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气头上的张岳萍,二话不说地将炮口转向,气势万钧地拍着隔壁的门咆哮,反正她身后有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真起什么冲突,他们不会见死不救的。
嘎啦一声,隔着铁门,里头那扇木门朝内被拉开个小缝,一个眼珠外凸,额上青筋浮起,满脸写着绝非善类、凶神恶煞的男人,咧嘴怒瞪着张岳萍,混杂着酒气、腐肉的恶心气味喷出,呛得那名女学生唉叫数声连忙逃开。
“不好意思,如果我们打扰到你……”大概是四人当中脾气最好的韩世乐,看了看不可能道歉的另外三人,只能无奈地担下这个重责大任。
“滚——!”不留情面地一声大吼,那个男人又重重地将门关上,像是不够泄恨般,又继续连撞了好几下。
“啧,我就说,他是个神经病,住这种人隔壁,简直倒了八辈子徽……”不甘示弱地狠踹铁门一脚,张岳萍虽不是熙宁国宅的住户,但也从朋友那里听说过关于这个邻居的恶形恶状,她就是讨厌这种会欺负女人的混蛋。
“嘿嘿嘿……不要再惹事了!”眼明手快地将张岳萍揪了回来,郭敬棠慎重地警告。同时用眼神示意,要她开门进屋。这一回确实是他们先在长廊上喧哗,隔壁邻居再怎么凶恶、再怎么无礼,他们也站不住脚。
“又不是我惹事,他啊……就是个酒鬼,一天到晚敲敲敲,真不知道他老婆、小孩怎么受得了?”
不情不愿地开锁、进门,张岳萍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走进客厅时突然一愣,她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让客厅里的阵仗吓了好大一跳,韩世乐本能地冲到那些躺在沙发上、地板上的男男女女身旁检查,如果不是胸膛仍有起伏、心脏勉强跳动,这几人的模样跟死了许久的干尸没什么分别。
“还活着,不过离死不远了。”斜斜倚在门边,黄沙的目光时不时地打量浴室方向,他想进入检查,但又不想惊动郭敬棠,正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叫救护车了吗?”越检查面色越凝重,韩世乐突然很后悔为什么把随身的急救包留在车上,如果手里有那些东西,至少能多做点什么帮助他们。
“已经叫了,一会儿就到,你有办法让他们的情况……不恶化?”毕竟跟费文立久了,多少有点医学知识,但这不表示郭敬棠实际上帮得了什么忙。
客厅里的男男女女,比他们先前看见时气色又更糟了,好像放着不理的话,呼吸、心跳真的会停止。
“没办法,只能希望救护车快点到了。黄沙,你到浴室准备些湿毛巾……”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层层迭迭如死尸般的男男女女搬开,尽量让他们舒适一些,韩世乐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多做什么,希望不要有任何突发状况,就这样顺顺利利地捱到救护车抵达。
正愁没有理由进浴室里查看,黄沙二话不说道开长腿就想推门,谁知道张岳萍不知道哪根神经错接,动作会这么迅速,嗖一声地整个人拦在浴室门前,黄沙差点一掌拍在她胸口。
“喂,你干嘛,别挡路。”皱了皱俊眉,黄沙动作迅速地收手,虽然不怕麻烦,但也不想招惹。
“我……不知道,总之……总之不能让你进去。”又是一脸茫然,张岳萍用力地敲了敲脑袋。
最近总是这样,不是忘了要做什么,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出现在某地,就像现在,她也不懂为什么要拦在浴室前,就是有股街动驱使,不能让黄沙接近。
“喂,你……”以为自己已磨练出极好脾气,结果次次让张岳萍刺激得快要爆发,郭敬棠实在太佩服这小女孩了,任性起来天经地义似地,好像整个世界全欠了她,就该依着她的意思转。
担心引起不必要的冲突,韩世乐立即岔开话题,他们是来劝这个女学生回家,不是来这里恐吓她,张岳萍一再排斥离开,肯定有什么原因,韩世乐突然想起或许他们该找费文立过来一趟,那名说话声音低沉、温柔的精神科主任应该有办法应付这种心思纤细、敏感的女孩子。
正准备开口提议,碰碰、碰碰的敲门声又再响起,只不过这一回不是那名粗鲁的隔壁邻居,警方终于有一次这么快到达现场。
“都别动,别碰任何东西,你们几个小心退出来,里头的物品全是证物……对了,等等会有人采集你们的指纹、DNA,你知道的,只是例行公事。”
带队那名警察,跟郭敬棠似乎颇有交情,说话心照不宣、客客气气,两人很快到一旁聊开了,不外乎询问最近警局里的大小事,或是郭敬棠事务所的业绩。
最重要的,那名年轻侦探特别提及,他得把张岳萍这个小丫头送回家,这是他的案子,说难不难、说简单又不太容易的案子。
“如果没别的事的话,那我跟黄沙送这几个人到医院……”行事坦蔼蔼的韩世乐,二话不说就办完例行公事,倒是很担心黄沙的情况,会不会因为这个动作,曝露了他“死而复生”这件事?
不过那个面无表情的冷淡男子,倒是很随性地也完成所有采证,他是真正的不在乎,就算被发现他真实身份“杜雍和”已死又如何?
“对了,你说的那个女孩子,也到医院检查一下,在这里待这么久,不可能没有……”负责指挥调度的那名警察,挤眉弄眼地意有所指。
郭敬棠理解地叹了口气,这违反了毒品危害防制条例,如果被验出施用了第一级的毒品,张岳萍躲不过有期徒刑的,不过看她气色还算健康,希望那名女学生只是贪玩在这里逗留,而不是真正像那些“死尸”般施打了毒品。
“张岳萍……张岳萍人呢?”
想让那名女学生跟韩世乐他们先到医院检查,谁知道一转头,那女学生已不在浴室门前。
郭敬棠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一屋子的警察、救护人员,结果没人发现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不见了?
“怎么可能?”神情立即一变,黄沙皱紧俊眉、目光如炬地在屋子里来回扫射,张岳萍明明就站在他身旁,不可能有什么风吹草动而他没有发现。
“她在外头,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们太夸张了。”分不清好气还是好笑地猛摇头,韩世乐自然而然地走到张岳萍身旁关心,那名女学生神情看来恍恍惚惚,确实该到医院检查一番。
不像韩世乐那么乐观,一个谨慎、一个多疑,郭敬棠及黄沙对望一眼,张岳萍身上的谜团,说不定比这栋恶名昭彰的大楼更可怕,总是突然出现,然后又莫名其妙消失,如果不是他们都揪过、拽过她的手臂,都快要怀疑张岳萍其实也不是活人了。
“还等什么?走吧!”站在门边催促,韩世乐知道,黄沙一心一意想进浴室查看,不过以目前满屋子都是人的状况,这么做太过冒险。
倒不如让那些员警们采集完证据,把那些不相干的人全弄走,以黄沙跟他前团员们的身手,能把这里拆了重建。
“麻烦你们先陪她过去,到医院老费知道怎么做,我留这里帮他们……”理所当然地分派任务,郭敬棠丝毫没意识到,韩世乐及黄沙其实并不归他管,打从心底认定了他们会帮忙一般。
“留下来,不不不,这里的事我们会处理,你不是警察了,留下来只会碍手碍脚。况且,费医师那里出事了,你不知道吗?”
负责调度的那名警察,重重拍了拍郭敬棠肩膀,这位老大哥啥时才会留意到,他们不是当年的小警察了,早就独当一面了,用不着事事都由郭大侠扛着。
“出事,老费出什么事?”果然天大地大费文立最大,一扯上那名精神抖主任,郭敬棠就没有理智可言,尤其还是“出事”这么严重的字眼儿。
“不是费医师出事,是他们医院的实习医生跳楼……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这么迟才过来,人手不够啊,警察不是超人、不是铁打的。”
忍不住地抱怨起来,然后接收到郭敬棠杀人似的目光,那名带队的员警,一五一十地将医院那边发生的事情交代清楚。
“跳楼……关警方什么事,搞这么久,老费怎么样,有没有受到惊吓?”
“那是费医师耶,你觉得他会受到惊吓吗?”
先是没好气地猛翻自眼,随后那名警察提出整个事件最大的疑点,目击证人的供词不符。事件发生的当下,费文立看见那名实习医生跳楼,可是跟他处在同一个病房里的那名女病患,看见还有另一个女人,牢牢攀在那个实习医生身上跟着他跳下。
“啧,那个女人说谎,不,她精神异常。”
“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可是同时目击事件的护士,也就是那个实习医生的女友,也看见那个女人。”
又是“那个女人”,韩世乐、黄沙及郭敬棠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有的见过、有的间接见过,有的只是听说,没办法证实是不是同一人,但下意识里早就认定是同一人了,而且所有事情都或多或少有关联。
“我早告诉过你们,这栋建筑物有问题,谁待久了都会倒霉!”
听了张岳萍神秘兮兮地提醒,不只韩世乐三人,就连来载运病患的救护人员都觉得有些毛骨耸然,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鬼,只觉得地下室停车场里阴风阵阵,不由自主地疑神疑鬼,担心有什么“东西”会自黑暗中窜出来。
“上车吧!”用力地甩了甩头,郭敬棠很意外自己竟然让那名女学生影响,就算真的有怨气、闹鬼又如何,冤有头、债有主,不关他们的事没什么好怕的。
“不……不行,我真的不能走。”
畏惧地看着郭敬棠的车子,张岳萍下意识地退了几步,最后害怕地蹲下、尖叫,她就是不能也不敢离开。
“没事的,现在警察都来了,天大麻烦也有他们顶着,不用怕,上车。”
不轻不重地拽紧张岳萍手臂,韩世乐猜想她是在烦恼被验出毒品反应时会怎么办,虽然很同情对方,但还是无法避免地谁都救不了她,法律就是法律。
“你们先到医院去吧,我忘了点东西,要上楼去拿,等等回队上报到。”
轻点了点韩世乐手背,黄沙心平气和地“解释”。
他本来就是救难队员,回北二联队待命合情合理,虽然他的目的其实是想连络罗彬等人,不先调查清楚那间浴室跟隧道是不是有关联性,于公于私他都没办法交代过去。
“嗯,太麻烦你了。”点了点头,郭敬棠虽然有疑问,但也不好意思追问。毕竟黄沙是为了让费文立安心,好意陪他处理张岳萍的案子,现在要回救难队上报到,没有理由阻拦。
礼貌地替张岳萍关上车门,主要不让她有机会逃开,黄沙敲了敲车身,通知前座的郭敬棠及韩世乐。目送这几辆救护车、私家车缓缓驶离地下停车场后,黄沙脸色一变,角落里几个巨大的黑影,不声不响地迅速接近。
“你怀疑隧道在那间屋子里。”分不清是兴奋还是畏惧,带头的罗彬看了黄沙良久,艰难地吐出这一句。
他们在暗处观察许久,如果没别的原因,以那名年轻人的个性,十有八九会跟韩世乐离开,现在特意留下,肯定是有所发觉,他们从未如此接近“目标”,虽然找到无数个隧道,没有一个能让黄沙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团员们全都莫名紧张起来,祈求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别再让他们的希望落空了。
“说不上来,感觉很像是,但很短暂,甚至摸不清方位,我想回去看看。”微拧俊眉地回应,黄沙比了个手势,要其它人回到暗处,像他们这身怪异的打扮,只会平自无故增加这栋建物的可怕传说。
“我陪你上去。”深吸好几口气,罗彬有带仪器,回去查验一遍就清楚了。
“还不行,那些警察动作太慢,到现在还在里头打转。”其中一名前团员冷不防的回话。
打从黄沙显示出对那间屋子的“好奇”后,他们就开始暗中监视,直到现在,还有团员在附近窥伺,时不时地回传消息。
“还在那里?我以为那些嗑药的人全都送上救护车了,再怎么采集证据也有限,还留在那里做什么?”
没好气地猛翻自眼,黄沙就知道那些一警察的效率靠不住,不晓得还要等多久,大队人员才会撤离,总不能要他们去犯几件案子,他们才肯走吧?
“似乎是想进浴室,结果门上锁了。”
“浴室?”
听见这个关键字眼,黄沙跟罗彬对看一眼,不能再拖延了,若真是他们心心念念寻找的隧道,万一让警察们误闯了……要知道隧道出现、消失的时间至今无法掌控,他们损失不起这样的机会。
“我先上去,你再伺机而动。”
低声地向罗彬交待一声,后者明白地点了点头,跟着隐身进黑暗中消失不见,黄沙下意识地握紧双手,快步地窜上楼去。
“干嘛一定要进浴室啊,人全都抬走了,这么麻烦干嘛?”蹲在浴室门前,一名警察一边熟练地开锁,一边没好气地嘀嘀咕咕。
都还没进去,就已经闻到里头飘散的臭味,看看这一屋子的脏乱,不难想象浴室里是什么样的局面。
“你第一天执勤啊,把毒品冲马桶里不就是这些人的标准程序,你不让鉴识科的人进去,他们会找你拼命的。”
其中一名警察冷哼数声,虽然不认为那些男男女女会这么“浪费”,全都嗑药嗑得跟死尸似的,不过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意外地抄到一个小毒窟,这间房子不彻头彻尾地清查一遍,上头是不会罢手的。
“喂,隔壁住什么人,从刚刚就一直在拍门、敲墙。”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有另一名警察,面色不佳地问了一句。
房东出租房子,难道都不要过滤、过滤?像这样原屋主早移民了,交给中介随意租出去的房子最麻烦,一旦发生事情,警方光是要清查所有人的身份就是一大问题,增加他们的工作量嘛!
“会不会是我们太吵?”
“吵个屁啊,警察办案,隔壁邻居开趴、嗑药时,他怎么不报警,现在才嫌吵,谁……那个谁,过去“关心”一下。”蹲在浴室门前正在开锁的那名警察,头也不回地大声嚷嚷。
先前在客厅里抱怨的同事,点了点头,晃到隔壁去敲门,明明听见屋里持续发出碰碰、碰碰的声响,半天没有人来应门,这简直太故意了,搞不好也在干些不法的勾当,同样担心警察找上门。
“喂!警察!”
又一次大力拍门,仍旧没人回应,那名警察微扬了扬眉,叫喊着先前在浴室前开锁那位同事,看来还有另一扇门需要他“一展身手”了。
“这样不好吧?”迟疑了一会儿,那名警察一解开浴室门锁后,就立即晃了过来,站在隔壁门前犹豫不已,毕竟没妨碍他们执法,“不礼貌”罪不致死,他们不能没凭没据就闯进别人家里。
正当他们打算放弃时,屋内再次传出撞击声,而且离得近了,隐约嗅着跟浴室那里一样的诡异臭味。
“啊!!啊啊!——!”
准备进入浴室里采集证据的警察们,发出夸张的尖叫声,两名站在隔壁门前的警察二话不说地冲了回去,恶心的腐臭气味扑面而来,尖叫完之后,就是一连串的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