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遥当时的回答是:“走大门还要通报,翻墙多省事,距离近嘛。”其实他根本就用不着通报,但他就喜欢只有自己才能翻墙入院的‘专属特权’。但也只有他会翻墙入院。
“朗宇——”叶归遥敲着窗户。没办法,从小他就习惯去君朗宇楼屋时走窗户。而且还是君朗宇卧室的窗户。
吱——
君朗宇蹙眉问道:“你有什么事?”这么喧哗,要知道君朗宇喜静。
叶归遥匆匆跳进来,神秘一笑道:“朗宇可是来了好运。”
君朗宇没问,却说:“桃花。”他虽身处桃树之中,但从小就对桃花熟悉非常,连风干的桃花瓣也分辨得出。
叶归遥笑着从背后慢慢拿出香囊,腾的拎到君朗宇面前,挪揄笑道:“这可是一名很美丽的女子托我带给你的喔。”
君朗宇没接过香囊,冷冷拒绝道:“归遥,你知道的,我从不乱收女子所赠之物。”
叶归遥委屈道:“朗宇……”
“好了,”君朗宇却打断他,用手拂了拂飘起的鬓发,眼角含笑,道:“归遥,伯父刚才来跟我说过,让我教你读书,我已经答应了。”
叶归遥像雕塑一样凝固了,手中的香囊被风微微吹动。
“娘~你不能抛下我~!”已经十九岁的叶归遥还像四五岁的孩童一样缠着娘亲。
“唉!遥儿,你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缠着娘了。”叶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摸摸叶归遥的头道。
叶老爷和君朗宇在一旁满头黑线的看着这娘俩'生离死别'。
“咳咳——”叶老爷首先咳了咳,清嗓道:“夫人,遥儿也不是去哪远地去,只是住在阿宇那里而已。”
叶夫人眼泪一抹,带着心疼道:“我知道,但看到遥儿这么痛苦,我,我就难过。”
君朗宇沉声道:“既然不愿,那以后就不用来君某小院了。”
叶归遥立马收敛脸上悲切之情,站直身子,朗声道:“我决定了!要和朗宇重温旧日。我去收拾东西!”一眨眼,人就不见了踪影。
开玩笑!君朗宇一但对叶归遥用到'君某'两字时,就说明君朗宇真的生气了。叶归遥还不赶紧讨好君朗宇?
第五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夭》
叶归遥无聊的手拄着头朗朗念着诗经,而后转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君朗宇手拿《杂·志经》没有看他,粗略解释道:“指女子出嫁。”不是他不尽其责,而是叶归遥对男女之间的事根本不懂。别看他一副天生就很有女人缘的样子,知道什么是桃花运,但那也仅仅只是知道而已。其实他除了自己的亲戚、服侍他的丫鬟,还有君朗宇这边的亲人外,就没有实实在在接触过其他女人。
“哦——”叶归遥长哦一声,把视线又转回到枯燥的书页上。
春日的午后,阳光暖暖地从窗口向屋内窥探,和着清风,远处飘来清脆鸟鸣,拂过脸颊,唤醒沉寂在上一季的活力,有风,微凉,却不让人感到懒惰,舒适得恰到好处。
“呀!”叶归遥突然惊叫一声。
“怎么了?”君朗宇看着叶归遥从怀中拿出他没接受的香囊,面色一冷。
叶归遥苦恼的撑着头,看着一看就知道是用心做的精致香囊,转头向君朗宇哀求道:“朗宇~你还是收下吧。”
君朗宇早已收回视线,看着书页淡淡道:“是你自己收下的,不关我事。”
叶归遥哭丧着脸,道:“这香囊是那日桃花林中你帮忙拾巾的女子给你的谢礼,你就收下好不好?我毕竟答应了佚依要亲手交给你的。”
君朗宇轻声道:“佚依?”
“嗯!她的名字叫佚依,看起来好像对你有意思。不过我觉得她和你还是蛮配的。”虽然叶归遥不喜欢读书,但郎才女貌还是明白的。
君朗宇云袖一扫,眼帘不抬的说:“我对这种事没兴趣。”
叶归遥怜叹道:“朗宇啊!好不容易有个女子送东西给你,你还不知道珍惜。”
其实君朗宇长的脱俗逸仙,面如冠玉,如果与叶归遥相比,那就是俩个极端的人:一个如下凡仙人,一个如魅众邪君。只是叶归遥给人的感觉是邪魅惑人,而君朗宇给人的感觉是清贵高雅。所以有许多女子都芳心暗许,但没有一个人敢直接许物给君。
过了一个月后,叶归遥只觉得过了漫长的一年。好不容易他表妹一家来家里过年,终于不用天天守着书本了!这是叶归遥最觉得幸运的事。喝酒被限制,是因为君朗宇不让他喝酒误学。每天早起晚睡的读书,比练武还要累人。
“蝶儿——!!!”叶归遥一把抱住叶蝶,差点热泪盈眶。
叶蝶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还是发挥出女人的母性来,像哄小孩一样拍着叶归遥的背,哄问道:“表哥,怎么了?”
叶归遥用手背假意抹泪,表现夸张的说道:“呜……没什么,你们来就太好了。”
叶老爷在一旁戳破他的夸张道:“阿宇教他读书。”
叶蝶松了口气,老成的拍拍叶归遥的肩膀,笑道:“朗宇哥哥是有点严厉,但这也是为你好啊表哥。”
叶归遥一脸委屈的说:“你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我说不过你们。”
“哈哈哈……”众人都被那委屈逗笑了。
进了大堂,叶归遥依次向长辈们讨要压岁钱。长辈们都宠溺的准备好给他。叶蝶嫌弃的说:“表哥你都那么大的人还要压岁钱,我都没要,你好意思要。”
叶归遥收好自己那份,抬头回道:“只要还没满二十岁我就可以要,你自己不要,那我要。”然后又把君朗宇那份收好。往外走去,高兴的说:“我把朗宇的这份给他,然后再去向君伯父要压岁钱去!哦!对了!叔姨他们也应该来了,那……嘿嘿——”
叶蝶翻了翻白眼,问天无语。谁能告诉她,她怎么会有这么孩子气的表哥啊——?!
叶归遥突然回头向叶蝶问道:“哎,你要不要?我帮你领。”
叶蝶终于忍无可忍的喊道:“滚——!”
第六章
院落里,桃树下——
“给你!”叶归遥开心的像分享糖果的孩子。
君朗宇轻轻勾了勾唇角,双手接过叶归遥手中的红包。其实他从九岁起就没有要过压岁钱,君俩老又欣慰又担心的说:“宇儿长大了。”但叶归遥还是每年会向叶家讨要君朗宇的那份,然后拿给他。君朗宇只是笑笑接过去,而后妥妥贴贴的收好。
看君朗宇沏茶是种享受——焚香,洗杯,落茶,冲茶,刮泡沫,倒茶,点茶……动作如行云流水,一举一动透着一种骨子里的雅致与幽美。
叶归遥拄着头歪歪的看着君朗宇沏茶,略带稚气的脸庞天真得好像一个孩童。待茶泡好,叶归遥喝了一口,朝君朗宇道:“朗宇,晚上我们出去玩吧。”
君朗宇看着他,淡淡的问道:“晚上不是要陪家人一起吃饭吗?”
叶归遥怂恿道:“没关系的。反正过年有好几天嘛,我们只是今晚出去玩,好吗?”
看着叶归遥眼中的期待,君朗宇抬杯遮住了嘴角的轻柔,颔首。
过年的夜里,当属街上最热闹!俊郞佳人,游人如织,而且还有烟火晚会。这当然少不了叶归遥了!虽然君朗宇喜静,但还是每次都会陪着叶归遥。
叶归遥像第一次逛街般的左瞧瞧右看看,每个摊位都要去游一遍。但君朗宇跟着却毫不费力,早已习惯性的伴着他。
“还我!”“什么啊!这钱袋是我的!”“明明是我的!”“别抢!这是我的……”
“咦?朗宇,我们去瞧瞧!”叶归遥拉着君朗宇忙挤进人群。
叶归遥专注的看着面前的'好戏',而君朗宇依旧淡淡的。
“那你说这里面有多少钱?”玄衣男子扯着钱袋尾问道。
对面的男子一下说不出话,眼珠子左顾右盼,突兀用力一扯,拔腿就跑。这种举动无疑是承认了钱袋不是他的。
那玄衣男子踉跄绊了下,根本来不及追。忽然,眼前黑影一闪,再站定时,抢他钱的人已被抓住。
叶归遥一手抓着抢钱男子的衣襟,一手把钱袋拎到玄衣男子面前,大方一笑,道:“你的!”
玄衣男子有些呆愣地接过钱袋,而在这时,那抢钱男子一旋身,丢下外衣急忙冲进人群里,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叶归遥作势要去追,却被玄衣男子拦住。那玄衣男子温和笑道:“兄台不用去追了。那人也许是有难处呢,得饶人处且饶人。”
叶归遥看追人无望,便摊手释然笑道:“好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嘛!”便摆手作别,然后走向君朗宇。
君朗宇淡淡看了眼玄衣男子,对叶归遥说道:“走吧。”
叶归遥笑着答应一声:“好。”
看着他们就要走,玄衣男子忙问道:“多谢兄台帮忙,敢问兄台姓名?”
叶归遥转头笑道:“叶归遥!”便跟上君朗宇,再度摆摆手道:“再见——”
玄衣男子露出笑容,看着手中钱袋,带着趣味的念着,“叶归遥……”
漫无目的的走着,叶归遥兴味的到处乱看。
君朗宇带着笑意道:“你故意。”用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叶归遥挑眉道:“知我者朗宇也!”
像把喧闹尘世隔绝一般,君朗宇微微一笑道:“为什么?”
叶归遥露出孩子般的顽皮,扭头调皮一笑:“如果把人送到官府我还要上堂做证,多麻烦呀!而被告'不小心'跑掉了,那也没有办法。反正钱物归原主就行了嘛。”
君朗宇抬袖失笑,染得繁星更加明亮。
叶归遥看着君朗宇的笑容,真心道:“朗宇笑起来真好看,应该多笑笑。”
第七章
“君公子!”后面传来女子的喊声。
两人回头,原来是佚依。君朗宇的笑容早已回归淡漠,不用看一脸难堪的叶归遥,便明白是他告诉了他的名字。
叶归遥赶紧向君朗宇介绍道:“朗宇,这位是佚依姑娘。”
佚依端柔的行了个礼,温婉的声音轻柔道:“那天多谢君公子拾巾之举。”
君朗宇敛眼道:“姑娘不必多礼,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知姑娘可否与君某到清静点的地方一叙。”
佚依感到微微诧异,但想到那桃花香囊,脸就像染上脂粉一样红。含蓄的点点头,羞涩道:“好。”
但其实君朗宇根本就没有收下。
叶归遥斜靠着树,无聊的左手抱头,右手玩弄着柳枝。离得远而且吵,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在阴影里也看不见表情。叶归遥撇撇嘴,还说没兴趣,其实很高兴吧。朗宇也真是的,大大方方承认就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叶归遥还以为两人会不舍的要聊好久,却只是一小会儿。君朗宇走向他,经过时提醒道:“走吧。”
叶归遥满腹疑惑的跟上去,问道:“你就这么走了?人家一个女子,你起码要送人回家吧?”
君朗宇道:“她不是单独出来的。”
叶归遥接着道:“那你也应该送送人家。”
君朗宇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叶归遥,疑惑问道:“我为何要送她?”
叶归遥了然的笑笑,搭着君朗宇的肩,颇有语重心长的味道说:“朗宇啊~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就算你喜欢佚依姑娘也可以大方说出来,我做兄弟的绝对会力挺你的!”
君朗宇拨开他的爪子,淡淡道:“佚依姑娘很好,但我并不想和她在一起。”
左眼下方,一粒精致的朱砂。缀在白皙的皮肤上,似红梅花瓣落于白雪,令人心惊。叶归遥曾在书上看到,眼下的痣,皆为泪痣。此人或命途多舛 ,或为爱落泪。
叶归遥没来由的问了一句话:“那你想和谁在一起?”
君朗宇定定的看着他,忽而一笑。天地间,桃花万千绽放,迷朦了谁的心……万丈红尘皆在这一笑中,纷碎湮灭。
许久,君朗宇缓缓道:“一个答应陪我看遍世间桃花的人。”说完转身走了。
叶归遥看着君朗宇的背影沉默了半响,苦笑了下,轻声自喃:“你这要求挺高的,我上哪去找啊?”
等到人都走了之后,佚依慢慢踱步到巷口,柳眉轻蹙,眼神幽咽怨惑,望的人不是君朗宇,而是叶归遥。
第八章
一天,叶家晚饭桌上——
叶夫人宠溺的看着叶归遥道:“遥儿,你这个年龄早该成亲了,有喜欢的姑娘吗?”
叶归遥夹菜的筷子微不可察的停顿了下,若无其事道:“娘,孩儿还不想呢。”
叶老爷瞥了眼自家小子,道:“你早就应该找个人管你了。”
叶归遥促狭的眨了下眼,对自家父亲道:“爹,我这不还很年轻嘛!而且……”不怀好意的视线在爹娘之间溜达了圈,“你们什么时候给我添一个弟弟妹妹啊~?”
四月,已是桃花纷飞落的迟暮时节。
叶归遥抬手让一片残瓣落于掌心,轻声道:“花虽美,却短暂易逝。”
君朗宇微笑道:“有一瞬间的绽放,才最美独特。”
叶归遥微微点点头,笑道:“是呀,年复一年的开放,四季百花,起码不会太腻。”
君朗宇淡淡一笑。
“呐,朗宇,”叶归遥搭膝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君朗宇道:“多久?”
“嗯……等到厌烦的时候。”
君朗宇轻笑道:“你会有厌烦的时候?”
叶归遥微微一笑:“陪我吗?”
风吹卷着更多的落花,打了个旋,漫天花雨……
俩名绝俗男子背靠背坐在铺满桃花瓣的草地上,温煦的阳光从树枝茂叶的间隙中透下来,光晕迷离。
沉默了一会儿,待到只有风吹响树叶的声音……
君朗宇看着墙的另一边萧瑟的梅枝,闭上眼轻道:“我会陪着你,永远。”
行动计划好了以后,叶归遥和君朗宇就出发了。
树林道上——
“没想到他们这么容易就答应我们。”叶归遥得意的笑道。
君朗宇刚要说话,却被一声断吓阻止:“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两人转头望去,原来是俩个强盗挡路。
叶归遥一挑眉梢,邪笑着走上前。一边转手腕,一边轻蔑道:“抢劫?哼!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有些人是抢不得的。”
结果只用了三秒。叶归遥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蹲下对那俩个强盗说:“以后看见我就绕路走,如果遇到我不高兴的时候,那就不止把你们打趴下而已。懂吗?”