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跟你们下去。”扛着摄影楼,负责记录的那名警察,神情古古怪怪地也追下楼去,留下其余的员警在天台上善后。
“人呢,另一个女人呢,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会消失不见?”小队长陈振隆站在气垫旁咆哮,一面指挥将伤患送医,一面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找人。
他明明看见两个女人栽进半鼓的气垫里,原以为其中一名伤势会十分严重,谁知道忙了半晌也没看见另一位,不可能是他眼花。
“队长……你在说什么,只有一个女人。”陪在陈振隆旁,帮忙收拾气垫的那名消防队员,狐疑地回答着,现场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如果是两个人坠楼,不会只有小队长一人看见。
“人命关天,不要开这种玩笑,看看是不是滚到气垫的哪个地方,被压在底下肯定伤势很严重,不及早送医不行……”
没好气地一边收拾、一边翻找,陈振隆可不想因为延误送医被记上一笔,北二联队的韩世乐都已费劲地帮了个大忙,延缓她们下坠的时间,再出纰漏就太说不过去了。
“小队长……”关心病患伤势,韩世乐片刻不停地冲到气垫旁叫喊,看见救护车急驶离开,多多少少松了口气。
“世乐,你来得正好,你从上面看得比较清楚,另一个女人跌到哪个方向你知道吗?”看见救星似地回吼一句,陈振隆已将泄了气的气垫翻遍了,就是找不到他的“第一一名女性伤患”。
“另一个女人?”扬高半边俊眉,韩世乐神情复杂地看了黄沙一眼,他果然没眼花,为什么天台上的那些人不相信他?
“是啊,另一个女人非常不自然地攀在她身上摔下来,这样一个压一个,肯定身受重伤,再不快点找到人……”
“队长,没有第二个女人,真的没有!”就在这几人争论不休时,一名消防队员音量极低地应了一句。
他也看见了那个女人,不仅是看见,两人四目相对那一刹,他感到没来由地浑身寒意,从来没见过哪个人的眼神能如此空洞,笑脸能那么狰狞。
重点是,那个女人是头朝下地坠落,折着脖子地和他对看,以这种速度、这种力道撞击气垫,她的颈骨肯定折断,这根本不是伤势严不严重的问题,那个女人应该死了。
“喂,你们说的是不是这个女人?”封锁线外的路人,因为听见韩世乐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地挥手、插嘴,担心他们不相信似地猛挥手楼,虽然拍摄这种跳楼的画面十分不道德,但这年头,哪个人遇上这类状况不是本能地举高手机?
“你们在说什么,明明就没有第二个女人……”越争论火气越大,那名消防员冲到路人身旁查看手机画面,不一会儿脸色大变。
小队长陈振隆及韩世乐等人,心照不宣地也凑了过来,模模糊糊的画面中,果然有另一个女人,四肢像八爪鱼似地攀在那名女病患身上。
“对,就是她,我看见的就是她!”
跟小队长陈振隆站同一阵线的那名消防员,指着手楼惊恐地大喊。
这么模糊的一段影像里,竟能清清楚楚拍到那个女人笑到狰狞、令人毛骨耸然的画面,围在手机旁的众人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其实……我也录到了……”紧跟在韩世乐两人身后下楼的那名员警,支支吾吾地将摄影楼机递了出去。
虽然不像那个诡异的特写,天台上“那个女人”更像一道影子,紧紧地“贴”在那名女病患身后,只不过她站的位置明显不能站人,怎么看都像是腾空了。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镜头脏了,如果真有那个女人,人呢?”不怎么有自信地反驳,一直跟小队长陈振隆持相反意见的消防员,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神情却出卖他的早就动摇了。
晚了他们一步的费文立及郭敬棠,重心显然摆在那名女病患身上,询问了送往的医院后,二话不说地就想去探视。费文立想多了解一下,对方究竟受到什么刺激,明明已稳定许久的情绪,会在这个时候爆发。
“费医师。”礼貌地向费文立打招呼,韩世乐下意识的背着手,比着手势要他们将摄影楼藏好。
他知道那名精神科主任信奉科学,没必要进成他的困扰,像这种神神鬼鬼的事,还是留给他们去解谜就好。
“太感谢了,如果不是你及时出手相救,晓萍说不定就……”深吸了口气,费文立紧紧地握了握韩世乐的手。他果然没看错人,那名救难队员一再地证明自己多正直、多无私,这个世界若是多几个像这样的年轻人会美好许多。
“没有、没有,我上去得太晚了,不然根本不会有这么惊险的一幕。”尴尬地笑了笑,韩世乐十分不习惯被当成注目的焦点,求助似地看向黄沙,那个男人竟然事不关己般地看看天、看看地,像是很享受韩世乐这一刻的不自在。
“你们真的很了不起。”
“郭大侠才厉害吧,我听黄沙说,郭大侠找到他要找的人了……”没有心机、由衷地赞美着郭敬棠的专业,话已经说出口了,韩世乐才惊觉那名私家侦探朝着他猛使眼色。
很显然的,郭敬棠不希望费文立插手这件事,那名女学生宄竟为何不想离开这栋建筑物,他会想办法去弄明白。毕竟她出入的地方算是个小毒窟,手无缚鸡之力的费文立实在不适合太接近。
“你找到人了,这么快……为什么不告诉我,怎么不带她回家?”
眼睛一亮地回望着郭敬棠,费文立对他更是信心满满,甚至比他预想得还要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就完成任务,只要把那个女学生送回他家人身旁,郭敬棠又能搬回自己那间干净、明亮的事务所了。
“找到是一回事,对方肯不肯回家又是另一回事。”
分不清是故意的,还是真不懂察言观色,黄沙平静地捅穿真相。郭敬棠气急败坏又不能发作,只能怒瞪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好”朋友。
“张岳萍不想回家,为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染上毒瘾需要帮助的话,我认识几个不错的医生,还有非常好的戒断中心……”
“嘿嘿嘿嘿……够了、够了,你不要往下联想,我看那个小丫头健康得很,应该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不过我还是会带她到医院检查,至于张岳萍为什么不肯回家,我们还来不及详谈,外头就发生这件事,我会再去了解的。”
连忙抬手制止,郭敬棠最怕的就是费文立搅和进来,别瞧这么精神科主任文质彬彬,拗起来时十头牛都拉不动,一意孤行的固执个性可能比他更恐怖,人都已经找到了,最难的部份解决了,剩下的还会麻烦到哪里,用不着费大医师、费主任出马。
“要不……我陪你去劝她。”一向善于倾听,说服人的口才又还不错,费文立觉得该出一份力。
“不用了,你不是要去探视你的病患吗,那个女人比较要紧,张岳萍好手好脚的,没事的,我可以。”
挺起胸膛再三保证,再说下说,郭敬棠都要怀疑自己的办事能力了,他就这么让费文立不放心,连“规劝女学生回家”这种小事都搞不定?
“如果你担心郭大侠人单力薄,我陪他上去,反正我休假中。”多多少少意识到费文立的疑虑,毕竟是个小毒窟,天晓得会不会有武器,韩世乐脑袋一热就脱口而出。
“我也可以陪他,队上如果有事,队长会来电话。”没好气地睨了韩世乐一眼,黄沙料准了那个笨蛋“舍己为人”的老毛病又发作了,不过,他在那间屋里感应到不寻常的波动,不管插不插手这件事,他势必都要回去查看一趟。
“可是……”
“没有可是,你快去吧,还是要我送你到医院?”
抬出“护送”这件事,果然万试万灵,费文立为了表现自己也是个男人,一样能照顾、保护自己,二话不说、脸色一变就转身离开,剩下那名私家侦探终于松了口气。
“看你们两人,平时话也不多,怎么关键的时候这么长舌?”斜靠在电梯里,郭敬棠忍不住地抱怨起来,要不是韩世乐和黄沙胡搅蛮缠,他会这么狼狈?
“对不起。”
“用不着道歉,谁知道他会想欺瞒费医师,进就是所谓的“貌合神离”?”
诚挚表达歉意的是韩世乐,恶意挖苦的则是黄沙,郭敬棠来来回回的看着这两人,比起他跟费文立,这两个年轻人更天进地设吧,就连个性都互补。
“对了……刚刚的事,你们怎么看?”并不是真的生他们俩气,郭敬棠很快就恢复冷静。
他虽然不像黄沙一样,从摄影萤幕里看见“鬼影”,不过从天台上所有人的动态判断,他很肯定那名女病患摔下楼这件事不单纯,那不是一个失足或是故意跳楼的姿势,若让他形容,那更像被人硬扯下去的。
“冤魂作祟?”扬了扬俊眉,黄沙当然不相信这种说法,不过很肯定有人搞鬼,至于是冤魂还是隧道,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你信这个?”
“不信,但还有什么解释?”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黄沙向韩世乐使了记眼色,把一切推给“冤魂作祟”反而简单,关于隧道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像郭敬棠这种会追根宄底又有实力刨真相的人,跟隧道扯上关系的全都没好下场,没必要拖累旁人。
“你们两个真爱眉来眼去啊,就算真是冤魂作祟也要有名目吧,我查过了,这栋建筑物平静很久了,可以很肯定不是什么头七、回魂夜复仇这种事。”
“谁规定一定要在头七才能回来复仇?”
“电影不都这样演?”
看黄沙及郭敬棠你一言、我一句、既严肃又认真地讨论起这么无稽的话题,韩世乐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不管是不是冤魂作祟,只要行得正、坐得正就什么都不怕。脑袋里才动了“无畏”这个念头,老旧的电梯突然晃动两记,停了下来,照明灯还多事地闪烁起来,通风口更传出一个女人空空洞洞的嘻笑声。
“喂,你们有听见什么吗?”
“空调运转的杂音?”
“你们该问“看见”什么?”
指了指通风口,韩世乐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让出位置,黄沙及郭敬棠惊愕地膛口结舌,通风口的扇叶间垂落了几缕发丝,一张惨自的女人脸,睁大眼睛居高临下地瞪着他们……
第四章:泡在浴缸的女尸,怎么可能还活着?
电梯里三个男人,分别靠着三个不同方向的墙面,不约而同地盯着通风口。
惨自、细瘦的手指穿过扇叶,像鸡爪似地牢牢捉住,瞪大眼睛就像要掉出般地外凸,微卷的长发不断地朝下垂,那个躲在通风口上方的女人,咧着嘴抽气似地嘻嘻笑着,捉着扇叶的手不断使劲摇动,眼看着她就要拆掉通风口的挡板钻进电梯里……
“呃,应该……做点什么吧?”
目光离不开那个连瞳仁都是惨白色的女人,郭敬棠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压低音量地发问,谈不上有多恐惧,但也没有多自在。
“黄沙……门!”韩世乐眼角余光瞄了瞄电梯面板,还不到他们想要的楼层,但不妨碍他们先一步离开电梯。
虽然不明白“那个女人”是怎么挤进通风口,又什么要待在那里偷窥他们,韩世乐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他不想跟任何人……或者任何“东西”莫名其妙地起冲突。
碰地一声重重按下按钮,黄沙在韩世乐开口的同时,就已经心灵相通般的做出反应,电梯晃了两记重新启动,在离他们最近的楼层,大门应声而开,三人如箭般嗖一声窜出。
“该死……”
一离开电梯,郭敬棠及黄沙立即进入备战状态,神情严肃地回瞪电梯内部,大门戏剧化地一直敞开,通风口的扇叶碰地一声坠下,那个女人整颗头以不自然的角度钻了出来,跟着大半个身体挂在天花板上。
“喂,我们无冤无仇……”看见那女人整个人脱出通风口,重重摔落地面,四肢都扭曲变形了,韩世乐分不清同情还是害怕,下意识地开口希望好好谈谈。
“你跟她讲道理?”不以为然地挑了挑俊眉,黄沙自己就是“无法解释的存在”,不可能将这些什么冤魂、恶鬼看在眼里,再来十个、八个他也是同样轻蔑的态度。
没有发出声音,又或者一直都发出空洞的嘻笑声,电梯里那个女人艰难、扭曲地爬行着,动作看似缓慢,但横移的距离见鬼般的大,不一会儿就爬出电梯,快速地接近韩世乐三人。
虽然武艺高强,什么风浪没见过,但郭敬棠这辈子从不欺负女人,更别说打她们了,现在面对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对象,他突然间一个头、两个大,一时半刻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里头最没顾忌的是黄沙,虽然他主张不跟女人动手,但这不意味他不会反击,尤其那种横看、竖看都不像人,完全不依“冤有头、偾有主”原则乱害人的对象,如果那个女人太过份,他保证她的颈子会再断一次。
趴伏在地上,那女人艰难地抬起上半身,脖子以不可能的角度反折、仰起,惨自的脸色、惨自的瞳仁,喉间混杂着抽气的嘘声,又更像是气管断裂后的咯咯声,她咧开嘴想笑,只是脸上面表一变,整个五官变得更扭曲。
“你最好想清楚,我们有三个人。”
一脸蛮不在乎,黄沙迈进一步地横在韩世乐身前,皮笑肉不笑的“提醒”着那个女人,脑袋里甚至勾勒出四、五种致对方于死地的手法,当然,如果她不是人,那就不算犯法。
原本应该是很紧绷、很严肃的气氛,可是郭敬棠忍不住地笑了出来,看看电梯这个画面,他很努力想正经点,最后还是破功了。
“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不过,你们不觉得这个画面很有意思吗?不清楚真相的人,会以为我们三个是凶神恶煞似的恐怖份子,她才是那个可怜又无辜的女受害者。”
指了指他们三人,再朝那个女人呶了呶嘴,郭敬棠越说越觉得有趣,豪迈、爽朗的笑声在长廊上回荡。
先是对望一眼,再默契十足地用着像是看精神病患的眼神瞪着郭敬棠,不论是黄沙还是韩世乐,都没有这么夸张的幽默感,在这种时刻笑得出来的才是不正常的吧?
“现在是白天,所以你觉得有趣,如果是半夜,而且只有你一人撞上,你的下场搞不好跟你那个助理差不多!”
虽然跟害怕沾不上关系,黄沙还是不想把话说得太满,要知道他们这些死而复生的人全都身手了得,万一那女人的战斗力有他们一半,就够麻烦了。
“你说得对,我应该严肃点……”慎重的点了点头,郭敬棠收拾心情,准备跟那个女人好好谈谈。
不管她有心还是无意,像今天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不是每一回都有韩世乐这么好身手的人出手帮忙,下一次说不定就有人无辜惨死了,一旦演变成这样,就算那个女人有什么冤情都不会被原谅了。
才一转头,长廊上的三人又是一愣,明明在眼角余光还能看见那个女人大半个身体趴伏在地上,结果一眨眼,长廊上除了他们三人像呆子傻站着外,连个鬼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