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达被逗乐了,脸也绷不下去,走过去揪起他的耳朵笑骂:“瞧你这点出息,连小战战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妈咪,我是不是你儿子。”
“你说什么。”
“没什么,琳达姐。”
琳达把儿子一扔,转头亲切的问:“小战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展战脸带微笑着说:“没有,谢谢琳达姐关心。”
“那陪琳达姐逛逛街。”说着回身瞪正在选衣服的儿子:“还不过来推小战战。”
“来了来了。”艾凯伦眼睛不离手上的衣服,比划了几下,拿到展战面前问:“还是这件好看对吧。”
“都好看。”
艾凯伦很懂时尚,知道穿什么衣服来凸显自己高挑窈窕的身材,又不会显得异样,展战实在挑不出哪件好看点哪件不好看点。
显然艾凯伦理解错误了,因为这一句话,他乐了一下午。直到晚上,上楼瞧见展战坐在轮椅上望着落地窗外的夜色出神,那些快乐才渐渐消失。
他轻轻走过去,弯腰搂住这个男人的脖子,颇为受伤的说:“小战战,我就在你后面,不要想其他人好不好。”
73.审判
何红梅奔波了几日,无人肯出手援助。同行的早盼着展家出事,减少竞争对手,不同行的,除了借点钱,什么忙都帮不上,一些身份敏感的更是不敢贸然帮忙,就怕受到牵连,惹来一身骚。
何红梅算是看清了这些人,不再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把家里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请律师,请私人侦探社找陈明克。
展正阳说的很清楚,是陈明克怂恿他,是陈明克找的厂家牵的线,只要把陈明克这个主谋找出来,展正阳的罪行就会减轻,法院在判决的时候就会从轻处罚。
但是,陈明克仿佛早就收到了风声,逃得无影无踪,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找不着人,连出入境记录都没有,凭空消失了般。
何红梅默默听完,只说了一句话:“继续找。”
侦探社的人迟疑的看她:“何小姐,不是我们不想找,你看,我们都找了一星期,这费用。”
何红梅站起,拿出一叠钱放在桌上:“首付,我会付你们钱。”
“当然当然,我们会尽全力去找。”
何红梅走出侦探社,坐上一辆黄的,“中院。”
今日是法院对恩希医院药房出售假药,导致病人死亡的案例做出一审判决的日子。
台上,何红梅重金请来的律师正与原告方律师各执一词,拉开一场生死战。证据,质疑,问题,反对,驳回声响绝于耳,每个人都全神贯注的投入到这场辩论中。
当原告律师提出一条又一条质疑,拿出一条又一条不可置疑的证据,步步强势逼近时,何红梅在下面木然的看着,陷入深深的绝望中。
随着律师一声无力的“不反驳”,法院院长敲了两下法槌,宣判一审最终结果。
展正阳身为恩希医院法定人,做为一名医务人员,知法犯法,私下低成本进入大批量假药,导致患者死亡,其恶劣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缓刑两年,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赔偿原告共计368.457243万人民币。
“退庭。”
武警押着身着黄色囚服的展正阳走下庭,何红梅睁着眼看他,伸出手去:“正阳。”
展正阳伸出手,手腕上的手铐叮叮响:“照顾好家里。”
武警喝到拦下,喝道:“快走。”
直到看不见丈夫的身影,何红梅转身,揪着衣服下摆,自言自语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正阳,我不会让你死。”
回到医院,护士长跑上前,告诉她:“梅姐,你儿子醒了,哎等等……”
何红梅听不见护士长后边的话,跑进病房,颤抖着将睁开眼的展睿抱进怀里。
“睿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松开怀抱,抹干眼睛里的泪水,想仔细看清楚儿子,却看见他手背红肿起一个包,血液正往上逆流。
跟着进来的护士长在一边说:“梅姐,他一醒来就吵着闹着要下床。”
何红梅拿起一边的棉花沾上酒精,想要帮他重新插针,被一手挥开。
展睿不吭一声的拔掉针头,挣扎着要下床,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胸口的纱布渐渐染红。
“睿儿。”
“别碰我。”展睿冷冷地看向自己母亲。
“睿儿,你要去哪?”何红梅慌乱迷惘的看他咬牙撑起身子,抓住他的手臂。
“不用你管。”挣开的时候用尽了全部力气,展睿虚弱的倒回床上,仍不肯放弃的用手肘撑着床。
展中炳听闻孙子醒来,精神了很多,催着老伴把他推到展睿的病房。
“怎么回事,睿儿,给爷爷看看,伤口恢复的怎么样。”
“不用你们管。”展睿靠在枕头上喘气,额上布满冷汗,胸前的红块逐渐扩大。他激动地握拳,红着眼眶嘶吼:“哥哥被你们逼死,你们乐意了,我要去陪他,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
啪!
何红梅指着他,歇斯底里的喊:“闭嘴,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手臂发抖的用力抱紧他:“对不起,对不起,睿儿,妈妈真的撑不下去,睿儿,别离开妈妈。”
想起这一星期发生的事,房内的人都不禁湿了眼眶。
何红梅的情绪失去了控制,这些担子已经把她压垮了。
她不断地摇头,语无伦次:“完了,全完了,这个家没了,死刑,正阳,赔偿,缓刑两年。”
展睿的眼里有了点温度,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展老爷子和奶奶。
展老爷子自己转动轮椅滑到何红梅面前,激动的拉住她手臂:“阳儿怎么了,法院审判的结果是什么?”
何红梅捂脸笑,笑声悲哀绝望:“死刑,缓刑两年,完了,一切都完了。”
“死死……”展中炳承受不住打击,眼睛往上翻了翻晕厥过去。
“中炳。”洛傲梅上前检查老伴的身体,发现其进入了休克状态,情况很危险,忙呼叫护士长帮忙,把老伴送进手术室急救。
“爸。”
何红梅被这一突发事件惊吓到,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在后面离开病房。
从他们的对话中,展睿得到了一个消息,他无法置信自己所听到的,他需要一个人告诉他事实。
“告诉我,都告诉我。”
护士迟疑。
“快告诉我咳咳……”
“好好,我告诉你,你别激动。”护士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看着眼前满脸震惊和痛苦的男人,她摇头叹息离开了病房。
展睿掩面笑,笑声伴随着咳嗽声充满整间病房。
“报应,呵咳咳……战,这是报应。”
展老爷子强势一世,终是没有捱过去,上了手术台后没再睁开过眼睛,带着不甘逝去。洛傲梅守在尸体旁,哭了一天,被何红梅搀扶起安慰,
何红梅不知道自己的话,婆婆听进去多少,她眼睛一直是湿的,静静坐在那儿不动,很让人担心。
该说的都说了,何红梅扶着她躺下:“妈,你先休息一会,别哭了,爸爸不会高兴你这么伤心的。”
下葬那一日,洛傲梅死命抓住展中炳的手不放,“不要,我不要,你们要带他去哪里?走开,都走开。”
在场的无一不动容。
医生给老太太打镇定剂,才安静下来。
展睿坚持不让人跟,一个人拄着拐杖来到碑前,放下手中的百合,依碑坐下。
“哥哥,对不起,我不能去陪你,这个家……现在需要我。”
“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我爱你。”唇触碰上冰凉的墓碑,泪水滑下眼角。
对一审判决,展家进行了上诉。侦探社那边终于查到点眉目,疑似陈明克的人曾在G市某著名码头附近出现过。
展睿:“继续查,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在请律师和侦探社下,展家动用了大量钱财,展睿把自己在M国储存的存款一并转回国,用尽一切办法和力量改变一审的判决。
苏浩宇在M国知道展家的遭遇后,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坐最近的一次航班抵达Z国,义不容辞的把自己的存款放在展睿面前。
展睿蹙眉:“我不要你的钱。”
苏浩宇:“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快拿着。”
展睿:“我……”
苏浩宇打岔:“对了,二审什么时候开始?都打点好了吗?”
展睿:“下周三开庭,没抓到陈明克。”
苏浩宇心疼地看着眼前苍白憔悴狼狈不堪的男人,没敢问展战的事,控制不住的拥住他,抚摸脑袋。
“会没事的。”
“嗯,都会好的。”在告诉苏浩宇,亦是在告诉自己,有了希望才能继续走下去。
在开庭前一日,警局先一步将欲要偷渡出海的陈明克逮捕归案,这是近段时间,唯一的一个好消息。
审讯过程中,陈明克抵死不肯承认,一直强调自己是授到展正阳的指示才从厂家进货的,自己是被逼的。
展家需要拿出证据,证明陈明克是主犯,是有罪的。
展正阳对何红梅说:“衣柜第二个抽屉最底下有份文件袋,你把它拿给成律师。”
何红梅希冀的看着玻璃窗后的丈夫:“正阳,我一定会救你的,你不会被判死刑的。”
展正阳:“嗯,睿儿他。”恨我吗?
被捕下狱后,面对空荡冷硬充满绝望的牢房,展正阳想了很多事情。以前执着的东西,在生死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没有了命,还要面子作什么?
家人才是他该守住的,一家人在一起,只要活着开心就好,何必去在乎那些虚伪可笑的东西。
可惜,已经迟了,失去的生命再也挽不回来。
如果那一天他装作不知道,没有把相片发给展战,没有叫展战出来,展战就不会死,睿儿就不会跟着丧失意志,带着对他的恨意折磨自己。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多享受一天家庭和睦的日子。
虽然丈夫没有讲完,但是何红梅感受到他未说出口的话:“别想这么多,睿儿是你儿子,他不会恨你的,等他伤好了就会来看你,到时候再跟他好好聊聊。”
“我,对不起战儿,是我害死他。”
“战儿是个善良的孩子,他不会怪你的,正阳,我们等你出来。”
二审开庭,律师拿出那份文件,是陈明克与厂家签订的协议,日期为2009-08-23,而展正阳签的第一份合同书上的日期是2010.4.11,证明在展正阳知情前,陈明克就与厂家有了合作。
在铁证如山的证据下,陈明克颓然垂下头,对所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
最后,法院宣布,改变一审审判。展正阳由死刑缓刑两年改为有期徒刑二十年,吊销所有医学证书和医院法人营业执照,没收全部财产,赔偿原告共计198,72441万人民币。
二审结束,展正阳与庭下的展睿默默相望,有太多话要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也没有机会说。
展睿在父亲眼里看到了悔意,然而,已经没有意义了。
走出法院的时候,天空飘着小雨,似是为这接踵而来的灾难哀泣。
回到医院,护士神色慌张匆忙跑过来,拉着何红梅跑:“不好了,老太太嚷嚷着不想活,要吞药片儿。”
一行人匆匆忙忙赶到老太太住的病房,老太太正在扑腾的闹着。
“你们拦着我干什么,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给我,让我去陪他。”
“妈,妈,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何红梅扳住老太太的肩膀道。
老太太泪眼婆娑的看何红梅,忽然抱住她哭:“你爸他、他丢下我走了,他不要我了。”
“没有的事,妈,爸在天上看着你呢,他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不要再折磨自己,好吗。”
“真的?”
“嗯,真的。”
老太太歪头看展睿:“真的?”
展睿覆上老太太的手背,手指揩掉老太太脸上的泪水,“是真的,如果你有什么事儿,爷爷一定会生气,会伤心难过,我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老太太安静了,在家人的陪同下,安详的入睡。
74.时间
又是一年过去,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春节,小镇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人们停下手中的工作,开始张罗年货过年,油香味儿,甜香味儿从窗户溢出飘散在空气中,四处一片喜庆,喜乐融融。
在小镇末尾,一座两层式琉璃瓦房依山而建,大门是两扇很有重量的红木门,门口两边是质地粗硬的水泥石墩,从陈旧的外表可以看出有一定的历史。
咿呀一声,大门缓缓拉开,展睿推着雅马哈走出来,裹在紧身牛仔裤的长腿一跨坐了上去。
何红梅在身后叮嘱:“小心点开,戴好安全帽。”
“嗯,我会小心。”展睿戴好安全帽,开启启动器,躬身转动油门,黑色重金属质感的雅马哈拐弯转眼即逝,余留浓郁汽油味和渐行渐远的轰鸣声。
这样的对话,三年以来,每一日都在重复着,没有人不耐烦,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珍惜把握现在,是重重伤痛打击下的领悟。
现在,生命不仅是自己的,更是牵在了家人的心中,为了不让家人再次心碎,为了保护好这个已经残缺的家,时刻提醒自己,要好好活下去。
寒风凛凛,吹起外套一角哗哗作响,雅马哈驶过稻田边上的小道,红霞披在展睿和跨下坐骑上,周围是城市里所没有的安静与祥和。
展睿催动油门,雅马哈开上斜坡,穿过街道,在小镇上的医院门口熄火。
“展睿,麻烦你了。”外科主任拍拍展睿的肩膀。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谁知道他的本事是真是假,有那样的爹难保不会有这样的儿子。”
外科主任蹙眉,“张医生,别让我觉得你会的只有嘴皮子。”
展睿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走进办公室,用皮筋绑牢头发,穿上白大褂,戴好口罩,边听护士说:“塌方的时候,还有五六个工人没有出来,四个重伤,两个轻伤,院长下令外科全员参与抢救行动。”
小镇虽然不算偏黄落后,但是医学条件和设备与一些大城市里的医院是不能比的。这次的塌方造成多人重伤,医院上下都忙碌起来,动得越快,挽救生命的希望就会增多一分。
所幸,在众人的努力下,没有人离开这个世界。
展睿礼貌谢绝同事的邀请,一脸疲惫的离开了医院。在回家的路上,他减慢了速度,沿途欣赏乡野里的景色,在红色喜庆的渲染下,沉郁的心情开始好转。
经过稻田时,展睿停下雅马哈,一脚撑地,侧坐在雅马哈上,抽出烟点燃,吞云吐雾中感受这份能洗涤人心灵的静谧。
琉璃瓦房内:
“你们……”滴答摇摆的钟声,使男人内心中的不知所措平静下来,抬眼看向阔别多年的养母。
“你们,都过得好吗?”
“嗯。”
何红梅给他面前放着的陶瓷杯注满茶水:“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你们什么时候搬来的?”
“三年前,饿了吗?我去炒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