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带着调戏成功的成就感,展骏笑着揉揉他脑袋。这个动作需要他踮一点脚,还好不困难。
“你……这种话你还没跟我说过,怎么就先跟我妈说了?”温珈言把他揉捏自己头发的爪子揪下来。
展骏“哦”了一声,忍不住笑着又主动吻了他。
64.欢迎回家
展韦和展立国回去的前一天跟温珈言联系过一次。除了感谢温珈言之外,展韦还说了些“你要好好对我哥不然我揍死你”之类的话。展骏接到弟弟的电话后知道他们明天就出院回去了,本想让展韦过来吃顿饭,但展韦拒绝了:展立国的新假肢要明天才能装上,他还得在医院里照顾他。晚上温珈言出门去陪护母亲之前,建议展骏去跟展立国见一面,告个别。展骏开始不肯,但温珈言对他说,有些话他可以对展韦说,但有些话必须是展骏自己跟展立国才能沟通。
这也正是展骏此刻站在展立国病房门前的原因。
骨科病房里比较嘈杂,展立国住的是四人病房,是最靠近阳台的那个位置。展骏在门外踌躇了很久,久到频频路过忍不住看他的小护士都受不了了,凑上来问“你来做什么”和“帅哥要不留个手机号呗”。展骏忙点头胡乱呵呵笑,钻进了病房。
展立国并未注意到来了新访客。他半躺在床上看电视,眼神很阴沉。除了他之外的三个病床都有人陪护,而展立国身边的病床最热闹。病床上躺着的年轻男人两条腿都打上石膏,他的妻子坐在他床边削梨子,一个才三四岁大的小姑娘穿着很萌的动物套头衫窝在男人怀里,手里拿着个铃铛“爸爸爸爸”地一直说话。
直到展骏搬凳子坐了下来,展立国才似乎从恍惚中惊醒。看到没什么表情的大儿子,他的脸色变了又变。
“阿韦去买火车票了。”展骏冷淡地开场,随即两人都陷入了无话可说的沉默。
展骏大概了解温珈言让自己来看展立国的原因。
即便展韦愿意承担起照顾父亲的责任,若是展立国还一直这样混下去,展韦总有一天也会被他拖垮的。事实上他连话都懒得跟展立国讲,甚至见到他都心烦,但为了让以后少一点麻烦事,他还是按捺着心里的烦躁过来了。
可展立国明显地不配合。
“阿韦就要结婚了。结婚,生孩子,工作,都是大事。他说他负责养你,你能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少作些麻烦事?”
展立国盯着电视不言不语。
“你觉得你一点都没做错那你就继续这样。展韦有了孩子,就有个人叫你爷爷了。你还要这样混下去?”
展立国看了眼隔壁床那个已经转移到妈妈怀里的小女孩。女孩冲他笑,手里捏着个牛奶糖想要递给他。展立国冷漠地收回了目光,年轻女人抱着孩子顿时有几分尴尬。
“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你好自为之。是人都有累的一天,要是等到展韦也不想理你,可怜的还是你自己。”展骏就像对着根木头说话一样,没有任何回音。也许唯一的改变是展立国没有跳起来骂他。但展骏不确定这是因为展立国不想骂了,还是因为腿的原因他根本打不过自己所以干脆一动不动。
温珈言的愿望是好的,但展骏没法改变他和展立国之间已经不可能修复的父子关系。在他起身欲走的时候,展立国才终于开口跟他说了一句话:“展韦说,你妈妈是在这个医院走的?”
展骏惊愕地回头看他。在展立国飞快移开的目光里,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了其中一闪而过的凄凉和悲哀。
“……嗯。”
根本不需要他提醒,展立国也已经意识到,自己从未探视过病中的妻子、反而只顾着卷款逃跑的事实是何等讽刺和令人愤怒。展骏很诧异自己居然没有火起来,他只是站在病床边上盯着展立国。苍老男人的目光在电视的方向上游移,在无声的沉默中眼眶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一直呆到装假肢的人过来,展骏才离开。他给温珈言发了条短信:【无话可说,我尽力了。】
温珈言很快就回复了他:【嗯,乖。】
温妈妈出院之后,温珈言收拾了一些衣物住回了同事的套间,方便照顾母亲。
展骏和他尽力温存后,还是要面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床显得有些空的事实。随着工作压力的增加,他加班的时间越来越多,所以每个周末温珈言到家里来的时间就显得尤为珍贵。温珈言不需要家里、医院两头跑之后,人也恢复了精神,悄悄地就把吉他搬回了展骏家里,没事就弹两把。展骏问他为什么走了还要在书架上藏那么多绝版的蓝光碟,温珈言哼了一声骄傲道:“我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会搬回来的。”
展骏一边做饭,转身瞪了他一眼。被那一眼刺激到的温珈言立刻放下手里的吉他,跑到厨房里系了围裙点头哈腰地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说好的学做饭呢?”
“我洗碗就行。”温珈言贴着他颈脖亲了一下,“我很会洗碗的,你知道。”
事实上就连温妈妈也会惊讶温珈言在处理饭后残局方面惊人的进步。偶尔展骏一个人或者和王钊君一起到温珈言那边探病兼吃饭,温妈妈都会按照顺序发出两种惊叹:“展骏你太会做饭了”和“温珈言你还会洗碗?你分得清洗洁精和洗手液?”
温珈言会悲愤交加地在厨房里大吼:“我可以!妈你别说了!”
王豆豆趴在展骏身上吃糖,跟着大人们一起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王钊君在知道温妈妈很喜欢小孩子之后,偶尔也会带着王豆豆一起来蹭饭。展骏和温珈言一开始觉得这样不太好,会刺激到温妈妈旧事重提,奇怪的是老人并没有再说起过让温珈言快结婚生小孩的事情。温珈言和展骏都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又隐隐觉得,最难攻破的那一关似乎已经松动了。
在电商平台的前期宣传全面铺开后的一个月,项目终于上线了。
展骏已经和整个项目组的人一起在办公室里不眠不休奋战了一周。连续数个月的高强度工作已经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唯有丛飞白一直精神奕奕,不知打了几针鸡血,永远两眼发光地和大家一起加班。展骏有几次也看到他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过去,手里攥着的资料撒满一地都不知道。但丛飞白只要醒来,就是一副“老子是超人老子不怕累你们要以老子为榜样哦么么哒”的欠揍样。
在项目组加班的时候庞景也没有歇着。之前总觉得老总高高在上不识民间疾苦的员工们也被庞景不分昼夜地慰问项目组的善举感动得提泪横流,吃着每件价值三百二十元的蛋糕、喝着每杯都由庞总亲自冲泡出来的咖啡,纷纷表达了死而后已的忠心。
丛飞白对庞景拿来的慰问品来者不拒,吃了也喝了,但还是一句话都不跟庞景讲。有时候展骏也觉得丛飞白做得过分了,就算不是情人那也是上下级的雇佣关系,他表现得那么硬实在很容易落人话柄。
庞景却十分欢乐:“他这样说明还是很在意我,心里头有我。这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诶?想想似乎很有道理——展骏无言以对,默默灌自己咖啡。
项目上线后的第三天,展骏终于能回到自己家里睡觉了。那天不是周末,温珈言来不了。展骏在走廊上掏出钥匙,钥匙哗啦啦地响着,很大声也很空寂。
走廊上左右几扇门的下方都露出一线微光,只有他的家里是黑沉沉的。展骏知道开了门家里也没有人,没有光,没有任何声息。
把自己洗漱干净倒在床上的时候,展骏掏出手机给温珈言发微信。
“温珈言,我想你。”他低声说,在还没收到温珈言回复的时候就已经睡了过去。在漫长的梦里,他和温珈言一起住在这个不够大但很快乐的家里,在任何角落亲吻拥抱都不需要顾忌,令人脸红的话也能随时说出口。在梦中依偎在身边的温暖躯体像热源一样,陪着他穿过了好几个诡奇的梦境。
半个月之后,温妈妈要回家了。
展骏有点想去送她,但是又不知道是否方便,于是暗地里问了温珈言。温珈言也拿不准,又生怕问了母亲之后会被母亲察觉什么端倪,所以让展骏先不需要做这个准备。
温妈妈走的那一天是周末,展骏根本没有任何计划。反正平时除了和温珈言一起出门逛超市和回家看电视,他也没什么别的娱乐方式,于是就和以往一样早起、吃饭,然后开始计划着温珈言来吃饭的时候要吃什么。温妈妈离开就预示着温珈言可以搬回来了。一想到这个可能,展骏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自己无法控制的傻开心之中。
将近中午的时候温珈言突然给他打来了电话。
“展哥,你现在有空么?”
“有。”展骏还在沙发上看kindle打发时间,懒洋洋地回答,“你什么时候过来?”
“我和我妈现在在火车站的站前广场这里,你能过来一下么?”
展骏顿时一激灵:“为、为什么要过去!你妈发现什么了吗?!”
“不是……你别紧张,别紧张。我妈说你照顾她很多,想跟你说声谢谢而已。”
“噢……”展骏这才松了口气,“好啊我过去吧。反正本来就想送一下阿姨的。需要带什么吗?”
“带你自己过来就可以了。”温珈言小声地笑。
因为是周末,火车站的站前广场上满满的都是准备去进行短途旅游的人,十分拥堵。展骏好不容易找到温珈言和他妈妈,已经出了一身汗。看到展骏满头是汗地挤过人群靠近,温妈妈有些心疼:“快擦擦汗,你不用急呀,动车还有大半个小时才检票呢。”
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巾,展骏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是太想见温珈言了,远远看到他站在入站口的阶梯上当路牌,简直就恨不得马上冲到他身边去。
说是送别但其实也没说什么话,秋天的白天又干燥又热,周围人又多,说话都得扯着嗓子。温妈妈说话细声细气的,最后只是盯着展骏笑,话都不多讲一句了。
展骏有些不舍得这个瘦弱但面目慈善的女人。很久之前他曾想过要怎样的家庭才能教养得出温珈言这么暖的人,而在见到温珈言母亲之后,展骏慢慢就明白了。虽然很想有更亲近的关系,但除一句“阿姨”之外,他也知道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了。
温珈言一直拿着扇子给他妈妈扇风,眼看时间快到了,便催促着她进站。
温妈妈的行李只有一个小包,其余的东西温珈言都打包给物流寄回去了。她拎着个小包转身欲走时,突然抓住了展骏的手。
“小展啊。”温妈妈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人很好,我很喜欢你。”
展骏要稍稍弯下腰才能听到她的话,随即脸红着连连摆手:“啊?是吗?我……”
“温珈言他比不上你成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多多包容他,别跟他一般见识,好不好?”温妈妈温柔地问展骏,而展骏已经完全僵在这句令他饱受惊吓的话里。
女人的手很粗糙,因为出了汗所以又热又有些黏。展骏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连抬头看一眼也做不到。温珈言发现了他的异样,正想询问时温妈妈已经放开了展骏的手。“温珈言。”她语气突然严厉起来,“你把你爱捉弄人的性子收一收,说话之前先在脑子里过一遍,不要口无遮拦。小展脾气再好,你也不能放肆,不然谁能跟你过下去。”
展骏看到温珈言和自己刚刚一样脸色发青地僵住,心里找到了些平衡感,总算缓过神来。
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被温妈妈发现两人关系的冲击力太大了,一直到下了公交车展骏还恍恍惚惚的。
有被吓的,也有开心的。
等慢慢回过神了,欢喜的感觉越扩越大,简直有些收不住了。
两人进了门默默换鞋,默默去倒水,喝完之后又默默坐在沙发上,对视了好几眼都是满腔的话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傻。
“展哥。”温珈言拿起桌上的零食开吃,“你说我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展骏心道我怎么知道,你问她啊!
“感觉太奇妙了。”温珈言笑了笑,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沉默了一阵子之后,温珈言突然猛地站起来往门口走。展骏忙跟在后面,莫名其妙地问:“你出去?去哪儿?”
“我搬回来。我立刻就搬回来。”温珈言转身捧着他脸,狠狠亲了一口,“我妈都承认了我还怕什么。等不了明天,我现在就搬回来,好不好?”
展骏笑了,眼睛和鼻子都是酸的。“好,好。”
两人又缠了一阵,温珈言才转身离开。展骏突然想起什么,忙让温珈言先停一停,自己立刻冲进了房间里。
展骏在书桌的抽屉里找了一会才找到那个他原先丢进了垃圾筐、后来又找出来的东西。
他攥着手心里冰冷的物品冲到温珈言面前。有一句话他这几天总是在想着应该在怎样的时机跟温珈言说才合适,但最合适的时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了。他拉起温珈言的手,把自己掌心里的东西放在了他手心里。冰凉的金属已经被自己握出了温度。
“欢迎回家。”展骏用颤抖的声音说。
温珈言的手心里是一串熟悉的钥匙。钥匙是用红线简单系起来的,和他当日在这个家里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一模一样。
——正文完——
番外一:全家桶被我承包啦
随时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来往的人,向进进出出的车子发放和收回出入卡,随时防备着一脸憨厚但很可能来踩点的青年或中年,定期在小区里巡逻、提醒大人注意小孩的安全,随时备着一杯水给在值班室附近经过的清洁工大妈,送牛奶的大爷骑的自行车总是掉链,所以螺丝刀也不能少。
沈嘉每天的工作日常大概就是这样。
哦对,还有一项,虽然不是很常见,但若是出现了能带给他一天的好心情:看一位送外卖的肯德基小哥哐哐哐地骑着自行车颠过几条减速带而来,又哐哐哐地颠过几条减速带而去。
在来访登记本上,那个面目俊秀的年轻人留下的名字是王优。
沈嘉知道这个小区里有几位他的同类,比如住在16栋B座的某个年轻人。他只知道他姓展,长得很帅,和一个眉眼冷傲的西装男住在一起。那个姓展的先生大概已经住了一个月,进出的时候偶尔会跟他打招呼。沈嘉对他印象很好。
发现他是自己同类是因为某个巧合。那天晚上他打着手电筒在小区里巡逻,无意间看到了在车里亲吻的两个男人。沈嘉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关了手电缩在阴影里。他觉得自己似乎冒犯了他们,但又忍不住探出个脑袋再看。已经唇舌分离的两人还坐在车里,那位姓展的先生被西装男摸脸又摸脖子,脸上表情非常复杂。很快西装男又凑了上去,两人的面庞重叠在一起。
沈嘉早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但在现实中看到两个男人的亲热还是头一次。
第二天补眠的时候,戴着肯德基帽子、常对他露出腼腆笑容的年轻男孩出现在他梦中。惊惧和狂喜中,男孩温柔地亲吻他,他生涩而紧张地回应着,清醒时自己躺在竹席上,浑身发热。
沈嘉并未想到自己和王优的第一次亲近,机会居然还是那位姓展的先生给的。
那日从早上开始就下着不小的雨,到了中午渐渐变大。来访的人不多,沈嘉坐在值班室里玩手机游戏,偶尔抬头看看。路面上水势渐高,下水道口咕嘟嘟地响。
后来那位姓展的先生背着个书包晃荡着走了过来。雨那么大,赶路的人都脚步匆匆,他走得却很慢,还带着轻快的笑容。沈嘉觉得他心情很好,于是跟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