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说没有的话,那就早点起来,先和丫儿去把结婚相照了,然后就去通知亲友吧。我点了点头。妈起身出去之后,我给晨辰打了电话,告诉他我结婚的事情,声音很平静。他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到时候会早早的回去。你放心。我点了支烟,觉得现在其实我已经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和丫儿照相是两天后的事,我们到了一趟省城,整整花了一天时间。回来就已经夜里,在她们家她给我做了饭。那热气腾腾的感觉,真好。而且第一次,我觉得女生做的饭分外好吃。我吃的好饱,她似乎很高兴。我说我明天开始就要去通知亲友了。她问我请帖写好了吗。我说都是体积的亲友不用那些。她点了点头,我看了看时间,跟她说不早了,我回去早点休息。她起身给我拉了拉羽绒服的拉链。我就想起来今天在省城拍婚纱照的时候,她好几次给我整理衣服的情形,又想起了在北地诗阳同样的情形。我下意识地觉得我其实不该去想诗阳了。我要结婚,成为面前这个女人的丈夫,就该真心一致地对她,起码要好好过日子。把我尽可能多的心思都用在她的身上。可是诗阳,我要怎么样安置,怎么样安置。是把他当成弟弟一样,还是把他当成什么,还有我对诗阳的,吴莘的那些纠结和爱恋,要怎么样尽快的收拢。丫儿问我你在想什么。我笑了笑说没事儿,快回去吧,别着凉。她说你也是。
我去了那片桃花林子,很安静,远处的公路上偶尔过来过去的车辆的灯火像是一个打着灯笼找不着路的甲虫,在夜里着急发狠地四处乱爬。这个时候给我的感觉像是如临大敌,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好些都没什么头绪。说实话这些都不担心,我只担心我即将走进的那种暖和却陌生的日子,那种没有空气和活力的境遇。乱七八糟的想了好多,觉得远处来了人一样,我就骑车往回走了,也觉得有些冷,该回去的时候来了。觉得有些好笑,当时迫切的需要来到这里,来到这里之后又发觉天的寒冷和夜的漫长以及烦乱,无聊,寂寞。我要是早知道我来这里最终是必须要回去的话,我当初还来这里来做什么。但是分明记得,我是很想来这里的,任何时候。身后刚才呆过的地方有人远远的拿着手电筒朝我这边照着。手机响了,是母亲问我在哪,我说在往回走的路上。母亲说快回来吧,刚才给丫儿打电话,说你出来好久了。我嗯了一声。丫儿的电话就来了。我说我没事儿,快回去了。她就猜到我到了哪儿。问我那么黑一个人你怕不怕。我说不怕。或许她是想问我为什么到的那儿吧。夜好冷,看到家门的时候,我忽然这样觉的。
……我在心里,给你找一处地方……
第 98 章
那是忙碌过后的一天夜里。到了房里看到母亲正在烧香,看到我进屋就笑着让我过去烧香磕头。墙上挂着的是一幅白衣观音像,下面是一张供桌,放着一尊白瓷塑的观音,前头是一个绿香炉。两旁点着两支白蜡烛。她在蜡烛上点着了香火,轻轻摇了摇,冉冉地弥散开几缕烟氲。把香交给了我。我说我。母亲说不许胡说。我就照着母亲的样子程式拜了三拜把香插在香炉里,磕了几个头。扭头看着母亲,想不出她是经历了那样年代过来的人,许是无论怎么样的人,经过越多,年岁越大,越会觉得有他们自己的神明在冥冥之中安排和措置人的好些事情一样,母亲日夜祈祷的是不是就要在她眼里眼看着变成现实,我不解的是假若神明有知此刻又如何看待我这样复杂纠结的处境。
饭好了之后,父亲还没回来。我给母亲先盛了一碗。我们家的灯还是那种白色的节能的灯,散着白色的光,在冬天看着会有种冷冷的感觉,我总是还很怀念之前那种黄色的电灯泡的样子,橘黄色的灯光,让你觉得很温暖。我喝了一口,一股热线滚烫的一直于腑内往下垂直延伸。好舒服。我问母亲这几天累着了吧。她说还好,能看着你们把终身大事办了,我是很踏实的,这干劲也和年轻的那会儿一样,使也使不完。我说你和我爹吃了饭早点歇着吧。她嗯了一声。火上水开了之后,我给爹泡了热茶就过去歇着了。
这几天陆陆续续的从外头联系结婚时候用的家伙,杯盘碗盏箸,枣米豆粉肉什么的,还有好些大件的我白天的时候已经联络了村里的儿时同学,因为丫儿那边就她和她妈,虽说有亲友邻里帮着,但那些笨重的需要租赁的东西都是我这边同赁两份,这边放了然后一同去丫儿那边去弄。还有婚事用来做饭的大锅和霸王灶都是父亲叫了人两边砌的。第二天我叫了人去丫儿家里送租赁的大铁锅和蒸红枣糯米用的大铁笼屉。丫儿给他们发糖发烟倒水什么的招呼着,像个当家的女人,和我妈妈似的。回来的路上他们都和我说丫儿长得挺好看。我心里除了欣慰更多的是说不出来的感觉。忙乱了差不多半个月。舅舅那边给打来电话问我七辆小车迎亲够不够,都是清一色的红色小轿车。我说咱们不用讲那排场了,舅舅说这事情不能马虎,人生大事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你能将就新娘子就出嫁一回。让我别管了这事儿,都听他来安排就好。我每天夜里躺下都在想着还有什么事情没准备好,第二天该做什么了。还有哪里没考虑到的。丫儿说婚纱摄影的地方给她打电话让过去取结婚相册。我问她你那边忙吗,她说忙。我说那我去取吧,大冷天的。她说我和你一起去。我说你不嫌冷啊。她说我就是想早早看看咱们的照相。我就笑了。从省城把婚纱照取回来之后,夜里她和我到了我家,一起商量挂在新房的哪儿合适。然后和爹妈坐在一起看那婚纱照,她一五一十的给他们说着当时照相的过程中有趣的事情。逗得爹妈哈哈大笑。
妈妈说吃了饭再回去。她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去忙活夜里的晚饭了。妈妈说都弄得差不多了,让她坐着。她说没事儿,让父母和我看照相。饭后我把他送回家,路上我跟她说这条路我都记不清走了多少趟了。她说我这是第二次到你家。我说马上就可以一直在一直在了,这里也将成为你家。她问我你觉得幸福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说就和刚才咱们一起看照相,一起吃饭的时候一样。再多一个小宝宝。她说我妈也等了一天了,咱们回去跟她看看,我说没问题,待会儿,我来和她说咱那次照相发生的那些笑人的事情。到了丫儿家里,她妈妈已经做好了晚饭,问我们吃过了没。她说在连晨家吃过了。我问她妈妈那张大照相挂哪儿。她和她妈妈商量了一下说是就挂在这间屋子东边的墙上。她给我找来了钉子,我挂好了之后她说这样我妈可以每天看到。她妈妈对我很满意,我能感觉到,而且有什么好吃的都拿出来给我吃,就当我是个小孩子一样。很可爱的一个老太太。
在这期间晨辰经常给我打电话,我事情怎么样了,准备到哪儿了。我也问问他和诗阳在那边的情况,不过诗阳没怎么给我打电话。我也想好尽量的收拢对诗阳的感觉,慢慢的埋藏在心里好了。毕竟生活在这样一个现实的生活中,生活的车轮就和浩浩荡荡的河流要流经每一个人的身上。谁也没法全身而退。只能过着当下能够的最少损伤的生活。我经常想,要是等到晨辰也到了我这样的年纪,父母催他结婚,他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说服父母让父母准许他和诗阳两个人一起过幸福的生活。这些工作,要是杨洋当初不出事的话,或许会由晨辰去和父母沟通。幸福啊幸福像是一个滑头的苹果,让你把握不住,需要来个帮手帮你一起小心捧着。而且这个帮手是你非常得信得过得人,这样即便这果子在你们之间滑过来滑过去也不会担心失了手,失了幸福。虽然这样问没什么现在而言已经没多大意义,但是那天我还是在电话里问了晨辰,我问他要是当初杨洋没出事儿的话,我和诗阳的事儿在父母这边你准备帮我做点什么不。他说我没想过那么多,杨洋一直劝我,她说的我都懂,但是我说实话,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们这样。所以也没准备帮你做什么,我唯一能帮你做的,就是在父母面前替你保密,但我内心里还是希望你过大多数人的生活。我问他,就和现在这样对不对。他说没错,就和现在这样。我问他那现在换成了你,到时候父母指定要你结婚,你希望我活着觉得我能给你做点什么在父母跟前。他说我没指望你做什么,我的幸福和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去和父母说,假设不行,我也不会让你掺和。我问他,那你觉得,抛开一切不说,咱俩应该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相处,以什么样的感情去看待我们将来人生路上的好些波折。他说你是我兄长,我是你弟弟,这血缘关系是无法选择且既定的,但是我们要过的是不一样的人生,你有你的一辈子,我有我的一辈子。从小一起,但是慢慢的终有一天会长大,离开到属于我们各自的远方去寻找生活,家的维系可能只是因为生身父母的缘故。我觉得,我彻底的不懂这个人了。我觉得我想问他要回我的爱人诗阳来。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隔阂还是因为些许的不值得。我觉得我付出了好多,我觉得我想不起我付出了什么。或许更多的无奈和自我交错在一起,已经看不到自己已经开始并朝自己走来的一路的蹉跎。
……镜花水月何从影,聚散因由不是风……
第 99 章
兜里揣着钱,是要和丫儿一起买戒指去。丫儿说别买了。我就笑。我告诉她好歹是结一回婚,不买看着也不像个样子。她说咱们借这个空儿,出去玩儿一天,戒指的话将来再说吧。我点了点头。问她想去哪儿。她说县城在西边,省城在北边,东边和南边没怎么去过,咱们到没去过的那边去。我就骑车载着她往东边走。我说我上初三的时候和晨辰一个冬假的黄昏往东边走过,当时就是玩儿,因为是步行去的,所以没走了多远就回来了,我们到过东边最远的地方是那个小村子,站在村子的中间,东南西北各超不过一百步去。小极了。那个黄昏我们一人花了一毛钱在村里的一个小卖部买了一支铅笔,当成我们来过这里的留念。那个村子的东边被一片杨树林子围拢着,不知道再往东会是哪儿,暮色下来的时候更觉得无限的神秘和辽远,但是当时怕迷路一路飞跑的回来了。后来再没去过。她说再往东再往东经过了交界的地方就该是榆次了。我说现在那里好像开发成旅游的地方,也开始不安生起来,闹得慌。他问我你去过吗。我就想我的二十多年有没有去过那里,或许是去过的。
她按了一下我的衣兜,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你的烟卷儿快掉出来了。然后问我是不是一直抽烟。我说毕业之后才开始抽的。她问我抽烟是什么感觉,我说最先抽的时候会觉得头晕,然后嘴里辣辣的,慢慢的就没感觉了,慢慢的就离不了了。我问她我们要一直往东去吗。她说随便吧,反正出来玩儿,难得两个人在一起呆会儿,斯斯文文的说会儿话。我说将来有的是日子。她问我,你将来还出去吗。我说不出去了吧,累了感觉,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我问她当初没出去念书,有没有后悔。她说没什么后悔的,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境遇负责,我家的条件就是那样,况且我出去了,没人管我妈,她一个人会孤单。她路上问我来我我们村闹洞房的习俗厉害不厉害。我知道她是那种生性腼腆的人,就和她说有我在你担心什么,况且早晚也就那么一会儿,忍忍也就过去了。他们都知道我,不会很出格的。她问我他们知道你什么。我说我是个正儿八经的人,不会跟他们打闹,从小到大都是。她说我也想起来你上初中那会儿总是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的那种感觉。我说我这个人很古怪的,朋友很少,能聊得来的也不多,所以我宁愿自己一个人做点别的事情也很少跟他们搅合在一起。觉得乐不到一块儿去。
她回头看我们远离了的地方,跟我说咱们已经离开很远了,你的村子都那么小了。我说现在好多树都砍掉了,我还是喜欢小时候野外种满好多树的感觉。现在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所以才那么大的风沙。她问我现在最想做什么。我说要是可能的话,把老宅子好好的翻盖一下,然后就真的安安静静的过日子,跟桃花源记说的那样。她说我都忘记了快,我就靠着记忆给她念着“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她说你的记性还蛮好的,我说往下的就记不得了。她让我给她说说高考出去之后的事儿,我就从那年备战高考的时候给她说,说到暑假收到录取通知时候的激动,然后自己一个人开学时坐火车背着铺盖去北京找学校,一个人报到,以及后头的军训,我们班的人,我念的系里头的事儿,有段光阴我就随机的跳过去了,那最好的时光,毕业之后留在北京和葱儿找工作的那段日子,后来到了顺儿他们家,在人才市场遇到诗阳,再到晨辰高考,接上我在北京这一年多的日子,中间的几段事情悲伤的,快乐的,我都省略了。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她和我说起在初中的时候有几个女生悄悄喜欢我的事儿,我说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会儿我都不在这些事情上留神,也不知道每天都想些什么。
她从兜儿里掏出来糖给我嘴里塞了一块,我问她从哪儿买的,她说她妈妈买的。我问她你理想中的男人是什么样子的。她说也没什么标准,人和人是很奇怪的事儿。而且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上简直是遍地姻缘,就看谁和谁最先遇上。我说听我妈说你挑人挑的很细致,所以才到现在。她就笑了。说媒人在夏天的时候第一次上她家说起这门亲事的时候她就知道是我。我说那会儿还在北京。她问我怎么没在外面找。我说要是不准备回来的话,没准儿就在外头了。她说听着有些姻缘天定的意思。我说好些的缘起缘灭,说不亲会延续出的是一段良缘还是一段孽缘。她说那些事情,谁敢打包票。忙忙碌碌的,和蚂蚁一样,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情,活好每一个当下就算好的了。过了好多村庄,我们走的都是乡间的小土路,很安静,她有时候会看到野兔子,然后拍着我的背愉快的告诉我。我感觉有些出汗了的时候停了下来,说咱们歇会儿。她说我载你,我说还是我来,歇会儿就好了。她问我我沉吗。我说沉。她说骗人。我就笑了,问她还有糖吗。她说有。我点了支烟,她问我什么感觉,我说你抽抽就知道了。我只当是说着玩儿,谁知道她真就拿过去抽了两口,奇怪的是居然没呛到咳嗽。我觉得这个女孩儿还是很天真无邪的,跟蚊子有些地方还蛮像,我问她怎么样,她说怪怪的,没什么意思。她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婚了。我说我也没想到。然后她拉了拉我的手,我敏感的躲了一下。她看着我一阵不解。我伸手过去拉着了她的手,陌生且热乎乎的,我觉得只要一直拉着这陌生或许会慢慢的熟悉起来,在很长很长的以后里头。我说难为你了。她说你说什么。我说怎么可以不去买戒指。她说你就和你妈妈说我不喜欢那些珠光宝气的就行了。我说好的。此时太阳正午,她说有些饿,我说咱们回去。做好的吃。我就觉得十分的舒畅,希望将来一起的时光,都能够像现在这样单纯,恬静。褪去了生活的苦和生活的恼。像两个最初无知无识的孩子,延续永年。回去的路上只能听到自行车响动,我们都没怎么说话,我不知道关于结婚她准备好了没,像是一段自由滑翔的缓冲时光,带着我们在寒冷却明亮的光下行走。要去既定的那处地方。
……逐渐。靠近。像是。爱情。……
第 100 章
夜里我几乎没睡。那种感觉新奇又害怕。我想来想去最直观能够准确说清的是烛影摇红四个字。而非洞房花烛。闹洞房的人都渐渐的散去了。我的心里还踏实不下来。昨天一宿几乎没睡,没睡的心和今天有些相仿有些不同。昨天晨辰是回来了的,诗阳依旧没有回来。我夜里困意全无,就去找晨辰,外头也有好多通宵忙乱的人,晨辰也在外头忙着。我要和他说什么,却被母亲叫走了,让我去躺会儿,然后她到时候把我叫起来。一起和迎亲的车队去丫儿的家里。晨辰半夜给我送来了几个煮熟鸡蛋,我塞给他一个。我们就在那儿坐着剥皮儿吃了。他嚷嚷着好干,说我去弄水喝。我问他几点了,他说三点。说完外头有人放炮仗,喊了一声红枣糯米蒸熟了。好像回到小时候,有时在凌晨听到的这种叫声。那会儿估计母亲和父亲也经常听到,并一直盼望着我和晨辰快快长大,听到这一声吼,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传出去到村里的每个角落,让每个人听到。他们终于盼到的这天,对我而言却觉来的十分突兀。像不是我的婚事。母亲过来说洗漱一下,你俩穿衣服吧。我的衣服是和丫儿之前出去买的西服,晨辰也是从外头他自己买回来的。他穿衣服,我就想他那身衣服是不是诗阳帮着选的,我不知道这件衣服上停留了诗阳多少的眼神,千里万里的通过晨辰给我带了回来。他转身向我,问我怎么样。我说很合适挺帅的很和新郎一样。说起新郎,我就又回到当时杨洋的那会儿,感觉要是杨洋还在的话看到晨辰现在的模样心里会美成什么光景。好些的世事难料断断续续的光顾着我们如履薄冰的人生,让人每时每刻猝不及防。晨辰说了句你才是新郎,我就被拉回到现在的光阴中来了。他看着墙上的婚纱照相对我说,挺好的。我笑了笑告诉他要不又能怎么样。他是要和我一起去迎亲的,还有我幼时的一个同学当伴郎。出发的时候按着乡俗帮忙的捧着一个捧盒里头用红纸铺了上面放着几摞磊好的一元硬币让我伸手去抓。我尽力多抓了些,然后放到捧盒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