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王钊君,展骏直接回了家。洗去一身薄汗,重新搽了一遍药酒之后,展骏开始慢悠悠做午饭。做饭间隙里想起那个目光冷静的19岁少年,掏出了手机。
房泽的资料里留着他的手机号码,留言是“麻烦主动联系我”。展骏拨了他电话,良久才接通,一个慵懒的声音没精打采地响起:“你好。”
“你好。”展骏简单自我介绍后,直接切入正题,“详细的情况我们可以直接手机里说,也可以面谈。”
房泽的声音精神了一些,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展骏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大学生活,猜想房泽现在正在宿舍里睡觉。只听他轻轻走了几步,似乎是移动到了阳台等地方,声音才略略大一些:“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不想喜欢一个人了,你应该能帮我吧。”
展骏默默把这句话的主谓宾给捋了一下,发现没太听懂:“你不喜欢自己的恋人了,所以想结束恋情,希望我帮忙对么?”
“啊,我和那个人不是恋人关系。”房泽的声音很清淡干净,是少年人特有的冷寂,“准确来说,是我喜欢一个人挺久了,但是一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所以不想再喜欢他了。”
“……嗯,我,大概,明白了。”展骏心里默默道,就是暗恋嘛,怎么老是暗恋啊暗恋最特么烦了。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啊,没有什么想不想的,王钊君说得没错,这孩子果然特别。
“你没明白吧?”房泽依旧冷静,“我不需要你们什么咨询和辅导,只……哦,你不是咨询师?那正好。我只需要你帮忙让我对那个人死心,不过不能干扰他的生活。”
展骏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说,我只需要针对你活动就可以了,不需要和任何其他人发生联系?”
“对。”
这个要求倒是挺有趣的。展骏很快和房泽约好了见面的时间。不可避免地,展骏对这个从未遇过的客户类型也产生了一些八卦的兴趣。
28.锦鲤转了十几发,没用
作为一个19岁的人来说,房泽给展骏的第一印象是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和稳重。
面前衣着整洁、举止有礼的客户令展骏无法在心里将其称呼为“少年”,无论是棱角已经长开的脸还是注视展骏时眼中的复杂神情,都清楚不过地说明一个事实:房泽的生理年龄是十九岁,心理年龄应该远远不止。
展骏心想展韦当年十九岁的时候,还是个会在外面胡乱惹事的大孩子,心里的违和感实在很强烈。
两人见面的地方是城中的某座桥边。房泽表示因为自己一会还有课,所以只能麻烦展骏迁就自己,选了个离学校比较近的地方。只是在看到展骏拄着拐杖的模样之后,他略略吃惊,随即愧疚地表达了很多次“对不起”。
礼数如此到位,展骏也只能不断地回应“没关系”。
只是这个成熟稳重的印象在房泽开口说明事实的时候,慢慢就裂成了碎片。
房泽所谓的“喜欢的人”是通过父亲而认识的。房泽对他是一见钟情,在升上高中后又惊又喜地发现那人居然和自己是一个班的。在班级的第一次选举中,那个一直沉默不说话的男孩被莫名其妙地推举为班长,从此房泽有了许多可以肆无忌惮注视对方的机会。
班长脾气不是很好,但是把班里的人都驯得服服帖帖的,就连老师也有不甘承认“行吧你有道理”的时候。
“即使小学生也知道不能作弊,你的大脑真的发育到了16岁吗?”被训斥的对象抱着自己的脑袋哭着说“对不起请不要污蔑我的大脑是我对不起它”。
“这是我们的场地。证据?我站在这里,这个球场就是我们班的,不需要证据。”被赶出篮球场的别班同学愤愤朝他亮出中指,身后的同班男生却欢呼大叫。
“老师,这个推论是有漏洞的。这里是我写的四种不同的解题方法,其中有两个的结论和答案不一致,我认为答案有错。”掏出手帕抹掉光头上晶亮汗珠的数学老师颤手拿起那几页浩浩汤汤的答题内容,看得眼镜都深了几度,外加和教研组老师们讨论了几天,无奈表示“你是对的”。
展骏:“……”
我去!他想,这不就是个霸道总裁的苗子吗?
他是撞了名为“总裁”的邪运么?昨晚上转了十几发锦鲤,看来都没有用处,自己最近接的单子不是和真正的总裁纠缠就是和未来的总裁有关。
但始终是接下了,展骏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总之在形容了一通霸道班长的行为之后,他对房泽的印象已经从“成熟稳重”改变为“看似成熟稳重内里却是个小花痴”。
不知道自己被展骏腹诽的房泽收起了回忆班长时脸上浮起的微微笑意,有些黯然:“高考结束之后,我跟他表白了。我很紧张,因为爸爸也认识他,所以很担心他会转头把这件事告诉我爸。”
展骏忍不住插一句:“这么大人还玩儿打小报告这一套?”
房泽顿了顿:“他的确经常跟我爸打我的小报告……”
展骏:“……”
对房泽的评价又刷新成了“看似成熟稳重内里却是个被吃得死死的可怜小花痴”。
“不过出乎我意料之外,他没有拒绝我,反而说如果我愿意的话,就先相处一下。”明明说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好事,房泽却没有欣喜之意,手指无意识地在桥边的栏杆上敲击,“然后很快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展骏又瞥了他一眼。年轻的脸庞和年轻的身体,说话的口吻虽然和年轻人也没有什么区别,音调却死气沉沉。
就连在这种阳光明媚的时刻,他们站在桥边浓密的大叶榕树荫中,房泽靠在栏杆上而他站直了身子认真地听:在这么平常普通的场景下,听房泽说“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因为他音调的缘故,感觉就像在听“今天去买菜买到了很想吃的东西”一样平常普通。
“后来我就慢慢觉得不太对劲。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到他家里去,他的要求就是不停地做。但我是很想跟他好好聊天或者干些别的事情的,而不是一天到晚都在……你懂。”房泽耸耸肩,有些故作轻松的做作感。
展骏十分理解地点点头。
房泽沉默片刻,又继续说:“而且……他绝对不能算温柔。虽然我问他是不是也是第一次,他很凶地骂了我,说我见识短浅,但是太痛了……每次都那么痛,完全不像有经验的人。”
展骏:“……”
好吧继续吧……虽然这些八卦内容一点都不想听。
他尽力维持脸上的平静无波,拧着眉头点点脑袋:“的确。”
“你和别人做的时候都会很痛吗?”房泽突然转头问,一双求知的大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展骏差点跪了。
他好不容易才岔开话题,让房泽的注意力从痛不痛这种事情上转移开来,继续回到自己的事情上。
后面就很直接简单了,跟展骏以前见过的许多案例内容都大同小异:从这种感情中没有得到愉悦反而常常因为在揣摩班长心意和被班长粗鲁对待而感到痛苦的房泽,终于忍不住向班长提出了分手。班长先是很霸道地表示你是我的别想跑开,但是房泽背后有个房文斌,他也不太敢做什么,两人就这样疏远了,很快就冷了下来。
可房泽虽然察觉到班长很快就冷落了自己转而找上别的小鲜肉,但对班长的感情却没能这样就断掉。他开始提出分手也只是想刺激一下班长,好让班长知道自己不是死皮赖脸要巴在他身边的,在他预料的各种展开里,没有一种是班长从此对自己不理不睬。
展骏心想你看的偶像剧太多了。
“其实我和他分开没有很久……”房泽伸出五个手指,“就五天。”
展骏扶额:“五天而已,你怎么就知道他移情到小鲜肉身上了?”
房泽垂下头,很难过的样子:“眼见为实。”
展骏不再问他眼见的是什么内容,只是想想都知道不会是啥好戏,连忙换了个问题:“即使他这样做你还是没能放开,所以你希望让我帮你,彻底断了对他的念想是么?”
房泽点点头:“靠你了。”
展骏忙举起一只手止住了他绝望小兽一般的可怜眼神,一边在心里飞快思考起来。
如果是仅仅针对房泽开展活动的话,他喜欢的人是怎样的渣渣还是以渣渣的外在来掩饰羞涩内在的忠犬,都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按照道理来说,他都要问问清楚那个霸道班长具体的性格是怎样的,说不定还要细致到他喜欢什么颜色、喜欢穿什么衣服、喜欢听什么歌、口头禅是什么之类。
抬眼看到房泽依旧盯着自己,他拿出安抚的语气说:“别急,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帮你。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接这样的案子,至少得先了解那个啥,班长的其他信息吧。”
“没事的,我信你的展先生。”房泽现在完全丢开了第一印象中成熟又稳重而且心理年龄远超19岁的外衣,完全就是个为情所困之后好不容易抓住救命稻草的孩子,“我听修哥说起你,他总是在夸你,说你特别棒。”
展骏:“……呵呵。”
房泽见他似乎不信,赶快又继续说:“真的,其实看到你之后我就有个挺好的想法了,也不需要了解他什么别的信息。”
展骏:“说说。”
房泽勾勾嘴角:“你要是和我谈恋爱,我说不定就能摆脱了。”
展骏:“……”
他连呵呵都呵呵不出来了。这小子不是看似花痴而是完全就是个花痴吧!!!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外形条件是很不错的魅力值也从来未减但是也不至于——
“怎样?这想法挺不错吧?”
“不错你个毛!!!”确认这孩子是个花痴逗比的展骏炸毛怒吼,“老子有主了!!!别打老子主意,不然这单我不接了!!!”
拖着残腿、拄着拐杖回到了家,还没走到楼下,展骏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招呼声。
温珈言满脸是汗,开开心心地从宿舍区门口跑过来。展骏站在原地等他,脸上不自觉地带了些浅浅的笑意。
“展哥!”温珈言跑到他身边说,“今天还是我来做饭吧。”
看着他空空两手,又想起昨晚噩梦般的黄豆猪脚汤,展骏温和地说:“算了还是我来吧,你看你煮的猪脚,隔壁陈姨家里的狗闻都没闻一下。”
“好!”温珈言迅速接话。
展骏:“……你是故意的对吧,你特么今晚本来就不想做饭对吧?”
温珈言:“呵呵。”
展骏真心无力了。在这个充满逗比的世界里,自己总要把持住才行。他这样坚定地想着,坚定地上了楼。刚关上家里的门,展骏还没把手里的拐杖放好,身后的温珈言突然往前一步、转身、靠近,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展骏顿时僵住了。
温珈言笑着看他:“虽然才一个白天,但感觉很久没见到你了一样。”
抹掉脸上的隐约存在的口水痕迹,展骏沉稳地抓起了拐杖:“你特么以为老子腿伤了战斗力就下降了是吧,你特么还学会偷袭了嗯???不仅挖陷阱让我跳还敢偷袭我?!”
温珈言大笑着躲避他的拐杖,没敢跟展骏说如果他不是红着脸吼出这些话的话,可能威力会强许多许多倍。
29.是我喜欢的类型
房泽的那档子事,展峻开始没想过跟温珈言说。一个小破孩子的感情吧,就算提出了那个不可能的要求,也不能说明这个值得大张旗鼓,况且出于保密原则,展峻是不能向第三者透露案子的任何信息的。
厂长的那一单,展峻扶额想,特例,特例。
吃完了饭,温珈言照例去洗碗,展峻在沙发上心安理得囤脂肪。房泽的短信滴滴响起:【展先生,那个建议你真的不接受吗?】
展骏摸摸自己的毛,一字字回复:【不接受,我在想别的办法,请尽量不要打扰我的思路。】
【方法是不错的,人选可以换。】
展骏把手机在手里抛上抛下,终于明白房泽的意思了。这厮说是想和班长分手,实际上还是想引起班长的注意力,妒忌也好,愤怒也好,总之班长的任何反应都是房泽想看到的。房泽会把这些反应解读成自己想要的内容,然后……
然后个鬼,这个案子的内容完全和分手无关好嘛!
展骏焦虑地挠头。他是立志要在专心正职之余成为职业分手师的男人,不是王钊君公司里那些帮情侣或者夫妻调解关系的专家,这种跨领域的事情他做不来。
而且以他的职业素养,即使真的做了,也一定会把调解调成分手。
温珈言窝到沙发上凑过去看他手机。展骏下意识地把手机收好,抬头看到温珈言不太高兴的表情:“是男朋友也不能看的内容?”
展骏深吸一口气,认真道:“首先即使是情侣每个人也依旧应该保有每个人的隐私空间,其次老子现在和你还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你还是把我追到手再说吧。”
温珈言露出受教的表情,郑重点头:“明白了,所以今晚洗澡需要人搓背吗?”
展骏:“……”
自从宣告自己要追展骏,温珈言从原本的蹬鼻子上脸直接变成了没皮没脸。在拿到庞氏集团回礼的当晚,借着说“这个你没用过我来教你”而擅自在他关灯之后闯入房间的家伙,厚着脸皮朝他亮出一台打蛋器。
每一个到庞氏送月饼券的人,都有一次抽奖的机会。温珈言运气不佳,打蛋器只是三等奖而已,但已经算是非常有意思的回礼了。可是展骏很想问他你特么是没吃过我做的蛋糕吗你没吃过你也看到过打蛋器吧我还需要你教?而且大晚上的需要跑到房间里教吗?!
“你再未经允许走近我房间一步,以后就永远别想进来了。”展骏循例没收了打蛋器,凶狠地强调。
“嗯……当然也可以。不过我的床比较小,我怕你睡不惯。”温珈言笑道。
温珈言其实没有过任何恋爱经验,似乎也没有追求过什么人,所以对于他是从哪里学来那么多不断刷新下限的方式,展骏也是比较迷惑的。于是他就问了:“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看小说啊。”温珈言列举了几个小说网站的地址,“能学到不少技能,包括实用和不实用的。实用的又包括口头上的和各种咳咳,各种滚床单的,比如……”
展骏:“……没事少上点网。”
从展骏收好手机这个动作中察觉到巨大危机感的温珈言脸色有点冷,默默坐在一边啃提子。
“是工作上的事情,不方便跟你说。”展骏受不了他一副被欺负的样子,最终还是跟他解释了。
温珈言释然得也很快,少顷扭头问他:“说到工作,你打算一直做这个吗?”
展骏摇摇头。
做这一行的人虽然不多,但是类似季修那种甩手就扔出五十万的客户极有可能一生都遇不上,需要运气更需要人脉。更多的时候,职业分手师奔波来回一两个月,到手的报酬也不过万把块,所以现在王钊君公司里包括他在内的分手师,绝大部分都是兼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