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反驳穆风的话,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离开杨益和不再画杨益有什么关系。离开杨益不代表要忘记杨益,杨益已经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无论是不是在他的身边。
“这样吧,我们不画素描速写,画水粉吧。将你看到的色彩涂到自己的画作上,多么美妙!自然的颜色最能治愈人的心灵。”
他没说话,既然穆风让他画那就画吧。
“别再画了。”当静物摆好开始作画没多久穆风就开始喊停。他疑惑地看着穆风,不明白又出了什么问题。
“你看看你的水粉,”穆风把他之前画的水粉摆在他面前,“你看看,这叫什么画?国画吗?你用水粉画国画?居然全是黑白的!国画还有朱砂呢。这叫色彩吗?没了杨益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吗?居然连颜色都看不到了!”
他放下画笔看了看自己的作品这才发现,原来二十四格的颜色他只用了黑与白,其他的颜色干干净净,一丝都没有动。他无力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里一片黑白,居然没有一丝色彩。
“其实我一直很困惑,你的感情太不正常了,甚至称得上是扭曲。对于这份感情它在你的人生中占据的分量太重了,远远超过人们所认知的爱情。与其说是爱情,应该说它更像是一种执念。这份执念就像你生命的支柱,如果执念崩塌那你的精神也会瞬间崩溃。你把自己的所有都压在这上面,抛弃一切与其无关的东西,生命中只有这唯一的牵挂,你不觉得这样太不正常了吗?”穆风烦躁地在那里走来走去,这样的结果让他的心无法平静下来,李峋貌似已经走入一个死胡同,再也无法前进。
他只是沉默。穆风分析的很对,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也没有想要摆脱。杨益对于他就像是毒品,而这毒素已经渗入身体最深处,他享受着毒品带给自己的伤感与快乐,从未挣扎也从未想要戒掉它。穆风想要他摆脱名为杨益的枷锁,可穆风并不知道,这枷锁是自己扣上的。名为自由的东西,他从来都没有爱过。
“你理智些行不行?”穆风双手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想要把这个执迷不悟的人摇醒,“你这不是爱情,峋!爱情应该是美好的,甜蜜的,拥有爱情的人应该是享受着它的甘美。而你,是把所有自己对生命的失望与绝望全部融合在一起成为一种执念施加在杨益的身上,因为杨益拥有你想拥有的一切,还有对生命的热情。这是不对的!这不是爱情,不是!你必须从这死胡同里回头才有出路,不然你会毁了自己的!”
“这是爱情。”他坚定地看着穆风,对于自己的感情他很清楚,“我们不会无缘无故爱上一个人,爱情需要理由,或因为容貌,性格,金钱,权利,欲望,都可以称为爱情,或者是爱情的起因。而这是我的爱情的理由,虽然它很沉重,可这就是我的爱情,也是我的全部。”
穆风跌坐在地上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这沉重的感情就连身在一旁的他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而作为当事人的杨益又该如何承受呢?可笑的是自己正是被这疯狂的感情所吸引。一直以来他想的太简单了,或者应该说他没有真正明白,直到这一刻他才正面李峋这份感情,它被紧紧深锁在灵魂最深处,疯狂扭曲,他无法想象如果某天这感情无法掌控的一刻会是什么样的情景。这样的爱情完全超出自己对爱情的定义,它像一颗原子弹在他的体内炸开,把所有的认知统统毁灭,再无踪影。
“呵呵呵……”寂静半晌穆风突然低笑起来,带着一丝恐惧一丝释然还有一丝期待。
第二十六章
好安静啊。李峋趴在钢琴上低声叹息,一个人的感觉还是这样荒凉。空旷的,空虚的,寂寞的,还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惊慌。没有杨益,没有穆风,他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这种滋味了。原来自己一直在依赖着他们,一旦他们离开只剩下自己就会原形毕露。其实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脆弱自己的无能还有自己的无理取闹。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有义务对另一个人负责任。只有他,因为自己的无能于是任性地从他们身上汲取力量才得到生存的勇气。好害怕,好害怕,不想一个人。好像周围黑白的空间以他为中心在拼命向内挤压,让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艰难。他伸出左手想抓住什么,可最后什么都没有,只有握紧双手独自用力。
杨益……
好想好想他。想看到他的笑脸,想触摸他的皮肤,想对他说什么,或者什么都不说也可以,只是想要面对他,只是普通的会面就足够,足够他重新积攒力量重新站起。可不行!为了杨益他不能!他必须控制自己不因为自己的私欲而破坏杨益的幸福。杨益是光明的,应该永远奔跑在阳光下,不能因为他而坠入黑暗。在没有意识到心底的野兽之前他还可以站在一旁静静观望,可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了资格,他必须控制内心的野兽不让它挣脱,他没有自信还能站在杨益的身边,如果某天那野兽挣脱枷锁它毁灭的就不只是他自己了。所以他只能离开,为了杨益也为了自己。
可是他的感情无法停止。这感情于他已经超越了生命的意义,不能放下也无法放下,于是他只能躲在远处不停地画着,画着心中的杨益,画出他的爱情,就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抚慰自己的灵魂,抚平心中的躁动,使内心的野兽安静下来。穆风对于他的这种行为异常排斥,认为他是画地为牢把自己逼迫在死胡同中没有了出路。可他没有办法,在人生的迷宫中他早已迷失了自己,他的身与心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他想起前几日与杨益意外的相遇心又开始疼痛。那日,他没有想到会与杨益正面相对,相对的那刻,喜悦、伤感、疼痛,各种感情交织最后只剩下沉默。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又能说些什么就被身旁的穆风拉走。他任穆风拉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不想就这样擦肩而过,那么多年的相依不应该变成这种陌路的样子,即使淡了关系也应该是像醇厚的老酒那样相遇还能谈笑过往。他转身看向杨益却见杨益停在那里,杨益的背影竟然是那样哀伤。他想追上去抱住杨益,想告诉杨益所有的一切,可他还是没有勇气坦白,只能没用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看着自己心中的爱情在那里萧瑟的模样。然后杨益开始奔跑,他紧跟着追上去,最后趴在操场外面的铁丝网上看着杨益跑过一圈又一圈,直到月上树梢,所有的人都离开回到宿舍,直到杨益仰天痛哭。他的双手紧紧抓着围墙的铁丝,因为太过用力而流出鲜血也没有减轻他心口的疼痛。
“对不起,杨益,对不起。”他轻声呢喃。他的人生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毁坏,这样残破的人生不能再去破坏杨益美好的未来。如果没有遇见就好了。如果没有遇见那他这破碎的人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这样杨益就不会有这样的痛苦。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他就好了,那一切就不会发生,母亲不会背井离乡忍受他人的白眼,杨益也不会因为他承受这样的痛苦,就连他自己,没有了那也就不会拥有这阴暗的情感,残缺的人生。
“痛哭过后就好了,”穆风伸出右手握住他的手,左手从背后抱住他,“这些总要经历的,痛苦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直到消失痕迹,杨益会走过去的。你也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为了他好,你不能心软。”
他只是默默盯着哭累了仰躺在地上的杨益没有说话的欲望。
“看,你的手都流血了,”穆风轻哄着他放开铁丝,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就要拉着他离开,“好了,我们该走了。剧情已经落幕,我们让他好好休息吧。你的手也该包扎一下。”
他固执地站在原地,不想就这样离开。
“你还能做什么?”穆风很无奈,“这是夏天,晚上除了蚊子多些不会冻死。现在的他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就是宿舍也早就锁门了。难道你想去那里陪他?就让他在那里呆着吧,我们也只能去音乐室。”
他这才任穆风拉着他离开。是的,杨益,伤痛总会过去。忘掉吧,你只是不习惯,当你走过这段路回头看的时候,就请你笑着唾弃我吧。
之后的几天穆风开始行踪不定,很多时候他只能自己呆在音乐室望着空荡的房间发呆。这段时间他好像想过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过,所有的一切缠绕在一起最后也只能打个死结,他找不到出路。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这样依赖穆风。他何其幸运,在最困窘的时候身边有人支撑,不是独自一人。
他深吸口气断掉所有思绪站起身,到了吃饭的时间了。穆风叮嘱他一定注意饮食,不能那样伤害自己。可到了食堂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他就再也无法平静了。
第二十七章
“为什么你们会在一起?”李峋来到穆风与秦菲菲面前,努力压抑激荡的情绪。原来穆风这几天的飘忽不定是这个原因。穆风如何他最清楚,他不认为穆风只是单纯的喜欢秦菲菲才接近她,很明显是为了报复杨益。这样做除了把事情搞得更加混乱之外还能有什么作用?所以他只是把目光看向穆风,他需要一个解释。
穆风只看了李峋一眼就没再说话。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他无法看着李峋一天天萎靡下去。他们还这样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能就这样丧失对生命的热忱,眼看着还没开花的生命就开始凋零。李峋的感情是痛苦的,正因为痛苦才会这样深刻,深入骨髓。人,对于快乐,如果快乐没有达到极致就会很容易忘记,可对于痛苦,即使再小也会记得很清楚,这是人的劣根性。更何况他的爱情的伤痛是那样刻骨,从刻骨的日子里渗出那一点点甜蜜,这极致的甜蜜就像罂粟一样,是意志无法抗拒的蛊惑。他明白自己无法拯救深陷其中的李峋使其挣脱出来,但至少可以成全他的所谓爱情。是的,成全,虽然这决定耗尽了他的所有勇气,但面对李峋,此刻的他真的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为什么我不能和穆风在一起?”秦菲菲表现得很镇定,这一路她看到太多这种眼神听到太多这种质疑,早就已经炉火纯青了。
“你是杨益的女朋友。”李峋就要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为什么杨益会看上她?除了胸部简直是一无是处。
“即使我是杨益的女朋友,难道我不能有其他的男性朋友?”秦菲菲把男性朋友四个字咬的很重,她一点儿都不在意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她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她是和穆风在一起,而不是那个除了运动一无是处的呆头鹅。“再说现在我已经和杨益没关系了。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满足他那恶心的虚荣心。”
李峋的怒火一下子被浇灭,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是他的青梅竹马最铁的哥们儿吗?怎么不知道吗?”秦菲菲看着呆掉的李峋,眼角带着嘲弄地笑着,“自己的朋友病了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杨益怎么了?”直到现在李峋才反应过来,杨益怎么会生病?他的身体一直壮得像一头牛,就连感冒都没得过,怎么会生病?
“都住院了,你说呢?”秦菲菲艳红的唇悠闲吐出的话语像藤蔓一样缠住李峋的心脏,使他喘不过气来。他能看到那双眼睛里的幸灾乐祸,因为杨益对她的作弄,于是对于杨益的痛苦会让她感到报复的快感。
“哪个医院?”李峋用力抓住秦菲菲的手,惹得秦菲菲疼得直吸气。他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对她说,这一刻他很感激穆风,是穆风让他看到这个蛇蝎女人可爱面具下的丑陋面孔,让杨益免受更多的荼毒。
“疼……啊……你放手,”秦菲菲用力挣扎可怎么也无法挣脱李峋的手,“我哪知道!他和我已经没关系了。”
李峋放开秦菲菲的手向杨益宿舍奔去。他们肯定知道杨益的情况。
“真讨厌,”秦菲菲揉着疼痛的手腕低声诅咒,然后转身对穆风甜甜地笑,“穆风,没事了,我们走吧。”
“不要碰我,”穆风皱眉躲过秦菲菲伸过来的手,“难道你不知道我和李峋是朋友?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说完转身离去,一刻都不想多呆。
自始至终,穆风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静静看着这出闹剧,像是晚上八点档的肥皂剧,娱乐着所有经过的路人。可笑的是自己也是这出闹剧中的一个。李峋离开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心思理会这个丑陋的女人,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必再委屈自己了。
对于秦菲菲,穆风不过是对着她笑了笑她就扒上来,想想就让人恶心。这样肤浅的感情得到了反而让人觉得悲哀。只有李峋,穆风扭头看看李峋离开的方向,幽幽叹息,只有李峋的感情,那么深刻痛苦,却又那么华丽甜蜜。可李峋爱的不是自己,永远不会改变。穆风仰头眨去眼眶泛起的雾气,继续向前方走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去夺取他人的路。
第二十八章
只不过几天没有见面,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好害怕,好害怕!李峋的心剧烈跳动,好像马上要从胸口挣脱。杨益是不是病得很重?居然到住院的程度!是不是那日操场跑过之后的后遗症?应该不会啊,最多感冒发烧也不至于病重到住院啊!还是得了什么其他的病症?怎么办?
李峋一路跑到宿舍楼下正好碰到去打饭的叶子,他连忙迎上去问叶子,“杨益出了什么事?”
“啊,你知道了啊。”叶子看着李峋因为急速奔跑而不停喘息的焦急模样感觉很欣慰,看来他们的感情没有变化,“杨益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前几天就开始低烧,之前谁都没有当回事,觉得过几天就好了,结果昨天突然严重起来,烧到四十度,我们就把他送到医院了。别担心,现在没事了,已经联系了他们家里,他妈妈正在医院照顾他,听说该出院了。”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听说杨益没事李峋的心才放下来,却对于没有人通知他这件事不理解。
“杨益不让说,”叶子无奈道,“他说怕你担心。”
李峋突然安静下来。是啊,他们的关系现在和以前不同了。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叶子抓抓头有些拘谨地询问,“我问过杨益,他说没有吵架。可我看着你们很别扭。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有什么不能说开的?和好吧,看杨益都急出病来了。”
“他是被女朋友甩了才会病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对于那方面的话题他一直很敏感,之前还能嬉笑地敷衍,但现在不能再让他们随便调侃了,即使没有恶意。
“嗯,也可能吧。”叶子耸耸肩表示无所谓,“那女人,分了更好,太虚荣了,不适合杨益。”
“嗯,我知道了。”李峋点头应道。
叶子给了李峋杨益的病房号码,他踟蹰之后还是决定去看看。虽然决定要离开杨益,可如今的情况特殊,再说同一个学校无法避免不见面,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等到上了大学,自己可以去远些的大学,没了联系关系自然就会慢慢疏远,是他太过急切地避开杨益才会变成如今的尴尬局面。
病房里杨益躺在床上睡着了,一旁的是他母亲坐在床边。
“峋来了。”杨益母亲笑着迎上李峋,“我还问杨益说峋呢,怎么一直没见。杨益说怕你担心没告诉你。”
“阿姨好,”李峋乖乖地打招呼。一个病房里三个病人再加上家属在这有限的空间显得很拥挤混乱,“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嗯,来了就好,我们也正要出院。”
“怎么回事啊伯母?居然严重到住院,医生说是什么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