站在他的面前。
“阿一，你又要出差么？”尚子衡问道。
“嗯。”霍彦一在他身边坐下，直截了当地问道，“跟我交往的事情，考虑得怎样了？”
“阿一，对不起，我想，我还是不能答应你。”尚子衡回答道。
“是嘛，我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霍彦一对这个答案看来并没有多难受。
“你是不是一直在跟我开玩笑啊。”尚子衡试探着问道。
霍彦一没有回答，转而问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么？”
“你说公园那次？”尚子衡记得。
“那天夕阳下，我看着你远去的背影，那个瞬间，我是真的想要跟你交往看看。”霍彦一目视着远方，平静地说道，“那个时候的你，真的跟他太像了。”
“你能告诉我‘Q&W’是什么意思么？曾经我问过智也学长，可他让我直接来问你。”尚子衡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这个问题。
“那是一对夫妻的名字缩写——河上晴与谭宗炜。”霍彦一面无表情地说道。
“河上……”尚子衡满是好奇地回过头，“难道那人与智也学长有关？”
霍彦一轻轻点了点头，“她是智也同父异母的姐姐……”
尚子衡吃惊地张大了嘴。智也学长的姐姐……那不就是说……害死她和她丈夫的，是她的亲生父亲！
霍彦一看着他的表情，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要是有机会回去，就去店里坐一会儿，跟大家告个别吧，再过不久，我就会把店关了。”
“诶？”尚子衡愣住了，“为什么要关店？”
“你不肯跟我一起照顾子隽，那就只有我关了店，专心在法国陪他了。”霍彦一一副失落的样子。
“对、对不起……”尚子衡抱歉地说道。
“你不需要道歉，其实跟你没关系。”霍彦一长长叹了口气，“那个混蛋死了，我没有继续待在日本的理由，仅此而已。”
“阿一……”尚子衡想安慰他几句，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要是以后还有机会见面……”霍彦一没有说完，转身对他挥了挥手，径直往登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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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尚子衡好不容易在芬兰与鲍尔碰头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次鲍尔火急火燎来到这里，是来跟人家谈提前解约的事情的。
静子姐姐让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答应了他的求婚。这使得他一刻也不想在外面多待，一心只想着赶快去到日本，就算世界上到处在报道日本核泄漏、核污染，也阻止不了他那颗飞往日本的心。
不过合同的事情没有谈成，对方提出的违约金数额远远超出鲍尔的预期，经过连续三天的唇枪舌战，对方公司终于答应提早两个月解约，附加条件就是，未来的几个月，鲍尔和尚子衡必须时刻待在芬兰待命。
“鲍尔，既然静子姐姐都答应你了，你又何必急在这几个月。你看，本来跟这家公司合作得好好的，现在关系搞得这么僵。”尚子衡小小抱怨道。
“无所谓！去了日本我又不靠他们公司，到时候他们想请我我还不来呢！除非弘司跟我一起来。”鲍尔最近的状态就是这样，你跟他谈静子，不跟他谈静子，他统统会把话题扯到静子身上，而且还附带着与他外形严重不符的语气词……
“可是！”尚子衡把日程表往他眼前一扔，“你不觉得把百分之九十的事情都推给我来做很不人道吗！”
“你们中国不是有一句古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很看好你哦，维克。”鲍尔略显无赖地说道。
“谢谢！不需要！”尚子衡气呼呼地拿起东西赶时间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