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清觉得一股热火在灼烧着自己仅剩的神魂,烧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突然有一股清凉之意环绕全身,梓清渐渐回神,那满腹的怨恨也渐渐平息下去。
他以为可以再不相见,但是看着阿清那般呆呆傻傻的模样,怕是早已失了心,兜兜转转,他竟是逃不了。
他如今重活一世,那人救自己一命,自己也曾对他痴心一片,便与这灭魂之怨相抵了,与帝起之间的恩怨不必再想,如今再见,便如同陌路罢了。
梓清现在唯一想着的便是修出肉身,可脱离阿清,然后回到魔界。梓清想,要是自己回了魔界,便再也不出魔界了,就算要与圣尊结为道侣也不出魔界了。
梓清面无表情地飘在空中,双手抱臂,阴冷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往帝起身上扫去。
阿清呆呆傻傻地看着帝起,只觉得血液沸腾,心中乱跳,想要更加靠近一些。
帝起转身,阿清也要抬脚进去,那门却猛地关上了,阿清还来不及退出来,撞得头晕眼花,好久才缓过来。
真是傻子啊!
梓清无奈地想着,自己为何会落在这般傻的傻子身上?
阿清看着那紧闭的院门呆了一下,然后又走到一棵大树前,抬起头往上看去。
梓清的眼皮突然跳了跳。
阿清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便吃力地往树上爬去。
像个猴子一般,傻的可怜。
这傻子还真是执着,比之以往的自己丝毫不减。
找回理智的梓清开始思考起来,那帝起乃是仙尊座下第一长老,最大的任务便是看守天之灵脉,即与灵脉相关之事便是他的事。
这人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榭风派不过修真小派,山下也不过几座小城,是何事引得帝起亲自来?
在梓清思索的功夫,阿清已经爬上了树,正坐在那枝桠上,往院子里望去。
帝起坐在院子中,依旧披散着头发,看来没有用那白玉簪,阿清看了便有些失望。
白玉簪被随意扔到了一边,飘在空中的梓清看得十分清楚。
高高在上的承天阁阁主,仙尊座下第一长老,又如何看得上一个傻子送的玉簪?不过被缠得烦了,便随手接了。
帝起正对着他坐着,身前摆放着一架古琴,那修长的手指落在琴弦之上,轻轻一拨,便有美妙的声音流泻而出。
琴声渐起,渐缓渐急,如歌如泣。
帝起那艳丽的面容似隐在云雾之中,隐隐约约地看不甚清楚。
当年梓清也沉沦在如此美色之下,竟是一缠百年。
阿清早已看得呆了,不知是听琴听呆了,还是看人看呆了,那嘴角竟留下了口水来,呆傻至极。
“砰!”
阿清太入神,竟然直接摔进了院子里。
梓清默默地转过了脑袋,不想看摔在地上的人一眼。
琴声突然止了,帝起看着那落在院子中的人,突然皱起了眉。
眼前的人缠了他多久了?
帝起已经记不清了,每隔几日总会看见这人,模样呆呆傻傻,却又不似傻子。
不过这人是不是傻子又与他帝起何干?
帝起回神,指着门口道:“门在那处。”
刚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往帝起走去,听了他这句话猛地顿住。
阿清瞪大了眼睛,眼中竟带着水雾,可怜兮兮地看着帝起。
“莫非又要我将你扔出去?”帝起挑了挑眉。
阿清不甘愿地看了他一眼,扁了扁嘴,转身走去,只是离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帝起,便这样一步三回头。
帝起看向他的眼神一直是冷如寒潭。
院子门口本是有门槛的,可是傻子哪里注意到,被门槛一绊,便往前扑了出去。
“砰”地一声,身后的门猛地关上。
狼狈至极。
阿清默默地爬了起来,在院子前坐了许久,一张脸呆呆傻傻的。手中却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也不知道在画着什么。
梓清站在一旁,幽深的目光落在傻子身上。
帝起与乔既,梓清突然宁愿这傻子喜欢乔既。
阿清坐了许久,才往山下去。
这一路上,傻子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众人见了也都见怪不怪。
大师兄捡回来的傻子,在这榭风派也呆了二十三年了,众人也都知道。
阿清一直低垂着脑袋。
一人抱臂站在路中间,看着傻子朝自己走近,然后撞了上来。
阿清撞得有些懵了,抬起头来看了那人一眼,那人面露凶光,手一推便将他推到了地上。
阿清坐在地上,呆呆傻傻地看着那个人。
“你作甚撞我?”那人蹭了蹭鼻子道。
阿清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那人又踹了阿清一脚,阿清根本躲无可躲,便滚出了许远。
飘在阿清身边的梓清突然冒出一阵火,他本为化神期修者,如今只剩一抹神魂,竟是无用之极,他所寄存的傻子便让人欺负了一个透。
那人又踹了阿清几脚,阿清缩成一团,疼得发抖。
梓清的怒火越来越盛,似要炸开来般,冥冥之中突然有什么牵引着他,神魂竟冲进了阿清的身体中。
阿清突然站了起来,那一脸茫然褪去,带上凶狠的光芒,眼中似接着一层寒霜,冷冷地盯着那人。
那人看着阿清的模样,突然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拳便落在自己腹部,身体便飞了出去,那一拳似带着无穷的灵力,将五脏六腑都搅了一个遍。
那人倒在地上,不得动弹,一脸恐惧地盯着阿清。
阿清脸上突然带上了笑,一步一步地往那人走近,那人往后缩了缩,却动不了。
阿清突然凑近了他,轻声道:“你这脑袋生得方圆,若是砍下来做凳子倒也不错。”
声音之中透着一股煞气,那人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突然有一股力量将梓清的神魂弹了出来,他的神魂本就弱,刚刚耗费极多,此时已是虚弱至极。
阿清呆愣了许久,刚刚似乎有一抹光从他脑海中闪过,但是却什么也记不清了。阿清看着眼前躺在地上的人,似有些疑惑。
那人一直在恐惧地颤抖。
阿清犹豫了片刻,确认那人动不了了之后,便走上去踹了那人一脚,那一脚不重,却解了傻子心中的气。
阿清转身离开。
那粗壮的大树之后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许师……兄……”
许如耶蔑视地看了那人一眼:“中看不中用,居然被一个傻子打了。”
“不,有妖怪!那傻子是妖怪!”那人想着傻子刚刚的眼神,恐惧道。
“妖怪?”许如耶看着阿清离去的方向,沉思道,“当年大师兄将他捡回来的时候,他尚且是襁褓婴孩,便天降异象……”
阿清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他的衣服上落满了脚印,身上也处处都痛。阿清换了衣服,擦了药便乖乖地在床上躺着。
之前摔下山崖的山再加上今日之伤,便是伤上加伤,阿清这一躺,便躺了许多日。
梓清清醒过来的时候,傻子还在昏睡中。
他如今修为真气全无,只剩一抹孤魂未散去。这段日子以来,梓清也想了许多。
他现在唯有提升修为,夺舍而生。凡是修炼,都是锻体炼魂,以体养魂,以魂炼体。好在梓清活了近千年,修为也至化神期,这见过功法也有许多,其中便有炼魂之术。
此法名为‘锻魂术’,那些大能陨落后只剩一抹神魂便爱用此法,专门锻魂,魂魄越来越强,此功法一起分为九层,待九层圆满之时,便可脱离宿主,夺舍而生。
不过就算要夺舍也不是夺这傻子的。梓清嫌弃地看了傻子一眼。
梓清的魂魄飘在床顶,外人看去空无一物,只有一股微弱的气流缓缓流淌着。
第一层便是要将灵气与魂气相合。这一步乃是‘锻魂术’的基础,却也十分难。
待傻子醒来,梓清已经可以以魂敛气了,敛气乃是修真根本,若是有肉体便有灵根,比现在便会快上许多。可惜他现在还不能将灵气与魂气融为一体,这第一层也还未修成。不过锻魂之功,即使梓清天赋极佳,也不可能短时间练成。
梓清想着便也释然了。
傻子捂着肚子坐了起来,突然闻见一阵香气。
有人敲门。
阿清披着衣袍,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少年,手中捧着饭菜。
“居然还活着?”少年挑了挑眉道。
阿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饭菜,完全没有听那少年说话。
少年往后退了一步,阿清便往前走一步,少年往左,阿清便往左。少年举着饭菜往后移去,阿清便撞到了少年的胸膛上。
少年伸出手指,抵着阿清的额头,将他推了出去,嫌弃道:“爷喜欢美人儿投怀送抱,你这傻子就免了。”
阿清眼巴巴地看着那少年。
少年心满意足地将饭菜递给了,阿清捧着饭菜便狼吞虎咽起来,这模样实在不雅。
“师兄将你捡回来也二十多年了,现在怎么看着跟十五六岁的模样。”少年嘟囔道,“果然傻子长得慢。唉,不知道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少年托着下巴,神思飘远。
梓清飘在空中,将那少年的话却听进了耳里。
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前,他尚在帝起的化神鼎中,炼化七情六欲,炼化神魂。
第五章:突生鬼魅
有种人,生来便适合修真。
梓清便是这样的一种人,不过数日,神魂之中已经形成了一股微弱的气,以气养魂,这魂魄也会越来越强,修成功法第一层也之日可待了。
想到可以早日脱离这傻子,梓清便十分开心。
数天来,傻子重新活蹦乱跳起来。这身体好了,但是人却变得愁眉苦脸起来。
阿清经常神经兮兮地四处翻着,最后一脸挫败的模样。
梓清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好奇地绕着那傻子飘着。
莫非终于下定决心,不再纠缠帝起了?
傻子将柜子翻了一通,那柜子里的书籍和衣物突然倒了下来,将傻子压在其中,只露出一个肉呼呼屁股。
傻子拱了许久,终于爬了起来,手中多了一块碧绿的玉佩。
阿清双眼发亮地盯着那玉佩,随后又暗了下来,低声囔囔道:“师兄的东西,不能送人……”
梓清:“!!!”
原来这家伙是在找可以送给帝起讨好帝起的东西!
辛辛苦苦攒了一百颗灵石买了一根白玉簪送给帝起,却根本入不了那人的眼,如今又想着其它东西了。
果然是执迷不悟!这傻子除了讨好帝起又会作甚?
梓清气得在空中迅速飘来飘去,直想把傻子揍一顿。
此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阿清将玉佩放回原处,然后去开门。
乔既穿着一身青衣,俊眉朗目,正含笑看着阿清。
阿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般样子看起来呆呆的。
往日里梓清以为他痴迷于乔既,现在梓清才知晓,傻子对于不在意的人,都是这么一副模样。唯有对帝起,这傻子除了痴迷之外,还会害羞,还会脸红。
“这几日一直未见你,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所以来看看。”乔既温声道。
傻子天天跟在他身后,乔既觉得十分不耐烦,但是几日未见,又突然觉得不自在起来。乔既开始思考是不是这傻子察觉了什么,所以忍不住上门来了。
但是看这傻子见了他呆呆傻傻的模样,却觉得自己想多了。
阿清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梓清飘在空中,这乔既不仅伪君子,而且自恋,以为傻子喜欢他。梓清幸灾乐祸地想着,若是知道真相,不知这位伪君子是何想法。
“你不是一直想练剑吗?不如我教你习剑?”乔既道。
阿清的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乔既眼中笑意愈甚。
练剑场中,一人一柄剑。
阿清手中拿着剑,十分笨拙。
梓清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但是梓清却忘记了,他并非剑修,所以未曾使剑,知道帝起是剑修后,也曾去学过,不过始终拿不来剑。
只怕他拿剑的姿势不会比阿清好看。
梓清突然想到,莫非这傻子想练剑也是因为帝起是剑修?
乔既初始还十分有耐心,到了后面,面色便十分难看起来,眼中也尽是嫌弃之意。
这傻子太蠢了,而他竟然以练剑来笼络这傻子更蠢!
而且这傻子对他痴心一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己何必多此一举?
梓清飘在空中,看着乔既的脸色变幻,露出一个冷笑。
乔既收了剑,笑道:“练了这般久,你也有些累了,今后我便叫如耶一起陪你练剑。”
阿清直直盯着乔既手中的剑,眼中带着亮亮的光。
“你想替我洗剑?”乔既问道。
阿清连忙点头。
乔既将剑给了他:“劳烦了。”
阿清抱着剑欢欢喜喜朝着洗剑池而去。
乔既看着傻子的背影,露出一个笑。
“师兄,那傻子又缠着你了?”一女子走到乔既身边,一脸鄙夷道,“大师兄也不知何时回来,他这般影响你修炼,实在……”
乔既打断了她的话:“既是师兄捡回来的人,如今师兄不在,我定当照看,不必多言。”
阿清替乔既洗了半日的剑,乔既给了他一颗灵石。
阿清拿着一颗灵石,便欢欢喜喜地下了山。
阿清紧紧地盯着那糖葫芦,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梓清飘在空中,也直直盯着那糖葫芦。
梓清向来爱吃这东西,年幼的时候,便偷偷出府去买,每次回来都要被老家伙揍一顿。想到老家伙,梓清心情便有些低落。
他本是魔修,算不上心狠手辣,却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那老东西却是他的软肋。而他也活了近千年,若是犯了错,一样被那老家伙扒了裤子揍屁股。
不过他是决计不会承认自己与这傻子的喜好都一样的。
一颗下等灵石,换成银两也不过够买两串糖葫芦。
在街市上逛了一圈,阿清顿时垂头丧气起来,又回到了糖葫芦处。
阿清努力咽了一口口水,囔囔道:“这般好吃的东西,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梓清:“!!!”
阿清最后买了两串糖葫芦,便迫不及待地往山上跑去,只是一路上,还是忍不住拿眼睛去瞟那糖葫芦。
飘在空中的梓清不过一抹魂魄,却似乎闻到了糖葫芦的香味,离那傻子也近了些。
帝起所居的山与榭风派所在的山遥遥相望,中间隔着几座小山包。
阿清初时跑的飞快,但是临近之时,便收了脚步,缓缓地磨蹭到院子门口。
阿清鼓起勇气,敲了敲院子的门。
敲了许久,那门都没有开。阿清便撅着屁股蹲在门口处,傻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梓清在他身边飘着,心痒痒地想要踹这小傻子一脚。
从日上中天到太阳下山,傻子也不觉得累。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傻子一惊,连忙要站起来。可惜那脚已经麻了,一下不稳,便摔在地上。
阿清连忙将糖葫芦护在怀里。
帝起依旧是一身白衣,容颜冷艳,眼神冷似寒冰,居高临下地看着阿清。
阿清却似完全没有感受到帝起身上散发出的冷气,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
阿清爬了起来,从怀中掏出糖葫芦,那糖葫芦已经化了,沾在了衣裳上,阿清扯了许久才扯了出来,然后递给了帝起。
帝起皱着眉看了眼糖葫芦。
“给你。”阿清笑道。
帝起直接越过了他,往外走去。
阿清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着手中的糖葫芦越来越小,十分苦恼。
前面的人走到了山崖边,突然停住了脚步,山风吹起了白衣黑发,眼下的血痣若隐若现。
阿清走到了他身边,呆呆地看着他,手上依旧举着糖葫芦。
帝起终于看了他一眼:“我不喜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