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天翼哽咽,难堪地起身要走,宝儿伸手拉住,“你要躲到别处伤心吗?可是我饿了,还有啊,我不是冲着地方来的,我是冲你,你在哪,我就在哪,你的喜怒哀乐就是我的贪念痴嗔,我说过,我会对你负责到底,我们都是大丈夫,敢爱敢恨,敢作敢当,交杯酒不是玩笑,行了夫妻之礼就要忠贞不二,虽然你是皇帝免不了三宫六院,但我知道除了我,你并不真心喜欢别人,这就够了,所以你不要企图撵我走好不好?离了你,我一点儿也不快活,你也不快活对不对?昨晚还一个人喝酒,落魄又失意的样子,以后不要了好吗?”
凤天翼含笑点头,面上是早就滚落的泪,但是不再难堪,对着心爱的人,如此善美可爱的宝宝,的确不用再行任何伪装,否则便是真正愚蠢的自欺,也会辜负了宝宝的满腔真情,配不上宝宝的剔透纤洁,玲珑心。
“宝宝听说过凤麟君吗?”凤天翼一边喂着宝儿喜欢的八宝粥,一边闲聊般试问,之前想拿凤麟君给宝宝一个惊喜,那其实惘顾了宝宝的意愿,如宝宝所说,一切都在他掌控中,宝宝只能懵懂接受,这很残忍不公,真正喜爱一个人绝不是这样,虽然做不到最好,但是听取宝宝的意见还是能做到的。
“凤麟君?”宝儿咽下最后一口粥,点头道:“我曾经抄录过一本历代开朝史,你说的凤麟君应该是我们大凤朝才有的内廷位份……”
“确切地说,是宫位名分,虽位属后宫,但可参与朝政,礼制行仪唯在皇帝之下,是大凤朝男皇后的尊位。”
宝儿受教点头,闷闷道:“我现在才联想起来,小果果跟我讲过太祖侍书的故事,峻大叔也给我讲过一些,所以你说的凤麟君其实是太祖为他心爱的人准备的宫位,可惜没能实现,太祖失了心爱的人,悲痛又孤苦,好可怜……”
宝儿抹泪,却几乎同时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凤天翼好笑又好气,看来不是谈凤麟君的好时机,也怪自己昨夜太放纵,现下还是让宝宝好好睡一觉吧!
凤天翼侧卧一边,贪恋不已地看着他的宝宝进入梦乡,仿佛一下就进入美梦的天堂一般,宝宝的唇角含着骄傲又满足的笑意,凤天翼小心凑上去,印上珍爱的一吻。
从前错过也错误许多,从今,不会再错,疯子的手下说得对,不是每次都能失而复得,再不珍惜,再不学会正确地去爱,不用上天惩罚,我自己会去死!
第79章
中秋这天,宝儿收到了守义从舒州来的信,门主也附笔一二,除了嘉勉之意,还对凤麟君作了详解,宝儿再迟钝也有所领悟了。
“天翼,你是不是想立个凤麟君?”
凤天翼点头,小心观察宝儿的神色,却见宝儿一派惆怅,凤天翼暗里好笑,搂过宝儿试问道:“你怎么不问我想立谁?”
宝儿一下就红了脸,“你肯定想立我啊,不然门主干吗给我解释凤麟君的职责?可我是御书房常侍,终生不得晋升或卸职……”
“我说能,你便能,我只关心你愿不愿意?”
“可以给我时间考虑吗?主要是凤麟君要陪同上朝,还要辅助君王处理国事,如遇战事,还能替天子出征,太难了,我能力有限啊!”
宝儿羞惭,凤天翼拍抚笑哄,“不会要你做能力以外的事,你随心所欲便好。”
“那样会不会有辱凤麟君的身份?”
“不会,我是大凤皇帝,所以你是大凤的男后凤麟君,我若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你便是凤天翼的男妻,因此不论何种名分,只是为了让两个相爱的人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哦。”宝儿踌躇片刻,叹道:“好烦恼啊!门主说凤麟君的封位仪式异常隆盛,其实是说劳民伤财,如果我做凤麟君,可不可以省掉仪式之类?反正我们已经喝过交怀酒了,你上朝的时候随便宣布一下就行,还有另一个烦恼的事,门主说凤栖宫是专门为凤麟君建的,可是比起凤栖宫,我更喜欢栖麟阁,当然更想继续在卧龙殿,但是不可能吧?”
“只要你愿意做凤麟君,就怎么都行,我只要你快乐。”
“我很快乐!”宝儿笑眯眯,重重地亲了凤天翼一下,“你快去赴宴吧,嫔妃们都在等你,今天是中秋哎,家人团聚的日子,她们都是你的家人……”
“你不跟我去,我就是孤家寡人。”
凤天翼拉起宝儿就走,宝儿不再推拒,因为不想听天翼说出伤感的话,单修说他又傻又瞎才会喜欢天翼,但是撇开情感不说,除了他,没人真正了解天翼,甚至先皇也不了解真正的天翼,一个渴望亲情却备受仇视的皇子,一个想爱却不懂爱的皇帝,一个万般隐忍只露温润的男人,也许这个男人不够好,但他的好,他都知道,何况爱一个人,就该连他不好的地方也爱进去,如同天翼不嫌他笨拙,不鄙他无能。
如果爱可以比较,那么天翼爱他更多一些,因为天翼是包容了他的所有缺陷,然后爱上,他则是爱了才去包容,由此可见,不懂爱的人爱起来,比一来就冲着爱的人还率真执着,所以爱上天翼哪里又傻又瞎了?
宝儿骄傲又得意,听王福一声“皇上驾到”,他才发现已经到了邀月楼,一众嫔妃都在叩迎圣驾,他却沉于瞎想而忘了随礼,可是天翼紧拉着他的手,显然要他一起接受嫔妃们的叩礼,这完全不合礼制啊!
“快点松手!”宝儿小声哀求,凤天翼却径直将他带到首座上,“自今日起,宝儿便是朕的凤麟君,你们再行叩拜吧!”
众嫔妃愕然,宝儿更惊惶,小声道:“你怎么突然宣布这事?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她们也都吓坏了……”
“你不是让我随便宣布一下吗?还是说,只在朝堂上随便一下,于后宫,还是要隆重仪办?”
凤天翼正色请教,宝儿呆傻片刻,最终认输,“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算了,你都宣布了我还有什么好说?只是别叫她们叩拜了,我不喜欢被人跪来拜去,又不是庙里的菩萨,所以你快叫她们起来吧!”
凤天翼依言而行,抬手免了众嫔妃的礼,传令歌舞,又吩咐众嫔妃随意膳食,然后便给宝儿倒了一杯桂花酒,陪着宝儿笑谈进食,浑若寻常夫妇节下恩爱,惹得一众嫔妃妒恨哀怨,只是不敢露在脸上罢了。
中秋宴后,凤天翼在朝堂上宣布了凤麟君的事,一众朝臣只是片刻愕然,随即便贺喜唱礼——宗司处早就传出相关风声,丞相也在朝房有过相关警言,所以朝臣们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料到皇上会如此简单而随意地宣布就完事。
下朝后,礼部尚书周逸追上沈文玉,“丞相请留步,下官有一事不明,皇上虽口谕封立凤麟君,但于礼法而言,是否太过简慢?”
沈文玉似笑非笑,道:“周尚书若奏请礼办,皇上自是愉悦,只怕凤麟君会恼了周尚书,须知咱们这位凤麟君面薄怯场,而且不耐各种烦琐仪式,若依凤麟君的敕立仪程,只怕捱不完全程就会逃跑,到时皇家无颜不说,周尚书怕会受些无端苦楚。”
明了说,皇上会迁怒泄愤!周逸无比受教,拱手谢过丞相,又想起皇上曾经的交待,再次征询道:“下官得过皇上的谕令,只等丞相定下婚期,下官便依王候礼制代予操办,只不知日子定在哪天?”
沈文玉浑身一顿,淡淡冷笑替代了温润微笑,“明天,永远的明天。”
周逸茫然不解,见丞相已上了轿子,只好拱手相送,心里自是疑惑丛生,难道丞相无意柳统领?难道是皇上强意赐婚?还有靖王爷奉旨娶纳男王妃,莫非也是皇上强意?
恣揣圣意,该死!周逸刹住妄测,随众离去,但他不知道,后宫里有人与他一般猜疑,即使亲耳闻听皇上封了御书房常侍做凤麟君,即使朝中也传来相同消息,但她不信是皇上的真意,哪怕皇上待那人恩宠非常,哪怕皇上果真较喜男色,但是一个无才无德的人仅凭房中术就做了凤麟君,实在不可思议!
怡贵妃相信皇上另有深意,因为皇上并未隆办,因为那人不值,因为没人可以尊贵过她!
在这后宫,即便先诞下皇子的琴贵妃也没能取得掌领后宫的权力,可见皇上依然为她留着皇后的位置,突然封一个凤麟君,恐怕是为了灭掉琴贵妃的妄想,也是为后宫的和谐大局考虑,与其让嫔妃们为皇后宝座生出嫌隙,不如让众人的目光聚在那个无法生育的男子身上,如此一来,便会让弱者死心,强者安心!
谁是强者?放眼后宫,除了她,谁能做皇后?只等她诞下皇子,皇上便会隆重立后,天下人都会知道大凤的国母是宁氏香怡!
怡贵妃思虑及此,安下心来,叫过侍女带上羹汤,扶了太监的手坐上轿椅,直奔勤省殿而去。
此时凤天翼刚跟宗司大卿说完话,好不容易才将这烦人的老头打发走,回头见宝儿歪在案上打瞌睡,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果子,另一手蜷在腮下,粉嫩的小嘴似在梦呓,唇角边竟是一丝梦涎。
凤天翼凑上去轻舔一口,淡淡的苹果香,正要再探芳泽,却听咕咚一声,是宝儿手上的半个果子掉在了地上,一下就将宝儿惊醒过来,有些张皇地左右看,明显在找他的果子,可惜已经被伶俐的宫人收走了。
凤天翼重递了一个,宝儿习惯性接了要咬,却愣一下就放了回去,闷闷道:“我不小心睡着了,那位大卿很生气吧?本来我想好好听他说完,尽量做个象样一点儿的凤麟君,可他翻来覆去不停啰嗦,把我的瞌睡虫引出来了,所以我不是故意的,他很生气吧?”
“我们都没生气,他凭什么生气?”凤天翼故作嗔怪,眼中却是宠溺。
宝儿嘿嘿点头,随即愣住,“我们为什么要生气?”
“他不停啰嗦很烦啊!而且是拿立后的事情来烦我们,很有扰人幸福的嫌疑。”
“没那么严重。”宝儿笑道:“我虽没听到最后,但他开始讲那些还是有点道理的,凤麟君虽然是高于皇后的存在,但始终是男子,不方便统辖后宫嫔妃,所以你的确该立个皇后。”
“你就是我的皇后,此事不必再议。”
凤天翼微笑定论,眼中却是带着凉意的坚定,介乎阴狠与凄寒之间,宝儿不敢也不忍再劝,当初先皇卧病,不令天翼进宫侍奉时,天翼的眼神便多数时候都象刚才那样,是一种忍痛般的决绝。
王福传报怡贵妃求见,凤天翼皱眉挥手,宝儿忙劝止,“你不能拒绝她,福公公说她是来送羹汤的,本来应该你多关怀照顾她,因为她有小娃娃了,现在她反过来关心你,你应该羞愧而高兴地接受才对!”
我只愧对你!只高兴你!凤天翼暗里咬牙,实在不想看到大着肚子的怡贵妃,那根本是在出示他曾背叛宝宝的证据,相比起来,同样大着肚子的梅嫔就识趣得多,当然也是畏于前罪而不敢争宠,要不是有了皇嗣,早就该将她千刀万剐,竟敢跟魏氏佳敏谋害他的宝宝,死有余辜!
“天翼是第一大好人,不要擅起杀意,好吗?”
宝儿怔然而不满,凤天翼软了心,丢个眼色给王福,不一会儿,怡贵妃就款款而来,虽大腹便便却不损优雅,又因将为人母而添了些异样的雍容。
凤天翼免了怡贵妃的礼,宫人奉上怡贵妃送来的羹汤,凤天翼十分满意,因为这是宝宝爱吃的,可是没听见意料中的欢呼,凤天翼这才发现宝儿竟然回避开了!
怡贵妃只知皇上满意她送来的东西,于是笑颜上前,“皇上,这道羹汤……”
“你先回去!”凤天翼拎起食盒找他的宝宝去了。
怡贵妃呆滞,半晌才转问王福,“本宫何处不妥?皇上似乎恼了。”
“回娘娘,奴才觉得皇上不曾着恼。”
“可是……”怡贵妃迟疑,道:“你是皇上身边的人,自然知晓诸多本宫不明了的事,你说皇上不恼,但皇上待本宫不似从前,莫非是本宫身子不便,未能愉悦圣心?”
“娘娘多虑了。”王福不欲多言,暗里难免惋叹,怡贵妃这般看似孤高的人,最终也沦入怨妇一流,亏他曾参与宝儿的赌局,也买了怡贵妃能赢得皇后宝座,如今看来,只如皇上曾言,怡贵妃不堪后位,竟误认皇上是贪恋美色之人。
怡贵妃哀怨而去,王福弓身相送,只望这位娘娘不要争宠过激就好,否则龙颜震怒之下必然牵连众多,到时凤麟君必然出面缓和,皇上也必然隐忍顺从,以此讨取心爱之人的欢心,却折损了君王的威仪,甚至有损帝王之道……
皇上是先皇苦心栽培的天子,又得上天独宠赐与心爱相守,好不容易才拨云见日,怎可毁于宫妇妒意?
王福叫过一个心腹小太监,悄声嘱咐一二,小太监领命而去,王福则忙着御前奉职去了,说到底,他只是个奴才,能替皇上和凤麟君所做的事,实在有限,最多只是着人窥察,以防怨毒宫妇使坏,其他的,便无能为力。
第80章
怡贵妃不是过激之人,即使满心妒意也不会极端行事,何况对手只是一个笨拙的男子,确切地说,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罢了,根本不值得她大动干戈,后宫里多的是愚蠢肤浅的女人,甚至不需要她出言推波助澜,自有不甘心的嫔妃以身犯险,为她各种探路、各种铺垫,她只需要端庄贤淑地静观事变,优雅智巧地坐收渔利就行!
这不是怡贵妃的自负狂想,撇开宫位高低不说,凡事均有个先来后到,凭什么秘而不宣的男宠能一朝置顶,本就荣享皇宠的嫔妃们反而屈居原位?
青玉苑的慕荷贵人不甘心,约了同样不甘心的金碧贵人去了琴贵妃的涑月宫,打着为琴贵妃不平的幌子,实则拉帮结伙以图私利。
琴贵妃是皇上的资深妾室,皇上还是太子时,虽因玉姬过分争宠而令她不得出头,但也不曾被太子冷落,曾嘉勉她贤静淑雅,太子登基后,依例封她为妃,不曾嫌恶她是太后所晋,如今她首诞皇子,虽未能因此封后,但后位本就不在她臆想中,她的心里从来只有一个人,那人曾背负篡位恶名,那人曾令她日思夜想,那人不知她一往情深,那人……如今娶了男王妃……断了她一世念想,灭了她永世痴狂……一切成灰!
“两位妹妹不必说了。”琴贵妃把怀中的皇子递给嬷嬷抱下去,起身略整衣衫,这本是送客之意,见两人仍坐着不动,只好耐了性子,道:“你们虽是和亲而来,但也该知晓大凤皇室仪节,不要以外邦规矩度量事态,大凤没有封皇长子母妃为后的规矩,甚至在开朝一代,根本没有皇后一说,后宫首位只有男后凤麟君的位份,如今皇上果真立了凤麟君,便是立后的意思,咱们就该遵旨而从。”
“娘娘真的甘心吗?”金碧贵人忿然质疑,慕荷贵人也愤慨道:“娘娘本是最该做皇后的人,那人不过是个男宠,就算失宠被撵出宫去的宁侍琴也比那人象样些,妾身还听说宁侍琴是被那人强行带出宫去,然后用了歹毒的计谋令其失宠,这般阴险恶劣的人怎能首居后宫?娘娘虽宽怀善容,但那人未必乖觉,只怕会持权行恶,后宫众姐妹都会被他所害,但若娘娘做了皇后就能压制一二……”
“本宫有皇儿便已心满意足,你们且回去吧!”琴贵妃含笑逐客,径直进了内室。
两位贵人难免丧气,出了涑月宫便直奔怡贵妃的泌淑宫,可惜未能获见,两人只好各自回了自己的宫室。
此时宝儿正在青玉苑的荷塘边玩耍,从前要借着天翼的手谕才能各宫行走,如今做了凤麟君自然畅行无阻,各宫的宫女太监都得殷勤侍候着,甚至有些惧怕的样子,这让宝儿郁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