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荷贵人听说凤麟君来了她的宫室,这是要拿她开第一刀吗?慕荷贵人切齿冷笑,带着满腔怒火去了荷塘。
宝儿正跟侍奉茶点的宫人闲聊,之前宫人们都不敢漫言,宝儿不觉尴尬地自说自话,又提议给他们唱歌,年轻点的宫女太监当先鼓掌,随后便自然而然地热闹起来,没有值守的宫人陆续加入,宝儿提议玩游戏,此时慕荷贵人来了。
“我这地方何时成了市井闲场?由得你们一个个嬉笑打闹,管事太监都死了吗?今日在场的每人二十板子,各自去领罚!”
宫人们惊惶叩首,宝儿则尴尬地笑,“不怪他们,是我起的头,所以不用罚他们,当然也不用罚我,宫训虽明言尊卑上下,但没说不准主仆闲时玩乐,只要主上应准,不论什么事,宫人都该恪守,所以我叫他们陪我说话也算主命……”
“他们是我的宫人,何时成了你的奴才?”慕荷贵人说着就吼令一地的宫人去领罚。
“慢着!”宝儿看着地上的宫人,“你们都起来,有谁会背宫训礼仪篇?”
宫人均摇头,神色凄惶又可怜,宝儿苦笑,“好吧,没人会背就算了,只是以后没事要多学学宫训,礼仪篇里细致讲过仆从隶属的规矩,你们虽奉职青玉苑,但遇更上位者时,非但你们,便是你们的主子也要恪礼听命……”
“这是谁定的规矩?就算宫训里真有这话,你又算什么上位者?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倒是你明显没好好学宫训,我记得你是第一个买我宫训的人,还以为你已经学是很纯熟了,但你显然没用心,可是哪怕没翻看过,你也该知道宫训是太祖亲自撰写,里面的规矩都是太祖定的,至于你怀疑我的位份不在你之上,那恐怕是你没学习宗司昨日传送的宫训全本,里面补全了有关凤麟君的章节内容,你好好学学吧!”
宝儿不是训导,而是苦口婆心,慕荷贵人气得头晕目眩,扶了随侍的手喘息半日仍无法平静,指令管事太监连同宝儿一起拖下去打。
管事太监哪敢动手?慕荷贵人气得甩了一耳光,太监跪首求饶,宝儿上前扶起,转身怒视慕荷贵人,“你真是教而不化,我都懒得跟你讲理了,既然你喜欢打人罚人,我就如你所愿,从今日起,你闭门思过,抄写完本宫训……”
“你做梦!不过是个男宠,有什么资格罚我?我要去见皇上……”
“不许去!皇上忙于国事已经很繁重疲累,你敢为点小事就去烦他,我就罚你膳食无荤腥,茶点全无,白水解渴,而且没有果子吃!”
“你……你敢!”慕荷贵人强作气势,其实已经掉泪。
宝儿异常尴尬,宫人们则哭笑不得,管事太监比较灵醒,使个眼色给贵人的随侍,然后悄声带走了其他宫人。
随侍小心劝止贵人,宝儿也陪笑哄着,好不容易才把个委屈的美人儿哄得刹了泪,唯独不肯停止咒骂。
宝儿好笑道:“你不承认我是凤麟君就不承认呗,至于把自己气成这样?你说我来这儿逞威风,但我只是随兴游玩,去年是皇上带我来的,那时你还没进宫,这地儿没主子,显得有些冷清,如今你住着,感觉花儿们都比去年开得上心,都说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其实人哪儿比得上草木?草木冬衰春发,人生今逝永逝,所以才会说人生苦短,但正因如此,更该珍惜活着时的一切,这是我刚才赏花时的慨叹,你呢,有什么感想?”
慕荷贵人有些傻眼,宝儿笑道:“没关系,你大概赏得有些厌了,如果每日都生些感想,倒成了酸秀才的无病呻吟,不过你刚才说我狐媚惑主、残害宫人倒是真的无中生有……”
“你若没有狐媚妖术,怎能当上凤麟君?如今你惑主成功,接下来便是铲除异己,所有嫔妃都在你的算计中,真让你得逞了,最惨的便是我和金碧贵人,其她嫔妃就算被你害死了胡乱掩埋也终在故土之中,我们却至死也回不了故园……”
慕荷贵人啜泣难言,宝儿苦笑,“你想多了,或是你想家了,要不要我去求皇上,让你回一趟家?”
“只怕是趁机撵我出宫,半路还安排了杀手吧?”慕荷贵人冷笑。
宝儿呵呵笑,“你年纪不大,心思蛮多,还想得挺阴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反正我是好意,你不领情就算了,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你就算恨不得我死,也不要喧哗咒骂,如果皇上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到时我又要劝他又要替你求情,很麻烦好不好?”
“你不用恐吓我,皇上只是随口封了你,连个仪式都没有,所以你最好夹紧尾巴做人,不要太得意忘形,我不跟你计较是我宽容,有本事你到怡贵妃那儿闹去,我知你欺软怕恶不敢去,那也可以去找琴贵妃的茬,到时皇上果然护你的话,我就领你刚才的罚,闭门思过抄宫训,如何?”
慕荷贵人得意冷笑,宝儿无语望天,笑叹,“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再跟你说下去,我脑子里得跟着搅浆糊,如果你是思乡心切导致神思错乱,我真的可以求皇上许你返乡省亲,如果不是,那你可能要请太医了,你病得不轻啊!”
“你才有病!”
“好吧我有病,不跟你玩了,我找太医去!”
宝儿起身走人,身后是慕荷贵人喇喇不休的啐骂,宝儿只觉好笑,回想慕荷贵人的愤然泪颜,又莫名地觉得心酸,不管她骂得有多难听,但有一点没说错,弃离故土远嫁而来,至死亦是魂落他乡,再多的恩宠富贵也弥不了的遗恨……
晚膳后,宝儿案前研磨,提笔半晌落不下一字,凤天翼好奇上前,“宝宝想写什么?”
“诗吧?词也行,不然就胡乱划点上去,反正表达出思乡情怀就行。”
这算什么答复?反象出题考我似的!凤天翼夺笔书写“青山朝别暮还见,嘶马出门思旧乡。腹中贮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草莽。”
宝儿看了翻白眼,“你这哪是思乡?根本是怀才不遇的牢骚,还是皇帝呢,丢人!”
凤天翼但笑不语,见宝儿咬着笔杆琢磨半天还是没落下一字,只好搂在怀中笑问,“宝宝虽说思乡,但只见才思枯钝之愁,不见乡愁,莫不是替他人愁?”
宝儿点头,“我下午去青玉苑玩,跟慕荷贵人聊了几句,她很想家,说到将来不能归葬故里时,她都哭了,虽然女子都是一般命运,但她来自外邦,心境上的悲愁自然更多一些,我说替她求个省亲的谕准,她又担心路上不安全,反正她顾虑蛮多,我又不会安慰人,随便劝她两句就回来了,还有啊,我不是才思枯钝,我是根本没才思,我有个师兄一遇到烦恼事就爱写诗,写完心情也就好了,我算是东施效颦吧!”
宝儿自嘲,却是憨憨一笑,凤天翼附和式笑哄两句,暗里则是切齿不已,虽顺了宝宝的意思,没给宝宝配置随身太监,但是随行的暗影每日都会回禀宝宝的情况,今日宝宝在青玉苑分明受了欺辱,但仍以德报怨十分善意,同时也反衬出慕荷的可恶该死!
恐怕不止慕荷一人,后宫多的是该死的女人,宝宝虽是凤麟君,但过分善良而不懂励治,别说肃清不贤之人,能够不受欺害就是万幸了,本想寻罪赐死个别躁动者,偏生宝宝定他为天下第一大好人,被这名头一匡,真令他进退维谷。
但是无妨,有人愿做出头鸟,他便杀鸡儆猴又何妨?
第81章
重阳节到了,白日时,皇帝携众臣登高览胜,晚间便开宴宫中,携领后宫一众吃花糕,饮菊花酒。
宝儿作为凤麟君,原本应该参加白天的登高胜事,但他实在没兴趣爬山,所以只参加了下午的祭祖事宜,回来就巴巴地等着晚上的宴会,现在大家都入座了,可是皇上不下令,谁都不敢吃。
宝儿拉拉凤天翼的袖子,小声道:“我饿了,而且这个头冠好重,下午去宗庙时戴的那个都还轻些,虽然是凤麟君的宫制服饰,但我真的不喜欢这种过分繁琐华丽的装扮,我比较喜欢你以前叫人给我做的那些,轻便又实用,现在拖袍拽袖的,不方便吃东西了!”
凤天翼轻笑出声,亲手替宝儿除去头上的华冠,以指代梳,理顺宝儿一头青丝,末了,安抚般轻摩宝儿的脸颊一下,“让你受累了,以后在宫宴中爱咋穿就咋穿,不用听王福的建议,你便是素衣便装,也强过任何一个嫔妃。”
“怎么可能?”宝儿红了脸,偷瞄左右两边的席位,“她们都是美人,花一样好看,我是男人,怎么能跟女子相比?不过她们再好看都比不过三个人。”
“哪三个?”
“你先宣布开宴,我吃饱了才告诉你。”
“好。”凤天翼笑应,传令开席,特地不令嫔妃们敬酒祝祷,他可没功夫应付别的人,光是看着宝儿的吃相便令他心满意足。
皇帝不令敬酒,嫔妃们便失了最自然的争宠手段,宫人斟过第一巡后,歌舞上场,不过再精彩的表演也吸引不了宝儿,他是真饿了,埋头狼吞虎咽,无暇其他,个别嫔妃被他的吃相引得轻笑出声,谨慎点的嫔妃只敢在心里鄙夷,第一轮歌舞完毕后,有活泼点的新秀自请献艺。
凤天翼扬手算是允了,管她弹琵琶还是吹笛子,他得给宝儿剔鱼刺,虽有宫人专门侍候,但他不放心,总要亲自检验了才能给宝儿吃。
“不要吃太快,用舌头抿过,确定没刺再咀嚼,多嚼几下……”
“天翼……”宝儿哀怨的委屈,“我不是小孩,我知道怎么吃鱼,你不要太顾着我了好吗?可能你没感觉,但我知道她们都在看我们,所以你偶尔也要招呼她们一下,感觉她们都不敢放开了吃。”
我又没缝了她们的嘴,爱吃不吃关我何事!凤天翼暗里翻白眼,倒也出言让嫔妃们随意些,心里却很郁闷,这些女人好像越来越碍眼了,以后宴席什么的,让她们自个弄去,他和宝宝单独在一边吃,那样就能把宝宝搂在怀里喂食,各种喂,各种饱,各样风情无限好……
“天翼!”宝儿小声提醒,“你别老盯着我,她的琵琶弹完了,你给个话呀!”
什么话?凤天翼愣一下,扭头看了弹琵琶的新秀一眼,“赏。”
新秀叩谢回席,场面显得比刚才还尴尬,因为皇上的心思明显不在嫔妃这边,有所准备的嫔妃们也不敢再请献艺,都只是端坐了默默进食。
又一轮歌舞之后,宝儿终于放了筷子,接过天翼递来的菊花酒小饮一口,拿一块花糕闲闲地吃着,见天翼还是盯着他,仿佛在期待什么,宝儿转转眼珠,想起来了。
“我刚才说她们没有三个人好看,其实是个人见解,而且也同样不可比较,因为我所排名的美人榜上没有女子,沈哥哥是天下第一美人,靖王是第二,宁清是第三……”
“靖王怎么会是第二?”凤天翼皱眉不悦。
宝儿笑道:“我都说是个人见解了嘛,本来你可以排第二的,但你已经做了天下第一大好人,所以不要跟他们争美人榜了,靖王排第二是因为他擅辨美食……”
“你这美人榜不是以容貌取胜?”
“容貌只是条件之一,当然也是主要条件,不然沈哥哥怎么能排第一?他骄傲自大、恃才狂妄,好在他忠君爱国,所以排第一啊!”
“这究竟是美人榜还是忠君榜?”
“当然是美人榜,相由生心,如果灵魂丑恶,容貌再美也丑陋,即使巧心装点,也掩盖不了由内向外散发的浊气,这股浊气会丑化美貌、扭曲一切。”
“嗯。”凤天翼淡然认可,内中微酸微痛,宝宝虽不是说他,但那所谓的浊气,他也有,甚至是最糟糕的一个。
宫人又请歌舞,凤天翼摆手止住,扫视左右,最终将目光定在慕荷贵人身上,笑道:“朕曾许诺,谁第一个买凤麟君手抄的宫训,朕有赏,日前繁忙竟未兑现,今日正好应诺,你且上前来。”
慕荷贵人欣喜上前,凤天翼从王福掌着的托盘中拿过一根凤钗,亲自替慕荷贵人插上,宝儿在一边嗯嗯点头,“这个挺好看的,应该很值钱吧?”
席间传来嗤笑声,慕荷贵人羞恼,有些委屈地看着皇上,却听宝儿奇怪道:“这个凤钗有点眼熟哎!好像魏皇后也有一个这样的。”
众嫔妃惊诧,慕荷贵人则是惊喜,皇上把这样的凤钗赏给她,显然寓意她堪为皇后,可惜她位份太低,又是和亲而来,所以做不了皇后,但是皇上用这根凤钗给了她莫大的肯定。
慕荷含泪叩谢,不无得意地回了座位,有不甘心的嫔妃再请献艺,不等凤天翼示意,宝儿笑道:“大家都准备了节目,可是一一演下来很费时,不如拟一张节目单呈上来,皇上想看哪个就点哪个……”
“我想看你赤身羞体。”凤天翼小声笑侃,坐姿神色仍端正如常,除了宝儿,没人知道皇上出言调戏,正因如此,宝儿羞愤却不敢言,还得装着一脸期待,等候皇上的答复。
“朕乏了,你们的节目留待下次吧!”
凤天翼拉起宝儿就走,身后是一张张伤神失望的脸,慕荷贵人尤甚,还以为今夜定能侍寝,谁知仍是寒衾独卧?那个男宠究竟有何异能,竟然能得皇上夜夜恩宠?
带着如此疑问,慕荷贵人第二天就去了梅嫔的晓春轩,梅嫔原是魏皇后的人,自从魏皇后失宠且病殁后,与之有关的人也如禁忌一般的存在,虽然皇上并未牵连怪罪,但是嫔妃们都明智地予以避嫌,如果不是心中存了天大的疑问,慕荷也不会踏足晓春轩。
按礼拜见后,慕荷道出此行的目的,梅嫔也不吝赐教,道:“你只知那人有高明媚术,却不知那人精通妖术,否则怎能夜夜受宠?甚至成了男后凤麟君?所有的一切,都是妖术使然,不过男后事宜并未隆办,可见皇上也知那人妖媚无常,不堪正名,因此口头封许给个欢喜而已。”
“难道没有法子克解他的妖术?”
“没有。”梅嫔凄凄一笑,“别说克解,就是杀了他也没用。”
“为什么?”
“因为杀不死。”
慕荷惊骇,梅嫔暗里冷笑,别说你们,就是皇后娘娘也斗不过他,甚至太后也败在他手里,自以为是的怡贵妃又如何?还有首诞龙子的琴贵妃又怎样?通通都要死在他手里!
“你回去吧,奉劝你一句,不要成天戴着那个凤钗招摇显摆,当心它成为那人朝你下手的标识!”
慕荷倒抽冷气,惴惴不安地回了青玉苑,思虑半晌,叫随侍去打听皇上在何处,得知皇上在勤省殿召见大臣,而那个男宠独自去了琴心殿时,慕荷思量再三,也去了琴心殿。
宝儿正给小桃浇水,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见是慕荷贵人来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为什么呢?
“谁惹你了?”宝儿放下水瓢,从荷包里取了蜜饯吃,见慕荷贵人把随从斥远些,看来要说机密事。
“如果我归顺你,你能让皇上封我为妃,并且保证不害我吗?”
咦?宝儿眨眼又眨眼,“你真的病得不轻啊!”
“我没病,我是说真的,而且我做到妃位后,绝不会跟你争宠,因为我不是为了个人荣华,南越是小国,没有大凤的眷顾滋养便会遭受诸多灾祸,我在宫里的荣辱直接影响着故国的兴衰,今春南越大旱,皇上只拨三十万两赈助,皆因我在宫里位份太低,倘若我是妃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