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白眼眸一冷,结印出来的光圈越来越大,却迟迟不动手。
‘希宴’勾了勾嘴角,露出两枚梨涡,眨眼若天真继续问了句,“封妖术?只是要封妖吗?冤家,你对我还是有情的,对着这张脸,下不了手吧?没事,别怕,你对我下过无数次狠手了,我都习惯了。”
茶白皱眉,缓缓收回手,傻蛇也是妖……
站的远远的东皇钟忽地嗤笑一声,散发着戾气缓缓靠近,将‘希宴’逼退数步后,抚着嘴唇说道:“这世间没有人比过我凶煞了,高兴不高兴的都喜欢一口吞了,你那点戾气都比不过我,更是比不过他当年所承受的。所以,不要让我高兴,也不要让我不高兴。不过看在你想当希宴的份上,我倒是可以给点时间你。”
‘希宴’警惕地看了眼东皇钟,脸色渐渐凝重,却又扭开脸,笑弯了腰,“原来是你,想不想知道那条傻蛇对你的想法?是要他亲口说?还有你得和忘记一切的太一说清楚,万一他一个失手,我没了没关系,那条傻蛇要是没了,那就有的玩了。”
茶白神色一顿,手指颤了颤,眸光深深地看向东皇钟。东皇钟缓缓对他摇了摇头,背在身后的手暗暗结印,那是用于封印魂魄的。
嘴里接口道:“哦,那我再容你点时间,说说看”。
‘希宴’笑意盈盈地做了个捧脸羞涩的动作,点着脚尖含糊地说着,“真是难以置信,你这么个缺乏情感的人有什么好的,在我看来还不如那个一脸无所谓却占有欲强烈的太一。明明爱到想放入骨血中,却一再不承认,一再伤害,我或许也可以让他尝尝这种让人欲罢不能,欲死不成的热烈情感。”
东皇钟无视了‘希宴’语气阴狠的最后一句,毫无波动地继续靠近,又问了句,“是吗?”
原本要点头的‘希宴’忽地瞪大双眼,以极近的距离看着东皇钟冰冷到了无情的深色眼珠,那里深沉的没有任何波澜也没有任何情绪,有的只是劈天盖地的冰寒。
‘希宴’张了张嘴,喉咙嘎吱一声,僵硬地往后倒去。胸口贴着一只手掌,掌底的蓝光还在莹莹发光,原本耀眼到了极致的红色衣袍在蓝光下渐渐暗淡,直至全部都覆上一层冰霜。
东皇钟没有去接,手掌一吸一扯,将身体往茶白站立的方向抛去。
35、‘希宴’②
茶白不待息夜身体的落下,直接飞身纵起,在半空中抱住他的身体,垂眸看着圆睁的双眼内凝固的惊恐,不顾冰寒,心疼地将人往怀里搂了搂,“不怕了,我来了,对不起,让你又害怕了。”
东皇钟抿嘴看了会封印了‘希宴’的手掌,不悦地往衣袖上擦了擦,有些不明白同一个身体,为何触碰到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希宴’也算是希宴魂魄内分离出来的一缕情丝,万年过去,带着难以磨灭的执念修炼成个体,照理也不应有这种奇怪的感觉的。
望着茶白柔软了的侧脸,叹息一声,“太一,幸好我不懂情,世间情爱皆是苦,甜后会苦,苦了还是苦。不过茶白应该是喜欢上他了,一旦在心里特殊了,再给他时间接触下去,或许就在一起了。那么你的执念是否也会因此而消散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昆仑镜里苦苦等待,忍受无尽而孤寂时光,忍受兄弟侄子战友灭亡的痛楚,若是看到这样的结果,你心里想要的答案是不是就是它?”
两人没有注意到,正有大批的人往这边靠近,以服饰繁重的长老们为首,后面紧跟着守族者,全都是被祭坛这边的声响惊动而来。
茶白察觉不善的气息,并不想纠缠,抱紧人,足间一点几下飞跃,踏上佩剑就想离开,却被半空中忽然出现的老者拦在当空。
再度紧了紧怀里的人,抬高宽大的袍袖,遮上他的脸,平静地望向拦路的老者,眼神疑惑,似是在询问为何要如此?
如此坦然的姿态倒是让因怀疑而拦路的老者愣了愣,但在看清茶白的面容后,很快严肃下脸,单手挥袖一横。底下三位长老人见二长老如此的做派,也纷纷执杖飞身围了过来。
同样将茶白错认为是太一的其他长老,表情出奇的一致:个个神情紧绷,拽紧手里的短杖,恨不得上前将人驱赶走,却又不敢动作。
就像其乐融融的家里忽然闯进一位烧杀抢掠无所不干的坏人,这个坏人还是个武力值爆满,让人无法反抗,也不敢反抗,只能在心里不停唾骂。
收敛好情绪的这几人,目光一触到他怀里的红衣男子,全都颤了颤,打量起红袍上的纹饰。
看了几眼后,张大嘴巴互看几眼,其中一位还差点直接扑向茶白,错了,是扑向红袍少年。
他们再也无法计较太一是强盗还是客人,胡子乱颤,身形不稳,就像是要厥过去一般。
忽地连滚带爬地落下地,对着还停滞在空中的红袍少年拜倒,双手抬高又拜倒,三次过后才抬起糊满泪水,哭的稀里哗啦的脸,颤抖地唤了声,“可是阿希回来了?为何来了又走?是失望了吗?”
茶白没有想到这几人仅仅凭着半个背影就能将人认出,眼中闪过一道懊恼的神色,嘴里冰冷地说了句,“他不是,从这里有继任者开始,这里已与他无关。”
这几位长老虽然敏锐地察觉到死而复生的太一似乎弱了点,但东皇钟的气息却一直在压迫着元魂,虽不敢轻举妄动,也不甘于让路,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一声的冷哼,茶白怀中一空,东皇钟无奈地背身,抱着红袍少年的人已换。
这人与茶白面容相似,气势却是独一无二的耀眼与炽热,只是他的眼神十分冰寒,毫无征兆的一掌凌空挥出,刚还站立的东皇钟已半跪在地,肩膀耷拉,嘴里吐血不止。
茶白看清抢走傻蛇的是太一,而他的肩膀上立着的小金乌,就是在祭坛里照料傻蛇,教他术法的那只。
它的魂魄十分不稳定,就算太一手放在上面,依旧若隐若现。只听它哀哀地叫了声后,钻入那具身体的红色衣襟内,只露出几片快要化为光点的羽片。
太一见输入阳炎也无用,目光扫了几眼还跪在地上没有起来,一脸呆滞地来回扫视茶白与自己,再度冷哼一声,抓出小金乌扔入其中一位怀里,毫不客气地说了句,“生机,你们救它,我让希宴醒来。”
长老们疑惑地再度看了眼气势较弱的茶白与说一不二的太一,高下立现。何况之前的是不承认希宴,之后的承认了希宴,当然帮后面来的。
太一见这几人悉悉索索地嘀咕了几声后,再度警告地瞥了眼东皇钟,无视了茶白,手心按上怀中人的心脏部位。
伴随着一缕缕的金光四溢中,微蓝的光团捏出,有人缓缓睁眼醒来。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希宴’一醒来,先是对着太一羞涩地笑了笑,呢喃了句“是你么?我的太一?”
太一呆滞了会,僵硬地点了点头,还来不及冰雪消融,神情凝固,缓缓自空中落了下来。
一只骨节不那么分明的少年手,正成爪型没入他的胸口,直抵心脏部位,‘希宴’的笑容依旧无害。他如热恋的情人般踮起脚,将鲜红的嘴唇凑到太一耳旁,呵气,“我的太一,我等你很久很久了,原来你才是啊。难怪阿父不让我伤害那个弱者。”
说着似乎不满太一的胸口不流血,整只手往里又伸了伸,还搅了搅,眼珠一错不错地盯视着太一的神色,见他依旧无动于衷,生气地一口咬向他的侧脖颈,脆甜甜的声音带着魅惑响起,
“好无趣,你依旧这副雷打不动的样子,没有其他表情了?那我杀了你如何?”
太一垂眸,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他的思想和‘希宴’的想法同频了,只是方向略有些不同:竟然没有血,东皇钟都会流血的,自己却没有……。
茶白与太一的表情如出一辙,只是更像个由参与者变成的旁观者,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再与他有关。
东皇钟知道为何挨打,重新归来的太一不容许任何人冒犯希宴,不管他是本主还是附属。面色平静地擦干净嘴角的血,也收拾好了手臂,若不是地上的那摊血,也看不太出他受过伤。
没有得到回答的‘希宴’赤红着眼睛,浑身弥漫起血煞,如千万个娇小却异常凶猛的血兽爬满太一全身,一口口地腐蚀着太一。
太一没有动,盯视桩希宴’血色的双眼,抬指轻抚了上去,然后顺着鼻梁缓缓往下滑动,一贯漠然的双眼里流露回忆才有的迷惘。谁也不知道他回忆到了什么,过了好一会才清明了回来,握着‘希宴’没有插在胸口的另一只手,语气异常缓慢,却显得庄重,
“阿希,我很高兴你回来了,不再是那个将我遗忘的一干二净,只留下我一人备受情爱折磨和啃噬,他却心心念念着另一人的息夜。我也很后悔,当年没对你正面表达过任何情感……不知道现在来不来得及,也不知道你还想不想听。”
太一缓了缓,又看了会渐渐收敛了笑意的‘希宴’。松开彼此一起奔赴死亡的拥抱,将他的手点点滴滴地拉出胸口,半跪在地,额头贴在他的手背上,认真如在宣誓:
“我从来都想和你说,以父神之名起誓,只要你想要,都给你,包括永恒的生命!”
36、离开
听着太一深情的剖白,‘希宴’只是笑了笑,笑容很淡,就像是应付,完全没有久违的心跳或是丝毫的变色。
品尝到了舌根蔓延开来的苦涩味道,太一挺直着腰板,默默地重新站起。依旧是那个永远都不会放下架子,不会对他人卑微,傲视八荒四海,睥睨三界的东皇太一。
其实在东皇钟看来,太一说的如释负重,‘希宴’则听的如过眼云烟。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久的只剩下彼此的不甘与执念,甜蜜的,折磨的,可怕的,震撼的全都成了回忆,只有过去没有现在的回忆。
但就算剩下的只有不甘与执念了,太一也不会放开希宴,哪怕会延续万年前的痛苦,哪怕早已索然无味。若是什么都没了,这个世上也就只剩下茶白,没有太一了。
东皇钟按住茶白欲动的身形,对他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身体不会丢,万年情丝也无法操控身体过久,无论它多厉害,都无法替代原主。只是……”
顿了顿后,看了眼茶白的神色,见他还算配合地点头,斟酌地点了句,“只是最后回来的可能是希宴,融合了情丝与息夜的希宴。”
听此一说,茶白对着东皇钟危险地眯起眼睛,勾起红润的嘴角冰冰凉地吐出句,“你的意思是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也当自己没有了息夜这个灵宠,乖乖地回去继续修仙?”。
东皇钟却是平静地摇了摇头,“他是息夜也是希宴,你是茶白也是太一。若是希宴归来,太一必定归来。”
茶白顿时愣住,满眼的诧异与不相信。
东皇钟嗤笑一声,“你怕了吗?你不是你,息夜也不是息夜。不过你和息夜都没的选了,从你非要从昆仑镜所造的小世界带回傻蛇起,所有人都没的选了。”
茶白没有想太多,唯一的反应就是拽住东皇钟的衣襟将他猛拉过来,牙咬切齿却语气笃定,“我体内的封印是你们搞的鬼?解开封印就是变成太一?”
东皇钟没有在意茶白的忽然粗鲁,这个时候要是还能淡定,就真的抛却七情六欲,无情无感的石像了。就连伏羲可以不管任何,对希宴却是疼到骨髓里,谋划了这一切。
不过这样也好,让他们两人全都重新回来,没有绝对的实力,就没有绝对的宁静。想要安宁就得将一切都掌握在手里,牢牢握住,谁也拿不走。
如今的时机,只要不影响人类,站在巅峰的两人归来,天道也没有插手的理由。
东皇钟一根根掰开茶白的拽的泛白的手指,目露嘲讽地盯视回去,“变的强大,能掌控一切而不是被其他人牵制,不好?这样,你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你的息夜。无论是希宴还是息夜,都可以牢牢地掌控在手里,不受干扰,难道不好?还要如何好?贪心可不好,毕竟……”
东皇钟指了指天,一把推开茶白,不再说话,由他选择。
茶白看着‘希宴’迎面走来,却没有任何表情地插肩而去,额上青筋爆出,拳头捏的嘎吱作响。抛出佩剑,一飞冲天,留下句不甚清晰的话语,“要解灵兽契约,随时可来”,便径直离开。
东皇钟暗叹道:“你不要,太一的这缕执念却是要去找你的,何必想不开呢?”
跟在‘希宴’身后,一道离开的太一步步坚定,眼神不明地睨了眼东皇钟,稳稳离去。
东皇钟摸了摸犹还在暗暗疼痛的肩膀,默默地跟了上去,随后太一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太一没问的他也没说。
只是太一不问的并不代表他猜不到,不过最后他还是问了句,“那人修少年,为何不愿意回到太一?”
这下轮到东皇钟惊疑不定了,太一的性子从不会为他人考虑过什么,用句人间的话来总结,就是捏着别人的性命,任性妄为,看上的,就是自己的,他要的,别人必须给,包括感情。他可以不要,可以厌倦,可以肆意,你却不可以离开他的视线之外,就算他不要了,也必须保证时刻等待他想起,一旦反抗就是悲剧。
眼看太一黑下脸,东皇钟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他大概认为获取了力量后,世上再无茶白,只有太一。或许他还不想将过去的事再重复一遍……”
话一落下,东皇钟的压力倍增,冷汗直流,要不是羽翅璀璨,再次活过来的小金乌欢快地奔过来,一头撞上太一的小腿,滚了几圈后委屈地泪水滴答。
东皇钟毫不怀疑,太一会当场大打出手。
太一弯腰捞起小金乌,抚了抚他的翅膀,还算和颜悦色地对它说了句,“无事了,阿昽,阿希也无事了,你最喜欢的阿希叔叔回来了。”只是脸色骤冷骤暖,显得有些狰狞。
小金乌也没有害怕,睁着一对金灿灿的眼珠,歪头想了会,也不知它明白没明白。
只见它在太一的怀里打了个滚,斜着滴溜溜的眼睛,挑衅地看向东皇钟,脆啼一声拍翅落在东皇钟的肩膀上,去啄他的束发垂带,或是用尖锐的嘴喙去左右擦着东皇钟的脸颊。
东皇钟眼眸柔软地笑了笑,手指放上他的羽片,垂首亲了亲,“小殿下,能再见到您,是吾的福分。”
小金乌似是被东皇钟冷艳下的柔软惊艳了般,圆睁着眼睛,浑身僵硬,疑有一缕细小的血丝自鼻孔内拖曳而出。那表情和神态,与傻蛇孜孜不倦地凝视茶白的模样,如出一辙。
太一皱着眉,将呆滞的小金乌捧了回来,一把按下它忽然兴奋起来,扑棱着小短翅欲要扑向东皇钟的身子。
十分之不高兴地斜了眼东皇钟,再度说道“人妖毕竟有别,他纵然修成了仙,最多也是上天做个小侍从,也比不得天生强悍,无人能敌的妖皇太一。”
不顾小金乌的反抗,啪啪狠拍了几下屁股后,再度恶狠狠地吩咐了句,“你也不用待我身边了,什么时候能带回那蠢物,什么时候再决定你的去向。”
太一提留着眼泪汪汪,紧紧捂住小屁股的小金乌,冷哼一声,甩袖离去,独留下犹在擦脸的东皇钟。
东皇钟也睁了睁眼,一脸的莫名其妙:这是被发配了?
37、不悟
东皇钟寻到茶白踪迹时,茶白正一头栽在寒水湖泊那疯狂修炼,没日没夜。而许久未见的妖王东麓竟然乖乖地守在他一旁,搓着下巴,眼光灼灼似贼子。
要是换成其他人见到,怕早就一剑劈死这个有碍观瞻的,东皇钟则无视了他样貌堂堂,仙气飘飘,妖力腾腾,却做出猥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