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心翼翼地拉近距离时,希宴也发现,只要动了火苗,这小黑破鸟的注意力就会转移,时不时爪爪洞土,低头磨下嘴喙,甚至歪头瞧向洞外,像是随时会飞走一般。
哪像初闯进来就一口吞了火苗的火急火燎。
希宴顿时觉得这是被小鸟无声地威胁了,恨恨地再拍了会尾巴,闭着眼睛将火苗往那鸟嘴旁一送。
小黑鸟的眼中闪过一道幽光,但很快低头慢慢梳理着翎羽及肚腹下的软毛,又扇了扇翅膀,像是歇够了要飞走,根本不理会只要一张嘴就能咽下的火。
希宴再也顾不上面子,不想傻傻地再等无数年,哪怕只有一线的机会,遂又将彤彤的火苗往小黑鸟嘴边挨了挨,还软软地咿呀了声。
小黑鸟这才拿正眼看了会希宴,许久才在希宴着急又讨好的眼神下,慢悠悠地收翅,懒洋洋地将火焰吸入嘴内,吸完还斜睨了眼希宴。
希宴一看吃了,立马又招出一缕。
就这样,一个大爷似地不停地吃,黑黑的脸毛,小小的身躯都无法掩盖其高冷出众的气质。另一个则嘴里咿呀咿呀地招来火焰好生喂着,能有多狗腿就有多狗腿,要不是结界拦着,都要上前去捏肩膀了。
小黑鸟优雅地食用完毕后,看也不看小蛇,拍翅欲飞走,希宴心里一急,一头撞在结界上,很快被弹回了石台中间。
欲要飞走的小黑鸟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希宴,再度淡定地拍拍翅膀,只是拔高的身子忽地一沉,险些摔了下来,随着扭身重新拍翅,一个饱嗝带着几点火星从他嘴里溅了出来.。
黑乎乎的身体猛地僵直,甚至忘记了拍翅。
希宴瞪大了双眼,心情复杂地看着这家伙霸气侧漏地直直地往下坠,然后砰咚一声……
黑家伙饶是红了脸,也依旧姿态高冷地拍了拍疼麻了的屁股,然后淡定地绕着波纹荡漾的光幕飞了一圈,就像是猛然发现什么,震惊之下才出现了刚才那戏剧般的一幕。
然后他淡定地望了眼希宴,又淡定地望了眼满地的灵珠,最后淡定地看了眼若隐若现的光柱及波光荡漾的结界。
落地时白光一闪,变成一广袖翩翩的少年郎。
只见银色道袍宝光流转,鹤羽冠旁的丝涤如水流般整齐服帖。虽面目严肃、眼神冷淡,却也依旧风姿潇洒,特别是脸颊上方,眼角下方的那一抹红晕,增添了无数的引人遐想……
面色肃冷,内心恼羞的少年修仙者当看到里面那条小丑蛇,竟然扭成麻花在摇头摆尾地满地打滚,又眼带泪花,目光热切,呲牙咿呀的愚蠢模样。
就这么一比较,他的心情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最后鄙视地横了眼那条疯过之后,忽然将眼珠子黏在自己身上,傻乎乎地淌着口水的蠢蛇,问道:“应和十八天阙的囚星锁妖阵乃是上古奇阵,看你细弱又智商堪忧的模样,也不像是背负恶果的凶戾妖怪。”
被美色迷住的希宴,压根没听见对方说了什么,直接忽略了对方是个表情臭,说话也臭,占了便宜就想走的家伙,无比快速地点着头。
茶白目光冰冷地睨了眼蠢暴了的希宴,言简意赅地又问了句,“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
希宴吸了吸口水,一双碧眼闪了闪,只觉得这个装酷又装正经的家伙,真够人模人样,印象中也只有一位的气势比他强,样貌比他冷,就像是用冷淡清绝的气质生生地将面容的精致压了下去,只余气势,让人不敢有他想只余恭敬。
这样的人,就算尚还稚嫩,也依旧话冷,情冷,心更冷,难以会给人真心,你也不知道他何时会将真心给你。
呆愣的希宴缓了缓流口水的速度,奇怪着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感觉中的那人又是谁?实在想不出。但这么一来,不但神色正常许多,连口气也冷了,
“是一只疯了的鸟将我关在这,还说了很多神神叨叨的话。说什么会有人来救我出去。你会吗?不会的话,吃饱了就赶紧走吧。”
茶白抿嘴,本就没多少的表情瞬间褪去,只留下仿若生气了的冷酷脸。小蛇说的最后一句话已有数年未闻,乍一听去,自己似乎依旧是那孤苦无依,行走飘零的无名小乞儿,而不是一心想要登仙脱离凡尘苦难的茶白。
平静无波地审视了好一会希宴,才吐出句,“条件不够,我从不养宠物,更何况是连用都不能用的。”
希宴说完话后就开始惊疑不定,总觉得自己被什么莫名的情绪影响了,要是气走这人,万一要关一辈子如何是好。刚想说句软话,却听见茶白这么说,也怒目视向茶白。
茶白的眼神没有任何起伏,就像是在说一件事实。希宴被这样的目光冻到了,倔强地默视了回去,陷入僵局。
但没多会,他的神情复有激动起来,咿呀了声,“我说的话,你,你,那什么,你听的懂?后面那句话,是,是,是我理解的意思吗?道君?”
没了原先心情的茶白,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这次会来后山完全是应付完门内弟子的车轮战术后,一时不查,被几位师兄联合点咒成黑鸟,还被送入后山关在兽笼内。要不是感到一缕带着生机的灵火,也不会用丹气爆了笼子,闯到这里。
只凭里面有生机,就算再危险,茶白也会过来,况且还要靠着它来能解除咒术,恢复人形。
洞口虽有无数的脚印与滚压过的痕迹,洞内却整洁无比,唯有这条小蛇表现的太蠢,让茶白看不透。几番试探之后,便受了小蛇的恩惠,心中也有了其他的掂量。
茶白蹲身细看了会布阵用的灵珠,虚点着其中的一颗说道:“关你的那人确实没有恶意,若是隐匿了这些灵珠,你会被关到天阙倾斜,囚星湮灭,除非他本人来解。”
希宴害怕地抖了抖身子,咬着尾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无声地祈求着。
茶白专注地思索破解之法,刚抬头就瞧见希宴这样的表情,有些无语,冷冷地瞥了眼他后,继续低头沉思。
又过了好半响才道:“我中了师门最难解的咒术,唯含生机之物方可破解。你灵火中含有生机,而火克生机,你却能揉在一起。据说有一个神秘的族类,她们掌握着天地间最为神秘的生机,起死人而肉白骨这种,都只是小法术而已。”
希宴咬了咬尾巴,茫然地摇了摇头,并嘴里咿呀一声表示不知灵火里有生机的事。
茶白看了眼希宴后垂下眼帘,过于认真的脸庞显得有些冷淡,“以后的每日,你照旧供我灵火,我则为你解结界。你虽有灵性,但始终不是人类,所以你我还得定个契,受我管束,直到我不想再管。”
希宴满心满眼都是要出去,凡是他说的话,哪有不点头之理。契约也无非就和他定个灵宠的,要是定了,也是自己占便宜。因为在他不知哪来的印象中,做灵宠的,个个能力超凡,风姿飒爽,能横扫千军保护主人,甚至能面不改色地替主人上战场,还能上天入地的驮着主人去任何地方,替主人干活,勤勤恳恳地守洞府……
反正以上,希宴是一件都不会的,也就放心地先与道士定契了。
茶白讶异了会,觉得小蛇果然不简单。
不管是妖还是兽,无一例外地野性难驯,就算有求于人,也不会低头,只有彻底被打败了,才会甘愿供强者驱使,这是天性,是天衍之下的结果。只有强大到了一定境界的妖族,才会不在意契约,因为无论会受多少惩罚,都在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茶白本想选择个差不多的,但这样的小蛇却让茶白萌生出危机感,换成人类修士一生只能定一次的元魂契约。
当问及希宴的名字,却看到他摇头后,忽地脑仁一疼,赐他名为息夜。
希宴反复念叨著名字觉得很满意,小声嘀咕了句,“晚上了,当然就休息了,挺好的。”
想不到小蛇会这样解释名字的含义,茶白的脸部有些发僵,心情也颇为复杂,能做的只是目光淡淡地别开脸,不再看向希宴,掩饰住心中有些不安。
茶白并不知为何为会为小丑蛇取了个这样的名,息夜、息夜,哪是休息的意思。息夜乃杀伐果断之将星,当它升起在天阙之中,受其他战星拱卫之时,必将会有一场战鼓擂,号角吹,千军出的俩军对垒。
它并不受修仙者的欢迎,甚至有人认为此星集满了世间所有凶煞与暴戾之气。生灵的颠沛流离与凄苦只因它,是血光与不详之灾的前兆。
唯有人间征战八方的将领才会不吝钱帛、隆而重之地膜拜此星,举仪式,望得它的庇佑与护卫。
小剧场:
嗯哼,这位就是正牌攻了,还有不要吐槽作者的取名能力,TAT这样做是有理由的。
当小受喊了几声阿茶,阿白时,被小攻一剑抽飞。
当小攻喊了几声阿息,阿夜时,被小受一尾巴甩飞。
小攻黑着脸按倒小受,眼中跳火地问:为何甩我?
小受一脸傲娇外带哼哼唧唧:你又为何抽我?
小攻:……(一时手痒,那名字太欠抽……)
小受:息夜,希宴,说吧,你一介凡人为何会取如此相似的名字?
小攻默默扭过脸:……(我就是那位虐的你死去活来,让你狠的牙痒痒的,我们是认识的啊喂,不对,要淡定,要淡定,不能说,不能说……)
小受:切,后山的那些老虎该拔胡须了,竟然好的不学学坏的。
正在饿虎扑食的老虎们:TAT
小攻眼眸颤动,不知是羞愤还是激动,扭回脸,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小受的屁股……
小受大呼:呔,哪里来的妖怪,胆敢,胆敢……呜……
小攻冷笑:妖怪?这里除了你是妖怪,还有谁?
小受:呜……
7、脱困
上古奇阵并没有那么好解,就算茶白愿意耗尽修为,也未必就能。虽懂解却是一介未能脱离凡尘的修仙者,如果不是得到了个奇怪的卷轴,如果里面不是装了无数个早就湮灭在传说中的上古阵法。
所以世事就那么凑巧,就像是被安排好的棋局,在其内的人分毫不查,百态尽显。
认为终于有了名字的息夜穷开心了几日后,也不懂解阵难不难,更没问需要多长时间,因为他找到了能让自己更开心的趣事。
茶白这个人虽然不吭不哼,气质冷淡,一旦认真做事时被打断了,他的眼神就能冻死一切活物,但息夜照旧喜欢逗他,喜欢喊他茶茶、白白,小茶、小白地颠来倒去。不仅仅是因为他掩在冰冷表情下的美色,也十分好奇当他有了其它表情时,会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并敏感地觉得还是初次见到的小黑鸟,活泼可爱些,或许是因为多了那一脸看不出表情的黑毛,或许是变成了只脑仁小的黑鸟,才让茶白有了丝放松后的自然与戏谑?总之他现在是十分之不友好。
希宴咬了咬卷成麻花的尾巴尖尖,继续研究茶白。只是凝视着茶白的一双碧眼,流转间尽显水润又深情。
茶白以为息夜又在作怪了,但又不得不承认,当那小蛇专注看人时,只要对视上他的目光,就会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很久远的时候也被他这么看过,比现在浓烈的多,还多,更多。
这感觉很不好,一旦对视久了就会心痛,越来越痛,悲伤的想落泪,想说对不起。师父曾说过,自己元魂的中心有一道封印,他解不开,若要破解,唯有登仙。只是仙道渺渺,远如天上的星辰……
茶白恍惚了几回后便警觉了,觉得息夜浑身上下都藏着秘密,或许还有蛊惑人心,探究过往的能力。所以他的脸色可以说是冰冻三尺,眸光也是铮然如剑出鞘,抿成一线的薄唇更是明明白白地表达了不悦,却依旧敌不过息夜毫无遮拦的热切目光。
这日茶白再度展开卷轴对应着天上的星辰,在地面上写写画画,仰头确认。
息夜则依旧咬着尾巴,紧盯着茶白的挺拔背影与伸展有力的腰部,欢快地流着口水,深深觉得茶白穿什么都气质卓越,无论是不染纤尘的广袖道袍,还是今日这贴身紧腰的深色劲装。劲装上还流转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怎么看都是一件宝物,就连背负在后面的那柄剑都因他而无与伦比的霸气。
茶白没有去管息夜的肆无忌惮,蹲着身,垂眸细看卷轴上出现的越来越频繁的年轻男子。此男子人身蛇尾,身穿红艳繁复的祭祀服,双手高举,仰头望天,无数悬铃红线铺展在身后,似是在祈祷。
再静待片刻,茶白结冰的眼珠子里闪过一道锐光,果不其然,男子人影散去,浮现的依旧是那么几句话:
天地之数、万物生存之数,五行之数、大衍之数,动静之间皆有生机。万古凶阵周天星斗大阵之所以能破解,便是用了无尽的生机。
字体隐没,刚才那人身蛇尾之人再次出现,只见他背朝天,伏倒在血珀之中不知生死,而他的身旁还有一团黑气张嘴狞笑着扑向他。
茶白还来不及收回目光,心脏忽地一疼,丹田之内的灵气随之翻涌,内里有一团白气像是被什么吸引了,疯狂地左冲右突,寻找出路。
当灵气再也压制不住这团自息夜火焰里剥离出来的生气时,生气一经脱离掌控,便逆着经脉快速游走。而灵气也倾巢而出,自发地追逐着生气。
就这样,茶白什么都来不及反应,直直跪向地面,就像跪在那蛇尾之人面前。
不消片刻,天雷自辰光柱内劈下,并没有往息夜身上去,而是透过结界劈向茶白。
息夜眼神剧颤,放大的瞳孔内倒映着茶白承受天劫的场景,再笨也明白了茶白为何一直拖着不肯动手,而且今天的装束还如此的特殊。一次次疯狂地用蛇尾拍打结界,却又一次次地被弹回。
嘴角溢血的茶白,双眼灼灼地盯视着卷轴,展颜一笑,仿若白雪凌冽中含苞待放的红梅,带着几分难言的热切与艳丽。
卷轴上的人首蛇身乃是女娲后人,女娲掌地,是一切生机的来源,这个族类神秘又强大,自上古时期就存在,备受人类崇拜与敬意,是人类的守护神,而生机就是他们掌控的东西。能让万物复苏、繁衍,能让万物保存冬来时的种子与粮食,是艰难下的一线余地。
有得必有失,就算失去的比得到的多,茶白也是认为值得的,就算多年的修为不受控制:就算自己不过是个被算计的容器,只为了等待这一刻,也是值得的。因为终于追寻到了上天入地也无法求的东西,抓住了,就不会再放手……
茶白背手抽剑,依旧冰冷地望了眼关在结界内息夜,手指不停结印,放任生气带着丹田内所有的灵力奔腾而出,修为也随之一层层地倒退。
劫云只迟疑了会,在快要散尽时再次重新凝聚,依旧一道又一道。当第六道落下时,茶白的修为与生机终于借着落雷,轰然撞破了结界,光屏砰然碎裂成点点星辉,四处散开、消失。
息夜不知道雷落在身上痛不痛,也不知道茶白能不能挨过去,只觉得他的动作依旧不忙不乱,帅气的很:右手握一颗珠子,念念有词,左手稳稳地挥剑,气定神闲。唯有嘴角不停溢出的血液与冰消水溶般的眼神,泄露了他的真实情况。
或许剑已有灵,颤动间哀鸣不断,像是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在断裂的那一霎,刺目的白光带着无可匹敌的剑气爆出,直冲云霄,最后为主人挡下一道落雷。
茶白望了望天,依旧紧握着只剩下半截的剑身,将手上的珠子抛向天空,又将地上的卷轴勾起,踢向息夜。没有看向慌张勾住卷轴的息夜,也没有说话,吃力地将仅剩的灵力全部注入飞天的珠子内,灵台空蒙。随后,凡尘间的往事就如一朵朵幻开的莲花,在他的识海内绽开又掉落。
息夜甩尾勾住卷轴的的丝涤,恍惚间,忽感到身体一烫,有股磅礴的力量带着熟悉的气息冲入心脏部位,缓缓浮上空中。
被天道问心完毕的茶白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是卷轴里出现过的那蛇尾之人,就漂浮在眼前,随手可触。只是他那一头紫黑色长发如飞舞的狂蛇,眼神也是带着刻骨的恨意,嘶声吼叫,“太一……为何要如此待我?我恨你,恨你,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