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岩低头忍笑,凤天翼愠怒,“朕果然谬许你了,谁是懵情别扭的人?”
沈文玉微皱眉,有些不耐道:“此人是谁,陛下心知肚明,臣也并非诈言妄断,只因臣深知此人若真正疑心谁,向来不会反复揣测至优柔寡断,必定是果断查证而杀之,现下此人疑心重重却难下断章,看似查证不实,实则心下不舍,再则,大有醋火酸味之意啊!”
“你说朕吃靖王的醋?”凤天翼怒不可遏,甚至上前揪了沈文玉的领口。
沈文玉无辜至委屈,甚至懵懂地眨了眨眼睛,“臣不记得有这么说过,陛下何至如此?”
凤天翼眯了眯眼,突然笑得温和,放手时竟轻抚沈文玉的脸颊一下,“朕今日才发现,丞相清俊美貌,秀色可餐……”
“陛下!”沈文玉羞愤低吼,急急起身,道:“臣尚有要事未决,恕臣不敬请退。”说着,不等皇上谕准,疾步离去,竟有踉跄之相。
柳岩也坐不住了,微带愠色,道:“属下也有巡职未尽……”
“你吃醋了?”凤天翼此时哪象个天子?简直是个无赖流氓。
柳岩也不再是那个酷酷的禁军统领,根本是个怒火中烧的妒夫,可惜面前的人再故作放浪也是皇上,因此柳岩只能闷闷愤语,道:“华章又不是心仪皇上,属下吃什么醋?只是属下都不曾摸过华章的脸,皇上却当面调戏,实在是……实在……”
“好了好了,朋友妻不可戏,朕错了还不行吗?”凤天翼明显的敷衍致歉,然后把柳岩拉回座中,自己也斜卧榻上,懒懒道:“朕知你并不单纯气朕摸了丞相的脸,你还怨愤朕疑心傻儿,可是要朕如何不疑?傻儿若不是傻儿,朕还真不愿费那个神!”
“所以华章说有的人懵情别扭!”
“你就不能暂时熄掉醋火吗?”
“除非皇上没有摸过华章的脸!”
“你……”凤天翼愠怒不堪,顺手抄起果碟砸过去,骂道:“你才懵情别扭!搞了六年还搞不定,拖到现在还拖不上床,你这一身武功真是白练了,他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文臣,你就是全身受制也不可能被他压在下头……”
“皇上!”柳岩羞恼,再次起身道:“属下真的还有事……”
“我不爽。”凤天翼不是怒语,而是略带颓丧。
柳岩顿了顿,垂眸叹道:“皇上并非不爽,而是不懂,刚才属下说宝常侍是为皇上而滞留宫中,真正的释意应该是为情所困,皇上也许不信,此世间,唯有情能令人甘心种种,也唯有情能令人行其所不能,否则,光是看着所恋之人三宫……三妻四妾便已足够痛心,却依旧要强颜欢笑,自寻生趣,若非情毒所致,谁能痛在其中而不觉苦?”
柳岩说着就是一声苦笑,凤天翼沉吟片刻,突然笑道:“傻儿的事暂且不论,你既如此苦痛,不如朕给你和丞相赐婚?”
柳岩目瞪口呆,随即朝门外呼唤,“王公公速请太医!”说着就告退,“属下有事,皇上请保重。”
“喂!我说真的!”凤天翼怒吼,柳岩早就风似的没了影,王福则疾步进来,仔细察看皇上脸色,只有怒气,没有病色啊!
“朕无事,只是真心想给柳统领和丞相赐婚,曾有人跟朕说过,只要喜欢就可以,朕不能如此,却能许人如此,乍乍许一回,居然被拒绝了?哼!”
凤天翼冷哼,却是苦嘲一笑,挥手斥退王福,拿过几上的密报审阅起来,那些个儿儿情长的事他实在不懂,政务机要倒是得心应手,人嘛,扬长避短的好!
栖麟阁里也在扬长避短,那些玩物都归小果子,宝儿则一手塞点心,一手在练字,蝇头小楷的翼字写了一张又一张,每写一个都在心里念一声小天天,偶尔会停下笔来,有点委屈地瘪瘪嘴,然后又自我鄙视地翻个白眼,继续傻笑着写下去。
小果子也玩得心不在焉,犹豫半晌才轻声道:“咱以后别跟靖王来往的好。”
“为什么啊?大家都是朋友嘛!”宝儿嗔怪。
小果子无限惆怅,“你跟谁都能交朋友,但是好歹有点忌讳啊,你都说靖王有篡位的嫌疑,还劝他少进宫,说明你懂得忌讳的嘛,怎么自己不知道避嫌呢?”
“嗯,你的意思我懂,你却不懂,这就我的伟大之处,所谓人之初,性本善,不能忌人一时之恶,而避之不予善,你别傻眼啊,我知道太深奥了你不懂,简而言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个你懂吧?”
宝儿作夫子相,小果子连声苦笑,“你要入地狱,我能不跟着吗?可是地狱也分层数的呀,咱能不能挑个刑罚轻点的去入,不要闷着脑袋往深处钻,行吗?”
“那怎么行?”宝儿鄙视道:“你这是沽名钓誉,既已选择地狱,便要至深而入,成功或成仁,均在其中,呐,你又不懂了吧?简单来说,为人要有原则,处事要有执着,明白吗?”
小果子摇头,“我看不出你的原则在哪儿,也不知道咱为什么要执着地跟靖王来往。”
宝儿托腮轻叹,“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你既不知我,我且告诉你,我的原则就是劝善戒恶,因为我喜欢大家都是好人,哪怕是恶魔,我也不想轻易否决它,所以我才执着地深入地狱。”
小果子笑得干涩,十分无奈道:“也许你是对的,但那毕竟是心愿而已,不会因为你执着就真的实现,所以咱还是务实比较好,那些想害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原则而变成好人,反而会因为你的执着而觉得更加碍眼,总之心愿跟时务是两回事。”
“简直谬论!”宝儿不耐烦地挥挥手,“一边玩去,别影响我练字!”
小果子点头,人却坐到宝儿对面,静静等着宝儿写完一篇,然后替宝儿换上新纸,见宝儿满意地笑,于是趁机道:“我再说一个事便不再烦你,其实我明白是你想通过规劝靖王,来替皇上分忧解难,可是皇上未必明白你的心意,另一则,靖王恐怕是有些误会了,还以为你是单纯喜欢皇宫……”
“那是你以为!莫名其妙谁会喜欢皇宫啊?”宝儿翻白眼。
小果子也翻白眼,“那你怎么不告诉靖王,你是因为皇上才喜欢皇宫,不对,这样说也不行,你必须说清楚你是为了当今皇上才会喜欢皇宫,否则靖王还是会误会。”
“你被谣月公主打傻了吧?东扯西拉的,到底要说什么呀?”
“我说正经话呢,你不觉得靖王对你某些个言行有点……那个……什么啥吗?”
“什么啥?”
“就是那啥呀!”
“哪啥?”宝儿一手瓣住小果子的脸,“别动,我虽不算专业,但还是仿制过一些,瞧你痴言傻语的,估计鬼缠身了,我给你在额上画道符……”
“我又不是僵尸!”小果子愤愤让过,顺势抓住宝儿的手,郑重道:“你好好听我说呀,不是我撞鬼中邪,实在要说,恐怕是靖王,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他那样儿瞧你,那样儿摸你,那样儿待你,如果不是中邪,那八成就是对你有兴趣。”
“什么八成?明明是十成!”宝儿得意非凡,轻戳小果子的额头一下,“你真是笨得出奇!第一次遇见靖王时,他就说了有意结识,没兴趣的话,谁想结识谁?而且他对我怎么好都是应该的,因为他是国姓王爷,在外的言行代表着皇家恩义,我是大凤子民,享受皇族善待很正常啊,何况我们还是朋友呢,他对朋友好,不是应该的吗?”
随手把无恙丹给你吃掉也是应该的?小果子郁闷,觉得与其提醒主子,不如去求见皇上,即使被靖王知道了也不过一个死,况且知情不报也会被皇上赐死吧?左右都是死,最少不欺君!
第38章
小果子宁死也不欺君,有人却是宁死也要欺,这须怪不得她,谁都有难以割舍的亲情,因此皇后折尽万般手段也要救回哥哥!
魏家获罪遭难时,太后竟作壁上观,漠视亲人之痛只令皇后寒心,所谓你不仁我便不义,因此皇后不惜在太后的药膳中下毒,当然不敢致人于死,只是引发太后早年的旧疾罢了,如此才能令靖王入宫侍亲,她也才可顺理成章召见靖王的宠姬碧香。
如皇后之前所料,碧香果然顾念旧主,还在封地时便试探过靖王,虽没得到明确答复,但若明言相求,应该能得到允诺。
“你有几成把握?”皇后看似亲切,实则是惶急地拉了碧香的手。
碧香侧头凝想片刻,微笑道:“娘娘请放心,即便王爷不许口,奴家也有法子接大爷回来。”
皇后微觉不妥,“你在信中说靖王必会相助,怎么此时又说有别的法子?”
碧香略带愤慨,道:“娘娘不知个中变故,还在封地时,王爷的确有意相助,若非御书房常侍明言劝阻,王爷怎会突生迟疑?”
“那个奴才怎知本宫欲行何事?难道是王爷主动提起?”皇后惊咋而狐疑。
碧香也是疑色满面,摇头道:“奴家也不清楚内中隐情,那日王爷带了常侍回别苑,先时只是品尝小吃,后来便令王爷斥退旁人,奴家只在隔间里隐约听到个别话语,揣测下来,常侍所言应是两个意思,一则是说娘娘要害他,二则便是奉劝王爷别管大爷的事。”
“作死的奴才!”皇后拍案低啐,随即诧异,道:“靖王怎会听那奴才的话?莫非是皇上授意?”
“奴家不知。”碧香思量道:“此事行得隐秘,旁人怎能获悉?但不论怎样,大爷那边不能再耽搁了,奴家进京之前已经作了相应布署,只要娘娘一声令下,奴家即刻命人行事,漠北那边便会生出一桩矿场意外,自有与大爷酷似的人死于其中,大爷则安然归养,只是不能在京城,娘娘觉得何处好,奴家就让人将大爷送到何处,待王爷事成之日,娘娘便能跟大爷相见,不知娘娘中意否?”
皇后早就听得目瞪口呆,这才是上好的李代桃僵,让人以为哥哥死了才能断绝后患,只是真的要等到靖王成事后才能相见吗?为了与哥哥相见,真的要无视靖王谋反之事?
皇后迟疑不语,碧香察思半晌便大略了然,“娘娘是担心王爷成事后不予优待吧?若果然,便是娘娘多虑了,王爷重情厚义,常言娘娘虽深宫尊位,却况味凄苦,可见王爷挂怀亲情之甚,前番与梅嫔言及桃李之谋便是明证,否则何必阴违太后之意?又何必在宫中出言犯险?”
皇后默默点头,的确如碧香所说,太后不欲亲情,皇上疑心甚重,王爷受此前后之制,依然重情出谋,此等恩义不可辜负!
“就按你说的办吧!只是那奴才已知本宫秘事,恐怕早有防备,到时你要如何应对?”
碧香沉着笑道:“娘娘请放心,漠北那边早有眼线,一直不曾发现异常,娘娘这边也不见皇上着人警示,可见那奴才并未将秘事外宣,即便事有变故,无非改换行事时辰而已,或早或晚,终能迎回大爷。”
“哥哥病重之人,只宜早行,不可拖延!”
“是,奴家即刻去办。”碧香跪礼而去。
皇后痴坐半晌,突然狠狠瞪着荷香,“你可曾泄过本宫的秘?”
荷香大惊失色,跪首道:“奴婢对娘娘只有忠心,娘娘若不信,奴婢愿以死明证!”
皇后审视半晌,抬手道:“起来吧,本宫原是信你的,只是哥哥的事知者甚少,靖王是出谋者,不可能外泄,梅嫔是联络碧香的人,也不可能自泄机密,唯有你……”
“娘娘,奴婢只望大爷回归,事到如今,奴婢也顾不得许多了,入宫前,大爷要了奴婢,之后也曾遣信宫中,说要跟娘娘讨了奴婢回去,可是奴婢又舍不得娘娘,大爷才不曾讨要,如今大爷在极北受苦,奴婢恨不能飞身过去,又怎会泄密自害?”
荷香说着便伏地饮泣,皇后怔了半晌才令其起身,叹道:“本宫真有些糊涂了,进宫前哥哥就想以槐香替换你,只因本宫习惯你在身边了,才没答应,如今你这么一说,本宫自然不再疑你,只是究竟是何人说予那奴才知道的?”
“奴婢也很奇怪。”荷香近前道:“娘娘,不管是何人泄密,只要皇上不知道就无大碍,近日皇上也没去过栖麟阁,也不曾召那奴才去御书房侍候,但若不早作防范,一旦那奴才有机会见到皇上……”
“不能给他机会!”皇后勾了一下手,荷香附耳过去,听完主命便退了出去。
勤省殿,皇上正用晚膳,王福在一旁侍候着,见皇上似无食欲,眉间也有不悦之色,这般郁怀饮食反而伤身,于是便使眼色令宫人撤去饭菜,转而倒了一杯茶给皇上。
凤天翼嗤笑接过,微瞪了王福一眼,“你倒眼力非凡,瞅着朕刚好七分饱就撤了膳食,可算是估测有术,那不如说说,方才小果子回报那些事,到底算个什么事?”
王福的笑脸凝固了,当然不敢凝固太久,迅速回话,道:“回皇上,奴才哪会估测啊?只是依着相关宫训,不敢让皇上吃得太饱而已……”
“朕不听这个。”凤天翼重重放下茶杯,看似恼怒,实则倒有几分孩子气。
王福抿笑,略近前道:“奴才觉得小果子还算本分,知道真正的主子是皇上,因此不敢隐匿欺君……”
“由着他的二主子跟不测之人亲近,还不叫欺君?”
“是,皇上这么一说,奴才也觉得他做得不甚好,应该拼死阻止宝常侍去别苑……”
“罢了,再跟你兜下去,朕还做不做别的了?”凤天翼半怒半嗔,道:“你觉得小果子那些觉得,朕是说,靖王把无恙丹给了傻儿,是什么意思?”
王福呵呵笑道:“皇上,无恙丹能防百毒……”
“朕知道!”凤天翼愠怒,微带羞恼,道:“你也欺君,明知朕说的不是这个,再不用心估测来,朕罚你去扫栖麟阁!”
“皇上请息怒,奴才这就用心估测,依奴才看来,靖王厚待宝常侍,应是被宝常侍的喜人性子所感……”
“傻儿知道靖王要篡位。”
“是,不过也明言规劝靖王,此便是喜人性子之一,奴才从未见过宝常侍这般直率明朗的人,靖王也应该没见过,因此难免会有些兴趣……”
“朕的常侍他也敢有兴趣,还有什么他不敢?”
“呃……”王福万分迟疑,凤天翼顿时大怒,“你侍候了先皇一辈子,朕知你明了宫中诸多秘事,甚至先皇不曾示意的诸多心思,你也了如指掌,但朕不是为了知道这些才续用你,而是单纯的信任,以及你曾给过朕无数暖心的话,朕也是血肉之躯,也有常人该有的情感,朕甚至在心里把你当作……”
“不可说!皇上万万不可说!”王福跪求,如皇上所说,他也是在心里把皇上当作孩孙一般爱护着,但这是大不敬,甚至杀头的死罪,所以都只能保留于心,不可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