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咨询时间结束，张医生把李峋送到门口。穆风坐在走廊的座椅上，看到他们出来迎上去并没有看李峋而是对张医生道谢，“简之，辛苦了。”
“干嘛这么正经，一点儿都不像你。”张医生锤了一下穆风的肩膀笑骂。
“情况怎么样？”穆风看了李峋一眼把张医生拉到一旁低声询问，“峋怎么样？”
“不大乐观。”张医生摇摇头，“他的精神一直处在一种紧绷的状态，就像走钢丝一样危险，随时都可能崩溃，我稍微试探了一下他的情绪就一下子激动起来。问题是他是个固执的人，固执地根本不理会我的开导，把自己的心门紧紧锁住，拒绝一切外在的事物，这样更危险。而且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却从没有想过去改变，好像是因为某些事而过度自责。我尽力试探，可他总是在排斥，不清楚问题的根源在哪里这样心理咨询的难度很大。你们尽量多关心他一些，让他感到无论做了什么都可以原谅，尽力使他慢慢从那种情绪中走出来，否则他的精神很快就要失控了。记住，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考虑，不要一味地指责，尽力诱导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总之，他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可以劝他多到我这里来，即使再微小的作用也是好的。”
“嗯，我知道了，谢谢。”穆风深吸一口气，稳定自己躁动的情绪。
“看来你真是爱惨了他，从未看到你对谁这么上心。”张医生拍拍他的背感慨道。
“嗯，很惨。”穆风回答地很干脆。
“你这么正经地回答还真不习惯。”张医生呵呵笑。
“呵，我很诚实的。”穆风也笑，“代我向大姐问好。”
“嗯。你小子也收敛点儿。别总是让人担心。”
“我知道了。”穆风回过头看向李峋，只见他站在那里歪着头看他们，一脸疑惑地样子，心里酸涩不已。我们都披着自己精心编织的外衣行走在阳光下，可谁能看到内里千疮百孔的心！
“走了，我送你回家。”穆风拉着他的手离开。他向张医生摆手道别任穆风拖着自己前行。
“请问这位家属，医生怎么说的？”坐到车里他才开始询问结果。
“医生说你不用再来了。”穆风仰躺在驾驶座并没有发动车子。
“哦？那就是我没有问题了？”
“不。你已经病入膏肓，该买个棺材准备后事了。”穆风撇嘴，他居然能得出这个结论。
“哦，这样啊，”他一副了然的样子，“那我知道了。”
“靠！现在这样你还能这么悠闲？”穆风快被他气死了，他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的谁？“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把所有的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你总是这样，一个劲儿地钻牛角尖！你要明白，事情没有了你也不会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发展！每件事的结果也不一定只是你想象的那样！也可能会向别的方向发展！你总是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这样是不对的，只会增加自己的压力和负担！”
“对不起。”他低下头不知所措，没想到穆风反应这么激烈，他有些被吓到。看来情况不乐观。他也知道最近自己很不正常，情绪越来越易变，甚至影响到身体。可他的精神一直在边缘徘徊，他以为他可以一直就这样坚持下去。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只是不停地伤害自己来减轻自己的罪恶感。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你想要杨益就去抢！想离婚就去离婚！觉得不想破坏就扔掉你那所谓的坚持！难道没有杨益你就没办法活了？那你们失去联系的那几年你不是活的好好的？你以为陆晓薇没了你就活不成了？你是上帝吗？你这么不死不活地霸着人家不放才是最残忍的！放了杨益或者陆晓薇选择其中一个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你就是个懦夫！不停在原地徘徊，自以为是的善解人意！你害怕选择之后的后果自己无法承担，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你用你那贫乏的大脑想一想，到底怎么做才是你想要的。维持如今虚假的表象真的是对的吗？”穆风用力捶着方向盘，“他妈的！我快被你逼疯了！”
他怔怔的看着穆风嘶吼，脑袋里浑浑噩噩地。头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穆风站在他的位置在为他痛苦，在为他怒吼。而作为当事人的自己只能呆呆坐在这里，茫然无措。
“知道我为什么和简之这么熟吗？”穆风趴在方向盘上低低喘气。
他茫然摇头，片刻后猛然惊醒，“难道你……”
“你说呢？”穆风懒得看他一眼，胸口那团闷气还压在那里无法散去。怎么会爱上这个人，纯粹在给自己找罪受！是不是上辈子自己造孽太多？
“不！”他彻底惊恐起来，如果穆风也和他一样了该怎么办？是不是都是因为自己？不！他用双臂用力抱住自己止不住地颤抖。“不！穆风！不！”
“你现在能体会到我的感觉了？”穆风抓住他的左臂让他面对自己，“是不是又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我的精神出了什么问题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是谁？难道所有人都病了也是你造成的？”
他睁大空洞的双眼，眼眶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颤抖的双唇没有一丝血色，发不出一丝声音。
“好了，不吓你了，我没事。”穆风受不了他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心软下来，把他拉进怀里轻声安慰，“简之是我大姐的丈夫，是我的姐夫。他们是家里唯一亲近我理解我的人。我没事，就是稍微有些精神障碍，简之说了，没事，稍微调整一下就好了。我只是喜欢和他说话，和他聊天的感觉很舒服。他总是很温柔地笑，温润的开导，有时候又犀利地吓人，但很让人放松。你别多想，我很好。”
他在穆风的安慰下渐渐放松下来，只是呆呆地靠在穆风怀里，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答应我，善待自己。好好想想该怎么做。只有打破现状才有机会得到救赎，不管是你还是我。”穆风紧紧抱着他希望他能下定决心向一个方向迈开步伐，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好过在原地踏步。
“嗯。”他闭上双眼轻声应道。
第二十三章
“峋！你昨天怎么回事？一整晚都不在。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吓死我了。”杨益看到李峋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真正碰触到李峋之后松了口气。杨益从未有失眠的时候，都是躺下五分钟就入睡的没心没肺的样子。而昨晚因为找不到李峋而彻夜失眠，现在能看到他发黑的眼袋。李峋从未这样一声不响地失踪，有任何事都会提前跟他说一声。这么突然的失踪让他的脑中闪过很多画面，一个个都血淋淋的，让人毛骨悚然。害怕、惶恐，即使稍微入眠也立刻被噩梦惊醒发出一身冷汗。于是他只有睁着眼睛猜测各种可能性安慰自己。这是学校，不是某地混乱的街头，李峋估计是因为什么事被缠住来不及跟他说，明天就能看到他了。熬到今天早上看到平安无事的李峋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没事。”李峋觉得很愧疚，刚要说什么就被穆风拉到一旁。
“没事。峋昨天有些不舒服，我带他去看医生，现在已经没事了。今天早上也已经跟老师解释过补过假了。”穆风把李峋拉到身后，不让他直接面对杨益。他的情绪还没有真正稳定下来，尽量让他们少接触。然后对杨益暧昧地笑道，“我带峋去吃早饭，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说完拉着李峋离开。
杨益回头看看站在一旁的秦菲菲，再看看李峋离去的背影，最终还是紧握双手没有追上去。这是正确的选择，对双方都好。他不停地默念着这一句，努力抑制住躁动的身体，不让自己有更进一步的行为。
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同性的恋情是没有祝福是不被认可的，这条路太过艰难，对于没有经历过苦痛的自己来说就相当于一条死路。而对于李峋，他也不想让李峋承受这样的委屈。虽然李峋一直表现的很坚强，可他知道李峋的脆弱。因为特殊的环境，李峋很敏感，他为自己编织了一层厚厚的壳儿，拒绝任何人的接近。杨益一直在努力保护李峋，不让李峋受到他人的伤害。或者因为如此才会产生这种扭曲的感情。他想，在这萌芽还没有茁壮之前把它拔掉是最正确的选择。可为什么心里会这样烦躁不安？李峋和那个穆风什么时候好到这个地步？李峋除了自己从未让任何人抓住手……一个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他心情更加烦躁。
“啊！那是穆风哎！李峋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好像关系还挺好。”秦菲菲一脸兴奋的表情抓着杨益的手摇晃，“让李峋帮我们介绍一下嘛。”
“怎么？那个穆风很有名？”
“嗯。学校里有名的多情王子。女生没有不知道他的。长得帅，画也画的好。”
“怎么？想认识他然后劈腿吗？”杨益感觉很不爽。那个什么穆风有什么好？一副女人样，怎么都往他跟前凑？
“你怎么这样！我不过就是想认识一下好跟朋友显摆一下罢了。在你眼里我有那么不堪吗？别忘了是你先说喜欢我的！”秦菲菲生气了，撅着嘴就要走。
“别，我开玩笑的。”杨益赶紧拉住她，毕竟是自己的女朋友，既然选择了就要负责任。哄了半天才让她消气原谅自己的过失。
应付完秦菲菲杨益感觉出奇地累，比一场球赛下来还要累几分。或者应该称为疲惫，累是身体的过度消耗，而疲惫是从心底泛起的感觉。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很怀念以前简简单单的生活。可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之后的几天对杨益就像噩梦一样。李峋不再与他形影不离，取代他的是那个满脸桃花的小白脸儿，而他的身边则是那个总要自己去哄的爱撒小脾气的大胸女。这几天杨益总是恍恍惚惚的。李峋不在身边，总感觉缺了什么。白天看到李峋和那个人结伴而行看也不看自己一眼，而自己却被爱撒娇的女友折磨。晚上更是烦躁地睡不好，失眠多梦，搞得整日混混沌沌的，头痛，头晕，食欲不振，人也瘦了一圈，连平常的运动都没有了力气。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杨益女友秦菲菲又开始发脾气了，“我怎么总是感觉你在敷衍我。”
“没，”这女人的直觉还真准，“你看我这几天不舒服，您就体谅一下吧。”
“哦。那你好好休息，我跟你去医院看看吧。”秦菲菲马上转变态度关心道，“这都好几天了，别硬撑着。”
“没事，”杨益摇头拒绝，“这几天没睡好，过几天就没事了，用不着去医院那么夸张。”
“哦。那你请假别去上课了，好好休息一下吧。”秦菲菲叮嘱一番才离开，嘴里嘟囔着什么。她还是不相信杨益的话。有谁刚刚热恋没有什么热情还居然因为睡不好而精神不振？
杨益没有心思去安慰自己小心眼儿的女友，请了假独自在宿舍里发呆。他这样做对吗？好像最后受折磨的只有自己。他的世界从来都是一帆风顺，只有李峋，让他尝到苦涩的滋味。
第二十四章
杨益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在拼命地不停地奔跑。没有原因没有目的，只是本能地知道要一直跑，一直跑，即使再累再无力也不能停下来。他知道自己在梦中，可没有办法醒来。那条路没有开头也没有尽头，周围一片黑暗，他不停地跑着，全身已经湿透，脚步沉重地像是两块巨大的石头，他很累很累，粗重的喘息着，嗓子干燥疼痛，可没有办法停止。
“杨益，杨益！”叶子用力摇晃杨益的肩膀，终于把陷入梦魇的杨益唤醒，“你怎么了？做了什么噩梦？居然全身的汗水肌肉紧绷！吓死人了。”
“没事。”杨益松了口气，无力地抬起右手用手臂遮挡刺眼的光线。“做了个噩梦。”
“哦。”叶子没再追问，“你和李峋是不是吵架了？你还是去道个歉认个错赶紧和好吧。你们这样真别扭。”
“为什么是我去道歉？错的一定是我吗？”杨益很奇怪叶子的理论，叶子甚至没有想就直接把责任压在他的头上。
“肯定是你啦，你老婆对你那么千依百顺！”叶子不屑道，对于杨益能有这样好的哥们难免不嫉妒，“你还是知足吧，李峋对你那是没话说的，你呢，也别太孩子气了。”
“呵呵，”他无奈地笑，“我们没吵架。”
“那是怎么了？”叶子很不解。
杨益没再说话，叶子看他没有再说的意思也不再追问，拍拍他的肩膀拿起饭盒去食堂吃饭。
叶子走了之后，杨益呆了一会儿决定起身出去转转。已经是傍晚了，学校里的人都在匆忙地奔向食堂，他看着熟悉的场景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与这忙碌的场景格格不入，心底突然一片荒凉。
迎面碰到李峋杨益很意外。这几日李峋不再找他，他也刻意地控制自己不去找李峋，又因为不在同一个班级，接触的机会几乎就没有了，很多时候他只能远远看到李峋的背影，根本没有交集的可能。当然，每次都能看到李峋身边那个讨厌的身影，真的是碍眼的很。
然而这样正面的相遇太突然，杨益竟不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没有停止脚步，一步步迎上去。
李峋也一直看着杨益，很专注，很专注。他很想杨益，很想很想，可真的到了面前才发现居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就被一旁的穆风拉走，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杨益以为李峋要说什么，正要停下脚步，却发现李峋已经被穆风拉走，他又向前走了两步才停下来，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就这样擦肩而过？如同陌生人？他的心突然疼痛难忍，弯下腰右手用力地贴在胸口，杨益第一次尝到窒息的滋味。很痛苦，很难受，可他不知道怎样驱逐这突然袭来的负面情绪，于是他开始奔跑，来到学校操场围着操场不停地跑，此刻的他只能想到奔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杨益在心里嘶吼。是命运吗？命中注定要这样折磨他们？他想起和李峋的往事，那个不爱笑的别扭小孩第一次笑起来，他们一起逃课一起被罚站。渐渐地长大了，峋开始照顾他的生活，除了运动他的生活几乎是一团糟，高中住宿以后是峋为他洗衣服，帮他做作业……太多太多的往事一点一滴地已经深入他的骨髓融入他的意识再也无法分开了。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峋对自己是这样重要，已经超越了生命的重量，没有了峋他的人生就再也无法完整了。
可刚刚他们竟然如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杨益不由自主地他停下来呆呆地看着观众席第一个台阶最里面的位置，每当他运动的时候李峋总会坐在那里或看书或画画，李峋说用他做模特练习自己的绘画水平。
“峋！”终于，杨益抬头望着头顶的月亮痛哭出声。
第二十五章
音乐室中。如今的音乐室已经成了李峋与穆风的秘密基地。
“别再画了，每天不停地画他你就没有觉得枯燥吗？”穆风夺过他手中的铅笔，“从今天开始，你要控制自己不再画杨益。”
他怔怔地看着穆风，有些不明白穆风的意思。
“既然你已经决定离开他了，那么你就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不再以他为生活的中心，挣开名为杨益的枷锁，为自己而活。你要知道，抛开杨益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穆风说的慷慨激昂，独自在那里兴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